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大阏氏的冷宫生活（中）
尹秋水轻巧一笑，不觉意外。倒是秋云，瞪大了眼，望着黑暗中走来的身影，惊问：“你怎么在这里？”
聂云耸耸肩，双手一摊，“我在这里，当然是来执行公务的。”
谁知秋云一个箭步跨向前，双臂像母鸡展翅似的将尹秋水护在身后，“你……你要是敢动大阏氏一根手指头，我……我就和你拼命！”
这回换聂云懵圈了，自己老婆这脑回路也是没谁了！聂云伸出右臂，右手食指弯曲成半圈，轻轻扣了一下秋云脑门儿，憋住笑道：“老婆，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为夫我可是奉命来保护大阏氏的，况且，就你那三脚猫功夫，一拳就被撂倒的功力，还是靠边儿吧！”
众人闻言皆笑，秋云亦转怒为喜，只不过象征性地踩了老公一脚，以示惩戒。
“思咎宫”顾名思义，是犯了错的后宫妃嫔们面壁思过、悔过自新的地方。大部分的妃嫔，进了“思咎宫”犹如进了终身牢笼，困于此间，出去不得。
秋牧白原打算派人将尹秋水刺死在那儿，但秋佩兰反对，“让尹秋水就这么痛痛快快地死，太便宜她了！本宫一想到她那双狐媚的眼睛，就生气！就让她在那里好好的静思己过，尝尝即使活着却被心爱的男人永远遗忘的滋味儿！”
尹秋水被罚“思咎宫”的消息当晚已传遍了整个西戎皇室，毅王与毅王妃自然也得了讯息。
“雪妍，你怎么看？”司徒言问妻子。
“表姑不会做那样的事。”上官雪妍轻柔地回答。
司徒言点点头：“皇叔会保护好皇婶儿的。”
上官雪妍仰头望向司徒言，眼中有几缕疑惑。
司徒言温柔地看向她，柔声道：“想问我如何知晓？”语声微顿，徐徐道：“皇叔待皇婶儿之心，犹如我待妍儿之心，此生不渝。”
司徒星悠在侍卫搜查清泉寺时，完颜昊哲已赶来陪在她身侧。长公主虽平日里顽皮，但不娇气、不矫情，虽贵为公主，性子却极好，高贵而不任性，从不恃宠而骄，颇受宫中人喜爱。为此，即便是搜查，侍卫们也恭恭敬敬，未曾有半分造次。
如尹秋水所料，司徒星悠担心她的安危，完颜昊哲虽觉这搜查来得突兀，但他不认为司徒夜会轻易相信这些所谓的“证据”，皇室中的尔虞我诈经历得多了，直觉告诉他，司徒夜将尹秋水“罚”去“思咎宫”，可能另有打算！
得知尹秋水去了思咎宫，“娘亲不会做这种事，肯定是栽赃陷害。阿爹怎么会轻信别人呢？”司徒星悠落下眼泪，“我，我得想法子去思咎宫瞧瞧娘亲。”
完颜昊哲劝慰道：“星悠，先冷静冷静，待观察好形势，得到了确定的消息后，再说下一步，倘若轻举妄动，不仅于舅母不利，也会让舅母担心。何况……”他抬眼望向眼前快要及笄的女孩，眼里有着隐忍的深情：“何况舅舅深谋远虑，并非冲动鲁莽之人，舅舅对舅母有着独一份的感情，也许，舅母去思咎宫并非外人所想。”
经他这么一提点，司徒星悠渐渐冷静下来，此前一言未发的孙嬷嬷，这时缓缓道：“大阏氏离开清泉寺前，曾交代老身好好照顾长公主，并且交给老身一物，如今，老身也该将此物交给长公主。”
司徒星悠仍带着泪珠的双眸闪着星光，“是什么？”一时之间，完颜昊哲只觉纵是满天星辰也比不上眼前这一双微红的氤氲着朦胧泪光的双眼。
孙嬷嬷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长形木匣，慈爱地说道：“长公主打开看看。”
司徒星悠接过，依言打开，木匣中并排放着三支类似短刀剑形的簪子，一支刻着星星，一支刻着月亮，一支刻着一片叶子。
“这是短兵器？”司徒星悠带着疑惑轻声问。
“三条簪”孙嬷嬷慈祥地说，“在南苑，女子有将刀剑做成发饰的习俗，插在发髻之间以备防身之用。我们上官世家，在此基础上进行改良，每一位女子都有此物。”
“娘亲也有？”司徒星悠追问。
“大阏氏自然是有的，”孙嬷嬷回答，内心却带着忧伤叹道：“恐怕大阏氏此刻已带在了头上”，然而她不忍心自己的忧虑让眼前的女孩不安，所以，仍微笑着温和地说：“长公主幼年时，大阏氏已托上官世家的匠人打好了这一付三条簪。”
司徒星悠眼泪成串儿地滴落，“我现在就戴上它。”
孙嬷嬷点头道：“好”。
司徒星悠坐下，孙嬷嬷将“三条簪”一只只取出，一一为司徒星悠戴上，边带边说“一把为国，一把为家，一把为自己”。
完颜昊哲一直侧立在旁，静静地看着孙嬷嬷缓缓柔柔地为司徒星悠带上发簪，心中涌出无限怜惜之情，禁不住脱口而出道：“星悠，我会保护好你的。”
孙嬷嬷的手顿住，司徒星悠抿了抿樱唇，娇美而苍白的脸上浮现出傲然的神色，轻声道：“我能保护好自己。”
孙嬷嬷无声微笑，司徒星悠身上潜藏着上官世家女子的傲骨。
完颜昊哲微微叹息，“星悠，别太倔强，我此番前来清泉寺，其实，也是受人之托。”
司徒星悠淡淡问：“哦？是谁？”这个千娇百媚的女孩子，有时也和她爹爹一样，人狠话不多。有谁能够如神明般料到有今日之事呢？
“舅舅”完颜昊哲吐出两字。
孙嬷嬷的眉头舒展开，司徒星悠转悲为喜。
天微曦，司月领着大队人马到清泉寺，将清泉寺围得滴水不漏。
司徒星悠月眼灼灼，“锦姨呢？”
“内子已奉圣喻前往思咎宫。”司月道。
思咎宫，秋云拉着锦儿，叽叽喳喳将大阏氏“莫名其妙”的遭遇絮絮叨叨讲了一通，“大单于也忒矫情了些，前一刻还对咱家主子柔情蜜意，一转眼就将主子罚进思咎宫，转眼又来讨主子欢心。”
聂云道：“你瞎说什么，大单于对大阏氏一往情深，怎么可能伤害大阏氏呢！”
秋云努努嘴：“我瞎说了么？大单于就是翻脸比翻书还快！”
聂云道：“你再瞎说，我就要将你扔回家去。”
“那可不成，”秋云瞥了一眼老公，反驳道：“你对大单于忠心耿耿，我对大阏氏忠心不二，咱俩谁也别碍着谁！哼！”
锦儿“噗嗤”笑出声，“难怪司月说聂统领家最为热闹，有秋云在，自然冷清不到哪儿去。”
屋内，尹秋水早已醒来，算算时辰，女儿应已得知关于自己的消息，司徒夜一向谨慎，想必已派心腹之人保护星悠，又听见窗外聂云等人的谈笑声，不由莞尔一笑，心道：“这段时间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做点什么，可别浪费了这大好的时光。”
晨光渐渐清晰，暖色浸染上宫墙，思咎宫内已不如昨夜那般清冷寒凉。
大单于寝宫内，司徒夜心道：“秋牧白，朕既然已布好这个局，必然将你一网打尽。“
此时，司徒星悠已接了司徒言送来的密信，即将十五岁的女孩儿，望着窗外静静屹立着的完颜昊哲的身影，心道：“他真的会如阿爹对阿娘一般，对我好么？可是……我……我舍不得阿爹阿娘……世间女子，难道唯有嫁人这条路可循么？”
太阳升起，西戎皇宫似乎与在每一个太阳升起的日子里没什么不同。
自大阏氏被罚思咎宫，此前东宫——琉璃宫内也不得安宁。
尹秋水在思咎宫的第三日，大单于领着一小队皇家侍卫赶去东宫，“仔细搜查，看一看可有遗漏？”
侍卫们拿着手中清单，认真仔细、不慌不忙且井井有序地搜寻了一阵，医书、笔墨纸砚什么的不一会儿都整理好了。
大单于接过清单，一一核对，皱眉道：“就这些？”
杨平道：“就这些。”
司徒夜冷着脸道：“清单上的四名宫婢也搜齐了？”
杨平道：“大单于，都在呢！”
司徒夜依旧冷着脸，下令道：“把那只熊和猫、狗一家子都搜集齐整。”
杨平赶紧提醒道：“大单于，清单上没这些。”
司徒夜脸色更阴沉了些：“带上”
原本努力板着脸的杨平实在没忍住嘴角咧开的笑，但好歹忍住了笑声，“是，大单于。”他跟随司徒夜数年，那只“司徒夜大熊”的来龙去脉可是一清二楚。
司徒夜依旧冷冷瞥了自己多年的下属几眼，“朕看见这些就烦，将它们统统带去思咎宫。”
于是乎，四个丫鬟还有两名皇家侍卫，各自怀里分别抱着小小德一家子，小球球一家子，其余数名侍卫搬着书籍纸砚笔墨之类，统领杨平粗壮的手臂箍着“司徒夜大熊”，在司徒夜大单于“冰冷”的注视下，由琉璃宫前往思咎宫。
半道上，杨平瞧了瞧四个怀抱着宠物猫狗的喜气洋洋的宫婢，忍不住喝道：“都严肃点儿，一个个喜笑颜开的，成何体统，这是被罚去思咎宫，都哀伤点儿，哀伤点儿。”
一个跟杨平跟得久的副官悄声提醒道：“头儿，您还不是一副兴高采烈的模样。”
杨平正了正脸色，“是么？那我收敛些。”
走在他身后左侧的小宫婢道：“咱们能和大阏氏在一块儿，高兴着，去哪儿都无所谓。”另外三个则点头附和。
杨平轻咳了两声，努力将脸色拉得更严肃些：“低调啊，低调，别给大阏氏添乱，你们去的可是冷宫，冷宫！”
思咎宫，宫门“吱呀”一声打开，率先出来的是聂云，“东西都带齐了？”
“都在这里”杨平点点头，眼角余光瞥到宫墙拐角处的阴影，冰冷的声音听不出丝毫情绪：“大单于有令，对思咎宫的人，严加看管。”
聂云慎重地点头，冰块脸上看不出一丝多余的表情，“谨遵圣谕！”
杨平顿了一顿，以唯有他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问道：“里面情况怎么样？我等着回大单于话。”
聂云已同样轻得近乎于唇语的声音道：“一切安好，只是大阏氏胃口不太好，昨儿还提起想吃张掌事做的糖醋排骨。”
杨平点头：“收到，我的，明白。”
隔日，御膳房，已荣升御膳房主总管的曾经的张掌事在例行巡查时“不慎”打翻了给佩兰阏氏熬制的燕窝美容养颜汤，副总管紫藤未将此事上报并且擅自做主将燕窝汤临时更换为银耳汤，结果惹恼了风头正盛的佩兰阏氏，正不依不饶之时，大单于遣萧公公传了口谕：“做事如此鲁莽草率，又是大阏氏身旁旧人，一并罚去思咎宫！”
佩兰阏氏身旁的嬷嬷丫鬟们皆道：“主子，瞧瞧大单于多疼您，不仅每日珠宝珍玩赏赐不断，如今，但凡惹主子生气的，都给革了去。”
后宫众人从此在佩兰阏氏面前皆小心谨慎，唯唯诺诺。唯有曾经的秦王侧妃杨氏，如今的静宁阏氏，依旧不卑不亢，沉默少言，只管守好自己本分。秋佩兰想要寻她的不是，始终未能找到一星半点儿的把柄。
思咎宫，被罚至此的御膳房总管、副总管笑咪咪地看着大阏氏吃完最后一块糖醋排骨，“怎么样，味道如何？大阏氏可喜欢？”曾经的秦王府张掌事问。
紫藤道：“大阏氏吃得如此开心，肯定喜欢。”
尹秋水使劲点头，开心比划道：“好吃好吃，张掌事宝刀未老。”
紫藤又接过话头：“大阏氏，这糖醋排骨的酱料，可是紫藤亲自调制的，整个皇宫里，就您得这独一份儿呢！”
尹秋水比了个心，月眼微弯，“对对对，咱家紫藤最体贴我啦！”
秋云和前日“罚”进宫的四名宫婢在一旁争嘴道：“大阏氏偏心，咱们难道不够体贴不成？大阏氏就被这区区一小份糖醋排骨给收了心，哼！”
紫藤申辩道：“什么叫区区，你们以为这是普通的糖醋排骨吗？莫说这酱料得精心配制，莫说张掌事的手艺，这糖醋排骨藏着的，可是大单于对大阏氏独一份的心思。”
尹秋水极优雅地拭去唇角的汤渍，正襟危坐，一本正经地比划道：“品出来了，就是那酸酸甜甜的心思。”
这话秋云传给了聂云，聂云捎給了杨平，不到半个时辰，这话便入了司徒夜的耳，司徒夜笑：“酸酸甜甜，小七还真懂我。“复问杨平，“小七可还有什么需要带进思咎宫的？”
杨平摇摇头，复又点点头，装模作样正色道：“大单于，属下估摸着大阏氏还真有一样宝贝想捎进宫。”
司徒夜凝神静气，眯眼问：“是什么宝贝？“
杨平深吸一口气，缓缓道：“那就是——大单于，您！”
司徒夜立马飞起一脚，踢得杨平一个趔趄差点儿没站稳：“你小子胆儿愈发大胆了，竞拿朕调侃。”
杨平也不嫌疼，扭头问一旁的萧公公：“萧公公，你说，我说错了么？”
萧公公躬身笑回：“大单于，杨统领说得没错，想必大阏氏的心思也如那糖醋排骨般，酸酸甜甜，挂念着大单于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