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送路
哭，随着生命而来，也随着生命而去，从无意识的一种“本能”，到表达喜怒哀乐的一种“本领”，它经历了自我感知、学习模仿、由衷而发的过程，也发展出了不同的样式和滋味。
赵向前大哥家的院子和赵向前在一个过道里，整个过道里站满了赵氏一族的老老少少，男男女女，赵向前大哥家门墩旁放着用纸钱扎成的引魂幡，院子里面则不时会传出阵阵哭声，赵向前的大哥赵向荣在凌晨去世了。
在村里白事总理的安排下，赵向荣的丧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灵棚搭在了挨着过道的大街上，账房安排在了赵向前的正房里，简易厨房（几口土灶）则搭在了赵向前的院子里，挖坟坑的挖坟坑，给亲戚朋友报丧的报丧，活着的人都在忙碌着。
赵敏霞很快收到了赵向荣去世的消息，赵敏霞告诉了舒川行，舒川行让赵敏霞带着舒坦先回娘家奔丧，自己则按照习俗通知了舒氏一族的各家主事，并安排后面吊丧的事。
赵敏霞骑车带着舒坦回了娘家，赵敏霞的大姐赵敏芝已经到了娘家，赵军则还在赶回来的路上，赵芸因为在省会上学不方便，家里便没有让她回来。
“舒坦，你和姥姥在屋里，不准出去，我和你大姨去大姥爷家。”赵敏霞对眼里充满好奇和疑惑的舒坦说。
“妈，你和大姨去干啥，我也去，外面那么多人，姥姥院子里、西屋里也那么多人。”舒坦问。
“你大姥爷没了，这是在办丧事，妈妈和大姨要去大姥爷那边看一下，今天姥姥家人也多，你别到处跑，跟着姥姥。”赵敏霞说。
舒坦还想问，温之韵见状插话说：“来，大宝，姥姥去给拿吃的哈，听话，让你妈妈和你大姨先去大姥爷家哈。”说着，温之韵就领着舒坦去点心盒子里拿吃的，赵敏霞则和大姐赵敏芝一起出门去赵向荣家了。
奔丧的人来一波，就会有一波哭声从院子里传出来，而哭声也有长有短，就这样断断续续地到了晚上，除了需要守灵的孝子之外，其他忙活人在忙完之后都回家休息，为第二天的忙碌准备着。
第二天，不同的亲戚朋友分拨来吊孝，过道里依旧是跌宕起伏的哭声，以及不同亲戚朋友之间的交谈声，但第二天的哭声似乎比第一天要淡了许多，反倒是孩童们在灵堂及过道里的跑闹声显得更加刺耳，舒坦也在这群跑闹的孩子里面。
第三天，按照村子里的习俗，丧事的主家要摆流水席招待来吊孝的亲戚朋友，流水席从早上十点左右就已经开始，而作为临时厨房的赵向前家，进进出出都是人，而且各种流水席的香味混在一起，勾的舒坦直流口水。
“来来来，舒坦，让你姥姥拿个碗，表哥给你盛点肉吃。”临时厨房的管事赵祥对盯着院子里一直冒烟的几口大锅的舒坦说。
“这小子就是馋嘴，别管他，祥子，你赶紧忙你的。”温之韵接过话来说。
“奶奶，你快拿个碗，先让孩子吃点，吃饭早晚的事，别饿着孩子。”临时厨房的管事赵祥对温之韵说。
“你吃不吃？吃的话，自己拿个碗，让你表哥给你盛。”温之韵问站在一旁的舒坦。
舒坦一听温之韵的话，小跑着到厨房里找了个碗，找赵祥去给他盛菜。
流水席一锅一锅地出着，饭棚里吃饭的人也换了一茬又一茬，灵棚外的古乐手吹吹停停，好像没了刚开始的生机，反倒是卖雪糕的、卖糖葫芦的、卖各种小玩具的商贩叫得高声起来，葬礼的肃穆感早已被热闹的烟火气所掩盖。
时间很快来到了下午三点，酒足饭饱的宾客许多都已各回各家，只剩下和赵家关系较近的亲朋还等着葬礼的最后一道程序——送路，送路里又有两道小程序，一是渡桥，二是行礼。
渡桥，是当地葬礼的一种习俗，一般是用两辆木马车搭成“桥”的样式，两边挂上类似桥洞的画布，使“桥”成为人间的“奈何桥”，再由临时扮演的“道士”在桥上念一段“咒语”，祈求逝者安息，“道士”最后会再撒一把硬币，把“福分”散落在人间。而行礼，则是各家亲朋好友对逝者遗像行叩拜礼，逝者家属再叩拜还礼的一种仪式。渡桥、行礼完成后，逝者便要正式下葬了。
对于不懂事的孩童来说，葬礼充满着神秘感，一个人被封在棺材里，最后被埋入地下，再由地下而上天堂，里面有许许多多的问题无法解释。但这神秘感并未维持孩子们的敬畏感，他们更感兴趣的是可以看得到摸得着的事物，比如渡桥时，“道士”从“奈何桥”上扔下的硬币，再比如行礼时出现的各种不协调动作以及坟场上没有引燃的鞭炮。
大人们相比孩子们来说则更规矩一些，当然他们对死亡的理解也更深刻一些，虽然类似的场景从他们儿时就已见过许多次，但仍然无法抵制住那颗一直在跳动着的好奇心。
舒坦和大姨家的表哥李真带着孝，跟在送路的队伍里，李真一直拉着舒坦，怕他到处乱跑，好在舒坦倒也听话，老老实实地跟着表哥。
“舒坦，二姨刚才和我说了，一会儿行礼的时候，你跟着我学，就和昨天晚上在家里教你的一样，知道不？”李真和舒坦说。
“嗯，知道，姥姥教过了，姥姥说让我跟着哥哥你就行。”舒坦说。
“好，到时候看着我点，你别太快，也别太慢了。”李真不太放心地说。
“你放心，哥哥，我会看着你的。”舒坦说。
渡桥之后，行礼安排在一个十字路口进行，赵向荣的遗像两旁跪着儿孙辈的男男女女，白事总理一波一波地叫着需要行礼的亲戚，最后叫到了李真和舒坦。小哥俩个有模有样地走到为了行礼提前铺好的草席上，李真用手轻轻拉了一下舒坦，示意舒坦跟他行礼，就看小哥俩个先是作揖，然后一齐跪下，舒坦侧着头看李真磕头，自己便也跟着磕头，李真抬头起身时，舒坦也跟着抬头起身，然后再是作揖，两人完成这一系列动作后，慢慢退场，把地方让给其他需要行礼的人。
行礼之后，送葬队伍开始朝着坟场而去，哭声混杂着鞭炮声、拖拉机声、人的喧闹声向四外传播。按照当地的习俗，女眷不能去坟场，所以赵敏霞和赵敏芝便把人群中的李真和舒坦叫住，没有再让两个孩子跟着去坟场，而是直接回娘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