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故人

乔远就住在酒吧楼上。这间酒吧的位置并不算上乘，可是楼上有三间客房，后面还有几间办公室。

乔远盘下店后，把后面的办公室改造成了录音棚。他虽然手头从来没富裕过，可是买设备从来不手软。他平时就白天录音，晚上看店，或者晚上看店，夜里写歌。累了就上楼倒头睡一觉。

他很少出门，唯一能让他见见阳光的事情可能就是定期去医院了。

走进房门，桌面上一大堆屏幕旁静静的放着一个保温桶。

乔远打开盖子，一股子胡椒粉夹杂着肉香袭来。他知道，一定是他姐乔歆派她老公来过。雪菜猪肚汤是他姐的拿手菜。给他补身子的。

说起来他姐夫也是那一届的选秀选手。

那时候大家都认为乔远和肖蓓会修成正果，没成想乔歆和选手里的老大哥王宇偷偷勾搭上了。

如今两人结婚，王宇也早就熬不住，抛弃了舞台梦，去了一家后期制作公司朝九晚五。

乔远中午接到肖蓓的催债电话时正吃午饭。一通电话让他再也吃不下东西，现在还真有点饿了。

他懒得下楼，满屋子找碗找不到，直接拿过来一个搪瓷茶缸子，倒出小半杯汤来。

乔远端着茶缸子小口喝着汤，胃里暖和起来，此刻他才意识到，他那一声“宝贝”价值四十多万，可真够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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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蓓和Andy这天准时下班。两人在公司附近吃了快餐，然后打车去了那家圈内知名的月光酒吧。

这酒吧不在酒吧街，而是藏在一片商业区里，周围还有几家饭馆，门前倒是也很热闹。

冬日里天短，他们两人来到酒吧门前时已经华灯初上了。

Andy人生地疏，又藏着点按捺不住的兴奋，乖乖跟在比他矮一头的肖蓓身后。

肖蓓其实没怎么进过酒吧。没出国之前年纪小，妈妈不让她来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乔远自己虽然在酒吧驻唱，却也不怎么让她去探班。当年如初开的山茶一般娇艳的肖蓓，在酒吧里太容易成为别人的猎物。

后来出了国，温饱都几乎成了问题，哪里还可能去消遣。等到肖蓓开始执业，经济状况渐渐好起来，却没什么朋友，似乎也没必要去Pub。她宁愿一个人老死在自己那间小公寓里，也不愿有什么艳遇。

肖蓓观察着四周落座。Andy的目光打量着周围的男人。

这家酒吧似乎生意一般，今天是周五，可是桌子也就占了一半。屋内是硬金属风格，男人多，女人少。

肖蓓不怎么会喝酒，只和Andy一样点了啤酒。她的注意力都在爆米花上。还是和以往一样，爆米花一旦开吃就停不住。

“Becky，我怎么觉得这有点不对劲？”Andy凑过来小声说。他身上浓重的香水味熏得肖蓓下意识的直躲。

肖蓓嘴里塞着爆米花抬头看周围：“怎么了？”

“我怎么觉得这些男人不是……”Andy皱着眉头说。

肖蓓又眯着眼睛仔细看看周围的男人，什么风格都有，似乎有点太正常了。

“我们这些人，一眼就能看出别人是直的还是弯的。”Andy很笃定的说。

肖蓓觉得这个话题挺有意思。她随手指着台上刚落座的胖子驻唱问：“这个怎么样？”

Andy评价道：“胖成这样，连胡子都没刮。这么不注意形象。直的。”

“那那个呢？”肖蓓指着一个肌肉男的背影问。

在美国的时候，她发现并不是所有同都是娘娘腔，很多大块头的男人竟然也是弯的。

Andy仔细审视那背影说：“从抽烟的姿势看，也是直的。”

肖蓓不禁皱起眉头。此时Andy看到一个一直在招呼客人的男子，绿眼睛亮了亮。

“那个人是……”肖蓓不禁多看了那人几眼。只见这人一张巴掌大小脸，像上了妆一样的白。腿细得跟筷子似的，一头卷发烫得很风骚。

此时那男人正好抬头，与肖蓓的目光不期而遇。肖蓓下意识的低头躲闪，对面的人站在那里难以置信的愣了半晌，突然朝着肖蓓走来。

Andy还以为那人是来找他搭讪的，没想到那男子径直来到跟前，不确定的开口：“贝贝？”

肖蓓头皮一紧，抬头仔细打量面前人。明明是很陌生的面庞。

她出于礼貌起身，试探着问：“请问你是……”

“贝贝，我是王东，老四！你还记得吗？”

肖蓓的瞳孔猛的紧缩。她难以置信的看这人的脸。她明明记得老四是农村孩子，有着一张黑黢黢的大方脸。十几年来，怎么可能脱胎换骨到这种地步。

“老四？你怎么？”她用手指着那人的脸问。

老四不好意思的摸摸做过削骨的下颌说：“这不是，动了点手脚吗。”

肖蓓这才了然。她尴尬笑笑问：“还在唱歌吧？”

要不是为了出镜好看，一把年纪了，也不用整成这幅鬼样子。

老四脸有点红，腼腆的点点头说：“瞎混吧。”

“变化真大呀。”肖蓓由衷感叹。

此时老四指指台上的胖子说：“那人你也没认出来吧？那是明明。”

肖蓓吓到眼珠子差点掉出来。当年那个豆芽菜明明如今长得如此茁壮。他肚子前顶着木吉他，看着手都要够不着了。

“弹吉他都看不见弦了。”老四不留情面的评价。

肖蓓无奈笑：“十二年，物是人非了。”

此时台上的胖子挥着小短手开始弹唱。音乐声一响起，场内瞬间安静了。肖蓓这才注意到，刚才还稀稀落落的台下，此时已经坐满了。

键盘如流水般流畅的前奏一起，肖蓓下意识的抓起外套，已经想要逃离了。她太熟悉这首歌了。这是一首乔远写的歌。当年在选秀上很轰动。人虽然不能再登台，可是他的歌还有人唱。

当年乔远与肖蓓热恋，他写的歌里，十首有八首和这段感情有关。这首歌，也是给肖蓓写的。

“Becky，等我一下，我先去结帐。”Andy看出来肖蓓想走。眼前的老四一说话，他已经知道这人也不是弯的。他虽然听不懂中文，可是能从语调姿态里作出判断。他们十有八九是来错地方了。

Andy转身离开。肖蓓抱着自己的外套，脊背僵直着，伴随着旋律，眼里慢慢溢出恐惧来。音乐有勾起回忆、释放情绪的魔力。肖蓓在职场磨练出的那点定力，在骤然响起的歌声中不堪一击。往事还是无法抵挡的浮现眼前。

她的直觉告诉她，这间酒吧，和那人有关。

一旁的老四看着肖蓓渐渐惨白的脸，一时不知所措。

台上唱歌的虽然不是乔远，可是明明一定是千百次的诠释过这首歌。歌中的情绪被肆意宣泄。

唱到副歌时，肖蓓再也无法控制情绪。

“抱歉，我先走了。”她来不及等Andy，在眼泪掉下来之前急切转身，大腿甚至磕在椅子上。可是她顾不得疼，抱着衣服冲出了大门。

“贝贝！”老四喊不住女孩。愣在原地几秒后回神，他没有去追肖蓓，而是拔腿就往后门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