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鳜鱼肥-武里篇
（一）
城建区域沿江又倚湖。半个世纪以来，国际形势动荡，国内科技日新，IOT的信息储备设施占用空间愈发大，人们把Cyber产业链中娱乐服务一环的园区，搬进了四百多米高的发展“拦栅”——黄荆山。轨道交通绕山而行、穿隧而出。山面是古庙、树林、大草甸，山间里植入了钢铁管道、商业街、虚拟卖部、网络公司等等。
武里对城市的这些变化并不感兴趣，西塞山区从半个世纪前就定位为半导体工业园区，发展成Cyber是很正常的，而她也已经在活第二世了。对于武里来说，最喜欢的事是远眺与城比高里的黄荆山。很久很久以前，武里就认识前一世的王小云。在武里读小学的时候，她不知道校园走廊外，望远的山叫什么名字，就跟同桌王小云说那是西塞山，结果同班人都知道了那座山头是西塞山。那个炎热的酷暑学期，挂顶的大风扇摇啊摇，远处房顶的破布系着木桩像黑衣人。学校院子里有堆沙土包，武里经常看王小云独自玩砖头，武里怂恿王小云偷点沙子过来玩，王小云说他要玩车子，武里玩不懂他的砖头车子。
世界刚进入千禧之年，没有手屏、手机，笨重的电脑机房只有在他们读高年级才接触得到，对于小孩子来说原来还有这样的一间教室，叫计算机房，进去出来都要穿鞋套和拖鞋套。武里的个子长得比王小云高些，她指着远山说那是西塞山，给同桌王小云背诵古诗渔歌子，这一段短短的回忆，像是前面沾着清末古人，后面沾着天穹高楼。
“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
傻傻的王小云也跟着她傻傻念着古诗，虽然小时候能记住的事情不多，却十分快乐。听说王小云参加学校的兴趣培训班，武里也吵过自己的父母报班，结果父母只会给她报奥数班。武里小时候喜欢收藏王小云的画，王小云报的是油画班，他把自己获奖的作品送给武里，被武里珍藏了很久。王小云说话带有京腔，话少沉默的王小云创意很多，说话温柔，见人微笑，靠紧他就能让人忘掉不愉快。像是老电影里打扮白净的《长江七号》小男孩，精神富裕，穿着怜人。
武里在初中时候对王小云动心过。小学毕业后，她就联系不上王小云，二十世纪初，通讯发达只是对于成年人而言，小孩子之间没有联系方式。直到有一次，在街上匆匆偶遇，武里赶忙转头回避，那时她就知道自己是喜欢上这个男孩。那时她知道是《长江七号》小男孩长大了，好可惜这个世界没有外星宠，也没有叮当猫。
初中没在一所学校感觉很是可惜，这种情绪像是偶尔遇见的佛堂香薰，能够滋长身体的同时也在思绪上缭绕三年。还好高中是隔壁班，武里暗自窃喜，她喜欢王小云，却不知道怎么表白，约这个有些内向的男生出来玩，又找不到好的理由。武里偶尔心想有钱就好约了吧，而王小云好像心事重重的样子，整天不快乐。以至于十几年后，武里再次问起，原来那时的王小云喜欢上一个女生，那个女生给他起名“阿椭先生”，困扰他很多年。
武里对于这件事情是有些芥蒂的，凭什么自己从小喜欢的人，被别人起情侣昵称，后面又不负责带来困扰，又不是养儿子。
“最好诅咒她多生几个儿子，多起几个名字。”
“武里只会心疼哥哥，不像别的女生只会榨干小云哥哥。”武里偶尔会冒出这样的“危险”想法，“好好的一个身体健硕科学家沦为利他秃头政治家，心疼死妹妹我了。”
终于有这一世，坐在摩托上感觉有歌曲《单车恋人》的满足感。唉，只可惜是投影视屏拉扯着王小云长大，一点征服欲也没有。
幼年的他们被安排在一个小学读书，武里、成冽、林子蕴三人知道这可能是幕后算法指导出来的结果。至于那个强大的算法机器，比过了自己厂里的智能小白和林子蕴的智能小青，已然是数字生命了，藏匿在远俄。
二零七零年的光景。
初夏的风，由南来。
六年级，武里三人跟着王小云学如何在重生后当小学生。
王小云常常问家里人要零花钱，武里经常搂搂抱抱他，用美色来骗很便宜的解馋小吃，顺便也分给成冽、林子蕴。成冽作为优秀少先队员，广播里读升旗宣言，很正经的评价王小云，夸赞王小云，弄得全校皆知，很是让王小云感动，决心这个兄弟他交定了。
四人报名参加奥数，借着奥数名义，四个小人儿跑到王小云的乡下玩，爬山、狩野兔子、祭拜明清秀才的坟。
武里说，今后长大我要嫁给王小云，所以得经常捏王小云的嫩脸蛋，捏脸捏着就捏帅了。
“我当伴郎。”成冽说。
“我当抢亲的。”林子蕴说，说完他去抱武里，抱着转圈圈，勒得武里晕头转向。
“放下，我是王小云的媳妇！”
林子蕴放下武里，抱住王小云转圈圈，转得王小云也是晕乎乎。
“这一世的王小云和上一世的王小云，简直一模一样！”武里兴奋地讲，能够跟着不觉醒的王小云，三人偶尔颇觉欣慰。
“这不会是那个啥，救赎类型的故事吧？我们四人在重生的世界里，如果不调戏王小云，就要去干坏事！”林子蕴问。
“好像，是有那么点道理。”成冽说。
“这十分肯定地说明，王小云的大爱之光，感动哭我。”二零七零年的六年级的武里说。
“你认识上一世的王小云？”成冽问武里，“讲讲呗！”
“也没啥好讲的，讲出来就不够喜欢王小云了。”
他们三人约在周末聚会，拉上王小云在校园所属的林地玩耍，所属林地在黄荆山上。林地深深浮影，他们露营般扎帐篷，烤架点着碳又熄着碳。帐篷内，武里点开场景仪投映，把场景时光定格在两千零几年，武里说这是在放老电影，成冽沉默，林子蕴沉默，王小云开始紧张并攥紧武里的小手，老电影看着就难受，好像有鬼怪就要出现似的，他不懂为什么电影是近代的场景。
“王小云，别怕？这是场景游戏？感觉怎么样！”
“这里好穷，房子好矮，太阳刺眼。”
“这小孩估计难养。”成冽附耳林子蕴，林子蕴附耳武里。
武里不信邪，放了很多根据自己记忆创造的年代旧场景。
“这小孩看来得回基地唤醒。”成冽附耳林子蕴，林子蕴附耳武里。
草蔓林间常有大人走动，有人问这几个小孩你家大人在哪，成冽回答等会儿来。
“你说说我们以后长大了都会干啥？”林子蕴打开另一个话匣，并看着王小云。此刻武里也解释不再玩偷来的场景游戏仪，拉开帐篷让微风吹进来。
“我肯定要成为现今最伟大科学家，伟人成冽！”成冽首先说。
“我先去当几年明星，演几场电影。”武里挽挽发梢，给自己松动的长发重新扎辫，在成冽、林子蕴面前拨弄长发。
“王小云，你嘞！”林子蕴问王小云，王小云呆呆着欣赏武里扎头发。
“看武里演电影。”
“那我也看，我和成冽一起看。”
（三）
横跨六十余年时间的两个童年，常常使得武里感到躁郁。这种躁郁多与现世家庭有关，不能表现出来很成熟又幼稚不起来，只好把自己当作叛逆的小人儿，烫头和抹口红，从头叛逆到尾，再拿记忆中的知识考满分，堵住家长的唠叨。
在二零六九年，九岁的武里率先完成最后一道启示工程，苏醒完整的前世灵魂。而之后的一年，成冽和林子蕴也紧跟着苏醒前世灵魂，三人的再次苏醒也证明转生技术的成熟。
苏醒是靠的体内基因编译完成，记忆蛋白逐一合成原先的记忆，是与生俱来灵魂记忆。这一份基因编译之所以没有出现偏差，是前面用了很多看似无用的基因在“巩固”。当然，这是武里三人确定的事实。
然而这与阿椭先生的预言相符合，这项技术对于前世之人来说可能是鸡肋。
前世的那天讨论对于武里来说记忆犹新。
“我们并不是天生就有前世记忆，我们再次醒来像是被植入记忆。”
林子蕴在六十多岁时，反驳阿椭先生的预言，直接指出，“目前在世上，存在个别人能准确找到前世生活过的地址和家人。”
“即使存在那些后来想起来前世经历的人，却没有一例是在他们婴幼儿时期觉醒的，说明婴幼儿的大脑未发育完整，并不适合作为载体。他们在十岁之后再次记忆起来，如果不是群体记忆，没有相互认同的人，那与失忆后恢复记忆、与再次被植入记忆没有区别。”
“只是闭眼睁眼，睡了几个小时的觉，再次来到世界。”
“没有同行之人，每一天醒来都可以是新生。”阿椭先生解释。
“按照阿椭先生你的建议，就是说转生技术投资大收益小，用于少年的直接夺舍更能直接取得好处。”林子蕴问。
“大家不用争，夺舍肯定是犯法的。转生术如果因为婴幼儿大脑保持发育，我们也许能躲过伦理制裁，具备两种性格就具备两种性格，具备两个人生就具备两个人生。只是那时，不知道还是不是我们自己。但是重点是，我们节省了时间在科学一途上，如果能醒来，请大家再竭力为科学技术奋斗一百年！”成冽说。
“活那么长干嘛，我有点腻。”李天笑盈盈的，说话很和蔼。
武里对这一段事情记得特别清楚，在现世也问过林子蕴和成冽，三人再次核实阿椭先生的原话，得到此世是三人的世界。“没有同伴羁绊的话，每一天醒来都可以是新生。”
“王小云的再世，肯定是被李天藏起来了。”偶尔，武里也会这样问另外两个人。不过，刚刚觉醒的三人，也没有办法联系上科学界知名人物李天，她时而在BJ高校授课，时而隐居起来。三人中，竟然没有人能猜出李天的想法，但能肯定的是，王小云是那没有转生成功的阿椭先生。
四人再世后要联系的决定，在前世已经互通互报过。
“可惜没能成功弄醒我们五个人的团队核心成员王小云，也失去了护航人李天。”林子蕴有时候话多，刚好表达的是醒来的三人的想法。
“会不会是李天自私一回，把阿椭先生的记忆留给只有她自己知道的地方，然后一起去过二人世界了。”成冽问。
“也有这种可能，不过这种可能如果成真的话，那我不是第三者？白爱王小云？”武里说。
“我们总要找个办法，不然等长大，时间还是太长。”成冽说。
在武里等人准备在小升初的暑假里，林子蕴一家人带上武里、成冽两人去BJ旅游。在一个下午，他们终于有机会拜访生物AI工程师李天的故居。
他们三人去晚了，李天已然逝世，并在武里三人觉醒复苏的一年里发布了讣告。
（二）
好像还在昨天，武里才过完七十岁寿宴，一儿一女为自己办的很朴素寿宴，邀约不少族人。亲族们希望她讲两句，或者寒暄两句，作为国内外知名学者，她的讲话会被宗亲记录下来，传给后世。她离异，讲完话后望着台下，举目四望略微孤寂。同样晚年孑然一身的林子蕴上台，挽起武里的手，郑重向大家介绍自己，并发表一番似乎早已准备的讲话，他牵下武里，坐入阿椭先生、李天和成冽等科学家的席间。亲族们鼓起热烈不绝的掌声。
一年后，本市政商界足够隐藏的支持环境中，前世的王小云带头实践了转生技术，接着是武里、成冽、林子蕴三人。李天说，等你们恢复记忆，再来找你们。我记录最后的数据，以防意外发生。
李天一一吩咐了众人。且对武里说，程序没有错误的话，先苏醒你，再由你决定苏醒阿椭、成冽和林子蕴。这种意识转移技术虽然在临床实验中成功过，但是在人类转生过程中还是第一次实验。
转生计划，记忆复苏是按时间一点一点推进，比如四岁时复苏一小部分认知，九岁时再复苏一小部分，十二岁复苏一大部分。记忆复苏由体内基因解码编译完成，如果是按灌顶和揠苗式苏醒，极有可能对大脑的成长发育造成不适影响。
武里在刚满十岁的日子里复苏，她静静等待着其余三人觉醒。在找寻李天，抵达她的故居时候才得知著名的生物AI工程师因病逝世，享年八十余岁。
一段时间里，武里小小的脑袋很难想通，现今这么发达的医疗技术，自己也是生物科学家，为什么李天她的病会治疗不了，为什么没有延长一些生存时日。武里很想知道李天有没有转生，转生到哪里。成烈苏醒，林子蕴苏醒，唯独王小云没有苏醒，武里怀疑李天的动机不单纯，想找出真相，得到明确答复。
“怎么一点科学家的职业道德和操守都不留，信件也一封不留！”林子蕴挺直小小身板，指着晴空骂。刚刚苏醒的三人与李天的社会地位无法匹齐，李天逝世已发讣告，三人想要了解李天不辞而别的真相就更难了。
三人尝试去找地市境内的秘密实验基地，却发现原来的旧址已建新楼。
“应该是真的病了。”林子蕴叹说，“不给我们留一点念想。”
“最坏的猜测就是，实验基地和实验数据被发现，李天为躲过追查，把过去的一切都销毁了。不留痕迹，不留退路，剩下的路靠我们自己走。”成冽说。
“一定会有痕迹的，只是我们现在还没有达到那个年纪，那个实力。”林子蕴说。
“那真是有点困难，还要等多久，时间长也烦恼。”武里说。
“我信李天。”成冽说。
“我也信她，总归会见面。”林子蕴说。
（三）
“重生一世，简直不要太爽。”林子蕴的原话。
少年起，林子蕴就总跟在武里身后，还企图跟武里汇报自己身体每天发生的变化。
“我对你的身体成长数据，不感兴趣。再骚扰我，我跟成冽说了。”武里知道这是小孩子的习性作祟，林子蕴和前世的林子蕴不太一样，有点控制不住自己，像是放飞自我。
“我劝你也不要做无聊的每日数据登记，记录自己的身体发育很变态。被发现了看你怎么社死。”武里看着林子蕴递来的手写记录薄，翻了两页，全部撕掉。记录薄上记着身体的视力、听觉、味觉、触觉以及思维想法，全都是自己设计的符号和图表，还显得有些专业。知道林子蕴底细的觉得无聊，不知底细的普通人以为是鬼画符，但要是被抓进科研警备所里就出不来了。
林子蕴嘿嘿一笑，尽显猥琐。
武里也有想过和成冽走近些，但是一想到还有失忆的王小云，得像养小孩一样培养他，就把自己全部的关心和照顾给了王小云。成冽也是同意这样的建议，三人以王小云为中心，以他为参照，自由成长的同时不能做出格的事，以此顺利度过二十岁。
觉醒后的少年们没有做出格的事，他们拥有许多人一样的青春。武里饰演几部影视剧，当一位演员，留下绚丽年华。
“我们得先拍一段玩，放在媒体上形成连续剧模式，才好说。”起初，是武里找到成冽、林子蕴给自己拍摄。
因为题材新颖，拍的又是本地两千多年历史故事。基本是从汉朝开始，武里这位小女生穿着不同时代服饰，经历着不同时代的百姓故事，就这样得到全媒体关注。武里很顺利代表了荆楚少女形象，之后再拍三年影视。在外人看来，武里的心智成熟不少，她拒绝继续出演影视，跟着平凡的王小云读了一所平凡高中。成冽、林子蕴也跟着王小云“虚度”时光，读书，玩乐，翘课。
果然跟着王小云才有真正的爱情故事，武里发现王小云竟然觉醒诗歌创作特长，像前世的阿椭先生一样，“今生我得把他掰正！哈？是写给我的一部诗集。”武里在收到王小云传过来的幼稚诗体文档，欲哭无泪。看来是自己耽误了王小云，没让他考上省会重点高中。
“哇，王小云，看不出来你有这个本事呢！”武里收到王小云传过来的诗集，读了出来，感觉好幼稚，好新嫩的思维，好好笑，软软亮亮的像刚发芽，好喜欢。不过，电子版看起来好难受。
“小云，这部诗集电子版看着不太舒服，你得印刷成纸质版，我才能接受。”武里点开视频通话，看到王小云在房间里惊慌失措。
“哦，好的。这两天就印刷。”王小云像是一只小仓鼠一样看着武里，而武里能看到他的整个房间。
“那个，没有印制的钱，我转给你。”
“不用不用，我先联系出版商。”王小云说。
武里听后心里乐开花，她忍住没有表现，“联系不上找我，我是明星。”
“好，好的。”
感觉自己是不是气场太足，每天王小云见到自己都似乎有点害怕，武里这个快“九十岁”的老灵魂，用两个小时翻网络找到相关八卦易经，还用生辰给四人算命。算完命，她给自己一巴掌，“迂腐！颓废！迷信！”
为了拯救自己，武里特意约上同班女生，去逛粉嘟嘟衣物饰品商场。
王小云终于把印制好的两本诗集，带到课堂。
“怎么没有出版商设计出版。”
“编辑老师说在等两年，我写多些，发表一些后出版。”
“在课堂，你就这样给我，不够重视啊。”武里瞅一眼课堂老师，撩起头发附在王小云耳边轻轻说话，吐了吐气，咬了咬王小云耳朵。
王小云呆住了。武里觉得有些不妥，又故装镇定离远。
“你得约我在一个浪漫的地方，然后拿出诗集和花束递给我，我们才好确定关系。”
“浪漫的地方？”
“黄荆山上，那有块菜园，正好有一排排长椅，人行砖道，长弯灯。空气清新，我们去那里。”
“那山，……”
“除非你不爱我。”
“白天我妈在摘菜！”
“那就晚上！”
（四）
与上一世相比，武里决心带好王小云，是既当姐又当情人的那种带好。
武里揉揉蓬发，想起王小云读诗表白就想笑，时间真是不可奢望的至宝。武里点点手中荧屏，这是一款自己设计的软件专门用来接通王小云，小升初时，武里几人跑到王小云家安装投映墙幕，四个人可以相互看到对方的房间，这可把王小云高兴坏了。只是说好的四人同用，过两年后就变成了武里专用，成冽、林子蕴只有在武里呼唤的时候，才打开这个视频设备。
武里把自己的大头“印”满王小云房间的一面墙。武里知道自己点开视频就能观察“小白鼠”的具体行为，这也就是对王小云“爱”的行为，王小云白白多出一位“管”他的姐姐。以前的王小云琢磨不清设备原理，总是被武里意外打开墙幕视察，看到王小云的任何举动，就像上个世纪动画片中大雄看静香，王小云学会了尖叫。为了向武里提条件，自行关上通话屏，王小云硬生生以初中生身份被拽去参加全国高中学生物理竞赛。
“王小云，又发呆！跟个呆呆兽一样。”
武里点开通话屏，她已经决心不当网络红人，钱已经赚成初始资金，接下来用作投资。她敲敲屏幕，黑短发不那么诱人，这个年纪的王小云脑子里每天在想些啥呢？
“我没有发呆啊，我在想这个模具怎么设计，想着想着大脑一片空白暂停了。”
对于王小云的神舟赛，武里本来不想参加的，但是考虑到两个原因，一个是得奖对于王小云升学有好处，一个是这种非遗传承赛事，得把它揉成和王小云的专属记忆。
“用这件事来捆绑爱情的长久，再好不过。”
“也许是该展示实力的时候了。”武里嘀咕想想，她发一条讯息给林子蕴，林子蕴表示同意，武里三人筹建的厂子“无理厂”启动运作。
偶尔有极度冲动的想法，给王小云恢复记忆，这种想法冲动的就像林子蕴这个变态所说的，青少年身体根本忍不了。所以武里有些烦林子蕴，你做你的身体记录，跟我有什么关系。成冽就想得开，前世记忆虽然都记得，但不去细想，心思放空，再次扑在科研上。
偶尔觉得啥愿望都已实现，生活安稳温暖，温馨得有些困倦，上一世没有得到的阿椭，这一世也得到了。现在的阿椭是王小云先生，不过他是空白的，对自己来说有点亏。培养他似乎也是自己的投入，人们真的是年纪越大越偏于计较，只有在交配的季节里，因爱的自私而无私。
深夜里有过自己像情感上的“乞丐”，别人不要的东西自己捡起来当宝，虽不能说是李天的原因，毕竟阿椭和李天是模范夫妇。太照顾小屁孩王小云的情绪，很让这一世起不了坏心思。
“小云啊，如果你保留有七十年的老记忆，现在我就馋你新的身子。”这些坏想法放置心中盒底，武里甩甩脑袋，丢掉它。
想太多容易长丑，感受新生和立刻执行才是真。为了不让自己生长厌世脸，就得经常开怀大笑。
“你们有没有在看到清新世界后，偶尔感动想哭！”武里在只有三个人使用的聊天群里问。
“闲的话会有，有任务目的性就感受不到时间流逝。”
“你得感动到哭是什么意思？”林子蕴回复，“生而为人，我一点也不抱歉，只想锻炼身体，长高高。然后重新体验刺激人生，话说我十六了，没有得到你的初吻。”
“等我二十岁了，我得和目前当红明星谈恋爱，得多谈几个。”林子蕴对武里打开的话匣很感兴趣，“不然对不起我养这么好的身体。”
林子蕴发来一张自拍，只穿一个裤头。
“视觉上洞察秋毫，思维上朝菌不知晦朔，还有皮肤的触觉都很敏感……，你有这种感动缘由少女的青春雨季……”
林子蕴说了一堆，没有人理他。
（五）
选择参赛是很正确的事，靠近王小云，一切事物向着阳光明媚发展，向日葵一样。
武里特意选几本制作神舟赛艇的书籍，有专业的，也有适合初学者的，以及历年全国参赛获奖的作品期刊，一并打包发给王小云。王小云认真又仔细的学习，他问武里，这些他都看不懂怎么办，武里说看不懂，我来教你。
王小云问，“林子蕴看懂了吗？”
武里回答，“他都懂，他这个人除了锻炼身体，就是学习。每天只做这两件事。”
王小云看着她认真的样子，突然问，“你怎么不戴金发了？”
“留了黑发代表有男人，你可不别让我失望，没考上我想的大学，我未来跟着你又苦又累。”
“好的，”王小云眉开眼笑，“清华咯！”
“对，第一步，拿全国Cyber技赛冠军。”武里说。
“第二步，永远跟随你脚步！”王小云说。
“感受到你的爱意了，我的就是你的，今天我想请你去越湖亭上吃饭。”武里说，她在墙幕上点开一家高档餐厅，是市内的浮空艇餐厅。
“越湖亭，是那个傍在高楼旁的空中餐馆？我一直觉得它太高不安全。”
“上次你在山里向我表白了，我在这里回馈你。”
“有点贵吧，要不去老商场摩尔城。”
“不贵不贵。”武里解释说。
“那要不等我们得个奖先，再去聚一聚？”
“嗯……也行。”
武里计划带王小云打卡市内所有景点，压马路也要压完每一条街，然而学业和竞赛上的琐事多起来，就感觉时间不太够用。
“王小云，以后你不能躲着我写诗歌。思念我就点我一下，我看到后就视频你。”
“好的。”
“王小云，你早上跑步锻炼身体，没有肌肉的男生，感觉就是保护不了我。”
“好的。”
“王小云，作业好好做，做不出来我和你一起想。”
“好的。”
“王小云，……，我想起来再提要求。”武里说，“我还是列出清单，你一条一条背着。”
“好的。”
等了个把小时后，武里写出王小云二十六岁前的清单，包括学业、事业和家庭，长长的一万多字。其中学业上就要求王小云计划八年内，得拿三个博士学位。
王小云不太懂，不知道这些要求有多难，满口答应下来。他仔细翻看一眼，指着其中的一个要求出版爱情诗集，说，“这个我会早点完成的。”
二十一世纪七十年代起，国内诗人基本都会音律。武里说，这是一种返古的现象级潮流，王小云学会不读谱弹钢琴。
（六）
给王小云做实验，是武里的决定，这种冲动不试一试，总是遗留巨大不甘感，如果能成功却没有去做呢？这不符合武里的行事风格。只是在把成冽喊回来后，她又有些后悔，她没有揣摩清楚阿椭先生的目的，却对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孩强行实验，敲醒他并塞入一份厚重记忆。这令她内心不安。
武里犹豫着问，“后面可能有百把年的自由生活时间，现在给他唤醒记忆不成功，被人发现我们的身份，这样好吗？”
成冽说，“说实话，这个实验我也很担心，我们团队少了护航人”
林子蕴分析说，“唤醒他的办法有两种，一种是给他的大脑应激处理，通过脑电信号指挥基因编译记忆，这种脑电信号可能给他带来不同的梦境，从而使他前世的记忆复苏过来。另外一种是植入记忆蛋白，让他脑海里的记忆基因先‘雷同’编译一段，如果他体内有记忆基因，就知道下一步怎么做，如果没有，则可能挤出来乱七八糟的记忆。”
“我们用哪种方法？”
“第二种苏醒方式稳妥许多，也没有电磁干扰和后遗症。”林子蕴提了一句。
“用第一种。”武里说，“植入记忆蛋白引导基因编辑，如果成功还好。如果不成功，他会像很多精神病一样凭空多出来臆想。”
“而且我还怀疑，李天，根本没有给他这具身体在胚胎时期做过基因编译。”
“李天？”成冽问，“可是，我们都检验了我们身体的这四个胚胎。”
“第一种脑电刺激，最坏的后遗症是大脑传令神经功能弱化，使人反应愚顿。”林子蕴补充。
“那不做好了，让他永远这样健康，就当我养了个同龄的儿子。”武里说。
“不试一试，我们后面还是会想试一试。这种想法克制不了。”成冽说。
“两种都试一下。”武里最后说，“你们得把好关，仪器显示有一点不正常的地方就要停止，唤醒他。”
“你们直接约他做实验，可能不方便。我单独约他。实验开始时叫你们，别离开厂子。”
“好的。”
没有用最坏的打算，王小云还是勉强接受武里提出来的实验。武里觉得有些内疚，她把王小云当作前世情人，又把王小云当高中同桌，甚至把他当作弟弟，或者孙儿一辈。这种情感复杂，每当林子蕴投来知根知底的目光时，就会让她觉得自己是在“揩油”。
“王小云千万别有事。”武里换上无菌科研用的白大褂，点开主控室的运算中心，和一身白大褂的林子蕴、成冽，对王小云开启“苏醒”工程。
两种唤醒办法对应着王小云在中途醒来的几个时刻，主控室的运算中心绘制王小云在梦里的场景和对话。三人熬了一夜，在第一个实验阶段中，荧幕上显示王小云上千个梦境，却没有发现一丝与前世有关的记忆绘辑趋向。在第二个实验阶段中，王小云竟然在梦里作诗，他凝视诗集时候，为了确定梦就是现实，一首完整的诗歌被写出来，被记载在房间的荧幕上。
“迟晓敏，这个名字是谁？”武里想说的话，在荧幕上直接显示，房间里保持绝对安静。主控室的运算中心，给出这个人的信息，也给出四人与“迟晓敏”之间的关联，迟晓敏是市赛中评委席上的人，一位年纪较大又慈眉善目的老奶奶。荧幕中她十分和蔼竖起大拇指，表示同意小队的晋级。武里看向荧幕，荧幕自然放大影像，评委席上闪烁着她的姓名台签。
“在梦里，能够把现实中没有观察过的位置再观察一次？”武里的话显示在荧幕上。
“有这种可能。”荧幕上只显示句子，武里眼神微凝，句子前头加了发话人的头像，是林子蕴。
王小云又要醒来，可据运算中心的荧幕分析显示，王小云并没有记起任何事情。
“怎么办？植入蛋白引导编译记忆失效。”林子蕴问。
“我也不知道接下来怎么做，听你们的！”成冽的意思表达在荧幕上。
“用第三个计划，给他植入一段记忆。”林子蕴的意思表达在荧幕上。
“不行，我得考虑考虑。”
“小白，算一下方案的安全性和苏醒概率。”林子蕴吩咐。
还没等武里说拒绝，主控室的运算中心模拟几秒钟后展示出新方案。武里阻止不了，因为她的想法与渴望和口头要表达的语句相冲突相矛盾。运算中心敲定武里的想法后，拟定可实行方案，确定成功率在理论上能达到百分之九十九。
武里看着想醒来的王小云再次陷入梦乡。
王小云做的梦很多，他自己能记住的却只有一两个，梦的信息像流水一般，得用没有漏洞的算力“瓷碗”舀。一晃一个多小时过去，运算中心显示王小云脑海里的记忆蛋白正在编译，然而编译的过程没有刺激到其隐藏的记忆基因序列，没有取得实质效果。梦境模拟器提示，王小云似乎是在梦中睡去了。
“他似乎启动防御机制，陷入更深层次睡眠，睡梦中再次沉睡。”荧幕上显示主控室AI的文字。
“植入记忆停止。”武里的想法在荧幕上显示，成冽、林子蕴的意思也跟在上面表达出来。
“梦里睡去，不就类似脑休克吗？这是要睡成植物人。”武里的意识先上传在荧幕上，她愤愤摘下贴耳联机仪器，断开自己与荧幕也就是主控室的联系。
成冽小声开口道，“这种情况我们在几十年临床实验中常见，不碍事，等他自己慢慢醒来。先观察。”
王小云没有再做梦，荧幕显示是轻曳的光波纹。武里轻轻拍王小云，王小云呼吸均匀，却未醒来。三人盯着荧幕，荧幕迟迟没有模拟其梦境。
武里又困又急。她在王小云身上揉来搓去，王小云一点反应也没有。
“怎么办，你们快想想办法。”
“我现在想！”林子蕴回答，他联系上自己实验室里的运算中心“小青”，让其给办法。成冽也急得一筹莫展，决定在原先的第一种方案上进行改进，用脑电磁波的方式，刺激他醒来。
“这人，他是越睡久越会出问题。”
“关键是我们弄不醒他。”
天快亮了，王小云还没有醒来的迹象。
上午十点钟，林子蕴和成冽堪堪拿出方案。再拿不出来救醒方案，武里要把自己的大脑意识胡乱链接进王小云的。中午十二点，林子蕴逆向解编记忆蛋白的方案失效，短时间无法逆向破坏植入记忆体；成冽的脑电干扰和刺激失效，加大功率又怕会真正伤害王小云的脑神经。
“王小云那么喜欢武里，用有武里的梦叫醒他！”林子蕴决绝地说。“这总好过你胡乱穿插仪器，转接自己的大脑。你的那种方法完全没有依据，看玄幻剧呢？”
“你说，你怎么做，叫不醒他我们都得完蛋。你临时起意出的第三种方案，明知我们是有心，该死的机器只读人心……”
“我们试一试林子蕴的方法，植入梦境。”成冽安慰道。
紧接着，林子蕴操作仪器拼算编辑代码，给王小云植入一团基因算法，编译类似梦境的记忆蛋白——只含有武里的场景。
荧幕似乎有点画面，不过刚刚闪亮就熄灭。“模拟梦境显示又有了。”
但是这断断续续的画面闪动无法成流形，煎熬两个小时过去。林子蕴借用成冽的方案想法，给王小云大脑里加入刺激，产生大量荷尔蒙，随着荷尔蒙激素升高。模拟梦境的荧幕逐渐有画面，“快醒了，相信我！”
林子蕴也开始害怕起来，这种偏方，他完全没有靠智能运算，完全就是凭自己的感觉在救人。这种飙升的荷尔蒙，会不会让少年的王小云产生后遗症，比如说染瘾什么的，这种担忧让他看数据时都指尖颤抖。
“有画面了，降低刺激！”武里发话。她看向梦境模拟荧幕，终于是连续的画面，画面里还有自己，武里眼水泛滥。已经是下午，太阳正在落山，王小云摆脱成为植物人的趋势。
尽管画面似乎朝着不堪演绎，不过像武里、成冽、林子蕴这三人，丝毫不在意。王小云能醒来已经很万幸，这次是真的做错了，还好上天站在自己这边。
拔掉插线，摘去王小云带着的头盔型设备，武里三人抬着王小云进卧室休息，给他盖好软被，祈祷他自然醒来。
“还好没有变傻，也没有长眠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