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大阏氏的冷宫生活(上)
晚宴结束,已是深夜。尹秋水虽千般不愿但仍硬着头皮打算回琉璃宫休息,“明儿一早就走,溜得愈快愈好!为何总觉着这后宫之中隐藏着阴谋与危险的气息!”
不过,司徒夜抢先一步拦下了她,“大阏氏今晚在朕的寝宫休息。”
“咦?难道这家伙也闻到后宫阴险的气息?”尹秋水有些意外且开心,“远离那群莺莺燕燕,远离那些是是非非,这可是我入宫以来的终极梦想。”于是乎,忙不迭地点头,顺带往老公怀里依偎得更紧了些,生怕司徒夜反悔,“反悔也不行,今晚偏厚着脸皮与司徒挤一挤,安全第一,安全第一。”
原本,大单于寝宫是不留女人过夜的,当然!男人也不行。
是以,司徒夜此话一出,连带着萧公公在内的一大帮侍臣侍婢都惊住,只不过瞧见大阏氏一副小鸟依人的且紧紧扒拉住大单于不松手状态,以及——大单于一脸笃定且相当享受的情形,还是照办为妙。至于那些宫条规矩,暂且放一边儿凉快去!但倘若孙嬷此时在身旁的话,一定会瞪大眼珠子,将手中戒尺挥舞得“啪啪作响”,而后厉喝一声:“大阏氏,请注重礼仪,请谨守规矩,为天下女子作表率!”
此刻,尹秋水非常庆幸守在身侧的是秋云,至于孙嬷嬷,嘿嘿,大阏氏好有先见之明地分给了星悠长公主。“孙嬷嬷一定会好好管教星悠的。”大阏氏满怀宽慰地想。一旁的秋云,暗自替主子得意着,普天之下,能这样得大单于偏爱的女子,也唯有她家主子而已。
尹秋水的心声一字不落地入了司徒夜的耳,也入了他的心。“厚着脸皮挤一挤”司徒夜不禁莞尔,挑眉一笑,毫无预警地将尹秋水打横抱起,“宝贝儿,你得多吃点儿,也忒轻了些。”
众目睽睽之下,尹秋水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索性双眼一闭,埋首伏在他胸前,“如此温暖结实的胸膛,太适合当枕头了,实在是舒服极了。”尹秋水悄悄赞叹,“啊,司徒的身材保养得真好。”
司徒夜忍不住轻咳一声,尹秋水赶紧把眼睛闭得更紧了些,“装睡装睡装睡……”,她静静地伏在他前胸,听着他的心跳,悄悄数着他的步伐,“一、二、三、四、五……”
到了寝宫,果然不出司徒夜所料,尹秋水已经安安稳稳、舒舒服服地睡着了。
司徒夜替她盖好被子,“小七,我会护你一辈子。”他俯身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和衣躺在她身侧。
“如无意外,闹剧就要上演了。”司徒夜暗道。
不到半个时辰,宫外传来隐隐约约的哭泣声,司徒夜侧耳倾听,是佩兰阏氏,不由得皱紧了眉,侧身瞧了瞧熟睡中的尹秋水,不著痕迹将锦被替她拢好,轻手轻脚起床,生怕惊醒了她。但尹秋水仍旧醒了,有些茫然的睁了眼,因为哭闹声愈发的清晰,“是佩兰阏氏,不知发生了何事?”
“我去瞧瞧,你好生歇息。”司徒夜柔声道:“若非我亲自来叫你,不必现身。小七,相信我。”
尹秋水点点头,心道:“麻烦找上门了。”他俩夫妻多年,彼此之间有一种浑然天成的信任。这种信任在人世间弥足珍贵,实非常见,大约来自魔尊墨龙与霓凰上神之间的渊源与数世纠缠,几番历劫,方修得这一份默契与信任。
司徒夜出来时,正遇着萧公公正拦着想要硬闯的佩兰阏氏,“发生何事?”就在这一瞬间,刚才温和的大单于又恢复了昔日冰冷的状态。
“大单于,求求您,求求您救救我们的孩儿。”佩兰阏氏眼泪如断线的珍珠般扑簌簌落下,显得柔弱而无助。
“半夜求助,脸上还带着精致的妆容。”司徒夜暗暗好笑,“估计下一步会说孩子原本好好的突发疾病,着太医瞧了也看不出究竟,太医说不是病,大约是犯了冲,然后嘛……怎么千百年来,后宫女人兜来兜去使的招数仍是这些,毫无新意。”他这么想着,也并没有让秋佩兰起身的意思,只点点头,十分随意地坐下,调整好自己的微表情,试着在眼睛里放了几丝温情,声音也加了两分温度。这样的大单于让秋佩兰为自己今夜就能一举拿下尹秋水的信心默默增减了好几分。
“孩子出了什么事?”司徒夜问,萧公公敏锐地察觉从皇子诞生到此刻,大单于从未用“孩儿”、“皇儿”这样的称谓。
“小皇子白日里好端端的,却不知为何,为何夜里从熟睡中醒来,啼哭不止,臣妾请了张太医,也瞧不出所以然,后来,太医说……”佩兰阏氏眨巴着大眼睛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司徒夜瞧了秋佩兰几眼,暗自叹息了几口气,自己还得配合着说几句遇上这种事儿皇帝惯用的台词才行,皱了皱眉,抿嘴道:“说下去,朕自会替你做主。”
得了大单于这句话,秋佩兰自然卯足了劲儿使劲演下去,“太医说不是兵,大约是犯了冲,臣妾又请来国师算了算,国师说……”佩兰阏氏又眨巴着大眼睛欲说还休。
“继续说”司徒夜绷紧了脸,内心对面前这个女人的表演已经有些不耐烦。
但秋佩兰以为大单于冷峻的面容正显示着他对孩子的关心以及隐隐压制的怒火,随即又娇娇怯怯地说:“国师说小皇子与大阏氏的生辰八字相克,所以大阏氏一回宫,小皇子便出了异样。”
司徒夜点点头,心道:“看来国师也该换人了,竟然站在秋牧白一边儿合谋害小七。”
佩兰阏氏见大单于只是点头尚未言语,哽咽道:“大单于如若不信,可唤张太医与国师前来,一问便知。”
此话正中司徒夜下怀,国师和张太医当众所说之话,到了将来每一天,在场的每一个人皆为认证,想抵赖也不行,于是淡淡说了个字“宣”。
等待张太医和国师来的这段时间内,司徒夜仍没有令佩兰阏氏起身,“既然要跪,那就多跪一阵子,权当惩戒。”他想。
没有大单于的命令,秋佩兰哪敢起身,此刻只后悔自己当初跪得早了些。
“既然是串通好的,能问出来什么!不过……玩一玩,让他们过过瘾,之后,再慢慢收拾。”司徒夜想。
倒是秋佩兰从小跟在的身边丫鬟晓华心疼主子,大着胆子恳求道:“大单于,佩兰阏氏产后体虚,地上凉,求大单于开恩,让主子起来吧。”
司徒夜只觉得这丫头略有几分胆识,关键时刻不畏强权还敢帮着自己主子说话不由得多看了几眼,舒展眉头,道:“朕不是允了佩兰阏氏免行跪拜之礼吗?倒是你家阏氏过于守礼了些,扶你家主子起来吧!”
司徒夜没想到,就因自己多看了他连姓名都不知道的女子几眼,这场风波之后,晓华便没了性命。在晓华被溺水之前,佩兰阏氏扼住她的喉咙,狠狠道:“谁让你来求情?想得大单于青睐想疯了吧?贱人!”彼时,大阏氏尹秋水已被罚去冷宫思过,六宫事务暂由佩兰阏氏代管,离大阏氏仅一步之遥的秋佩兰就这样子简单粗暴地将她此生最忠心的奴仆给“灭”了。千百年时光在某些女子身上种下的强烈的嫉妒之心着实让人胆寒。
话说当晚,张太医与国师所说之话与司徒夜所料几乎无差,秋佩兰的演技亦可圈可点,总而言之归结为一句话:大阏氏尹秋水与出生不久的皇子相克相冲,为了西戎日后的千秋万代基业着想,大阏氏应当回避。
司徒夜微微点头,幽幽道:“那就让大阏氏明儿一早回清泉寺为孩子祈福,在孩子未满月之前不得回宫。”
“大单于,微臣有要事禀告”,关键时刻,国师赶紧上前一步。
“讲”司徒夜晓得这群人精心策划了如此之久,岂会只让尹秋水回清泉寺那么简单。
“微臣在来之前又细细观察了小皇子,小皇子不仅与大阏氏相克相冲,并且,小皇子的不适与哭闹,还与下蛊有关。”国师振振有词。
“哦”司徒夜其实已有些兴致缺缺,后宫阴谋千百年来的确“换汤不换药”,没什么新意。
国师自信的将大单于“哦”的那一声当作追问与鼓励,“臣斗胆请大单于派人搜查清泉寺,一定能搜到对小皇子不利的东西。”
毫无疑问,司徒夜准了。但从皇宫到清泉寺,颇有一段距离,再加上搜查,林林总总杂事加起来处理完,已是后半夜。司徒夜瞧了瞧那草扎的小人,还有小人身上的字迹,粗看起来确实乃尹秋水笔迹,不过细节和神韵却大不同。不过眼下尚未到揭穿真相的时刻,司徒夜只能硬着头皮陪这帮人演下去。
“既然有证据,今夜便将大阏氏打入思咎宫,听后发落。”大单于冷冷地下了令。
“思咎宫?也就是冷宫啰!”尹秋水迷迷糊糊间被老公推醒,娇娇柔柔地比划着问。
司徒夜温柔地点点头:“宝贝儿,得过一段委屈的日子。”
“嗯嗯,不委屈。星悠那边怎么办?我担心她误会你,生了嫌隙。”事发突然,尹秋水有些不放心,团子打出生起便与她相依为命,对自己的维护肉眼可见。
“放心,小言会告知她实情,昊哲会陪着她。”司徒夜附耳低语,出言宽慰,顺便贴心地替她整理好衣衫。完颜昊哲恰好在司徒星悠陪着母亲去清泉寺祈福的那一天来了西戎王都。
“那就好”尹秋水垫起脚尖亲吻了老公的额,在他胸前画了一颗心,又比划道:“万事小心,保护好自己。”秋家实力不容小觑,与当年风家一样,亦是西戎的开国元勋家族,在朝堂上说话,颇具份量。
“等一等,外边儿冷,把这个披上。”司徒夜将自己的雪豹大氅给尹秋水披上,虽已如春,却正是春寒料峭时节。
尹秋水轻摇臻首,静静把大氅下来给老公披上,心道:“宫里女人虽多,可整日里心思放在争宠斗妍的占多数,贴心的没几个,待会儿得嘱托萧公公多上心,司徒成日里忙于政事,疏于照顾自己,萧公公得多费些心思。”思及此,遂比划道:“做戏得全套,我披着它出去,怎么看也不像被责罚的样子,衣衫单薄些反而逼真。你多保重。”
司徒夜闻知她心声,鼻子一酸,心中更酸涩无比,“思咎宫那里我已安排妥帖,聂云领着暗卫,还有上官世家的跟护团也在。”
尹秋水转身离去,在即将跨出里门的时刻,又旋即转过身,紧紧拥抱了司徒夜一下,“再见,司徒夜”她有些哀伤地想。
“会的,我们一定会再见的,小七,等我。”司徒夜瞧着那熟悉娇柔的身影从眼前消失不见,伫立在房中,房内,那温暖馨香的茉莉气息犹在,他紧闭双眼,一滴泪从眼角滑出……
须臾,他听见萧公公的声音:“大阏氏,老奴得了大单于的旨意,请大阏氏随老奴去思咎宫吧!”
他听不见尹秋水的半分声音,凄然一笑,她说不出话来,他当然听不见,却听见秋云愤愤道道:“主子去哪里,秋云便去哪里!我家主子断不会做这些下三滥的事!”
很快,这声音也消失了。司徒夜倏地睁眼,眼里闪出两道如豹的精光,“秋佩兰,你该死!不过,眼下,朕还得留着你,除掉秋牧白!”
夜晚仍旧冷,何况尹秋水因此前的旧疾比常人更畏寒一些。出了司徒夜寝宫,拐角一僻静处,萧公公赶紧将雪豹大氅取出来,递给秋云,恭恭敬敬对尹秋水道:“大阏氏,夜寒,大单于担心您受冷,吩咐老奴将大氅带上,叮嘱老奴一定要让大阏氏披上。”
尹秋水点点头,不再拒绝。她知晓——“司徒得知我披上它,心中才会踏实。”秋云赶紧替主子系好,一面小声嘀咕,“大单于就不该怀疑主子,竟让主子去思咎宫。”尹秋水笑笑,秋云天性单纯,哪怕是嫁了聂云,生了孩子,依旧不改本性,若是锦儿,到这一刻,早就瞧出其中端倪。
思咎宫偏僻,兜兜转转,仍是到了。尚未推开宫门,众人已感受到这里的萧瑟、冷凝之气。
尹秋水凝眸瞧了瞧这斑驳的宫墙以及冷月下那门环上的铜绿,暗道:“年幼时也曾同娘亲一道住过冷宫,原来,全天下的冷宫都差不多一个样。”
萧公公轻扣门环,这声音亦如天上的那弯新月般冷清,一声比一声让人绝望的冷清,须臾,宫门已开,萧公公低眉躬身道:“大阏氏,老奴就送您到这儿啦,大阏氏保重。”
尹秋水微微点头,莲步轻移踏了进去,秋云等人小心翼翼地跟着,门轻轻关上,宫门一关,将她们与外界的一切隔离。
秋云瞪大了眼,看着眼前的一切:“主子,咱是不是来错地方了,这里是思咎宫,这里是冷宫?”
“这里的确是思咎宫,这里的确是冷宫”,黑暗中,有一道冷凛的声音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