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每日的面包
面包是主食。“Lord”(主人)一词来源于古英语“Hlāford”,“Hlāf”意为一条面包。《牛津英语词典》解释说,其词源含义表达的是“一家之主和食用其提供的面包的家属之间的关系”。“Lady”(夫人)一词来源于古英语“Hlæ-fdīge”,也就是做面包的人。人们为每天的面包祈祷,但小麦是留给富人的;其他人吃黑麦,有时混着小麦来做杂粮面包;穷人的主要食物则是燕麦。在1755年版塞缪尔·约翰逊博士的《词典》中,燕麦的定义是“一种谷物,在英格兰一般用来喂马,而在苏格兰则用来供养人民”。这个笑话有一定的道理,因为直到1727年苏格兰才种植小麦,这促使亚当·斯密说:“一般来说,苏格兰的老百姓吃燕麦,他们既没有英格兰的老百姓强壮,也没有他们英俊。”[6]
小麦和豆类含有丰富的蛋白质,同时食用可提供足够的营养。相比于大麦,小麦种植需要更肥沃的土壤,大麦是小麦在旧世界的主要竞争对手,小麦具有绝对的优势,其中最重要的是小麦的面筋含量高。面筋是一种蛋白质,词源在拉丁语中是胶水的意思,也由此派生出了“Glutinous” (黏)这个形容词。面筋增加了营养价值,并使面团变得有弹性,当酵母产生二氧化碳时,面团就会膨胀。大麦含有的面筋较少,结合性也不太好,这就是为什么它被用于液体发酵酿造啤酒。传统的小麦是软粒的,但在19世纪被北美品种的硬粒小麦所取代;硬粒小麦面含有更多的面筋,制作的面包更轻、更脆,而且可以被取代石磨的碾磨机磨得更细。
小麦含有60%—80%的淀粉和8%—15%的蛋白质,比大多数其他谷物更有营养,占全球食品消费的20%以上。营养价值较低的谷物,如大麦、黑麦或燕麦,曾经都生长在较贫瘠或较偏北的土壤上,但正是小麦推动了后来欧洲的扩张。种子作物是用体积而不是重量来测量的,而测量桶被称为蒲式耳,这也是为什么“把灯藏在蒲式耳下”(hide one's light under a bushel)这一俚语有韬光养晦的意思。在18世纪,人均每年要消耗8蒲式耳的小麦,足够生产约220千克的面包,每天大约可以从中获得2000卡路里能量。
农民面临着两个挑战。一个是给土壤施肥,另一个是喂养动物过冬。后者是不切实际的,大多数动物不得不在秋天被宰杀;它们的肉被腌制或熏制过冬。第二年春天会出现一个“饥饿期”,正好与“大斋节”的禁食和吃鱼的禁令相吻合。人们痛苦地发现,想要逃避这种循环就需要逐渐改良土壤,将多余的农产品喂给动物,并将它们用作畜力和肥料来源。佛兰德人在17世纪引入了四田轮种法—小麦、芜菁、大麦和三叶草。冬天用芜菁喂养牲畜,夏天用三叶草喂养牲畜。马取代牛成为畜力的来源,而牛则用来产奶和吃肉。三叶草通过固定氮来给土地增肥,农田不再休耕,轮作减少了害虫,冬天不得不宰杀的动物也减少了。农业变得更加有利可图,职业农民开始接管公共土地。
农业利润增长的原因有很多,其中主要包括从古老的习俗向现金经济的转变,以及向土地私有制的发展。这见证了新精英阶层的崛起,以及随后学术界对绅士阶层崛起的溢美之词。玫瑰战争中英国贵族的自我毁灭助长了这一趋势。1450年,国王、教会和大约30位贵族拥有英国500万公顷农田的60%;到1700年,这一比例下降到30%。[7]贵族阶层衰落造成的权力真空迅速被白手起家的新阶层填补:他们是典型的农业企业家,强壮、吝啬、脚踏实地、充满向上的野心。“这些放牧的人经常去市场,他们不像绅士那样让仆人闲着……他们拥有如此多的财富,能够每天都买到挥霍无度的绅士的土地。”[8]私人地主的首要任务是用栅栏把他的土地和公共土地隔开。公共土地不再能够用于改善土壤、耕作和畜牧。尽管以现代的标准来看,当时的羊已经够瘦的了,但那时的羊却是一种很有价值的经济作物,羊毛贸易是利用土地获取商业利润的第一步;甚至大法官还坐在羊毛垫子上(“羊毛垫子”一词也有“英国上议院议长席位”义,但事实上,1938年修复者们惊讶地发现,垫子里塞满了马毛)。
现代人认不出那些当年把农民从乡下赶出来的羊。人们饲养它们不是为了肉,而是为了羊毛。它们“体型小、活跃、强壮,能够以最匮乏的食物为生,能够忍受饥饿……并且在冬天还能忍受干草的不足” 。[9]人们把它们的奶看作一种额外奖励,据说五只母羊的产奶量相当于一头母牛,而它们的肉类和奶制品对传统饮食的贡献微乎其微。费尔南·布罗代尔估计,19世纪初,德国穷人平均每人每年的肉摄入量不足20千克,而法国则为23.5千克,相当于每天50—60克。正如1829年一位观察家所说:“在法国十分之九的地区,穷人和贫农每周最多吃一次咸肉。”[10]英国人吃的肉太多了,以至于法国人把他们叫作“Rosbifs”,即“烤牛肉”,但英国人还是比不上美国人当时每年81千克的肉类消费量。一位法国游客感叹:“我的天啊! 一个多么伟大的国家!这里有五十种宗教,而只有一种酱汁—融化的黄油!”[11]
更好的饲料和饲养条件使家畜成长得更好。在《英国农业:过去和现在》一书中,恩勒勋爵对比了1710年和1795年在伦敦史密斯菲尔德市场上出售的羊和牛的平均重量。肉牛的重量从370磅上升到800磅(168—363千克),肉羊的重量从28磅上升到80磅(13—36千克)。恩勒指出,“芜菁和三叶草的引进,使土地承载的牲畜数量和重量增加了一倍”,而且“早熟的改良品种使农民能够更快地养肥它们”。[12]
在几个世纪的时间里,自给自足的农业被商业农业所取代,而这段时间正好与英国人口的急剧减少相吻合。在灾难深重的14世纪初期,英格兰大约有470万人口,但鼠疫和饥荒造成的人口损失如此之大,以至于英国人口在1700年才恢复到520万。不过,到后来,英国的小麦、牛奶和牛肉产量增加了50%—100%,而耕地和奶牛数量却减少了,经济也得到了大幅改善。[13]人口压力的长期缓解为粮食生产革命提供了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