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有情:跟着节气寻人间清欢
上QQ阅读APP看书,第一时间看更新

序 草木有情,人间清欢

中国是农耕文明历史悠久的国家,或许因此,人们和植物建立了天然、深厚的情感关系,植物的气质早已融入中国人的性情骨子里。

有人说,相比源自海洋文明和草原文明的西方民族,中国人的性情里更多“植物性”。这点差异,尤其在逛西方的美术馆时,感受明显。中国人的书画,运用松枝燃烧取烟制成的墨汁,在用植物纤维制造的纸张上书写、描绘,一笔下去,氤氲满纸,笔墨所至,变化含蓄而气韵生动,充满自然与生命的力量。直到装裱完成,中国书画的绝大部分用材,都有着温润柔软之美,就像自然界里大多数柔韧的草木般。

中国人对于植物的亲近感,还反映在对木材的大量日常运用上,建筑如此,家具也如此。紫檀、黄花梨、红木、榉木、楠木等木材的质地肌理、性能利用以及日用生活的方方面面,无不体现人与植物气韵审美上的种种契合。与西方人用羊皮书写,用油彩、刮刀在布面绘画,用石头建造房屋相比,整体折射出不同文明的性情和审美。

中国人追求的最高生命境界,是同于天地大化,合于至道,自强不息,止于至善。这也类似植物,天地间,四季里,根植土地,顺应自然,开花结果,生生不息。中国人爱用植物来比喻人的精神与人格,不论先秦时期的《诗经》,《楚辞》里“纫秋兰以为佩”的屈子,采菊东篱下的陶潜,还是整理编写《本草纲目》的李时珍,甚至书画上的“四君子”“岁寒三友”,等等,都彰显着人与草木的亲密关系。中国人的文字世界、情感关系也如自然界,草木扶疏,众生有情。

我也是从小就热爱植物的人,自从七年前在大理建成竹庵,已在庭院里种植了不下百种花草树木。上个月《读库》设计总监艾莉来访,特意仔仔细细巡看了一遍我的植物们,在她眼里,这些都是必须一一问候的朋友。我给她看新画的竹,说到从苍山上移栽的小野竹是我最好的绘画老师时,我们会心一笑。植物就这样把人和人、人和艺术自然和谐地连接在一起,成为中国人性格中独特的情感密码。

这本书的作者殷若衿女士也是如此。去年春天她来访竹庵,我们和她同游了洱海、沙溪石宝山与茈碧湖畔的古梨园。本书关于大叶榕、松和梨花的三篇文字,便是此行所得。她有着过人的精力,有着对于文化艺术饱满的热情和对东方美学孜孜以求的愿力,还有女性对植物独有的爱与慈。她喜欢在手机里用文字随手做记录,当时也不觉特别。前不久她发来这些文字汇成的《草木有情》书稿嘱我写序,才发现,在她日常记录的那些看似平淡的文字背后,藏着一双敏锐细腻的文化之眼,以及她对生活饱满的热情,和对自然之美的拳拳热爱。

彼时和她聊过我对草木的观察。作为中国画的实践者,我更多在自然里去细细感受草木的形、势、意、韵、神。通过这样的次第,去生发与草木的共情,修炼自己的绘画语言,画出自己想要表达的情绪与动人处。十几年前我在《我与画》一文的结尾处,曾经这样感叹道:“人与画,其成就不论高低,我想,到最后,都应该像山间淙淙的溪流,自在至真,自有源头活水,又似一棵树——苍虬劲挺,孑然潇洒,谈笑在日月山川里。”

这便是我从草木上获得的一点启发与力量吧。而读殷若衿写的关于草木的文字,既能读到写作者的生命自觉,也能读出画者的审美视角,还有行者般的追寻草木之美的愿力,以及同为草木之友的诸多共鸣。她真是一个热爱生活的人,一个对东方美学充满信心的人,一个喜欢和草木交朋友的人,她那些赋予草木文化生命和美学力量的文字,反过来也滋养着她充实而美好的生命。

愿大家在越来越物化的时代里,能获得本书有情文字的滋养,能被这样描述草木世界的文字温暖,能被这样拥抱美和生活的作者感染,一起去亲近有情世界里的一草一木。

蒙中(竹庵)

壬寅年七月十八日于苍山之下万花溪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