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宝贝
中午休息的时候，肖蓓甩掉Andy，一个人在楼下的喷泉边啃三明治。
周围全是年轻的面孔。穿戴时髦，步履匆匆。
肖蓓记得考上大学的那一年，妈妈出钱让她去香港购物。
妈妈生意太忙，没时间陪她，派了自己的秘书监督肖蓓。那一次，乔远偷偷跟去了。两个人骗过妈妈的眼线，兴奋的在中环逛街。肖蓓为乔远买时髦的衣服，上台用。
那时候肖蓓感叹，怎么香港人都在街上小跑，所有人都那么急吗？
乔远说：“看着有点可怜，像机器人。”
没想到如今的博平，年轻人也是如此匆忙高效。一手拿着手机，一手举着咖啡，像是背后的弦被拧得紧紧的。
不知那个人，是不是也在这城市的某个角落里，成为了一个没灵魂的机器人。忙着还债，机械般的结婚生子，等着生老病死。手里的午饭索然无味。肖蓓攥着半个三明治开始在网上查酒吧。
找来找去，最符合Andy要求的是一家叫“月光”的酒吧。圈内人评价很高，外国人也多，关键是干净安全。肖蓓可不想让单纯的Andy惹上什么不三不四的人。
她把酒吧的英文简介发给Andy，再次抬头看面前高耸冰冷的建筑。肖蓓记得十几年以前，这里还是一片菜地。
那时候大学四年级的乔远，每个周末去郊区的学校接肖蓓。乔远刚拿了车本，紧张得连收音机都不敢开，怕分心。可是紧张一点都不影响他得瑟。他时不时的一手松开方向盘，握住肖蓓的小手。
乔远是穷学生，车子破旧，没有空调。两人大开着窗户，任初夏的风汩汩的吹散头发。
经过这一片区域时，河面上的风裹挟着菜地里浓重的洋葱味道吹进车厢里。肖蓓能感觉到覆盖着她的那只手微潮而温暖。
那是她记忆中最甜美的一段时光。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坠入爱河。十八岁的她不知河水无情，它会让人沉溺也会让人窒息。
想来人的记忆真是奇妙。多年来，肖蓓从来没有在网上搜索过他的消息，也不曾留有他的照片。那人的面目似乎都模糊了，可是那风中的味道，还有肌肤相亲的奇妙感觉却仍然那么真实。
肖蓓起身，把吃剩的三明治扔进垃圾桶，上楼回办公室。来到工位上，肖蓓本想偷偷睡一觉。没想到小严又来交代任务。
“肖律师，我们最近手里有几个案子要处理。要不你也试试和对方沟通一下？”
“我？”肖蓓不确信的指指自己的鼻子问：“这合适吗？”
她毕竟不是环帝的律师，这么突兀的介入案子，环帝也真放心？
小严不在意的摆摆手说：“没事，都是些陈年老案子。不是什么要紧事。你就当练练手。你不是也有国内的执照吗？”
肖蓓点点头。她先拿的加州执照，后来闲来无事又考了一下国内的执照。两边虽然体系完全不一样，可是也没费多大力气。
小严见她同意了，挥挥手说：“我把清单发你邮箱里了。你找一两个案子，打打电话就行。也不是真的需要你们处理，领导说就是熟悉一下国内的环境。”
肖蓓背负着领导的信任打开邮箱。只草草一瞥，竟然又看到了那个人的名字。
肖蓓的脖颈不自觉的紧绷。她上午用了十足的勇气，也没敢打开那人的卷宗。可是如今他的案子就摆在她面前。逃也逃不开。
快速浏览了涉及乔远的那份文件。肖蓓一不做二不休，进入系统把关于他解约案的所有文件都调出来了。
展现在面前的，是历时十二年的纠葛。当年乔远不告而别。媒体爆出了天价索赔。毕竟他造成的损失太大了。这其中不仅涉及环帝娱乐，还有广告商、电台、参赛选手等等一大堆受害人。
庭外和解的金额虽然不像媒体报的那么骇人，可已经是普通人一辈子也赚不出来的数字。
随后的十几年，乔远任劳任怨的还款。有时多，有时少。有时双方又有争议。因为还款年限过长，利息非常可观。在一个月以前，乔远终于还清了最后一笔赔偿款。但是几天前，环帝的律师发现利息计算有误，让本来已经填平的无底洞又多出四十多万的欠款来。
环帝的律师试图跟对方律师沟通，一直没有音信。如今，这个任务摆在肖蓓面前。
其实如果肖蓓不愿意，她可以忽视这个案子。小严交代过，她象征性的处理一两个案子就好。
肖蓓也试图看其他案子。可是她根本无法集中精力。满心还是想着乔远欠下的那一串数字。
再次打开那卷宗，肖蓓定了定神，仔仔细细的读了几遍。
其实这个案子不是没有回旋的余地。环帝娱乐在上个月已经和乔远欠下了结案协议。白纸黑字，对乔远有利。他可以不理会这追加的利息。
想到这里，肖蓓还是拿起了电话。她作为环帝的临时律师，并不需要联系乔远本人，只要联系他的代理律师就好。她处理的文件甚至不需要留下她的名字，那个人不会知道是她经手了案子。
“您好，我是环帝娱乐的律师……请问李律师在吗？”肖蓓拨通了对方律师的办公电话。
对方是个年轻女孩接起的电话，似乎是助理。
“对不起，李律师刚刚离职了。”
“我想就乔远和环帝娱乐解约案了解一下情况，请问还有其他律师可以联系吗？”
对面的小姑娘有点为难：“那个解约案啊……我帮你看看啊……你可以找另外一个人，我这有电话。你要不打打电话试试？”
小助理念出了一个手机号。肖蓓赶忙记下来。
她没有多想，很快拨打了这个电话。想来这是对方律所的其他律师。
“喂，你好。”电话响了半天，几乎快挂断时才接起来。一个带着几分慵懒的低沉声音响起。
肖蓓皱了皱眉头。她脑海中飘过一丝不详的预感，但是电话已经接通，职业习惯让她机械性的开口。
“你好，这里是环帝娱乐的律师，我姓肖。我想就乔远先生和环帝娱乐的解约案了解些情况。”
对方没有回答，沉默让人心神不安。
”我听说乔先生的代理律师刚刚离职，不知您是不是可以配合？”肖蓓还抱着一丝希望继续说着。
电话里有低微的呼吸起伏。似乎在克制着什么，那呼吸声比无声更令人不安。
肖蓓再迟钝，也明白对方是谁了。对方律所竟然不负责任的把代理人电话给了她。
霎那间，血液涌到头顶，肖蓓猝然拿开手机，想要按掉电话。
可是已经来不及。电话那头的人似乎是嗓子干涩，用了力气突然出声。
”宝贝？是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