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十二钗
林黛玉:千古知音唯一人
《红楼梦曲》开始即唱:“开辟鸿蒙,谁为情种?”(1)若真要排起队来,男子里的情种自然是“古今天下第一淫人”贾宝玉。而女性里面,则非林黛玉莫属。
袭人是贾宝玉初试云雨情的对象,她自己对宝玉说:“咱们两个的好,是不用说了。”但好归好,袭人对贾宝玉的不满是溢于言表的。她曾经用“赎身之论”来威胁他,试图“先用骗词以探其情,以压其气,然后好下箴规”;她也曾故意冷落他,要惩戒他“无明无夜和姐妹们鬼混”的行为;她甚至不惜到王夫人那儿打小报告,要在贾宝玉身上防微杜渐。她还理直气壮地反问过贾宝玉:“难道下流人我也跟着罢?”很明显,她觉得贾宝玉身上有“下流”的毛病,希望他改邪归正,以便自己“跟着”的时候放心、遂意。
薛宝钗也是如此。她虽然最后成了贾宝玉的妻子,但她只不过是按照妇道的要求嫁给他罢了。定亲前,薛姨妈曾经征求过她的意见,她正色道:“妈妈这话说错了,女孩儿家的事情是父母作主的,如今我父亲没了,妈妈应该作主的,再不然问哥哥,怎么问我来?”就她内心的想法而言,这个丈夫恐怕不是她的理想中人。宝玉挨打后,宝钗去看望,羞答答地说了半句话:“早听人一句话,也不至有今日。别说老太太、太太心疼,就是我们看着,心里也……”说明她虽然心疼宝玉,但对他的行为也是不满意的,并且早就不止一次地劝说过他。
大观园中,其他爱慕贾宝玉的女孩还有很多,但没有一个像林黛玉那样,对贾宝玉的心头之想和行为举止如此心领神会,把整个生命都维系在他身上,并连他的缺点一起爱的。
贾宝玉出身贵族,“看其外貌最是极好”。他酷酷的外表,加上“门第儿”“根基儿家私儿”,足够令人有仰攀之心的了。那通判傅试与贾家亲密,就“自有一段心事”。还有那倚老卖老要做大媒的张道士。而林黛玉却不在意这些。她第一次见到贾宝玉,虽然给他的外貌打了满分,但心里想的却是:难知其底细。什么是底细?就是紫鹃丫头说的:“公子王孙虽多,那一个不是三房五妾,今儿朝东,明儿朝西。娶一个天仙来,也不过三夜五夜也就撂在脖子后头了。甚至于怜新弃旧、反目成仇的,多着呢”。为了摸清贾宝玉的这个“底细”,黛玉可是没少费心。
很多读者不理解林黛玉,觉得她量小心窄。尤其是现代读者,觉得她怎么有本事把个简单的“拍拖”搞得那么复杂:心里爱宝玉,嘴上又不说出来;既不说出来,又要宝玉知道;既要宝玉知道,又不许他讲出来。同样,她要宝玉爱她,也不许他说出来;既不许他说出来,又要让她感觉得到;既要让她感觉得到,又不能表示知道她感觉到了……总而言之,大有不“作”死你不罢休的意思。然而,这却不是黛玉的问题。要知道,如果林黛玉也能像今天的少男少女们一样,把门一敲,直言不讳地说:“铃格铃叮咚,我想和你谈恋爱!”她又何苦如此!在那个时代,处那个地位,受那个教育,林黛玉的爱本来就是沉重的,而且她还只能放在心里。即使在最亲密的小姐妹紫鹃面前,她也不敢并不肯露一点口风。但无论怎样爱在心里口难开,她总得和贾宝玉有所交流。现代人可以写情书、献玫瑰、买钻戒,而他们就只能吵架啦。很多人认为吵架都是因为林黛玉小心眼儿造成的。其实不然。贾宝玉和林黛玉的恋爱史,就是一部吵架史。两人间不断发生的口角,就是他们爱情发展的坐标。沿着这些坐标,我们很容易找到他们爱情发展的线索,发现他们的干架就是一部独特的爱情交响曲。
序曲 你是我的唯一
宝黛原本是不吵架的。林黛玉进贾府不久,二人的亲密友爱,就“较别人不同,日则同行同坐,夜则同止同息,真是言和意顺,似漆如胶”。不想忽然来了一个薛宝钗,年纪虽大不多,然品格端方,容貌美丽,人人都说黛玉不及。这不,“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黛玉敏感的心弦被拨动了。
她是个自尊心极强的聪明女孩,因为父母双亡而寄居于有钱的外祖母家。在这个人事关系复杂的大家庭里,她时时感觉得到自己“又不是正经主子”的尴尬地位。她连兄弟姐妹都没有,正如紫鹃所说:“有老太太一日好些,一日没了老太太,也只是凭人去欺负罢了。所以说,拿主意要紧。”这个基本情况,使林黛玉确实要比别的女孩更在意自己的将来。她不像薛宝钗,终身大事有母亲做主,再不然问哥哥,不用她自己操心。而黛玉,她不操心谁操心?而且实际情况更是她想操心也操心不了。贾宝玉的出现,是她生活中的一线光明,是上天赐予她的唯一希望。对此,她理所当然地倾注了全部的热情。她像一头灵敏的小猎犬一样死死守护着她的唯一,对外来的一切都睁着警觉的眼睛虎视眈眈。薛宝钗一出现,她自然而然就把她当作了自己的竞争对手——后面的故事证明她的这份警觉并不是多余的。
这时的贾宝玉却还在童蒙之中,一片愚拙偏僻,视姊妹兄弟皆如一体,并无亲疏远近之别。如今与黛玉同处贾母房中,故略比别的妹妹熟惯些。既熟惯便更觉亲密,既亲密便不免有些不虞之隙、求全之毁。这就拉开了他们吵架史的序幕。因为黛玉要的,恰恰就是“亲疏远近之别”;只“略比别的妹妹熟惯些”,是她大大不满意的。深谙小说之道的作者,在宝黛吵架大幕拉开之前,先来了一段小序曲:“这日不知为何,二人言语有些不和起来。”序曲就是序曲,作者并不详写,但主旋律是定下来的:宝玉“自悔言语冒撞,前去俯就,那黛玉方渐渐的回转过来”。从此,“争吵—俯就—和好”的旋律便一再出现,成为主调。
第一乐章 你到底爱不爱我
林黛玉既然将宝玉定为自己的唯一,当然要求证贾宝玉的心里是不是“有我”。她曾给贾宝玉做过一个荷包,而且还正在为他做一个“十分精巧”的香袋儿。林黛玉因为身体弱,是不大拈针动线的,用袭人的话来说:“旧年好一年的工夫,做了个香袋儿;今年半年,还没见拿针线呢。”给宝玉做这些个东西,丝丝缕缕都是情的体现。那天,大观园完工验收,贾宝玉被贾政叫去“试才题对额”。他“杂学旁收”的功夫在这个场合下发挥得淋漓尽致,贾政内心里对他的“歪才”也不得不有几分叹服。下来小厮们便都要讨赏,一个个上来解荷包,解扇袋,不容分说,将宝玉所佩之物,尽行解去。袭人第一发现宝玉所佩之物都给“那起没脸的东西们解了去”。黛玉心中一动:不知道自己给宝玉的荷包还在不在?“走过来一瞧,果然一件没有”,就生起气来,把没做完的香袋儿,拿起剪子来就铰。事实上,贾宝玉对她的赠物非常珍重,因为怕别人拿去,所以特地系在里面衣襟上。贾宝玉的这个举动,恰恰证明林黛玉对他的要求并不过分。假如他真的随便就把荷包送了人,黛玉有权生气(换了我们的现代恋人恐怕也要生气),因为贾宝玉太不理解她送他那些东西的用心了。这时候,林黛玉所关心的,是贾宝玉究竟有没有把她的赠物——也就是把她这个人——放在与众不同的位置上。她必须从与贾宝玉有接触的所有人中脱颖而出——此时林黛玉的目标,是除她自己在外的任何人。看到宝玉珍藏着自己送的荷包,黛玉立即“自悔莽撞”。贾宝玉再“俯就”一番,这场风波很快就平息了。而林黛玉的收获,是通过查证她所送的荷包的下落,证明自己在贾宝玉心中确实有超乎众人之上的特殊地位。这一闹,她找到了他们爱情的第一个坐标:有我。
第二乐章 你究竟有几个好妹妹
林黛玉既已知道自己在贾宝玉心中占据了一席之地,进而关心的便是贾宝玉的心里是否还有别人。史湘云进贾府,贾宝玉到贾母这边看她,正值林黛玉在旁,见他与宝钗一起进来,便问:“打那里来?”贾宝玉回答:“打宝姐姐那里来。”林黛玉心中便有些气,冷笑道:“我说呢!亏了绊住,不然,早就飞了来了。”这里,林黛玉的所指已由众人而发展为薛、史二人:“绊住”,是讥讽贾宝玉对薛宝钗情有所系;“早就飞了来了”,则是说贾宝玉对史湘云情有所钟。偏偏贾宝玉不经意地说:“只许和你玩,替你解闷儿;不过偶然到他那里,就说这些闲话。”贾宝玉的话又将林黛玉和薛宝钗“视如一体”,“并无亲疏远近之别”了,这就让林黛玉感到“好没意思”。可怜的女孩,她也知道自己无权要求贾宝玉对她情有独钟,就只能愤愤然地说:“还许你从此不理我呢!”说完,赌气回房去了。等宝玉再来赔礼,她嘴里说的全是绝情话:“我死我的,与你何干?”“我这会子就死!你怕死,你长命百岁的活着!好不好?”偏在这时,薛宝钗走来,说:“史大妹妹等你呢。”说着,便拉宝玉走了。黛玉为此“越发气闷,只向窗前流泪”。
等宝玉再来,林黛玉的所指已集中在薛宝钗一个人身上。这和两个因素有关:一是贾宝玉当时说的“他”就是薛宝钗,而没有牵涉到史湘云,这似乎显示贾宝玉更看重薛宝钗;二是薛宝钗在她向贾宝玉求证爱情的关键时刻把他拉了走,更要命的是贾宝玉竟然跟着走了。所以,黛玉很明确地对贾宝玉说:“你又来作什么?死活凭我去罢了!横竖如今有人和你玩:比我又会念,又会作,又会写,又会说会笑,——又怕你生气,拉了你去哄着你。你又来作什么呢?”这些话再清楚不过了:“有人”和“我”,到底谁重要?善解人意的贾宝玉上前说了一番悄悄话:“你这么个明白人,难道连‘亲不隔疏,后不僭先’也不知道?我虽糊涂,却明白这两句话。头一件,咱们是姑舅姐妹,宝姐姐是两姨姐妹,论亲戚也比你远。第二件,你先来,咱们两个一桌吃,一床睡,从小儿一处长大的,他是才来的,岂有个为他远你的呢?”一番话,把自己与林黛玉及薛宝钗的亲疏关系辨析得清清楚楚。林黛玉的一腔怨愤顿时化为乌有,心里话脱口而出:“我难道叫你远他?我成了什么人了呢?——我为的是我的心!”宝玉随声应和:“我也为的是我的心。你难道就知道你的心,不知道我的心不成?”说到这,刚刚有点谈恋爱的味道,黛玉却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主题大转换:“你只怨人行动嗔怪你,你再不知道你怄得人难受。就拿今日天气比,分明冷些,怎么你倒脱了青肷披风呢?”——怎么说跑题就跑题了呢?因为这是雷区啊,外围走走已经心惊胆战的了,怎么敢单刀直入呢?不过,也不能说彻底跑题,黛玉话里那份体贴入微的爱,宝玉应该是体会到了。
仿佛是因为上一次的口角起初所指的是薛史二人,而结果只求证了自己在薛宝钗之上,所以林黛玉时隔不久就旧题重拾,向史湘云发起挑战。事情的起因是贾宝玉对史湘云使眼色,希望她不要把林黛玉像戏子这句话说出来,以免得罪黛玉。就贾宝玉而言,他倒是一片好心:既有为史湘云之意,更有为林黛玉之心。但对林黛玉来说,这两层用意孰轻孰重尚未分明,所以,她竭力要向贾宝玉讨一个说法。在她愤愤然提出的一长串问题中,焦点无非是两个字:“我”和“他”。她责问宝玉:“我恼他与你何干?”“他得罪了我又与你何干呢?”这一次,非常特殊的是,贾宝玉“也不分辩,自己转身”回房。林黛玉在他的身后连连说激将的话,他也不理。似“此番果断而去”,在宝玉尚属首次。而林黛玉竟轻轻易易地原谅了他。要说原因也很简单,因为史湘云毕竟不像薛宝钗,尤其是在金麒麟尚未出现之前,她在林黛玉心中并不构成严重威胁。
宝钗、湘云的威胁既除,黛玉求证到了他们爱情的第二个坐标:唯我。这是吵这两场架的收获。
第三乐章 问你爱我有多深
既知宝玉心里“有我”,也满意地发现宝玉心里“唯我”,现在林黛玉面临的问题是宝玉你如何“待我”。第四、五次口角都是关于“如何待我”的拷问。此前,林黛玉总在担心,贾宝玉是否对她情有独钟,终于,贾宝玉在她面前有了一次表白。他对正在读《西厢记》的林黛玉说:“我就是个‘多愁多病的身’,你就是那‘倾国倾城的貌’。”如果是在今天,用这种类比的方法说自己是张生对方是崔莺莺,倒也不失为一种较为委婉的示爱方式。但在当时不行。《西厢记》是“淫词艳曲”,偷读已经是犯了大忌,再要以其中的人物自居,这未免走得太远。何况其时贾宝玉和林黛玉的关系,用私相结合的张生与莺莺来类比,也有点不伦不类。尤其是在紫鹃面前,贾宝玉说“好丫头!‘若共你多情小姐同鸳帐,怎舍得叫你叠被铺床?’”言行之间更显得轻浮。林黛玉视同生命的爱情,由于贾宝玉的轻薄之言,变成了富家子弟的调笑戏谑,这当然是林黛玉不能接受的。林黛玉以前生贾宝玉的气,都有不便说出来的原因,而这次贾宝玉所犯的错误,是可以堂而皇之地到舅舅舅妈面前去告状的,然而林黛玉却并没有这么做。她之所以生气,是怕贾宝玉不尊重她,用外面学来的“村话”拿她“取笑儿”。至于其中关于两人关系的暗示,她其实是欢迎的。至少,比起贾宝玉移情别恋来,不知要好多少倍。所以,这一天的晚上,她就自己走到了怡红院来。
在怡红院门口,她吃了个闭门羹,而且晴雯明确告诉她说:“凭你是谁,二爷吩咐的,一概不许放进人来呢!”这引起了她和宝玉的第六次口角。但贾宝玉稍作解释,林黛玉的心中的疑团立刻冰释。若是林黛玉要疑心,贾宝玉这次的嫌疑不可谓不大。就在晴雯说过“一概不许放进人来”之后,林黛玉亲耳听见宝玉、宝钗二人的“一阵笑语之声”;随后,又亲眼看见宝钗出来,“宝玉袭人一群人都送出来”。但此时,林黛玉却没有对他俩的关系有任何猜疑,她只是感叹贾宝玉对自己还不够了解:“毕竟是宝玉恼我告他的原故。——但只我何尝告你去了!”说明此时林黛玉对自己在贾宝玉心中的“唯我”地位已有一定程度的自信,现在她所关心的问题是贾宝玉如何“待我”。如果说,从希望“有我”到追求“唯我”,是宝黛爱情建立的过程;那么,讲究如何“待我”,则已经是对这种爱情的精雕细琢了。它说明,宝黛爱情又发展到了一个新的坐标。
第四乐章 让我最后一次想你
宝黛的第七次口角包括两件事:一件事是黛玉听见宝钗让宝玉去看她,宝玉却说:“理他呢,过一会子就好了。”第二件事是元妃赐出东西来,独宝玉和宝钗的一样。这两件事放在一处,前者就显得微不足道了。这是外在力量第一次显示出干预宝黛爱情的信号,标志着宝黛爱情将走出两人世界而接受生活的考验。为此,贾宝玉在林黛玉面前发狠誓说:“除了别人说什么‘金’什么‘玉’。我心里要有这个想头,天诛地灭,万世不得人生!”此言一出,林黛玉立刻鸣金收兵,忙又笑道:“好没意思,白白的起什么誓呢?谁管你什么‘金’什么‘玉’的!”
遗憾的是,随着年龄的增长,贾宝玉的婚姻大事终于被正式提了出来,从而引起了宝黛的第八次口角。这是宝黛吵架吵得最厉害的一次,闹到了贾宝玉砸玉,林黛玉大哭大吐,又剪穗子的地步,连着惊动了老太太、太太。这一对青年男女第一次遇到了他们最怕遇到,但又不可能不遇到的事情——张道士给宝玉提亲。这实质性的一步的出现,使宝黛二人的畸恋以最强烈的形式表现了出来。消除这场口角的,是贾宝玉的一句关键性的话:“我知道你不恼我,但只是我不来,叫旁人看见,倒像是咱们又拌了嘴似的。要等他们来劝咱们,那时候儿,岂不咱们倒觉生分了?”这句话让林黛玉体味到了“比别人原亲近”的意思,于是,天大的风波也就烟消云散了。
这以后,贾宝玉和林黛玉的爱情又上了一个新的台阶。先是黛玉听到贾宝玉在湘云、袭人跟前夸奖“林妹妹不说这些混账话”,见宝玉“在人前一片私心称扬于我,其亲热厚密,竟不避嫌疑”,心中感动万分,认定“你我为知己”。当宝玉“如轰雷掣电,细细思之,竟比自己肺腑中掏出来的还觉恳切”地诉说了心里话后,他们之间的爱情已完全成熟。就如黛玉所表示的:“有什么可说的?你的话我都知道了。”如果没有外力的干扰,这场艰难的爱情马拉松,算是接近终点了。在这之后,我们几乎就不再看到宝黛吵架了。
纵观宝黛吵架的历史,没有一次是由于彼此对世道人生的看法不同而引起的。吵架的主题始终只有一个,那就是对爱情的探讨。“爱情”这个字眼,在今天可能觉得神圣,在当时却不是什么好东西,沉溺其中的贾宝玉,被认为“自幼生成来的有一种下流痴病”,“那黛玉偏生也是个有些痴病的”。两个“痴人”在茫茫人海中相逢,“变尽法子暗中试探”,由相识到相知,由相知到相爱,终于成了比“万两黄金”还难得的“知己”。
除了林黛玉,再没有人像这样全身心地投入一件被禁止的事情。贾宝玉在薛宝钗、史湘云和袭人等女孩眼中的毛病,在黛玉那儿都是不存在的。她和贾宝玉一样生活在一个诗意的世界里,对尘世的一切置若罔闻,她“自幼儿不曾劝他立身扬名”,对他“性格异常,其淘气憨顽出于众小儿之外,更有几件千奇百怪口不能言的毛病儿”也一概宽容。贾宝玉是她爱的全部,爱又是她生命的全部。当贾宝玉最后终于成了别人的丈夫的时候,林黛玉只能在“最后一次想你”后与世长辞。
晋代文人嵇康受迫害而死,临刑前他“顾视日影,索琴而弹之”,奏毕,叹曰:“《广陵散》从此绝矣。”黛玉既死,宝玉也该为之一叹:“知己从此绝矣!”
(1) 本书中《红楼梦》引文均出自人民文学出版社1964年2月第3版《红楼梦》(全四册),下不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