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奇幻世界长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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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父亲(中)

记忆里,父亲总是站在离孩子很远的地方,用背影对着他。

像武器不能久藏匣中,兽人孩子们也从来不是蜗居在家里长大的,待男孩稍微成长点,父辈就会把他领到大人们在训练场旁边开辟的用栅栏围住的宽阔场地里,跟其它兽人孩子们待在一块,每天进行小小的战争游戏,孩子们会自发推举孩子之中的佼佼者,担当战争游戏双方的领袖,同时这种孩子在大多数情况下,都是某位酋长的子嗣,毕竟越强大的男性越有资格占有更好的女性,生下更强大的孩子。

除了葛瑞格利,作为半兽人,他的体格远不及同龄的兽人孩子,连当炮灰都够呛,只好永远坐在场地的边缘,置身‘荣誉的游戏’之外。

所以当他看见父亲第一次来看他,然后转身就走的背影,觉得父亲想必是很失望了。

从此拉奥再没有带他去场地,他成了自由的浪人,终日漫足在卡斯托纳斯,等到再大一些,他就跑出了城市,独自去树荫和阳光下混日子,父亲也从没说过他什么。

“葛瑞格利!这是什么?”拉奥惊呼,并迅速往后退避。

从葛瑞格利的身体上,探出了数根透明又黯淡的触须,当它们出现在世间的那一刻,无论远处,还是周围,一切一切的声音都静了下去,像蜡烛成灰,像篝火凝冰。

触须狂乱的鞭舞,扫过拉奥所持长枪的枪头,没有受击的力道,触须的虚影如不存在一般穿了过去,然后膨胀成数倍。

同时刃口瞬间腐朽了,铁制枪头泛现出棕红色的锈迹,类似血腥的锈味忽得迸发出来。

仿佛流逝了百年的时光。

拉奥曾经是有资格步入巨帐议事,身经百战的荣武战士,不光有人类法师死于他的刀下,就算兽人中地位崇高的萨满他也杀过,他钻研过魔法,清楚施法者的弱点与极限,所以此刻他才会如此悚惧。

时间与空间,这两者是铭刻在第一魔法论中的不可撼动法则,它们是世界以物质方式存在的奠基,永恒的象征,魔法威能的极限,可此刻这个极限被轻易的打破了,这几根虚幻的触须,仅凭瞬间的接触就吞噬了原本属于物体的时间,像没有头部的死亡女神裁断下了时间的丝线,把它们塞进了肚子里。

基础概念被打破了,所以魔法无法解释这种变化,像精神不能诠释物质,而无法解释的东西,法师们将其统统归为‘神术’。

诸神位处凡世之外,不受凡世概念的定义,甚至它们的存在本身就是世界运行的规则。

那么葛瑞格利,你是受到了哪位祂的赐福呢?

拉奥平举长枪,作出一击贯穿的动作,他要最后再试一次。

长枪猛地刺出,如长虹贯日,触须扫过枪头,令锈迹脱落尖刃破口,又掠过光滑的木枪杆,黑色的霉斑隐隐泛现,但拉奥不担心它会腐坏掉,制成这把长枪枪杆的木材来自龙血树,这种树木生而不死千年,死而不倒千年,倒而不朽千年。

葛瑞格利觉得自己的内心从未像此刻这么平静过,世间一切在他眼里都是慢动作,拉奥拼劲全力刺向他右臂的长枪,以仿佛在水中迟滞的速度在空中缓缓划出轨迹。

他探出手指,轻点枪尖。

长枪的枪杆瞬间崩裂,冰之花由内而外绽放开来,木屑飞溅,拉奥紧捂住握枪的右手,上面皮肤受寒气侵蚀,大片大片泛现的紫色一直延伸到手腕。

他的双腿也失去力量,半跪在地,葛瑞格林从他身边穿过,带过刺骨的寒气。

“葛瑞格利!”拉奥近乎哀求的喊道。

葛瑞格利头也不回,他踏上山路,手提着剑,心里满是赛义达抓着他的手,给他讲述兽人前世今生的夜晚。

你是不会挥舞刀剑的孩子……那晚父亲是这么对他说的,父亲早知道他不是个有才能的孩子,他也从来不是不对他抱有期望,只是不愿意逼迫他。

但还是爱他。

·

拳风扑朔着先拍打了他的脸庞,冲破耳膜,嗡嗡作响。

手里的剑几乎是下意识刺了出去,路西泽惊恐地看着赛义达近在眼前的巨拳,仍然不敢动弹,耳边充斥着令人眩晕的嘎吱嘎吱声。

“记住这种死里逃生的感觉,记住你对你的神许下的承诺。”赛义达嘴里涌出鲜血来,长剑从正面贯穿他的心脏,不可能治愈的致命伤。

路西泽抽出赫伦汀,魔剑在度过漫长时光后重新饮血,欢快的散发出光芒。

赛义达跪下去,他环顾四周,看见许多摇拽着的巨大的黑色影子,他们或近或远,或哭或笑,透过这些巨人之间,他看见有一个矮小的影子正从远处奔来,他觉得这个影子有些像他,于是喊道:

“真想再看看你啊。”

这是兽人十八主氏族,霜牙氏族族长,霜狼军王,战歌之末裔,赛义达·战歌生前最后一句话。

然后黑暗遮住了他的眼睛,他往一侧倒在尘土里面,永远永远不会醒来了。

“爸爸!”葛瑞格利在人群外大喊,痛苦得几乎窒息,赛义达倒下的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全身都一点一点凉了下去,像血液正在身体里慢慢结冰,慢慢凝结。

一切画面都模糊了,一阵阵黑暗,他浑身都发着麻,手畸扭着,几乎握不住剑。

葛瑞格利听见自己怒吼着,咆哮着,踉踉跄跄地甩剑乱舞,砍到谁都不所谓,杀了谁也都无所谓,没有人是无辜的,每个人生来该死。

他不记得他最后是怎么倒下的了,也许是力气用尽了,也许是被其它兽人打倒了,当他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人们才想起来他还是个孩子。

他其实知道,在很多个夜晚,总会有人会把帐门轻轻掀开,来人身上有森林和风的气息,除了他偶尔会刻意把被子踢开,来人几乎每次都多此一举,又总是乐此不疲。

现在不会再有人来了,往后所有夜晚,他都只能自己一个人度过去了。

他有太多话总藏在心里,这一点来自谁,他本早该想到,父亲会不会也是这样呢?因为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所以永远很坚硬。

答案也永远不会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