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 边疆生活（一）
曌国和瀛国的边疆连绵数千里，曌国在北，瀛国在东南，越国在西。战事常常有，且随着曌国越发强大后，瀛国连连败退，拱手数座城池。瀛国曾欲降，曌国却不肯，意欲吞并。是故，边疆战事不断，不过此刻战局稍有扭转。
瀛国大皇子秦肃一直驻守边疆，有泰山压顶而面不改色之大将风姿，但今儿早上士兵们发现这从来都是淡淡脸色的大皇子竟然皱眉了许久，还魂不守舍的。
一直到日头越烈的午后，大皇子忽然骑马至军营大门，又下马而立的往南望去。士兵们皆以为是什么大人物，直至半盏茶功夫才看到了一队人马，运着粮草而来。
如今战事吃紧，粮草自然是稀罕短缺之物，但也不值得一个皇子亲自来迎接。然而，军营站岗守门的六七个士兵看着，一车、两车、三车、四车……
足足有三十车，且每车都是满满的。马匹也是精神，不似长途跋涉。更让人稀奇的是，整个压粮草的队伍不过也才十八人。不少士兵都看热闹般的靠近些，又或者眼神离不开粮草，目光中透着兴奋。
“这次粮草怎么来得这么早，不是才来信说还需半个月。”军中的一个老将军听闻消息，也猴急猴急的从大帐内跑出来。
“徐将军，这是清平城送来的粮草。”
“清平城？那是什么地方？瀛国三十九座城池没有一个叫清平城的。”
“就是，放逐之地。如今已经是清平城。”
徐将军瞧着穿着一身盔甲的娇小人，原本还不曾察觉，此刻一瞧，惊的皱眉，“你是女子？”
“王春桃，随行的军医。”王春桃抱拳行礼，微微一笑，“见过徐将军。”
“你，这。大皇子，这，女子岂能进军营？”
“你们军营还有军妓，我们为何不能进？”回问的是周小青，她说的直白又正经，一瞬间把大家目光都吸引过来。大皇子秦肃听此，尴尬了两分，“徐将军，他们都是可用之才。”
徐将军狐疑，又看向周小青那张漂亮的脸蛋，穿着一身盔甲反而更显娇嫩清丽。
“将军误会了。”
“我们不是来做军妓的。”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周围多了点热闹的起哄声。都是一个军营出生入死的伙伴，对于尔虞我诈少了些，君臣条框也松了些。
“真不是。”周小青气得有点脸红，她扭头看向坐在牛车上的桑落，“大人。”
“干嘛？”桑落正坐在牛车上翻匣子里的东西，她蒙圈的抬头，和其他人不同，她穿的不是盔甲，而是素雅浅蓝的斗篷，里面穿的是偏杏色的衣裳，像是这寒风荒芜之地，即将迎来的第一支春花。
桑落抱着匣子跳下车，吴文鹤站在她身边虚扶。
斗篷帽子上绣着花都是用银丝线，在阳光下格外好看。她抱着匣子，快步到营门，“之前不是说好了的吗？秦肃。”
“大人，确实是说好的。”但是他没想到，还有学生是女子。秦肃欲言又止，“大人，此地苦寒，营中都是男子。姑娘们在此，不大合适。”
秦肃对桑落态度谦卑，徐将军这等见惯风浪的人，也不吱声了。
“你们这里是驻营，又不是行营。”桑落指了指端着木盆远远走过的一群女子，“是允许女子在，不是吗？”
“这些是卒妻，另一些是营妓。”秦肃再拱手行礼，“姑娘们在这里，实在不便些。”
“你们怎么想？回去还是留下？”桑落询问赵西西和孙二娘她们。
“当然不走，来都来了，哪有未上场就打退堂鼓的。”赵西西声音亮敞，性子也是直来直往的干脆。
她是女学徒中性子最跳脱的一个，也是最敢想敢做的，原本还犹豫着的秦栖梧和傅雪也是因为她第一个出头而横生勇气。
“对，不走。本就是决定好来见识一番，怎么能说走就走。”周小青也不肯走。说来，周小青愿意来边疆，倒是桑落都出乎意料的。
其余几个姑娘也摆明了态度，桑落点点头表示赞许，又抬眸对上大皇子，大皇子的脸更垮了。
“先看看我们带的东西吧。”桑落也不急于施加压力，指挥着车队撩开挡风布，只听得周围人声鼎沸着，如同热油浇注。
也难怪他们激动，桑落带来的不仅是有一袋袋面粉和大米，更有鸡鸭鹅成群用笼子装着，这群过惯了苦日子吃粗粮的士兵们都有些忍不住，更何况有一小部分还带上了孩子，这群半大孩子都是在战乱中降生长大，又或者是流离失所而收编。
紧接着还有一辆车的酒，更是致命诱惑。
“大人，军中不可饮酒。”徐将军跟着大皇子喊桑落大人，虽然不知道是哪一家显贵，他说着的时候却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是吗，那真是可惜了，这从万粮城运来的上好花雕酒怪浪费的。”桑落故作惋惜，“处理了吧。”
“是。”吴泽瑞动作麻利的用剑柄一推，哐当一声，酒坛碎了满地，酒香四溢随风灌进周围每个人的鼻腔。
“等，等下。其实，咱们。”徐将军激动地脸红耳赤，眼睛也死死盯着吴泽瑞，生怕他再有一个动作。“咱们行营有这个规定，驻营好、好像没有。”
这话说着忐忑心虚，但酒虫在肚子里打滚，徐将军万般无奈的看向大皇子，大皇子抿唇不语。
“再看下一个吧。”
桑落招招手，谢知行和手下几个都将木盒抬过来，这时徐将军他们才认出来一直低调的谢知行。
“知行，你不是被召回平昌？”大皇子当时还可惜未能见上挚友一面。
“殿下，我是受父命来保护大人的。”谢知行说这话别扭神色，大皇子秦肃也露出点笑意，默契的不再提这个话题。
“打开给他们瞧瞧。”
桑落很满意他们傻眼的表情，徐将军已经不客气的拿起刀来试一试，随手拔走身边侍从的刀，两两相撞，眼睛更亮，“好刀。”他们征战破旧，趁手的兵器早就不耐磨了，各个的刀剑都是缺口无数。
“如果你们答应他们留下，我再给你们加十车。”桑落轻飘飘的说出这句话，能看到两双发光的眼睛齐刷刷投向她。
呵，男人，果然物质。
冷艳高贵的桑落被安置在了最好的大帐，感受了一把座上宾待遇，虽然这个大帐也着实一览无余的，贫穷。
咚咚咚，是李木子在用吊坠呼唤，桑落接通，少女担忧的声音传出来，“大人，您还在清平吗？”
“没有，我和他们已经到秦肃营地。”
“那，大人，还回来吗？”光是听声音，就能听出那种嗫嚅不安隐忍。
“应该不会，在营地带上三五天，我就要回去了。”桑落冷静自持，说话虽温和，却没什么情绪波动。
“大人，可是我们还没有好好告别。”这声音是李花子，听起来着急又难过。
“所以啊这是教会你们的最后一课，告别大部分都没有仪式，就突然的哪一天，你就再也见不到。”
“大人，我研发了新菜，想给你送行，你回来吃一点再走。”赵二丫挤到李木子身边，对着那个吊坠道，眼睛里都是期盼。
“香煎鹅肝还是差点火候。”桑落端着盘子，轻轻尝了一口，转瞬间盘子又回到了赵二丫眼前的桌上。
“行了，还有活儿要干，都别一天天想着什么告别。各做各的事，要是实在想我，就去百姓蒙馆多教点学生。”桑落话题一转，“我给你们在宿舍放了点东西，算是你们及笄的生辰礼，回去找找吧，尤其是李木子，你的那个东西比较普通，稍微难找一点，但我相信你可以的。”
说罢，那边便再没有声音。
“大人，大人。”贾多鱼拿着报表，“大人。”她长叹一口气，悲催的四十五度仰望天空，“我的当铺计划，难道就要夭折了。”
“大人难道没给你礼物，你发愁什么？”李花子看着贾多鱼莫名其妙，贾多鱼叹口气，“大人给了我八个保险箱，可是那玩意儿也不能换钱啊。”
“等一下，大人给你什么礼物？”贾多鱼来了兴趣，眼睛闪着光似的看向李花子，“金子吗？”
“不是，是一个梳妆台。”
“我们不是都配备了梳妆台，你怎么觉得那是大人送的？”周小溪提出困惑，李花子特别高兴的昂着脑袋，“谁家用银子做的梳妆台，这肯定是大人的手笔。”李花子摊开手露出一个银块，“我刚刚用匕首砍了一块。”
贾多鱼双手抓着头发，发出一声尖锐爆鸣，“怎么给你的是银子，啊啊啊啊啊，大人偏心，啊啊啊啊。”
“保险箱水火不侵，你造纸坊赚这么多银子，最合适这东西。”周小溪宽慰她。
“那大人送你什么了？”贾多鱼问完，看着周小溪默默闭上嘴，心虚的把脸扭到一边。
贾多鱼再扭头问李明珠，然后是吴春，很好，一问一个不吱声。
“桑落大人说，木子是最普通的，会是啥？”吴月转移话题，李木子一愣，想了想摇头，“我没发觉，可能是书吧。”
“你回去找找，大人最看中你了，肯定是好东西。”贾多鱼羡慕的翘着嘴，可怜巴巴的道，“我那个当铺计划可赚钱了，你们谁支援我点。”
众人回避了眼神，李木子也不例外，贾多鱼捂着心脏，“啊，变了，你们变了，以前你们是很宠我的。”
“你上来就要一百万两，这谁宠的起。”孙二娘冷不丁的吐槽，贾多鱼假模假样的哭起来，“寒心，真寒心。”
另一边，王春桃和赵西西她们被安置在桑落大帐旁，是大通铺，没什么摆设，但是到了新地方，小姑娘们倒也兴奋，安置完就相伴一起到了桑落这边。
桑落正在和大皇子聊天，准确的说是大皇子单方面汇报军营事务，桑落不太感兴趣，反而在旁边沏茶的吴文鹤和执剑而立的谢知行听得认真，偶尔还说上两句。
“整理好了？”桑落见秦栖梧她们换了身保暖的衣物进来，总算是有点精神和笑意，这军务之事和上课一样催人入眠。
“嗯，大人。我们接下来干什么？”周小青瞄了眼异常瞩目的大皇子，不由感叹皇室出身就是气度非凡，比话本子里说的那些少爷公子贵气多了。
“按你们提交的附加课题来，先去拜个山头。”桑落手里转着一个紫底蝴蝶牡丹荷包，又随手把荷包扔到秦栖梧怀里。秦栖梧把荷包打开，里面是一堆金叶子。
“大人，咱们这算不算行贿啊？”赵西西一边说着，一边把手摊开在秦栖梧面前讨要，眼睛也贼溜溜的亮。
“大皇子知道，出了事就推给他。”
被迫背锅的大皇子愣住，不可思议的看了眼老神在在的神明大人，也许是吃惊的表情太过明显，赵西西和周小青都忍不住偷笑出声。大皇子难得尴尬的咳嗽两声，向桑落拱手，“那臣先带她们去各处。”
话音刚落，一个士兵就在门外求见。
“你先处理事情吧，让她们自己去各处。”桑落发话，大皇子恭敬的再拱手而离开。秦栖梧看着这没几面的皇兄，他好像真的不记得自己，心里多了几分意料之中的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