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带一路”调研与分析

“一带一路”背景下中国与希腊合作的进展

——希腊学术访问的收获

本文要点：希腊是连接亚欧的重要国家，在“一带一路”倡议合作中具有重要地位。中希合作有着良好的政治基础和经济基础，发展前景广阔。如何开展“一带一路”背景下的中希合作？本文认为，中希可提升为全面战略合作伙伴关系，加强旅游和文化交流，扩大交通运输领域成果。与此同时，由于受到希腊外债高企、潜在经济风险、当地政局和利益集团等因素的影响，中企在希腊经营须注意规避风险。

一 访问经过与交流结果

（一）亚里士多德大学

在亚里士多德大学商学院，笔者与“一带一路”欧盟国家旅游合作的希腊负责人斯特拉教授进行了会谈。斯特拉教授多次到访中国，在亚里士多德大学与中国社会科学院的交流项目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在介绍了“一带一路”欧盟国家旅游合作的进展情况后，关于“一带一路”框架下的中希合作，斯特拉教授认为，一方面，中国和希腊都是有着悠久历史文化的文明古国，两国的相互尊重是双方合作的深厚基础。希腊新上台的左翼政府十分重视发展经济，中国的“一带一路”倡议对希腊而言是重要的发展机会，因此得到了希腊政府的积极响应。另一方面，由于两国经济实力悬殊，斯特拉教授认为，与中国这样一个大国打交道，希腊人也存在疑虑心理，因此在中希合作中也存在部分其他不同的声音。斯特拉教授还指出，通过多种渠道加强两国之间的沟通十分重要，可以考虑举行小型研讨会来加强学者之间的学术交流。

在亚里士多德大学国际部，笔者与其主任海伦女士进行了友好交流，她热情地介绍了大学的设置和大学正在筹备建立孔子学院的情况，预计在2020年1月将举行孔子学院的揭牌仪式并举办研讨会。

亚里士多德大学经济学院的瓦西利斯教授是研究金融科技的专家，有在美国长期的教学研究经历。在谈到希腊经济状况时，瓦西利斯教授认为，自2008年金融危机以来，希腊陷入了严重的债务危机中，经济受到沉重打击，至今也没恢复元气，只是比危机中最差的时期略好些。目前，希腊的债务不仅没有减少，反而还有增加，进入恶性循环无法自拔。希腊的国债占GDP的比重高达185%，是世界上仅次于日本的第二大债务国。希腊经济结构单一，偿还外债的能力有限。欧盟对希腊的救助计划虽不能说失败，但因操之过急，没有给希腊经济恢复的时间。在问到如何评价中希“一带一路”合作项目和前景时，瓦西利斯教授认为，中希合作有着良好的政治、经济基础，发展前景广阔，比雷埃夫斯港就是一个成功的典型代表。他同时指出，中方在希腊的经营项目应该对项目进展情况加大宣传力度，进而赢得普通老百姓的信任和理解。这一点非常重要，目前中方是做得多，说得少。因为中资企业在希腊收购港口的举措，如果希腊民众不了解情况，会让其造成误会，甚至会受到当地工会的阻挠，影响企业的经营。

（二）拉斯卡里德斯基金会

拉斯卡里德斯基金会由希腊“船王”家族成立，主要致力于扶贫、教育、职业培训和促进学术交流活动等。拉斯卡里德斯现任欧盟船东协会主席，在航运业有较高的威望，并与欧盟和希腊的领导层有着密切的关系。拉斯卡里德斯的海运业务与中国有着广泛的联系，其拥有的90条集装箱船中，有40条是由中国公司建造的。据基金会行政负责人介绍，中国社会科学院与基金会刚签署了合作备忘录，相信在不远的将来，中国社会科学院与该基金会将通过更多方式加强沟通与交流。

（三）中远海运比雷埃夫斯港

在雅典，笔者访问了比雷埃夫斯港，并与中远海运比雷埃夫斯港的中方负责人进行了交流。比雷埃夫斯是希腊东部的海上门户，作为欧盟离远东最近的港口，在联通大西洋、印度洋、黑海中具有重要战略地位。就重要的地理位置及希腊经济中心南下发展的趋势而言，比雷埃夫斯港将成为重要的集装箱转运中心。

自2016年中远集团收购67%股份以来，其集装箱吞吐量的全球排名从并购时的第93位跃居到第36位，成为中国“一带一路”倡议中的一颗明珠，也是中国在欧洲的一张名片。当问到中国国有企业在“一带一路”中的作用和优势时，中方经理认为，中国政治的稳定性和国企政策的连续性为比雷埃夫斯港项目的建设奠定了强大基础。与此同时，比雷埃夫斯港因其重要的战略地位和经济地位，受到欧盟的影响较大，在合作中也受到欧盟的制约，导致有些深层次合作出现阻碍。另外，希腊的利益集团在一定程度上也会影响比雷埃夫斯港的运营状况和未来发展。

（四）国家能源集团欧洲新能源控股公司

笔者此次访问，得到了国家能源集团的大力支持，并与其欧洲新能源控股公司的中方负责人进行了交流。就合作项目而言，希腊是国家能源集团参与“一带一路”倡议的重点领域。欧洲新能源控股公司与希腊合作方签署了收购色雷斯4个风电项目75%股权的收购协议，目前已完成两个项目的交割。本次收购的风电项目位于希腊东北部山区，年发电量为1.8亿度，已实现当年投资当年盈利。

在谈到在希腊投资经营的风险时，公司负责人认为主要的风险有三个方面：一是政治风险。希腊与中国政府关系友好，但希腊也是欧盟和北约成员国，受后者的影响不容忽视。二是合规风险和劳工用工风险。希腊的人文、宗教和文化环境与中国国内有较大差异，加上在希腊语言上的障碍，当地工会势力强大，存在劳工政策等方面的法律风险。三是安全环保风险。

为了规避上述风险，欧洲新能源控股公司采取了积极应对措施，在合规经营、用工等方面最大限度地提升公司应对风险的能力。例如，在日常运营中，选聘有经验的法律专家服务，严格按照当地的运营要求照章办事。遇到有意向的合作项目，公司通过专业公司调查信息，协助谈判，多方求证。对于目前已交割的两个项目，公司通过委托外方股东及管理人员进行管理，中方管理人员逐步嵌入管理程序的方式，收到了事半功倍的效果。

二 中希合作建议

（一）中希可提升为全面战略合作伙伴关系

中希关系需要在全球关系中加以定位。为推动国企“走出去”，助力国内经济发展，中国应扩大对外开放，特别是加大对中等强国的开放力度，以多渠道获得资金和技术支持。因此，欧盟应成为中国寻求国际合作的重点方向。

然而，欧盟28个成员的发展状况以及合作诉求各不相同，很难达成“一揽子”协议，加之近年来国际政治因素往往跃居经贸合作需求之上，成为左右“一带一路”对接的关键要素。这就要求我们巧妙规避各种风险，充分利用欧盟对外关系法中的“一致性原则”。对于欧盟来说，新时代中俄全面战略协作伙伴关系引人瞩目，由此找到与中俄关系都较友好，且在欧盟内部能够发出独立声音的国家，助力“一带一路”进入欧盟，就显得格外重要。

希腊是欧盟中对中国和俄罗斯都较为友好的国家。2006年中希确立全面战略伙伴关系，2014年在雅典颁布深化全面战略伙伴关系的联合声明，2016年在北京发表了加强全面战略伙伴关系的联合声明，两国围绕联合国宪章、塞浦路斯问题、双边海洋合作、中欧自由贸易区和文化艺术交流等进行了密切合作。中希同属文明古国，有着悠久的历史和璀璨的文化。中希两国对本国的发展道路有自己的理解，同时尊重其他国家不同的文明和制度，这是中希友好的心理基础。希腊对华高度友好，在欧盟属于可依赖的合作伙伴，不会盲从霸权国家，这也符合中希合作的现实需求。

同时，希腊与俄罗斯是世界上为数不多的信仰东正教的国家，两国有着频繁的宗教和文化交流。在北约成员国中，希腊是唯一拥有大量俄式武器装备的国家，而俄罗斯每年向希腊出口的天然气和石油分别占希腊总需求量的50%和10%。综上，笔者认为，中希双方都可提出构建中希全面战略合作伙伴关系，为两国关系提质升级打下基础。

（二）中希可加强旅游和文化交流

旅游业是希腊的支柱产业。希腊有1.5万公里长的海岸线，3000多个风光旖旎的岛屿。希腊还不乏名胜古迹，雅典卫城、德尔菲太阳神殿、奥林匹亚古运动场、克诺索斯迷宫、阿波罗城、埃皮达鲁斯露天剧场、马其顿王墓等举世闻名。更为独特的是，希腊是亚欧文化交融之地，罗马文明、拜占庭文明、马其顿文明和希腊文明融会贯通，创造出灿烂的历史文化。两大城市雅典和塞萨洛尼基交通便利，宾馆饭店密布，旅游资源丰富。自金融危机以来，希腊政府已将消费税从28%降低到13%，以促进经济发展；希腊居民普遍收入不高，物价水平在欧盟各国相对较低。因此，尽管经济危机导致希腊经济不景气，但旅游业却逆势上涨，连续5年创出新高，国际旅客不断增加。中国游客历来对希腊十分向往，到2018年已成为希腊最重要的游客群体之一。笔者认为，可考虑加大对希腊旅游资源开发力度，挖掘更多文化旅游线路。

继2008年对外经济与贸易大学同雅典经济与商业大学开办商务孔子学院以来，第二所孔子学院由上海外国语大学和亚里士多德大学共同设立。希腊的大学接收包括中国的外国留学生，教师用英语和希腊语授课。希腊有大量的基金会，在对外文化交流中起着重要的作用。其中，拉斯卡里德斯基金会分别与清华大学和中国社会科学院签有合作意向，探讨共同开设国际课程的可行性。建议鼓励大学和科研院所加强与希腊的文化学术交流，这对增进两国之间的信任与了解、促进两大文明古国民心相通有重要意义。

（三）中希可扩大交通运输领域成果

海运业是希腊的重要产业，海陆联运可成为中希合作推进的主要方向。希腊最大的港口比雷埃夫斯港是跨欧洲航运网络的主要轴线之一，有10条航运干线、6条次干线和30多条支线挂靠，同时也是国际海洋旅游中心和过境贸易中心，具有极其重要的战略地位。自2016年中远集团收购其67%股份以来，该港口已经成为全球发展最快的集装箱港口之一。比雷埃夫斯港的稳定运营为“中欧陆海快线”的物流畅通打下基础。中欧陆海快线南起希腊比雷埃夫斯港，北至匈牙利布达佩斯，途经北马其顿斯科普里和塞尔维亚贝尔格莱德，目前已辐射1550个点，覆盖巴尔干半岛超过3000万人口，将中国通往欧洲海运的运输时间缩短至少7天。陆上铁路运输与海洋运输相结合，为“一带”与“一路”的连接开拓了新前景。

塞萨洛尼基港是希腊北部重要的自由贸易港口，与中东、非洲和欧洲有频繁的贸易往来。中国招商局集团持有一定股份。如能整合中远集团、招商局集团和中铁公司的力量，共同谋划建设中国—欧洲陆海联运大通道，将为“一带一路”海外基础设施建设开拓新局面。而这一切，都以中国的世界第一贸易大国地位为基础。国内各部门资源整合，相互配合，避免内部竞争，共谋海外发展，需要建立一个牵头机制来具体实施。

三 中企在希腊经营须注意规避风险

第一，希腊外债问题突出，经济危机的风险仍然存在。从1995年起，希腊中央政府债务总额占 GDP 的比重就已超过100%。此后，这一数字节节攀升，2009年为133%,2012年为165%,2013年升至182%,2018年达到185%。目前看来，尽管采取了税改和养老金改革等多项措施，但希腊政府仍然没有找到有效摆脱危机的办法，未来的债务比例可能还会上升，经济危机的风险仍然存在。

第二，当地政局与利益集团博弈会影响相关企业的良好运转。以中远海运比雷埃夫斯港口有限公司为例，由于希腊政府频繁换届，使政策连续性难以保障。自2016年以来，港口一直在特许经营协议下运营，许可证问题并未得到妥善解决，而我们的投资是巨大的。经营协议中规定有强制投资部分，前期要投资3亿欧元，规定5年时间必须投完，但一些投资计划迟迟得不到批准，这为企业经营与稳定发展留下不确定性因素。港口公司在提高员工收入、增加福利和教育机会、保护生态环境等方面做出了大量努力，但希腊工会的势力强大，与港口事务无关的罢工也会涉及和干扰正常运行。如能争取到类似“自由贸易区”的独立政策，将缓解比雷埃夫斯港的压力，为进军中欧市场做好铺垫。

第三，希腊语复合型人才的缺乏制约中企发展。希腊使用希腊语。尽管英语也可以通行，但其法律文书均用希腊语书写，银行开出的单据等也用希腊文，与当地员工打交道还是用希腊语，缺乏希腊语人才成为制约中企在希腊发展的重要因素。应借助孔子学院的力量，加快培养不仅会希腊语，而且懂法律、会经营、善管理、能宣传、有技术的复合型人才，使其加入到“一带一路”的海外拓展事业中来。有了这些前提，中国企业在当地则可发挥更大的作用，找到更多的立足之基。

（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研究员 鲁桐 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研究员 欧阳向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