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落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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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何时走,又何时归?

“想您也该猜到了,这位凌叔来寻您,并不只是简单的叙旧。”

提脚上前,抬手拈起磨盘边上搭着的墨石,傅知予言语缓缓,她低着眼去看桌上的纸,叹了一声:“父亲这墨宝之资,风骨比之往常更甚了。”

“就你嘴会说话!”笑骂了一声,眼睛从立在一方的傅知言身上掠过,傅允堂附身蘸墨,“别给我打圈子,我只听结果。”

这次傅知予没说话了,只是扭头去看傅知言。

对上她的视线,傅知言挑了挑眉梢,心下了然这人又准备叫自己打前阵,他叹了口气上前:“我查到,凌元甫带走了北边的军防图和一份不知名名单。”

此言一出,饶是傅知予,都颇有些意外。

这么说来,傅知言的手,比她要探得更早更深些。

不过,她若有所思。

竟然是军防图,这东西,轻易可不会被盗。

宣纸上的笔墨倾斜流畅,傅允唐起身,仔细端详了一番,才幽幽开口:“这事,暂且靠一段落,你们的人能撤的全部撤回来,剩下的,就静观其变吧。”

傅知言不解:“父亲此举又是为何?”

傅允唐的意思,是不要再插手有关凌元甫的任何事。

他神情无笑皱眉的时候,是充斥的孤冷:

“今凌氏就在府内,恐怕傅府已经在别人的眼皮子里了,如若真的放手不管,难恐以后事态发展不受控制。”

闻言,傅允唐落了笔,看他:“你可知道他为何会来府上?”

傅知言回答:“自然是寻求庇护。”

南边不敢去,北边不敢回,只有一个墨城,能容下他这条命喘息。

奈何此言一出傅允唐却是笑了,他朝傅知予摆了摆手,傅知予授意将墨石放置好,后退站回去。

“你还是太嫩了,”傅允唐指了指桌上的宣纸,唤他:“看看,我今天这字写的如何?”

虽有话想问,可傅知言还是点头:“是。”

他上前的时候,傅允唐继而开口:“圈层里的人皆知我傅氏无与势力搅战的心思,他若是真想找庇护所,也该是藏匿暗处不现身,总好过现下受人盯梢的忐忑。”

宣纸墨字,行云流水,一笔一画有着读书人的文雅书卷同时也有着军人的豪迈和洒脱,傅知言在那行字上停留了一瞬,最终将目光落在那个“安”字上。

安的广厦千万间的安。

也是安城的安。

他抬头:“他的目的有二,一是借助也试探傅府,想看看傅系是否真如传闻一般不参与军阀间暗涌争斗,二是想让我傅氏进入大众视线,彻底与斗争挂上钩,不再安然于立。”

“说对了一半。”

傅允堂点头。

傅知予沉默不言,只是低着的眉眼间若有所思。

若是这般,只怕,父亲还有其他的安排。

果不其然,下一刻就听傅允唐道:“昨日我已经下了退帖,这几日他就会离府。”

傅知予侧眸:“只害怕计划赶不上变化,我截获的信息显示,他已经与外界取得联系有了首尾。”

不想傅允堂摆了摆手:“好了!随他去,这是我最后的退步。”

兄妹二人沉默下来,听见傅允唐又道:“言儿先下去吧,我有话与你妹妹说。”

“是,父亲。”

傅知言领命,转身对傅知予道:“我在大门外等你。”

“好。”

人退出去带上门后,傅允唐从桌前起身,走了出来,望对面的会客处走去:“我想接下来我要说的事,你哥哥那个包不住话头的已经与你说了。”

想起昨夜傅知言的话,傅知予跟在他身后,点了点头:“哥哥是提过一嘴。”

在沙发上坐下来,傅允堂俯身倒茶,放了一杯在傅知予面前:“你也看见了,自府院冲突以来,各路军阀间的斗争俨然有了爆发之态,现下的玟国即将要面临再一次的动荡不安。”

尊敬的点过下颚,傅知予接过茶杯,点头:“的确如此,玟国成立之初方还有点样子,只是这才几年,新旧势力的翻涌便已经再次各地翻卷,国民的动荡日子只怕还有的熬。”

满意的点了点头,傅允堂浅笑:“从小你就对国家大势感兴趣,后又哭着闹着要我带你随军,如今倒也真的有了几分模样。”

傅知予叹了口气:“父亲老揪着我小时候说事,女儿大了,也是要脸面的!”

惹得傅允堂又爽朗的笑出声,却是转言道:“前阵子南边来了封问候的电报,字里行间有结亲的意思,你作何想?”

傅知予猜的分毫不差,父亲果然是为这事而来。

她抿了口茶,漫不经心道:“能有什么想法,这与我又无甚干系。”

结亲?呵,不过是打着这个亲近的幌子,来傅氏拿他们想要的东西罢了。

此番言论态度明显,傅允堂当下了然:“他们找不到突破口,便将主意到到了你的身上。”

“半月前先生就辞职离府,说对你已然倾囊相授再无可教,我思虑前后,觉得你也该出去学些新的东西了,顺便待外头安静些了再回来,你觉得如何?”

放下茶杯,傅知予对上父亲的眼,开门见山:“何时走?又何时归来?”

这是傅允堂做父亲的思虑周全后的决定,她明白其中的用心,何况斗争四起,即便她可自保傅允堂这个做父亲的和傅知言做哥哥的就会分心在她身上,她不会选择做包袱。

当然,她出去,也有出去的事,有些东西在世人的眼皮子底下,做不得。

“你这孩子,才刚说出去,就迫不及待问何时归!”傅允堂笑骂。

傅知予无奈:“总不能遥遥无期吧?到时候也不怕女儿真就迷恋外头的花花世界,不想回来了!”

逗得傅允堂轻笑不已,随后思索片刻回她:“少则三年,多则五载。”

国内的局面,不是说安就安的。

光阴对时局来说,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不过,他只需要外头能打得上傅知予主意的人失去这份先机,比如,娶了妻,再或者彻底一点,身亡某处。

那个时候,即使有心思,他也能叫对方灰溜溜的滚。

傅知予皱眉:“最多三年。”

“三年一到,我就动身回国,那个时候不管还有多少人盯着我,这个国我都必须回。”

书卷给她的最大馈赠就是,让她知志有志,而她的志向,从来不是安于一隅,做个浑浑噩噩过一生的普通女子。

她站起身来,立正身板,朝傅允堂敬了个军礼。

“知道您疼我才想要送我出去避风头,我认同且愿意的,但也仅仅只是这三年。”

“我知父亲志在安城护百姓,可如今的世道,已经不是您想,就可以独善其身的了,”傅知予放下手,看着父亲,目光幽深深邃:“我与父亲一样,却又不一样,父亲想护的是这墨城百姓,可我若是有能力,惊鸿想护的,是天下百姓。”

房间里安静了一瞬。

许久,才响起中年男子满意的大笑。

“不愧是我的惊鸿,若是你是男子只怕言儿也得退让三分,”傅允堂看着她,深深吸了口气:“好,就三年。”

傅知予扬唇笑:“这三年里,我会是您,最乖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