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绘:日本美学再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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铃木春信 确立了美的“春信式”

铃木春信(1724-1770)生于江户(今东京)。他曾从师于西村重长,但他更受奥村政信和西川祐信的影响。他的代表作有《绘本古锦欗》(1762)、《绘本诸艺锦》(1763)、《绘本花鬘》(1764)、《绘本千代松》(1767)等。

简而言之,春信对浮世绘有两大贡献。

一个是发明了“锦绘”。所谓锦绘,简单地说就是以多种颜色拓在同一张纸上的版画。浮世绘从原来的黑白二色到间有红黄四色,再到多种色彩和色调的自由组合变化,其间经历了整整30年。锦绘不仅色彩鲜艳,而且能很好地表现人物的质感。1765年春信完成的《夕立》画作,就是锦绘的开端。虽然色彩还过单调,但衣袖的红、腰带的紫和花草的绿,依着春心和春梦,有了一种本能的扩张和蠢蠢欲动。

另一个是确立了美的“春信式”。即九头身(腰细身长)、婀娜、轻盈、纤巧、文气、神伤。这种美,没有自暴自弃的衣衫不整,更没有放逐自我的锐利尖刻,相反是一种精致,一种提着明暗柔和的纸灯笼,走在春夜小径的精致。这些女子,无论哪一个,都长着娇小可人的脸,眼睛细长高挑,神情哀婉,怅然若失,有种难以名状的伤心美。

春信在画法上,喜欢运用纤细优美的线条和中间色,这是当时的画师们无法企及的。他所描绘的人物,并无栩栩如生的体感,亦无太多的情绪逸致,心境也是超乎隽永的无变化。不过这种看似缺乏写生的人物,缺乏现实的单纯,反而有一种不失活泼酣恣的萧疏淡远。如他的名画《雪中相合伞》和《夜梅》,就充满了幽婉、物哀、寂寥和文气的氛围,有一种石火电光的冲天。在浮世绘画师中,可能没有一个人能够像春信那样将恋情、慕情、亲情、乡情与四季交织在一起加以表现的。月色下的梅/樱/菊,积满残雪的柳/竹/桥,小河边的长椅,吹起门帘的秋风。男女欢爱,就在童话般的情景中悄然进行。微风翻卷起和服下摆的艺女,走动上下楼梯、侧眼斜视的舞女。这种无造作的人体美,就是春信在1765年前后的审美。这是大雪飘落山林,无声无息的审美;这是脱在一旁的和服,花式纹绣丝毫不苟的审美。

春信画作的另一个特点就是画了当时很多有名的真人美女。如笠森稻荷茶屋的阿仙、浅草观音内杨枝屋柳屋阿藤、大和茶屋茑屋阿芳、林屋阿笔、堺屋阿袖、汤岛天神社内神乐演奏者阿波和阿初。这些少女美人穿着青春的振袖和服,梳着当时流行的岛田髻以及笄髻,或立或坐或跪或倚,文气典雅。当然,在现存的600多幅画作中,绝大多数是无名无姓的女子,或武家或富家或农家或町家。还有茶女、游女、舞伎、艺伎。她们中有的在月下读信、有的脱了木屐露出天足、有的出浴后剪脚趾、有的河边洗衣、有的井边打水、有的顶着大雨狂奔、有的梅下折枝、有的仲秋夜喝茶望月、有的雨中收晾晒之物,有的襦袢领口凌乱地敞开,有的将沉香薰在肌肤上……照永井荷风的说法,“每位美人都香艳绮丽,犹如日暮钟下匆匆飘落的花朵”。

200多年过去了,“春信式”审美依旧是浮世绘文化于后人最具魅力的根源性所在。春信用笔抒发了一个时代的情怀,他用美人眼里的惆怅和拉长身体的纤弱,表现了东洋的哀感。美人们用这种折光的哀感,看到了自己的救赎之途。不过,如果艺术是为了救赎,那它同时也是为了虚荣。“轻唤自己的名字/泪水往下落/那十四岁的春天/还能再回去?”这是明治时期大诗人石川啄木的诗歌。如果说啄木还在那里忧伤地叹息“那十四岁的春天”的话,春信则早就将江户的性情艳事,化作了自然的一部分。明治俳人小林一茶说:一把菜,一块煤,此乃我春天。江户画人铃木春信说:雪中相合,此乃我冬天。

1770年7月17日,46岁的铃木春信死了。一向嗜酒如命的他,是酗酒引发脑出血,还是心肌梗死?各有说法。他死后6个月,豪华精美的画集《绘本青楼美人合》问世。这部画集代表了当时美人画的最高水平。日本人记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