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槿汐姑姑

灵犀一听，动容道：“这如何使得，身为人子，我未能时时侍奉两位母妃已经算是不孝了，如何能让她们为我劳心劳力？”

是的，尽管灵犀是甄太后所出，但是对待庶母一向亲厚，众位母妃也真是把她当成自家的孩子了，只是她们也知道疏不间亲，并不多说，只是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我道：“能不能的，母妃都已经做了，姐姐若是不想辜负了两位的心意，就吃好穿好才是。”雪魄见状哪里能不帮衬着说话，而且还翻出来一件粉紫色的吴锦罗裙，指着上面栩栩如生的堆雪梨花图样，道：“姐姐快看，这针脚细致，衔接流畅，一定是德母妃的手艺，更难得在她老人家还记得你最喜欢梨花呢，快些穿上让我瞧瞧。”

灵犀刚刚见松动，如秀忽然进来说:“帝姬，颐宁宫那边传来话说，崔姑姑要出宫一段时间，问问几位帝姬要不要去送送。”

我奇道:“好端端的，崔姑姑出宫作什么？”如秀微一踌躇，还是道:“听说，说是崔姑姑的菜户，李内侍病的很重，姑姑十分不安，太后娘娘加恩，允许她出宫照顾一段时间。”

这下子我也算听明白了，如秀口中的李内侍，乃是父皇的贴身内监兼正四品都太监首领李长公公。他与太后娘娘的心服宫女崔姑姑是对食夫妻，据说当年还是父皇恩准的。但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就算是内侍奴才也不例外，

李公公父皇三十多年，只怕知道许多不该知道的事。也算他识趣，皇兄登基之后上表乞骸骨，告老辞官。太后到底也是顾及槿汐姑姑，也便赐金放还，由他去了。若算算，李公公出生比父皇还早，如今也是六十有余的人了，只怕这一病凶多吉少，难怪槿汐姑姑放心不下。

雪魄闻言也是大为不忍，她自幼就是被槿汐姑姑看着长大的，感情更是比我不同。她对芷儿说:“你先回去，准备些礼物，顺便打听一下姑姑的情况。孤随后就赶过去。”

芷儿闻言忙答应，刚要转过身离去。却听灵犀道:“等等。”她略一停顿，平静地说:“劳烦两位妹妹去向母后禀告一声，我要去送送槿汐姑姑。请她恩准。”

她说的很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感觉，很多年后我才明白，这是一种孤勇。

我都不知道是怀着怎样的心情陪着姐姐去送的槿汐姑姑。她已经一年多没有出门了，虽然路径什么的虽然还很熟悉，但体力是明显不行了。走了几步路就已经气喘吁吁了，我担心她不支，试探问要不要传唤软轿来'毕竟时值四月，又是大中午的，外头太阳还是很毒的。但是灵犀在这一点上非常固执，说虽然雪魄去请旨了，但她现在到底还是待罪之身，不可坏了规矩。我无奈也只能依着她。

崔姑姑挂念夫婿，已经到朱雀门那边去了。我们到的时候她正被一大群人围在中间，看样子应该是各个宫房派来的人前来送别。

小宽子高唱一声：”灵犀帝姬驾到，怀淑帝姬驾到。”众人一听，呼啦啦跪了一地见礼，只有崔姑姑一时愣住。这样就慢了半步，等她反应过来正要敛裾跪拜，灵犀赶忙抢上一步扶住了她。

老态明显的崔姑姑动容道：“殿下怎么来了，这大中午的，您自小来，身子一向畏热的。”

灵犀道：“我很好，姑姑别担心我。倒是您，我今天听皇妹说了李公公的事。灵犀如今待罪之身，实在没有什么是能为姑姑做的，只好在佛祖面前祷告，求求他保佑你们夫妇。”

我在一旁看着都觉得不可思议，这还是平日里沉默寡言，心如枯木的姐姐吗？还是她心中蕴藏着的情感，比别人更加强烈，只是别人看不到罢了。

崔姑姑也是很感动，连连说：”多谢帝姬，奴婢回去一定告诉李长，告诉他帝姬和娘娘都想着他，说来帝姬才是我们的贵人，到底是上不了台面的事，若不是当年娘娘生下您与清河王，先帝怎么会赐我门做夫妻呢？”

很快地，雪魄就从颐宁宫匆匆赶来了，她一见面就冲我点了点头，我会意一笑，心里明白，只怕灵犀今天这情形对太后来说算是意外之喜了，又岂会见怪呢？

崔姑姑行程很急，与灵犀雪魄话别之后，就匆匆忙忙的出宫了。我看着她佝偻的背花白的盘发，也不禁感叹从没想到太后身侧运筹唯幄，被人戏称为内相的崔槿汐会有这样的一面。即使是对食夫妻，想必她对李公公也是有爱的，至少是有书里说的那样“相濡以沫”。否则，还有什么人的安危能让权谋老练如崔姑姑，在人前流露出这样的憔悴？

像九皇叔与小婶婶那样的神仙眷旅固然惹人羡慕，但是这样的彼此陪伴，却也让我心生敬佩。

那时我正好开始了解一些夫妻间的事，真是感谢出现人生中的每对佳偶，让我对婚姻有期盼，而带着一丝警惕。

所以那时，我是真心恳求老天不要让槿汐姑姑失去丈夫，灵犀姐姐也真的在佛堂里祷告禳福，尽管我没怎么见过这位大内官。

然而，天数难违。正章九年五月份，御前内侍首领李长卒，享年六十四。太后有谕，除了一品内官身份外，加追为徐州大都督，由朝廷赐金发回原籍礼葬。

虽然是早就料到的结果，槿汐姑姑依然大受打击，在扶灵回家乡的路上大病了一场。太后怕她触景生情，就接回宫里命太医诊治调养，等我再看到她在太后身边服侍的时候，已经是七月盛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