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会等待

杨筱艳
儿童文学作家、译者

《面粉娃娃》是一个不长的故事，你可以在半天内顺利读完它，但其实它又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横跨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全部的人生。

《面粉娃娃》，这个书名温和天真，有童话的质感，你可能预感它会给你带来一点轻松愉悦的小快乐。但其实它是一个挺重的故事，有重量，甚至沉重。

4C班，是那种差不多每所学校都会有的“差班”，所谓“池塘的底部”。这个班上，无人能通过化学物理的考试，事实上，大部分人连一句句子也写不周全。而西蒙·马丁则是这个班级里极为瞩目的一个。他人高马大，四肢发达；他头脑简单，行为粗暴。他成长于一个单亲家庭，父亲于一个寻常的日子离家出走了，没有给他们母子留下片言只语。套一句俗话，有的人，需要用一生来治愈童年。西蒙就是这样的人，但其实他自己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直到有一天……

这一天，班主任卡特莱特先生要求全班同学投票决定用哪一种科学实验的成果去参加学校的科学博览会。大家哄闹着，议论纷纷，馊主意层出不穷，最后的决定是西蒙做出的。天知道，他根本无意参与这种在他的眼中“愚蠢无聊”的实验，只是阴差阳错之间，他成了决定者。

于是，4C班所有人都领到了一个“孩子”：其实只是一个做成娃娃样子的面粉口袋，手工粗糙，全无面目。西蒙再次走了运，领到了唯一一个有五官的娃娃：大眼睛，小鼻子，小耳朵。

西蒙跟这个小东西开始了数十天的亲密相处。按实验的要求，他要天天带着它上学；要在足球训练时将它放到一个安全之处；要防止那些粗鲁调皮的同伴对它的欺凌与伤害……

西蒙不胜其烦。在他年轻的生命里，他从来不需要对另一个生命负责，何况这根本不是一个有生命的真正的娃娃。

但是，连西蒙自己也无法预料到，他竟然慢慢被这个面粉娃娃吸引住了。他渐渐地相信它是一个有生命的小东西，是个“真娃娃”。他小心擦去它身上的污垢；他细心地为它选择一块干净的草坪作为临时休息处；他时不时地会把心事讲给它听……它还引发了西蒙对童年往事的追溯：父亲为什么要离开他们？他是什么时候走的？他为什么要走？他走时唱的是一首什么歌？西蒙苦苦地追问，问妈妈，问老师，想找到答案。实验结束之日，也是他找到答案之时。只是这答案，出乎所有读者的意料，我作为译者，也很觉意外且被深深震撼。

在我们的成长过程中，我们一直被灌输着两个重要的原则：懂得爱，懂得责任。特别是后者。什么是责任？责任就是应尽之事，是哪怕你不想为之也不得不为之的事。担负责任之初你必须相信，相信一件事是正确的，做了这样的一件正确的事，会让你的人生朝着与以往不同的方向而去，朝着光明而去。

对于西蒙而言，责任是什么呢？他几乎从来没有考虑过，他也不想考虑。但是，他有了面粉娃娃，他必须得考虑：他得保护它别受潮，不让它被弄脏，要保证它到实验的最后一天依然是一个娃娃的形状……任何一种责任都是沉重的，尤其当这责任牵涉到另一个生命（在本书中则是一个有象征意义的虚拟的生命）。

西蒙从幼年到少年的这十几年的生命，曾是一个被责任所抛弃的存在：他的父亲轻易地放弃了对他的责任。但同时他也是一个被紧紧守护的存在：无论何种艰难的日子里，他的母亲都坚守着自己的责任，从未舍下他，从未抛弃他。他糊涂，粗心，他没有意识到母亲对责任的坚守有多么可贵，直到面粉娃娃让他正视责任，让他懂得了责任。

但是，他要负的责任与母亲的不同，他要负起的责任就是：学会等待。在还没有准备好负起某种责任之前，不轻易许诺，不盲目选择，不跨越自己其实无力跨越的台阶。当你还无力担负起这个责任时，请放慢脚步，学会等待。这种等待并不是消积地避让，更不是退缩，而是在这一过程中，努力地让自己变得更强大，更有力量，然后，再充满信心地走向责任。

学会等待，才能更好地担负起人生中的某些重要的责任。

这是面粉娃娃教给西蒙的，也是这个故事教给我们所有读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