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话 人类童年的事情
在原始时代,初民一如儿童,有种种愿望,因而产生种种想法。以前,我们常说这些是奇特的幻想,是异想天开,其实这是我们以现在的认知来评价的话语。在当时,这些想法并不离奇,反而是最正常的想法。
人类的初年犹如个体的童年,以这为出发点来看待蕴涵着先民真实的生命力与期望力的神话,他们留下的在现代人眼里看似荒诞不经的记载,必是在竭力表达着什么。如同儿童天真的言行,在成人眼中,也是不可思议的。但不可否认,他们在表达,他们在用儿童的逻辑进行着表达。
一个民族的远古神话,绝非只是一种梦幻的存在;相反,这是一个既是历史又依然是现实的实体。黑格尔曾说:“古人在创造神话的时代,生活在诗的气氛里。他们不用抽象演绎的方式,而用凭想象创造形象的方式,把他们最内在、最深刻的内心生活转变成认识的对象。”他以这种背景和思维,从儿童特征开启我们的神话解读。
在我们对神话的研究中,至今还存在着许多随意性现象。一些人将神话资料当作橡皮泥,任意揉搓,任意曲解,在我看来,这种分析问题的前提就有错,我们把在原始还处于儿童时期的他们当成我们现代人了。说神话反映了人类在童年时期渴望征服自然的意志和理想,也是一种强加的生硬评价。其实,神话是我们人类童年时代生活的原生态,说到底就是儿童本性或儿童认知。了解神话就是了解我们祖先的生活,研究神话则是对文化之根的挖掘和求索。
评价神话应该“以儿童为本位”,这就把儿童世界不同于“大人”和现代人的世界来看待。所以,一旦把位置摆正,一切就好理解,沿着这条思路,我们才能真正回溯其本源。
神话在很高程度上和儿童特有的心理年龄特征是一致的,童年的记忆可以与神话相吻合。儿童在生理和心理上,虽然和成年人有所不同,但仍是完整的个体,也有他们自己的“双面”特质。这一时期虽是成人生活的预备,但也形成了独立的意志与价值观。我们应当客观地理解他们,抓住儿童天赋的心性:童年喜爱吃,无节制地吃,喜爱玩,没日没夜地玩以及有强烈的好奇心,一切皆是游戏的心态,他们能把几种毫不相干的思想联结在一起。
犹如神话中总是出现很多问题一样,儿童总是对生活中任何事物的转变产生疑问。如我们眼中以为顺应自然规律的成长、成熟、老死等,他们总会为“不明白”而构成的疑问找个出口。儿童会常常不解地问:太阳为什么升为什么落,月亮为什么圆为什么缺,人来自哪里,万物怎样生长……他们认为自然皆有生命,超乎人的本领就有神力,这一切都是神的功劳,便凭着大胆的想象创造出了神的形象、神的本领、神的故事,于是产生了“神话”。
我们要从“原人和小儿”的“野蛮的思想”出发,一同游走于神话中的想象,才能看懂神话中的想象,与儿童的心思、童年的心接近。虽然他们的认知水平不高,他们的努力显得直白,但是他们的目的是毫不隐晦的,是生存的努力,也是游戏的痕迹。小儿正如“野蛮人”,无知无畏,不知“逻辑”为何物,也从不按成人的逻辑来思考。他们按着“野性的思维”,以文字记录图像,给天地万物“强为之名”,创造了最初的观念世界。看看儿童,看看真实的儿童,他们需求什么,让我们来对应一下就能找到答案了。
《山海经》是我国古代第一部神话传说的大汇编。全书共十八篇,分为《山经》和《海经》两个部分。《山经》即《五藏山经》五篇;《海经》包括《海外经》四篇、《海内经》四篇、《大荒经》四篇和又一篇《海内经》。它以描述各地山川为纲,记述了许多当地的神话传说,其中包括《精卫填海》、《夸父逐日》、《共工怒触不周山》、《女娲补天》、《后羿射日》、《大禹治水》、《黄帝擒蚩尤》等。
教科书里告诉我们,“女娲补天”、“后羿射日”、“精卫填海”这些中国古代著名的神话,表达了先民对宇宙万物来源的探究。至于说反映了古代人民与自然的斗争以及同自然作斗争的坚决意志,坚信人类的力量可以征服自然,我觉得这些说法有些空乏和牵强。我们看一下中国的创世神话、神话中的神祇、星辰神话、雷公电母、水火神话、诸神之战、顽猴成仙和鬼狐传说、“玄鸟意象”、“夸父意象”以及“洪水意象”等,这些人物,那些事件,都有常人不及的地方。先民用他们能想到的最有效的办法设想出了最强大的人,最具威力的自然现象也被赋予了许多主观色彩,反映了当时对现实生活问题所能想到的解决办法,不过就是真实记录了先民们眼里的世界。归结下来,便成了后世的神话。
神话是缺乏科学知识的先民关于所谓“另一世界”的解释,它们提供有关真实的经验世界以及人类当初的情感认识,是他们原始而真实的态度。我们现在就试着走进中国的创世神话中去。
那时的人们不知道自己从何处来,去处在哪里。他们视线里最远、最大的就是天和地了,只有简陋的交通工具的先民,八荒六合就是最远、最大的了,所以他们认为天地之气也有生育能力,能生出高于普通人一等的东西。“天命玄鸟,降而生商。”神话里,几乎所有圣王都是其母受天地之气感孕而生。这就是所谓的人从哪里来、圣王又是从哪里来的答案。
至于到哪里去,他们弄不明白时,也会找个出口,再不明白时就产生了恐惧。未知的将来,使得古人的恐惧更甚,这时候他们就用文字来表达恐惧:给生活带来灾害的风雨雷电,那个混沌世界,“大荒”里到处是多首多足的怪物,连奇松怪石也森森然欲搏人。“猨翼之山,其中多怪兽,水多怪鱼,多白玉,多蝮虫,多怪蛇,多怪木,不可以上。”(引自《南次一经》)对于此山的形容,只有一个苍白的“怪”字,四个“怪”字表达了他们极度的惊惧,便写下告诫:“不可以上!”他们真的是怕了。在《山海经》里,呈现出的是“多水,无草木”。一片寂静,无声无息,就是出现动物,也是暴露在荒野中死去的鸟、兽、人。因为害怕,他们把心灵最深处恐惧的东西记下来了,
苦难从哪里来的?试探又是从哪里来的?是跟着人的生活而来的。人受自然的试探,或经历各种各样的灾祸,原始世界的人们有忧扰,有解不开的谜题。当他们自己解决不了的时候就期盼拯救者:能拯救我们的是谁?当然不会是普通人,中国的神是远离人世、不食人间烟火的,他们不仅是至高无上的权力化身,而且是美德(圣)和全知全能(贤)的化身,比如精卫、大禹、黄帝等。中国的神话里也很少见到人,尤其少普通人,动物也不是普通动物。他们期盼强大的东西,便想出集合了蛇、鹰、鳄等强大特征的龙。如拼图般拼出来的龙,比一般动物强大,是可以帮助他们的拯救者。神话中还出现怪兽,多有“人面鸟身”、“人舌能言”之类的说法,那是把动物身上那些有用的特征弥补人类自身所没有的,借着这种联系,战胜困难就又多了一种能耐、一份信心。
人类为希望而活,神话就是在书写着先民的期盼和解决办法,它是先民的安慰剂。而华夏民族的童年却是有负担而早熟的。也许因为我们民族的祖先所面临的自然条件和生活环境实在是太艰辛了,人们希望得到更多生存的年日、更多得救的机会。从神话中我们可以看到人类最淳朴的东西、人类的童年中可爱又艰辛的一面:那时是人之初期,世界简单又安静,每日都可能走在生死边缘的人们,要求平安同时也奢望着平安;他们一直都在艰难的环境中生存,需要相信幻想,也需要和这些强大的神人彼此搀扶;他们在患难中相互安慰,想象着能救他们的神,心里便生出力量。
洪水横流,泛滥于天下;天上有十个太阳,烧得草木枯焦;天地便也动了起来:天挪移,如书卷被卷起来;山岭海岛都被挪移,离开本位。天塌地陷,大地倾斜;海水倒灌,走兽横行。这样就有了“大禹治水”、“后羿射日”、“女娲补天”等神话。于是,人们的愿望实现,洪水被引到大海里,地上气候适宜,万物得以生长;女娲冶炼五色石来修补苍天的漏洞,砍断巨龟的角来撑起四方的擎天柱,杀黑龙救苍生,水芦灰堵洪水,克服了许多自然灾害。
要深入研究,就必须想先民之所想,以他们的眼来观察这世界。
《山海经》有过用蝗虫“见则天下大旱”来预测未来,这是最典型的儿童思维、简单的经验推理,倒因为果。大旱来自什么?蝗虫又是什么?因为他们还没有更复杂的认知,他们脑中只有经验世界,所以蝗虫的出现便和大旱联系起来了。成年人看上去完全无逻辑的思维,却正是最真实、最典型的儿童世界。“中国早期神话才像一种不定型、无章法的古文集合而存在。”这种情况反倒有个好处,即中国神话“保持着相当多的真实性”,这和儿童的思维也有相似之处,残缺不全,一天天变化,却看不到完整的体系。
读童话先要了解孩子,就先从孩子本身来说吧。其实抛弃喜爱的因素,每个孩子不会也不用掩饰,他们会用任何办法去清楚地看出成年人的心思,他们也会用各种办法探索世界。这都是认知水平导致的。他们想法简单,尝试着按照大人看来十分幼稚的办法,不断地想弄清楚他们所不明白的。
再看看孩子吧,察言观色的能力不比成年人差,没有语言的他们有着更明亮的眼睛和更细腻的琢磨,且不会有成人的思维定式。最具“欺骗性”的是,他们不与你交流,你一般很难看出他们的思想,但他们却轻而易举地对你了如指掌。我们如果换个角度、换种思维,那将出现的情况是,神话里有儿童版的具体所指,他们自己清楚,我们却常常曲解。我们与儿童互相理解的程度不对等,我们与儿童的理解也即对神话的解读走向分歧。
如果我们想与儿童更接近,那我们就得抛开大多数成人固守的思维与习惯,回到我们的童年,与儿童一起漫步在神话的描绘中,与他们一起用求知的目光去探索未知的世界,并创造新的“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