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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更年期综合征

就在倪盼绝望地关上冰箱门时,家里的门铃响了。

她饿着瘪肚子,踱着步去开门,发现居然是一个小时以前还朝她鬼吼鬼叫的王玉芝。

她愣了一下,就听王玉芝没好气地说:“发什么愣啊,还不快接过去,没看你看拎着这么多东西呀!”

倪盼低头一看,果然好大一个手提袋,她接过估量了一下沉甸甸的,不知道又是什么奇葩的物种。

每次王玉芝都不会空手从外面回来,倪盼还记得小时候,自己每天最开心的时候除了电视播放动画片就是妈妈回家了,因为妈妈的大包里总会有给她带的好吃的或者好玩的。

小的时候,倪盼一直觉得妈妈是个魔术师,她总会在下班后给她变出好多好东西,所以只要妈妈一下班,她都会守在门口,等着看妈妈的口袋里会有什么新鲜的玩意。

虽然每次王玉芝都会骂她小馋鬼,但她知道妈妈并不是真的生气。

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倪盼不再期待妈妈的口袋了,或许是第一次目睹她和倪大刚吵架吧,又或许是看到有别的男人送她回家,又……

倪盼长大以后开始变得健忘起来,不同于更年期的症状,她的健忘仅限于一些曾经认为很美好的回忆,随着时间的长河,慢慢进化掉了吧。

这一次,王玉芝照例拎了大大的口袋,可是倪盼早已提不起兴致去猜里面到底装了什么东西,和她有什么关系呢?反正他们三个人早都成为三个独立的个体了,除了倪大刚每个月的工资还是要交给王玉芝,以及她还会叫他们爸爸妈妈。

倪盼想不出他们之间还会有什么更好一点的关系了,她怏怏地把大包放在了沙发上,转身摸着肚子要回到卧室去,就在刚刚,她还在思考要不要出去打包一碗土豆粉回家吃,正好最近正在追的小甜剧更新了,配上热乎乎的面条简直不要太下饭。

如今她看到王玉芝回来,便一点想吃的欲望都没有了,饿了也没关系,忍着吧,反正天总会亮,明早还可以在上班前吃一个同样热乎乎的鸡蛋灌饼,即使没有下饭剧,也总比看着脸色下饭强。

倪盼这么想着,肚子也就没那么饿了。

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自我安慰,就像每次他们在她睡觉时吵架,她都会把被子蒙过头顶,一遍一遍地数羊,什么时候羊睡着了,他们也吵完了,倪盼才敢掀开被子去厨房喝口水,回到床上继续培养睡意。

只是这一次,王玉芝没有像往常一样风风火火进屋换件衣服再出去,而是有点不耐烦地喊住她说:“死丫头,袋子里面汤汤水水的就那么放在沙发上,万一洒了你来洗吗?天天伺候你们爷俩,真是怎么收拾都赶不上你们祸害的速度!”

“愣着干什么呀?还不快把它拿出来!”王玉芝见倪盼还站在原地没有动作,气就不打一处来道:“真是和你那个爹一个德行,越大越像,我怎么摊上你们老倪家这一窝败类呢?老的没个老样,小的没个小样,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啊!”

倪盼心里跟着一起重复着“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啊!”,到底没敢真的什么都不做。

她听话地走过去打开袋子,看到里面有两盒饭,便犹豫着掏了出来,不知道又是沾了谁的口水。

“你放心吧,这饭菜没有人动过,就知道你嫌东嫌西的,我特意让饭店打包了一份新的给你,赶紧吃,吃完好睡觉,明早再去当你那个什么摆设!”王玉芝好像知道倪盼心中所想一样,罢了,就当她是一筷子都没动过吧,总不能拿自己的胃赌气。

说起摆设嘛,就是她的文员工作,做了大概有一年了吧,每个月的工资都会涨一百元,除了接个电话,定个饭,安排一下会议室,基本没什么抛头露脸的事,被王玉芝戏称为“摆设”,说好听点叫“门面”。

她从来不会在吐槽亲生女儿这件事上吝啬丝毫的口舌,而且对方还得是照单全收,不能有丁点的忤逆,倪盼也是挺佩服她哪里来的那么多好不重样的骂人的话,如果申请吉尼斯纪录的话,王玉芝当之无愧,她一定会把觊觎她这个第一位置的对手骂得连亲娘都不认识。

所以每当倪盼觉得王玉芝有这样“口吐芬芳”的苗头时,都会夹起尾巴小心翼翼地低头做人,不是胆小,而是懒得浪费时间,有那个功夫不如看会脱口秀,至少人家说的让她神清气爽,王玉芝说的让她只想哪天掏耳朵的时候直接一个不小心把自己掏聋,从此六根清净。

有的时候倪盼都佩服她,王玉芝能连着骂她一个小时,不带重样,脸不红气不喘,到最后还能有个小结,每次倪盼试图借着让她喝口水再骂时,王玉芝不但没有停下来,反而骂得更欢实了。

于是,倪盼总结出一个与王玉芝相处的经验,那就是挨骂时千万别插嘴,她吵着吵着自觉难逢对手便会自动熄火,转战下一个目标,不是倪大刚,就是倪大刚他全家,连祖宗十八代都要算上。

倪盼掰着手指头,直到王玉芝的战火熄了也没算出,她爸爸的爸爸的爸爸的爸爸,到底是她爷爷的爷爷还是她爷爷的爷爷的爷爷。

王玉芝偶尔也会有眼冒金星的时候,多半是骂着骂着自己就缺氧了,这个时候但凡被她听到倪盼和倪大刚有一丝一毫的违逆,水都顾不上喝继续骂到满嘴直冒沫子。

一开始,倪盼还没有适应这样的“战斗”方式,总喜欢在中途插上一两句嘴希望可以遏制住愈演愈烈的形式,但她忘了最关键的一点就是,黄河决堤,只能疏导不能围堵,王玉芝可比黄河厉害多了,黄河不是年年决堤,可她却是隔天一爆发。

她和倪大刚吵架的时候基本上倪大刚只有听的份儿,很少还口,最初倪盼和王玉芝一样着急,怎么说这么半天倪大刚同志也不回应一句呢,她都恨不得和王玉芝蹲在一个战壕里,同仇敌忾。

但战火烧到她身上后,她才明白了倪大刚的智慧,敢情大禹治水的故事,老爸融会贯通举一反三啊。

就这样,倪盼在每一次的总结经验教训中,学会了以退为进,变成了王玉芝口中和她爹一毛一样的人。

长此以往,王玉芝在家里面对这两副单调的面孔时,再也提不起兴致重燃战火了,很多时候都是控制不住象征性地骂上两句,最后的结语就是“我这是造了什么孽”。

所以每当王玉芝说到这一句时,倪盼都会从心底往外地松了一口气,她终于说痛快了,很好,很好,今日份的骂已经挨完,可以放心了。

后来倪大刚同志研究出了最新的对抗办法,那就是躲在厂子里不回来,一日三餐都在食堂解决,除了晚上回来睡个觉。倪盼深知自己比不了,也没地方可去,只能在家里小心翼翼地尽量不要踩到王女士没有范围的雷区。

不过,这当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反而会激起王玉芝的斗志,但对于倪盼来说是喜大普奔了,何解呢?

鉴于倪大刚同志长期缺失于家庭生活,所以王玉芝把所有的炮口都对准了这个坑了她半辈子的男人身上,火力全开,自然是找不出功夫来数落她这个倪家十九代小辈儿。

倪盼也就得以安生了很久,除非必要,她每天基本都会听着王玉芝对倪大刚的升级版谩骂入睡,现在也再不用蒙着被子祈祷困意降临了。

不需要王玉芝骂,她也不会睡着,半夜刷手机是她最大的乐趣,只要带上一个耳机,一面听着剧里的声音,一面听着王玉芝那边的动静,省得被她抓到大半夜不睡觉又要把火出到自己身上。

最近,倪盼很少再经受王玉芝的锤炼了,可能是觉得他们父女俩太没意思了吧,她现在也很少出现在家里了,不是这个姐妹团唱歌,就是那个姐妹团跳舞的,总之,三口人的相处由白热化升级到瓶颈期,骂什么都不再有新意了。

倪盼听着也觉得索然无味起来,很多话在王玉芝喷出来之前,她都能够在心里默默地接上,当然,她不敢真的说出口,到时引得火山喷发可无法收拾了。

从前形容王玉芝吵架,是黄河决堤,因为会让人感觉到没顶的窒息;现在形容王玉芝吵架,是火山喷发,因为会让人感觉到浑身被灼烧的绝望,恨不能跟着一起喷发,所以倪盼不敢惹她。

倪盼曾经在一个公众号上看过一篇文章,讲的就是女人到了什么年纪,会进入更年期,然后会产生什么样的症状。

她仔仔细细地从头看到尾,一条一条地对比家里的这个,发现毫无疑问地百分之八十都吻合,唯独年龄和时限这里不太符合。

倪盼记得很久以前,王玉芝就是现在的这个状态了吧,整天歇斯底里地像只斗鸡,倪大刚回家她要发脾气,倪大刚不回家她还要发脾气;倪盼早早睡下她说她不认真读书,倪盼熬夜写作业时她又说真是浪费电,为什么白天在学校不写完。

总之那个时候起,倪家父女俩做什么都是错的,搞得倪盼有一段时间差点患上自闭症,不爱和别人交流,极度缺乏自信。

原来这一切,都是更年期综合征这个元凶在搞鬼吗?

可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在更着呢?

倪盼很想问问专家,他们说的这个时限,有没有像王玉芝这种特例的,或者有什么方法可以根治的。

她不希望好好的一个家,如今变得病态一般的支离破碎。

倪大刚不回家,王玉芝也不回家,倪盼每次下班之后也不想回家,但在大道上徘徊了不到十分钟就受不了了。

她很想问问爸爸妈妈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妈妈病了,爸爸也病了,她自己好像也病了。

王玉芝在看到倪盼乖顺地打开两盒饭吃了起来,放下心来,转而回到屋子里又换了一套衣服急匆匆地出门。

临走前还不忘叮嘱她晚上睡觉之前记得锁好门窗,他那个爹又加班不回来了。

倪盼嘴里含着饭,含混不清地“嗯”了一声,随后就听见“砰”的一声门响。

嗯,王玉芝又出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