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溟浮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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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毒味西瓜

十几年来,在家乡原地旋转了这么久以后,他终于开始新的征程——他的未来终于来了。一直笼罩在他周围那氤氲终于散开,无形的细菌孢子此刻在潮湿的空气里爆开发酵,让空气像醇酒般甘美。

长途车站里又是漫长的等待。在候车室里,他看到墙上的全省交通图,也透过窗户看到有人端着泡面在小雨里走动。他们七点出发,终于在十一点半登上了开往牛顿市的客车。客车起初还在车轴周围傻头傻脑的转了一会儿,最后终于上了高速。远行的新奇加上雨天的阴郁,致使高速公上碌聒噪的景象吓他一跳。窗外不时有各种车辆经过,甚至他还看到一辆卡车拉着辆轻型坦克。

大学当然令人期待的,但他也很享受旅途的过程。

“就让这车开的久一点吧。”他想。

除了偶尔一些大的村镇和城市,一路上两边绝大部分的风景都是树林田野和村庄。眼下这场秋雨让家乡土地平添凄凉,他看着那窗外那些枝叶茂盛的杨树,心里不免感觉遗憾,他立志不能像它们一样,虽然数量众多,可在春去秋来中,却是什么都留不下。

新泽兰作为一个省毕竟很大,很快汽车就逃离家乡的乌云,窗外就没了下雨的痕迹。他也彻底迷失了方向,只见太阳像是廉价气球追着他跑。接着他还看到有对情侣在田野里散步,在田野里它们的身影很渺小。他就稀里糊涂的总结出了个哲理:

距离呀距离!你让太阳冰冷,你让爱情渺小。

最让他难忘的风景在穿过黄河时,他看到两匹马悠闲的在河滩的草地上吃草。他赶紧拿出手机给它们拍照。父亲却嘲说:

“你这能拍到是那么呀!”

汽车过了黄河后,他的方向感终于回来了。窗外的阳光变得毒辣。他们们就在牛顿市的郊区吓了车。这时看着周围的大晴天,再看看它们穿的长袖外套和手里的雨伞。人们一眼就能看出来,真是两个外地人。

“你知道那是什么方向吗?”

父亲指着南边问,想要看他的方向感如何。

“那不是南方吗?”

“看来你还可以!”

然后它们就打了辆三轮赶往牧野区的学校。一路上看到好多大学都在迎新。校门口到处是卖生活用品的学生。三轮老头说这些卖东西的都是高年级的学生。千年鱼立刻对学长们的自立精神们刮目相看,同时也感到一种压力。和大部分人一样,它看到的他的大学的第一眼是那个操场。透过黑色的栅栏,看到它又大又空荡荡。等转过弯来到校园的北面,才看到大门。

接着就是一阵忙碌。在此之前学校把很多事情已定好,而学长们很愿意帮助他们这些初出茅庐的愣头青,他们只是交费,购置日常用品就行了。这个校园的并不让人满意。这是个老校区,和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面积也就七十多亩地,甚至和他们高中差不多。

“当着同学的面你可不能这么说。”父亲用一种忌讳的声音说。

一阵忙碌后,父亲就准备走了。

下午的校园还处在新生带来的亢奋里。独自这个陌生的地方,千年鱼一时还有点难受。当天晚上也睡得不踏实。好在接下来的时光都很闲散,算上军训,真正开始上课已是大半个月以后了。

开始的时间里他以自己手机为伴,听手机里的朴树的歌曲。他也不敢乱跑,只是围着学校外围的栅栏转圈。慢慢的他开始见识到这儿的气候,干旱的让人想起WLMQ的。现在想来,那样陌生胆怯的日子是新泽兰市给与他青春的最好的时光。一切都那么神秘,而现在对于这城市,与其说是熟悉,不如说是麻木。

也许老爹再来这儿能有那种陌生感。

对于他父亲的回忆也不全是坏的。

当时他回去要坐公交去火车站,听人说有20公交经过学校大门对面的站牌,结果过了很久千年鱼依旧见他在那儿。千年鱼也不知道最后他是怎么到了火车站的,、。但在他印象里他第一次见20路公交经过门口已是一个月以后了,而那一个月的空白,就像临时更改了路线似的。现在他对这儿可熟悉了,想要是哪天父亲再来这儿,别的不说,起码能给它指点公交车了。”

“还是人比较好啊!不像别的动物,下雨就遭殃了。”

为了让振作精神,站起来在屋子里走动,腿却撞在了宿舍的摔铁凳子上。看不见,但却是着实疼的很,心里忽然掠过一种对着宿舍的不适应,那种熟悉的陌生感。然后他再次响起刚才那个梦。

这雨不会变大,短时间里好像不会停,斜斜的雨丝像他消沉的意志一样。让他再次困倦起来。

“我还是别想那么多了,还是躺床上接着睡吧。”

他就脱了鞋又回床上,盖上被子刚要躺下,这时阿富凶恶的目光射来,吓得他也不敢睡。阿富汗是一只鲨鱼,鲨鱼天生喜欢水,下雨天和它的海洋故乡很像,牛顿市本来就干旱,要是今天不带它出去胡闹一番,它是不会答应的。

“怎么啦?别用那种眼光看我。”

“从来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今天下雨了,要出去你自己出去,谁也没拦着你。”

“你给我钱,给我钱我就自己出去了。”

“我没钱了!”

“哪我们就去银行取吧。”

有人结伴去新泽兰师大附近的KTV去唱歌。他们刚出校门时天气还好好的,等走到学院街工地的围布时,天就风云突变,狂风大作,大雨倾盆。

本来也算不上是好天气,这下街道上的人就更少了,狂风吹着雨滴打在梧桐树叶和围布上,产生气泡破碎的声音。街上的人都早有准备,各色的雨伞一下子就派上了用场。有的遮住上半身低头走路,藏身于鲜艳的雨衣里的骑电动车穿行而过,车轮碾过积水一路形成一条水槽,加上满地的泡泡,甚为惊心动魄。

“早不下,晚不下,偏偏这个时候下。”绿贝贝抱怨道。

此人长相颇有几分姿色,为了今天的聚会他特意画了装,又穿上了刚洗过的丝袜。现在全被雨点给毁了。她是和男友王子木打一把伞,因此只有王子木能听见她的抱怨。

“夏天不下雨,什么时候下!”王子木说,“牛顿市本来雨水就少,好不容易下点你还抱怨。再说了,你家不种地呀。”

“哼!”绿贝贝把头扭到一边,不说话了。

“嘿!你说咱们数学老师什么时候怀上的。”王子木冲着一旁的马塞洛喊道。“怎么忽然就开始生孩子了呀!”

正在看手机的马塞洛听到王子木大吼甚是疑惑,然后咧者嘴笑了。

“又不是我让她怀孕的,这事儿你该去问她老公呀。”

“你这个缺货!看你说的这叫什么话。”

“什么时候怀孕的不敢说。”孟冬塔插话说,“我记得大概是两个月前我看见她的肚子变大的。那天上课她一直站在讲台上讲,也不下来转悠了。也就是那时,我见她的肚子变大的”

末了他又补充道——这事儿其实也不难猜,既然是今天分娩,那肯定就是十个月前怀上的喽。

周班可用崇拜的目光看着同在一把伞吓得孟冬塔,为他见识不凡的讲话感到很是骄傲。

“看见没,还是老孟有这方面的经验。”王子木说。

“你是最近一个多月都没上她的课呀!”赵烟囱说,“看看,这家伙不知多久没上课了。”

“咋会没上呢!”

王子木嘟囔一声,低头拨弄手里的平板手机。

“咱们老师可真会生孩子,专挑这下雨天,天气也凉快。”周班可兴高采烈的说,然后又看了看身旁的默默无闻的蓝贝壳。今天虽然下雨,但气温还是很热,但她外面还穿着一个黄色的外套,在旁边围布的映衬下甚是复古。

“你穿这么厚热不热呀?”周班可问。

蓝贝壳也不回答她,条件反射的摸了摸领子,然后轻声的嘟囔:

“那个KTV在什么地方呀?”

“还得走上一会儿呢!”孟冬塔柔声说。

然后雨越下越大,风不时变换着方向把雨水往他们身上吹,而现在则是变成了北风迎面吹来。为了不被淋湿,他们如同顶着盾牌向前。王子木赶紧收起平板手机,从绿贝贝手里接过雨伞。

“今天真是出来错了。”王子木说,“今天这天气就适合在床上待着。你看这街上,连商店都关了门,想买个东西都买不了。”

“你想买什么东西!”绿贝贝好奇的盯着王子木——女人们对于花钱总是充满兴趣。

就在这两句话的功夫,转瞬之间天气就由刚才的狂风骤雨变成淅淅沥沥的小雨,大有有雨停的势头。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想刚才可能是刮风把树梢上的雨滴吹落的缘故。雨伞都直立起来视线再次开阔。

再往前方是个平日比较热闹的路口,水雾缭绕,行人寥寥。前方十几米远一辆小卡车出现在视野里。希望是个卖水果的,只是谁都没说话。

网子木加快脚步出雨伞,几步来到那辆汽车那儿。然后转身朝众人喊:

“快过来看看,这一车瓜都烂了。”

那的确是一辆卖瓜车,也不知怎么回事,上面装的半车西瓜绝大部分都烂了,雨幕的遮挡下像是巨大流血的伤口。瓜主人没露面,车被困住了在了一个泥坑里出不来了,就好像空降到这个泥坑里的一样。这时雨基本上都停了,绿贝贝疲惫把伞收起来搭在卡车的车斗上,伞尖敲击出金属碰撞铛响,好像这卡车是她意外捕获的猎物。

赵烟囱围着车走了半圈:难道刚才这儿下冰雹了——不应该呀!

“这儿好像刚发生过一场斗殴。”

蓝贝贝远远距离西瓜车说,“我们赶紧离开这儿吧。”

“害怕啥?”周班可说“我看反正也没人,要不我们拿好点的走吧。等咱们唱累了正好能吃。”

“不至于!”孟冬塔说,“我们买不就行了吗。这些瓜都破了,肯定便宜卖。”

这时王子木走到车头那儿,看驾驶室有没人。透过玻璃上隐约好像有人,就拍了拍车门,然后里传来了一阵咳嗽,大家也赶紧离开车子。然后瓜主穿着件军大雨衣睡眼惺忪的出来了。现在的农民都流行这副装扮。

被人打搅了美梦,他不耐烦。

“干什么?”

王子木说指着那一车破瓜说,“你看你的瓜都成什么了。”

“成什么啦?”

瓜主没好气的往车后走,一到车后面立刻瘫倒在地,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还是王子木和孟冬塔把扶他靠在车轮胎上,那人这才喘过气儿来,张着嘴哭起来,好像肚子的水都沸腾了似的。

“大叔!不就半车瓜嘛!至于这么伤心。”王子木说。

“你是不知道”瓜主说,“今年的瓜收成不好,所以价格特别高。我就靠这车瓜过日子的,现在全完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