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9章
冯花子架着他那身制服背抄着手走了过来。
“黄副队,有事?”冯花子又问了一句。
“队,队,队长,这个人学我讲话!”那黄结巴向冯花子在告状。
温文认认出冯花子后,故意把身子背过去。
听那脚步声渐渐近了。
“是谁在学我兄弟讲话?”冯花子在问。
“队,队长,我看他,他像个记,记者!”
温文听后就转过了身子。
“哎呀!是大兄弟呀!你咋回来了,弟妹呢?”冯花子露着几颗黄牙笑着说道。
“队长,你,你们认识!”黄结巴问。
“这可是个大才子,好像在什么,什么报社上班!”冯花子说完,笑眯着眼看着温文,想要得到肯定。
温文笑了一下,说道:“在伊城报社!”
“记者,肯定,定是记者了!”黄结巴有点害怕的说。
冯花子瞪了一眼黄结巴,然后骂了句:“你闭嘴,那伊城离这几千里呢!”
然后那黄结巴就没刚才那么紧张了,脸上挂起了一点自豪的感觉。
“大兄弟,你这也没走多长时间,怎么回来有事,弟妹没一起回来么?”冯花子又问道。
“嗯!就我自己回来的,确实是有些事要解决!”温文一脸严肃的说道。
然后那冯花子故意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臂章,温文一看上面那臂章上面被他别了一块布子,上面写着“保安队长”,然后又看了下黄结巴的袖子,上面同样别着一块布子,写着“保安副队长”。
“这冯花子,这是故意在我面前显摆呢!”温文想着,“索性恭维他几句也不碍事。”
就说:“吆喝,花子哥厉害呀!都当队长了,管几个人呀?”
“十好几个呢!这厂子平时是我说了算。”冯花子笑着说道。
“哦!那厉害着呢。”温文附和了一句。
刚说完,厂门口那边就有人吆喝:“冯花子,你妈的不过来管管,乱成一锅粥了!”
温文向门口望去,只见门口站着一个人,说实话更像是一坨肥肉在那堆着。那肥肉把两个脸蛋坠着,眼睛都被藏起来了只留了一道缝。
“哦,大兄弟对不住,对不住,刘管在叫我呢!”冯花子陪着笑说道。
“刘管,我这就来了!”然后冯花子就屁颠屁颠的跑了过去。
温文看着那团肥肉,就问旁边的黄结巴:“那个人是谁了?”
“刘大脑袋。”黄结巴脱口而出,见温文在不解的看他,就改了口:“是这里的管事,平时都叫他刘管。”
然后温文看见冯花子站在门口冲这边挥手,那黄结巴陪了个笑脸然后说:“喊我呢!”就走了。
温文继续往前走,顺便从门口往院里看了一下,只见此刻院里有一台挖掘机正在作业。温文又看了一眼那排钢板房,然后摇了摇头。这确实和他心目中的铁矿厂相差甚远。
等过了“十字渠”,那地里的庄稼就明显的分了开来,渠南整片绿油油的,渠北庄稼都成了干棍子。温文皱着眉头,心想这的庄稼怎么和玉皇镇附近的一样?看这个情况这都是被旱死的呀!
温文并不知道在他要死不活的那段时日里,故乡是连着一个月半滴雨都没下过。
他就继续看着那灰蒙蒙的庄稼往前走,过了眼前的这段上坡路就要进村了,可是他实在是没劲了,肚子也饿,再说刚好正午了,那太阳也热的要命,他就暂先在路边的树阴凉下歇歇。
刚坐下,就见从这坡坡上走下来一个人,温文仔细看了一眼,是他三愣大。
就喊道:“三大!”边挥着手。
人毕竟上了岁数,白三愣听见有人喊他,但就是看不清那人是谁,他揉了好几次眼睛,结果还是模糊一片。
等他快要走到那人跟前了,他才看清地上坐的人。就脸上露着惊喜上前拉住温文的手,说道:“呀!是文子,你咋回来了?”但进紧接着脸上的喜悦就没了,反而眼神里流露一种疼爱怜悯,又说:“哎,你媳妇的事三大都知道了,难为你这孩子了!”
三大的话就像是一味苦口的药,这是他回乡后听到的第一句安慰。然后温文的眼泪就哗哗的流了出来,白三愣一边给他抹,一边又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你父母也是把你想的不行了!”
温文调整了下心情,然后说道:“三大,这大中午的您要去哪去?”
白三愣向南看了看那铁矿厂,然后意味深长的说道:“去铁矿厂看看!”
“三大,那地您也卖了?”温文问了一句。“我坐线路车回来的路上听人们说现在一亩地都给到一万了。”温文见白三愣没有立刻说就又补了一句。
白三愣此时脸色有点难看,他慢吞吞说道:“你看那挖机是不是在挖地呢?”
温文也朝那铁矿厂看去,好家伙!刚才自己在门口才看到一台,现在站在这高处一望,那十几亩地的大院里何止一台,大小有那么七八台正冒着黑烟在那工作。
温文就说:“三大,那地?”
“求的,红粉粉脸!那地我只是租出去了!”白三愣生气的说。
“这一挖,那地后面就正不能再种庄稼了!”温文惋惜的说。
“文子,三大先不和你说了,你赶快回家去吧,这大热的天。”说罢,白三愣就急着赶路了。
等温文拖着那行李箱回家后,玉梅正在做饭。突然她一抬头,就看见儿子直矗矗的站在那门口。
呀!她都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惊讶而又高兴。她说:“文子,是你吗?”
“妈!”温文轻声叫了一声。
然后玉梅把那手里的柴禾放在在地上,直起身来,温文也把手里的皮箱放下,和母亲紧拥在了一起。
是啊!母子连心啊,你在那伊城魂都丢了,这头母亲能不跟着难过吗?
娘两抱头痛苦了一会好不容易收拾住了眼泪。然后温文看了一下家里,见父亲不在,就问:“妈,我爸了?”
母亲答道:“去河堤那割草去了,也该回来了!”
然后温文就放好行李,帮着母亲一起开始做饭了。
这六月底的太阳,正午一天里最热。虽热,但那半大的孩子根本在家里闲不住,温建明这会已割满了一车草,沿着那河堤口西侧的土路赶着牛车慢悠悠的往回来走了,快走到河堤口时,见那五六个小孩相跟着往河道里走。
温建明最喜欢这半大的小孩子了,就喊了一嗓子:“唉!小哥几个相跟着干甚去?”
那最小的孩子要说就被带头的瞪了一眼,也就把话憋回去了。温建明笑了笑,这带头的他认识,就是那选子家的儿子龙龙,这小兔崽子眉眼倒像她妈,也是惹人喜欢,就说:“你小崽子厉害呀,咋了不让人家说话?”
那龙龙已经是七八岁了,自然认识温建明,听叫他小兔崽子,就不高兴了,撅着嘴巴说:“你温四子管的个宽!”
温建明哈哈笑了几下。索性“吁”一声,让牛车停下了。
温建明就笑着拣那个较龙龙个子稍低了一点的问:“你给爷爷说说,去哪去呀这是?”
这孩子就支支吾吾的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
“温四子,我们去河沟对面树林里掏鸟!”那龙龙说道。
温建明笑了一下,然后指着龙龙裤裆开完笑说:“小心掏出条蛇,把你小鸟鸟给你叼了?”
那个最小的孩子一听就怕了,用手不由的摸了摸下面。
温建明见状哈哈的笑了,然后说:“你个小兔崽子还穿开裆裤得了,可得用手捂好,这河沟鸟多,别给叼了!”
那龙龙就瞥了一眼温建明,不想再多说话了,就把那几个孩子推搡着,朝河道里走了。
温建明心想那河就那么一点点水,也不宽也不深,这几个小兔崽子也能过去的。然后就放心的往前走了,这会大晌午,卖砂的人们也都走了,这路难得的清净一会。
只是那院子里机器还轰鸣着响,路过门口时温建明往里看了一眼,就见那机器不知在干嘛,身子已看不见了,就见了条长长的铁臂露在上面不时往外面倒腾着土。
这老黄牛也不知是吃撑了,还是咋地走的个慢呀!温建明索性闭起了眼睛,躺在了草堆上。
“四子!”
温建明一睁开眼,见白三愣已站在了牛车前。而他手里正拿了个干掉了的玉米棒子给那牛往嘴里塞。
“三愣哥,你干甚去?”温建明问。
白三愣指了指那铁矿厂。
“这棒子都长颗粒了,就是缺水啊!”白三愣看着那老黄牛大口嚼着说道。
“可不嘛,都旱求死了!也只能喂它们了。”温建明附和道。
“唉!三愣哥,咋了这个月月租没给么?你去找那铁矿去!”温建明接着问了一句。
白三愣气的脸都跟着抖擞,他说:“你听听那机器声,这帮王八犊子挖我的地了?”
温建明心想既然租给人家了,人家建个什么的应该不为过吧!
那白三愣接着说:“在我地里选沙咧!”
温建明这才恍然大悟,就问:“三愣哥,你咋知道的?”
白三愣就说:“今天咱们村王艾去那里卖沙跟我说的,说那地都被挖了五六米深了!”白三愣喘了气又说:“我刚开始还不相信,后来到了村南头,往下一看,那六七台机器在那里挖呢!建厂我同意,就那点厂房根基也打的浅,后面推了就可以了,这求的把我那地跟那河沟一样挖上十几米深,我这庄稼以后还咋种?”
温建明一听觉得这可不是个小事,就说用不用通知下刘建功,白三愣就说先不用得了,先去看看能不能阻止得了再说。
温建明然后就说:“三愣哥,我跟你一起去!”
白三愣忽然想起温文回来的事,就说了。温建明听后,脸上一阵高兴。但还是说先要陪他先去铁矿厂,于是老哥俩就一起上了牛车,温建明把牛车掉了个头,那老黄牛也好像知道这事急,就大迈着步子朝铁矿厂去了。
牛车到了铁矿厂门口停下,白三愣就让温建明去拴牛去,他自己先进去了。温建明还特意嘱托了一句:“三愣哥,有什么事慢慢说,你急性子!”
温建明就拉着牛到河堤边找个树阴凉。刚拴好牛,就见那河堤口刚才那几个半大的孩子哭着跑上来了,温建明就又喊住了,他还笑是不是真碰到蛇了。
就说:“蛇把小鸟鸟叼了?”
那最小的孩子此刻倒敢说话了,他说:“爷爷,龙龙掉水里面了!”
温建明一听,心凉了半截!心想,这屁大的一条河水也能把人淹了,但立马他就反应过来,莫不是那孩子掉了选沙的水坑里了?
就说:“别哭了,赶快带爷爷去!”
温建明还猜的真准!这些孩子也是,专挑那远处的沙坑,跑了十来分钟吧,温建明都感觉要断气了,那些孩子就指着前面的那个水坑说就是那个。
等温建明到了水坑跟前,那龙龙已经不行了。他大字样的爬在水面上,一动不动。这水坑废弃有段时间了,浑浊的水已澄清,有五六米宽,十来米长,而龙龙就爬在那中间。
温建明潜意识的脱了鞋子,沿着边慢慢往里走了几步,只见脚一打滑,半个身子就进去了,他连忙往外爬,这水边浅但里面不知有多深呢!看去黑黝黝的坑底也是吓人,温建明就吩咐孩子们赶快看看附近有没有什么树枝什么的。
温建明心里想这可耽搁不起啊,现在争取时间就是争取生命啊!他又看了看,虽然他水性不好,但这才五六米宽就算憋口气,也该探的上那孩子了,于是就一个猛子扎进去了,然后扑腾了两下就到了那孩子跟前,他一把抓住孩子的衣服就划着水往外游。
快到了边那孩子们已找来了根木头棍子,伸在水里等他抓,他用尽推了一把龙龙的身子龙龙就到了岸边,那孩子们就把龙龙拉上了岸去。这反作用力也大,温建明身子立马往后退了一两米,到了那黑黢黢的深水处,这地方仿佛里面有东西在拽你似的,有股强大的引力。
眼看着憋不住气了,温建明赶忙胡乱扑腾了几下,把头抬出了水面,大口吸了口气。气足了,就手脚并用,用尽全力朝那岸边游去,但那岸边都是沙子,手根本抠不住,慌忙中他忽然抓住了根木头棍子,然后总算拉着上去了。他爬上去一看,那棍子另一头几个孩子抱着齐坐在地上。
是这几个孩子拉自己上来的啊!温建明心里感慨着。但见那龙龙还躺在那里,温建明立马回过神来,使劲掐那孩子人中也不管用,好在他原先下矿时培训过应急救援一些知识,他当时也是用心学了,就接着给那孩子做心肺复苏法、人工呼吸,但还是太晚了。折腾了快一个小时,他实在是没力气了,而那孩子还是没有生命体征。
温建明只好把孩子抱在怀里,那剩余的四个孩子也都紧拉着他的衣襟,就这样落魄的往回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