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那年的参军梦
小时候,我们最向往的是参军。在那个年代,参军,对我们农村的孩子来说,不仅是一种梦想,也是人生的出路。所以,我们总梦想着:有一天,穿上军装,鲜红的领章挂在衣领上,耀眼的五星顶在帽子上,宽宽的军带系在腰里,威武的机枪握在手里,我们站在边防的哨所里,奋战在拼杀的战场上。
为了实现这个美好的参军梦,我们去野地里割草时,也会常常趴在地下,用镰刀当枪,练射击。
“叭!叭!叭!”我举着“枪”,大叫着,向着前边的赵成午爬去。不小心,镰头竟然碰到赵成午的脚后跟,血流出来。赵成午哭了。他哭的时候,嘴咧向一边,抽抽囊囊的,声音很小。
秃子兄弟说:“大家过来,成午的脚破了,不能拔草,我们帮他拔。”
大家都跑过来。很快,赵成午筐头里的草就满了。他就不哭了。
就是这个咧嘴哭的赵成午,后来真的参了军。他参军的时候十八岁。我才十七岁,不够参军的年龄。他和我们村的赵景城一起参军的。走的时候,全村的人都敲锣打鼓去送,还有人舞着狮子,一直送到洚河流公社领兵的地方,羡慕得我们眼睛都绿了。
赵成午到了部队,写的第一封信,就是给我的。信里还有一张照片,穿着军装,戴着军帽,好威武,好神气。明知那耀眼的五星和领章是不能吃的,我竟然流了一尺长的哈喇子。参军前,我们每天都一起背着书包,去代庄中学上学,路上,一起打,一起闹,一起唱歌,一起干坏事,一起开心地笑。有一个夏天的中午,走过那个大堰,赵景平在路上说了他一句什么,他还呜呜地哭,比那次在地里用镰刀打枪,我碰破他的脚还伤心。哭的时候,鼻腚刮子都流出来了。可是,到了部队,他竟然很快长大了,在部队还上了北大,成了正团级的干部。
十八岁那年,我也验过兵,是在海河工地上初验的,可是回到公社在正式验时,公社武装部长宋书和就是不让再验。他说:验什么验,你们村验上了那么多。原来我们村赵景奇、陈素荣还有好几个人都验上了,最多能走一个人,他们还都争着去。最后武装部长急了:叫你们争,干脆一个也别去了!那年我们村没有走一个兵。后来我去上师范了,参军的梦就完全破灭了。
那年春节,赵成午从部队第一次回家,我们村里几个同伴,在赵西庆土屋里的土炕上喝酒。那时没有低度酒,都是高度的烈酒,也没有好酒。但我们每个人都大杯大杯地喝。那种纯真的友情,终生难忘。我和赵成午坐在炕里,挨在一起,背靠窗台。他突然推了我一把,大声地说:闪开,我要吐。头一低,嘴一张,就吐了一炕。他的爸爸来了,背起他,往家走。我和秃子兄弟在后面悄悄地跟着。听到他在爸爸的背上挨训了。他爸爸一边训,一边深深地弯着腰,双手在后背上紧紧地搂着他。他那么粗壮的小伙子,比爸爸还高,在爸爸的背上,不知道是什么感觉。那时,对那个身影,我和秃子兄弟一点感觉都没有。后来,他爸爸没有了,母亲没有了。我们这些一起长大的朋友,也都先后没有了父母。写下这段故事的时候,现在,再想起那个背着醉酒的他的身影,竟然流了一脸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