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史记—中国大航海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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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中左所之劫难

原来清福建巡抚张学圣在侦知郑成功南下广东勤王后,就调遣驻守泉州的中路总兵马得功乘机袭取厦门岛。

清军虽然在陆上力量上占据有绝对优势,但要对厦门岛发动进攻,则必须有一支海上力量,清军的船只严重不足。当时郑成功的叔父郑芝豹居安平,在张学圣的威胁下,郑芝豹向清方提供了八艘船只,清军总计拼凑起七十艘船。

三月初,七十艘满载步兵与骑兵的清军船只在马得功的率领下,向厦门岛进发。

这次进击引起岛上的守备军队的恐慌,首先是海军将领阮引不战而逃,使得清军很轻易在岛岸登陆,紧接着,原先信誓旦旦声称可以守卫岛屿安全的郑芝莞,并没有体现他的勇气,他惟一做的一件事,就是席卷珍宝,弃城上了一艘船,驶离厦门岛。

郑芝莞不战而弃厦门,海军将领阮引也不战而逃,郑成功最重要的这个后方基地,就这样落入清军之手。

郑成功的妻子董夫人幸而逃险,她抱着儿子郑经逃到海边,搭上一艘船,她问船夫郑芝莞的船是哪一艘,并且要船夫将她送往郑芝莞的船上。郑芝莞因为船上载满珍宝,生怕董夫人发现,便以兵船不便居住为由,要董夫人转移到其他船上。

董夫人心里知道郑芝莞暗藏珍宝,所以坚持不下船,郑芝莞也没有她办法。

由于郑军在厦门岛内缺少骑兵部队,马得功携往岛上的五百名清军骑兵得到纵横驰骋,如入无人之境,曾经在隆武朝中担任大学士的曾樱在得知清军破城后,在家中自杀身亡。

三月十二日,福建巡抚张学圣、兴泉道黄澍等人率军进入厦门,这两个人到厦门的目的,是贪较郑氏集团的庞大财产。

厦门历经郑芝龙、郑彩等人的经营,在岛中贮存大量的物质、军饷以及私人财产,张学圣、黄澍等人在岛内短暂停留,因为清军的海军实力不济,只要郑军的强大海军包围厦门岛,那么清军便面临被一网打尽的危险,所以张学圣利用郑军主力尚未返航之际,将岛内大量的物质、军饷、财物一并运往大陆。

郑彩在厦门岛上数十年苦心经营的成果,毁于一旦,被清军掠走的黄金达九十余万两,珠宝数百镒,米粟数十万斛,还有大量郑军将士的私人财产以及百姓的财物粮米。

郑成功长期以来之所以在抗清事业上没什么起色,主要原因一是缺乏一个稳固可靠的基地,二是缺乏粮饷。在计取郑联,夺得厦门岛后,凭借郑彩多年积累下的雄厚资本,在粮饷上终于有了坚实的储备,然而这次由于郑芝莞玩忽职守,不战而弃守厦门,致使这些雄厚的物质储备,损失殆尽,这是郑成功抗清以来所遇到的最大挫折。

黄澍等人在搬运走这些财物后离开厦门岛,只留下马得功的军队驻守。

此时从南澳启程北上珊珊来迟的郑鸿逵舰队终于抵达厦门。

郑鸿逵切断马得功逃回大陆的海上交通线,并派部将杨杼素、吴渤等人率军登陆,与马得功的清军激战,马得功的骑兵部队占据优势,在战斗中,吴渤中箭身亡,战斗陷于僵局。

随郑鸿逵返回厦门岛的施郎手中并没有军队,只有陈埙、郑文星数十名随从,但他还是果断登陆,勇敢投入战斗,虽然人数很少,但他居然挫败了一股清军的进犯,并且一直追击在中左所城外。施郎的勇敢表现,令郑鸿逵的海军也受到鼓舞。

三月二十二日,驻扎在广东大星所的郑成功接到郑鸿逵的书信,在信中,郑鸿逵敦促郑成功速速返航厦门。

郑成功沉默良久后,慨然说道:“奉旨勤王,今中左既破,顾之何益?且咫尺天涯,岂可半途而废?国难未报,遑为家为?”毅然决定继续南下,与永历政权的抗清力量会师。然而,当三军将士得知厦门岛被攻破的消息后,无不骇然,这些将士的家眷多在厦门,此时厦门仍在清军手中,家人生死未卜,哪有心思继续南下作战啊?

三军将士哭声遍野,诸镇将领纷纷前来劝说郑成功,即刻返师厦门。郑成功见士兵思家,士气不可为,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向南而拜,说道:“臣冒涉波涛,冀近天颜,以佐恢复,不意中左失守,将士思归,脱巾难禁。非臣不忠,势使然也。”说罢泪流满襟,三军哀恸。

由于贮存于厦门岛上的粮饷贮备已全部落入清军之手,郑成功在返航之前,决心先从大星所以及附近的清军控制区先夺取一些粮食,否则大军返回后,将面临缺粮的困境。二十五日,郑军舰队全体返航。

中左所失陷导致了郑成功南下勤王的计划受挫。在这段时间里,永历帝与大西军的合作进入一个新的阶段,永历帝在狗急跳墙之下,封孙可望为\"冀王”,但孙可望拒不接受,坚持要\"秦王\"的封号,不过孙可望仍然派出五千人的军队进入南宁,以保护这位光杆皇帝,在这样一种局势之下,永历帝已经只是一个虚假的象征了,最后,孙可望如愿以偿以获得\"秦王\"的封号,将自己的地位提升于李定国、刘文秀之上了。关于永历政权的其他情况,后文将继续提及,先来看看厦门岛的情况。

在郑成功返航这段时间里,攻占厦门岛的马得功清军部,侥幸逃离。在郑鸿逵封锁清军返回的海域之后,清军的船只已经被郑鸿逵所击毁,留守在厦门岛上的清军已经成为瓮之中鳖,只要郑成功的大军杀回来,势必难逃被全歼的下场。

马得功狗急跳墙,他派人去找郑成功的祖母,也是郑芝龙与郑鸿逵的母亲黄氏,以郑芝龙的性命相威胁,逼迫黄氏写了一封信给郑鸿逵,要求郑鸿逵拔一部分船只,让清军逃离厦门岛。郑鸿逵接到母亲的信件后,担心消灭马得功的清军后,遭到清政府方面的报复,到时大哥郑芝龙可能会死于非命,无奈之下,他只好拔出一部分船只,交给马得功,马得功得以狼狈鼠窜回泉州。

当郑成功返回到厦门后,发现清军已经全部撤离,经过细细盘查,对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了解清楚后,不由得怒从心生,雷霆大怒。

当时郑芝莞已经从海上返回厦门岛,郑鸿逵的军队也入驻中左所,郑成功的舰队停驻于浯屿附近,他愤怒地下令,倘若郑芝莞、郑鸿逵前来,不得相见,并恨恨地说:“协助清虏前来的澄济叔,弃城与虏者是芝莞功叔。竟全是家门为难,与清虏何干!”

义愤填膺,悲从心生,他拔出佩刀,削断自己的一束头发,发誓必定要杀死这些侵略者。

驻守于中左所城的郑鸿逵派人送来一封信,请郑成功入城。

郑成功一下子拒绝了,他怀疑叔父也与清军相通,如果贸然入城,说不定遭到毒手,他派人前去对郑鸿逵说:“不杀虏,无相见期也。”

在郑氏集团内部,郑鸿逵与郑成功两大势力虽然互不相属,但是之间的合作亲密无间。

在郑成功的叔父中,郑鸿逵是最欣赏郑成功的,在郑成功还是小孩的时候,郑鸿逵对他颇为心疼,称他为\"吾家之千里驹”,在郑芝龙意图降清时,也是郑鸿逵暗中嘱咐郑成功秘密率一支军队离开安平前往金门,这样郑成功才得以避免同父亲一同前往清营而惨遭扣押的命运。

在郑成功安平起兵后,又是郑鸿逵援助他一起攻打泉州城,到了潮州之后,两人携手开拓潮阳、揭阳根据地,这些时间的合作里,郑鸿逵与郑成功之间从来未产生任何矛盾,郑成功对他这位叔父也非常尊重,在他率军南下勤王之际,还请求郑鸿逵北上厦门岛协防,可见他对叔父没有任何防备之心,相当信任。

这次郑鸿逵私下放走马得功的清军,与郑成功之间开始产生矛盾,致使郑成功怀疑他与清军有秘密往来。

郑成功的怀疑并非没有道理。

在那个年代,今天是南明将领,明天成为清军将领的情况,实在是太多太多,这也是南明政权屡战屡败的原因。这里还有另一个原因引起郑成功的怀疑,那就是侵犯厦门岛的马得功曾经是郑鸿逵的部将,那是在弘光政权的时候,当时郑鸿逵守卫采石矶,以右军都督挂镇海将军印,马得功是标下守备,所以两人不仅相识,而是有过比较密切的关系。

郑成功身上武士的荣誉感以及国破家亡所带来的强烈的复仇感,使他从一开始就是最坚定的抗清斗士,无论时局如何危恶,无论处境如何困难,甚至连父亲作为人质落入清军之手,都无法改变他浴血坚持的决心,所以他绝对无法容忍叔父郑鸿逵有降清的倾向。

郑鸿逵心知隔阂已经产生,而他在此事上也确实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他决心以行动来证明自己的清白,他命令军队撤出中左所城,移驻白沙,这个地方离南安石井十里,离安平三十里。同时给郑成功写了一封信:“马虏在于清,重以母命故耳。不然,我亦何意何心也?侄有疑吾之言,不亦错乎?”

郑鸿逵部撤出中左所后,郑成功才率舰队入厦门港,在澳仔港扎营,并且召集高级将领讨论厦门失守的功罪。

在厦门的抗击清军入侵的将领中,以施郎功劳最大,虽然他是以休假的名义返回厦门,手上并没有军队,但仍然凭借数十人的力量,对清军展开反攻,因而成为厦门之役中表现最好的将领,郑成功赏赐给施郎纹银二百两。

但施郎坚决不受,他认为厦门岛失守,而且清军又得以全军而退,实无理由接受赏赐。

郑成功说道:“虏先渡海,水陆失守。该镇假回闲员,目击虏氛,身率数十人与虏对敌,追逼城下。使蓝登水陆诸人如是,虏无只还矣。功而不赏,罚将何施?”

赏赐完施郎等人后,郑成功开始清算失守厦门的责任人。

首先是镇守厦门的主将,郑成功的从叔郑芝莞。郑成功命人将郑芝莞押进来,怒责道:“我南下勤王时,你自请提调水师陆师,并信誓旦旦若守备有失,将付军令处置,今日你且有何言?”

郑芝莞料想自己既是郑成功的从叔,又是从郑联手中谋取厦门岛的功臣,虽然失职,郑成功也不可能严惩他,便将责任推卸到海军将领阮引身上。

郑成功大怒道:“水师未败,而汝先搬物,身在船上矣。”

立即喝令左右,将郑芝莞推出斩首。

众位将领听罢大吃一惊,纷纷上前求情,郑成功不为所动,下令立即执行,不一会儿功夫,一颗血淋淋的脑袋献于阶下,众将悚然。

郑成功又下令将郑芝莞的人头悬挂示众,三日方许收葬,并且严厉警告部下:“本藩铁面无情,尔诸勋臣镇将各宜努力,苟不前进怯敌,本藩自有法在。”

杀了郑芝莞后,郑成功继续清算其他守城将领,海军将领前冲镇阮引在清军来犯时不战而逃,责任重大,被处以死刑;另一位将领后冲镇何德被杖责一百二十棍,革职,他的副将杨升也被处死。

南下勤王战役中表现杰出的万礼出任前冲镇指挥,另一位将领陈朝接管后冲镇。

在南明的搞清力量中,无论是以前的弘光政权、隆武政权,还是鲁监国政权,或者永历政权,都存在内部势力相互倾轧的现象,窝里斗现象十分严重。

郑成功杀郑联、逐郑彩也是南明势力之间的内斗,然而自郑成功计取厦门岛,成为东南最大的一支抗清力量后,他开始树立起自己在军队中的绝对权威,严肃军纪。

在郑成功集团内部,文人与武将之争,清流与阉党之斗不复存在,他牢牢地控制住军队,他杰出的领导才能开始显现出巨大的威力,并很快使这一支抗清的力量完全不同于其他南明军队,他毫不妥协的抗清姿态与坚忍不拔的意志,使他很快成为清廷最可怕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