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三:面汤印流火
将箭自背着的箭筒中,从食指到中指见打了个旋儿,再压到弓上,绷紧,松手,中心。
太慢。
第九十一支,拉弦,放手,中心。
不够。
第九十二支,张弓,放箭……慢,九十三支,拉弓……不行,九十八……不够快,一百十五……又崩手了,一百六十九……
还是太慢。
“在练箭?”
“是,阁主。”脉收了弓,站直颔首。看阁主的衣摆,今日大抵穿的是嫩鹅黄色的衣裳——应该,仍是那般好看。
“伸手。”
脉伸出左手。
“怎么左手?”
“右手……练箭,很脏。”
“要右手。”
“是。”
阁主一把拉过脉的右手,茧子像山丘,铺在上面。阁主从衣袖里取出一只扳指,轻轻戴上他的拇指。
“合适么?”
“合适……”脉眼帘子里的是阁主笑吟吟的面庞,嫩鹅黄色,很适合阁主。
“到酉时便来我房内歇息,别太累。”阁主温热的手抚摸在他的脸庞上,抹去了他额上流下的热汗。
“是。”
脉抚了抚扳指,像是狼骨的,狼——抽箭——中心。
一百七十——够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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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才走了一段路,正路过一段熙攘闹市,颦渊走得迅速,翠迟本来脚速便不及,这一个不小心便被绊倒了。
“不长眼啊!”撞他的是个宽肩肥头的屠夫,一身腥味,凶神恶煞的。
“分明是你撞倒我了。”翠迟嘟囔着。
“谁叫你们富家公子哥身子娇贵!往俺们这粗人身上一撞,摔不摔都赖在俺们这些下人身上!”屠夫双眼直冒火,粗嗓子里全是怒气。
翠迟也不与他理会,站起身来拍拍尘土便要走,屠夫也不再说甚么,仍拎了生肉往桥头铺子去,到底富家子弟惹不起,他的暴脾气总该敛一敛,脸上一道刀疤可不是白来的。
“颦渊兄!颦渊兄!”翠迟穿过人流哪里还找得到甚么颦甚么渊。
“公子!公子!”只见上官家一派子弟往这边跑来,“公子让我们好找!公子好快活,这里闲逛!倒是我们,丢了公子,我们怎样向老爷交差!公子快随我们回府,府里信使来信,急召公子回去呢!”在子弟催促包围之下,翠迟无奈只得打道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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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来了。”阁主自后房掀了帘子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笑着走进客厅,“想来公子还未曾吃过晌午饭罢?”说罢将面轻放在颦渊面前,“在下手艺,公子尝尝?”
“多谢。”只是不动筷,“阁下,在下有事十万火急。”
“信条没了?”
“是。”必然,身为月阁这一信息收集售卖江湖组织的阁主,无事不知,无物不晓。
“无碍。”阁主微笑了一下,指着面,“再不吃会坨的。”
颦渊哪里还只关心饿不饿。
“你吃着我与你讲。”看到颦渊挑起面来,阁主方说,“你若是目的所在是为知晓冷璱前世故事,此事可止;若是为了探求冷璱后来——着眼上官家。”阁主将颦渊吃面模样融入眼眸之中,一时笑叹,眼前人与“他”除样貌上并无差别,吃面仍是几根挑着,面汤不溅,食面无声,慢嚼细咽,每逢四口面定喝一口汤,食不言。
吃罢,碗底只剩清汤,颦渊方开口说话:“多谢阁主,此次报酬却是?”
“我做的面,好吃么?”
“自然,流连忘返。”
“这便是报酬。”说罢,阁主起身作礼,“公子好走。”
颦渊拿起搁置在席边的白玉髓长剑,告辞离去。阁主滑着步子,在卷珠帘之下,练着指风手,环扣马尾随风起,白瓷风铃挑拨着披在肩上的黄白游色发带,漾起一片涟漪脆响。
“阁主大人。”客厅小道里走出个长须医师,拱手作礼。
“请说。”
“经查阅古籍,阁主所给这缕头发的主人应是中过奇毒,此毒包括毒司命皆不识得,配方也尚未查清,但经尸体试验,却有冻颜易脸奇效。”
“嗯。劳烦明医师了,不知明医师近日新收的门徒安好?”
“很好,多谢阁主挂怀,请容小人退下。”
“请便。”
他果又回来了。
“脉?”
“阁主。”脉从柱子后走出来。只要不在练武场,脉便是如此藏在阁主身边,以防碍了阁主的事,又可保阁主安康,可以说是个暗卫,可他觉得自己远比暗卫享有的多。
“想吃甚么?我去给脉做。”边说边走到客厅里间厨房,一边一手解了发带,捋起长发绾作一朵云,一边道,“脉,烦你帮我将围裙系腰上。”
“是。”脉拿起架子上的棉布围裙,轻手轻脚给阁主围上,最后绾了个蝴蝶结——他只会蝴蝶结,“阁主做的,都好吃……嗯——我,这次,只是这次,我,不想吃面。”
阁主被脉的小结巴逗笑了,轻刮了一下他的鼻子:“小醋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