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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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特别关注

1

一个声名显赫的私营企业家突然被杀,自然要引起当地政要们的高度关注。尤其对于一个县城来说。全县能有几个像马百万这样的富贾呢?恐怕没有几个。而且眼下,在政法机关一片“为地方发展经济创造宽松环境,保护私营企业者利益”的呐喊声中,这样一个大名鼎鼎的企业家被杀,自然也要引起公安机关的高度重视。所以,案发的当天下午,还没等刑警队长孙力和他的队员们喘息一下,县公安局长江天就把他们,以及主管刑事侦察工作的副局长何伟东召集起来,一起进行案件分析。

为了防止干扰,江天决定,这个会不在县局的党委会议室进行,而特意叫办公室的人把这次案件分析会,安排到县局刑警队的一个小会议室里进行。这样,那些参加会议的人就都准时地来到了县局刑警队的会议室里。

江天来到这个预审室时,大家都已经坐在那里等着他了。

江天在大家早就给他留好了位置上坐下来。他先扫视了一下参加案件分析会的人员。主管刑事侦察工作的副局长何伟东见此,忙向他报告说:“人已经都到齐了。”

江天点了点头,然后说:“今天我们这个会十分重要,大家要聚精会神,不许精神溜号。啊,这样,大家现在把身上带着的传呼、手机什么的全都给我关了,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会后再说。”

大家听了,纷纷从身上把自己的那些现代化通讯工具摘了下来,关闭了开关。江天又点燃了一只烟,然后冲着副局长何伟东说:“何局长,还是你先把案件的基本情况和大家说说吧。”

何伟东就清清嗓子,准备把案件的简要情况向大家通报一下,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屋门被人从外边推开了,紧接着,一个戴着大号近视眼镜、胸前挎着一架照相机的年轻人走了进来。

江天一见这样一个陌生人进来,心里就生出了一股火,因为他本来就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这次会的内容。

“哎哎,你是干什么的,怎么这样随随便便的就进来了?”江天明显的不高兴地问。

陌生人也不计较他的高兴与否,更不言语,不慌不忙地走到他的眼前,然后从衣袋里掏出一张精致的名片,双手恭恭敬敬地放在了他的面前。

江天并不去拿那名片,而是很随便地扫视了那名片一眼,于是他看到了那名片上写着来人的身份:县报的一名记者。

当江天再去看那记者时,发现那人已经不请自便地坐在一把椅子上了。

江天笑笑,说:“我真佩服你们这些记者的嗅觉。能问问你是怎样知道我们在这里开这个会的吗?”

“这有什么,”记者也笑笑说,“这么说吧,你要理解了你们是怎样费劲儿地破获了那些疑难案件的,就可以理解了我是怎样找到我的采访线索的了。”

江天想了想,点点头,没有再去追问这记者是怎样知道他们在这里开这样一个秘密会的了,只是又平静地问道:“那么,这么说你是来采访马百万被杀这个案件子了?”

记者点点头。

“那么对不起,我只好请你出去了。”江天说。

“这……为什么?”记者问。

“很简单,你是为你的报道着想,我是为我的破案着想。”江天说。

“这……能不能具体说明一下到底为什么!”记者追问。

“嗯……我以最后一点耐力告诉你,为了破案。你可以从我们这个角度想想,如果你把这个案件报道了出去,等于给犯罪分子通了风,报了信,这无疑会增加我们的办案难度。不知道你有没有听明白我说的意思。”

“嗯,当然当然。可是,江局长,你也应该知道新闻记者有采访的自由,公安机关和其它党政机关一样,也有接受新闻舆论监督的义务的。”记者振振有辞。

江天笑笑,突然扳起来面孔,说:“就算你说的在理,但是,今天你的采访恐怕是进行不了了,如果你觉得我们做的有那些地方不对,或者说有那些地方违法的话,就请你去到有关部门去告我好了。现在,我请你马上出去,我们还要开会。”

记者先是看了江天的脸色一下,直到发现江天真的没有和他开玩笑的意思,才只好站直了身来,悻悻地向门口走去。走到门口,又转过身来,冲着江天气咻咻地说道:“我……我要到人大那里去告你们破坏新舆论的监督。”

江天点点头,说:“去吧去吧,不过我还要告诉你,没有我们这些公安干警的保护,恐怕人大也行使不了对我们的监督权利。”

记者一时没有搞清江天说话的意思,也没有来得及去分析江天的话,就推开门,气呼呼地走了出去。

记者走后,主管刑事侦察工作的副局长何伟东继续他的案件基本情况报告。

“今天早上,在县城西区六十八委九组立新胡同一八层楼房下发现一具尸体,死者系男性。经我们初步调查认定,死亡时间大约在凌晨二时左右。根据死者身上所带的《身份证》、《工作证》及其家属辨认,现已认定,死者叫马百万,籍贯:山东蓬莱人。年龄:50岁。系洪城市人大代表、工商联常委。工作单位:县宏大建筑集团总公司。职务:董事长兼总经理。上述为死者生前的一些基本情况。从对死者的死亡原因初步调查情况来看,基本可以认定系他杀,根据是,经过法医鉴定发现,死者的腹部有两处洞穿形刀伤。另外,在对死者的身上检查时发现,死者身上除了那两个证件之外,其它一切物品全部没了,而据死者妻子证明,死者身上平时至少要带三千至五千元现金;死者的脖子上、手指上有比较昂贵的金银饰品,但是,从现场对死者搜查的情况看,这些东西已经全部消失。从对死者手指检验情况看,死者生前手指和脖子上的确有佩戴金银饰品的痕迹。所以,基本可以认定,这些东西已被人抢走,死者很可能系被抢劫后,又遭杀害。”

何伟东几乎是一口气把案件的基本情况向局长江天及其他有关人员说明的。在何伟东对案件的这些情况说明的时间里,没有一个人言语,大家几乎是屏息敛气地把案件的情况全部听完的。

江天听了何伟东对案件的情况说明之后,看了何伟东一眼,点点头,表示对他的汇报还算满意。这样,一向对江天有些发怵的何伟东总算松了一口气。在中和县公安局,不只是何伟东一个人对这位干了三十多年公安刑事侦察工作的局长发怵,几乎所有的人在他面前都有这种感觉,生怕什么地方干不好,让他发现,而遭到他的批评。这人眼里不揉沙子,什么事情想糊弄他,比登天还难。和这样的人干工作,你只有想办法如何把工作干好,别出什么差子,至于想偷偷懒,玩点什么偷机取巧的事儿,你连想也别想。

在何伟东刚刚为自己的汇报能够通过,而有点沾沾自喜的时候,却听见江天局长又向他问道:“那么下一步你们想怎么办呢?说说你们的侦察计划吧。”

何伟东一听这里,心里不免又紧张了起来。要知道,从此案的发生到现在,他和他的部下们还没有来得及喘息一下。这个时间里,他只能尽力把案件的基本情况搞清,至于下一步如何进行侦破此案还真没有来得及去想。而且,实实在在地讲,也没有考虑到江天会这么急的问他这方面的情况。

何伟东一时不知从何说起,两眼有些惶恐地看着江天。

何伟东看着江天,却没有发现从始至终,一个人也在始终地看着他。这人就是刑警队长孙力。孙力虽然警校毕业分到刑警队还不到三年的时间,但是,对于刑事侦察工作却丝毫不比他这个顶头上司——主管刑事侦察工作的副局长何伟东差。而且,他深知江天局长的急性子,不可能只问问案件的基本情况而已,还一定会问何伟东如何进行侦察、侦察方案是什么等情况。所以,他便在那一极短的时间内开始思索,如果局长问到这侦察方案的事,自己该如何给他的主管局长解围了。

“江局长,这个案子我接触的比较早,所以,还是由我来先谈谈该如何开展侦察工作吧!”孙力开了口。

真好象人在即将摔倒的时候猛然看见了眼前出现了一棵树,又出于本能,不会想到这是棵什么树,都要立即伸手去扶的一样。此刻,何伟东就是这样一种心情。他真的有些感激涕泠的看着他的刑警队长孙力了。

江天这个时候自然不会考虑由什么人来向汇报下一步的侦察方案。现在,他最关心的是如何侦破此案,至于由什么人来汇报这个侦破方案,他是不会计较的。再说,孙力也没有让他空出时间来考虑同不同意自己能否汇报,就先斩后奏地开始叙说自己的侦察方案了。

“从眼下我们初步侦察的情况看,这是一起因为抢劫而引发的杀人案。所以,我们感到,一方面,我们还是要按照老办法,对死者周围的人进行广泛排查,查他的当天的接触人,查可能知道他身上带有贵重物品和钱款的人。第二方面,还要对县城内有盗窃、抢劫前科劣迹的人进行时间上排查,看看能否查出嫌疑人来。另外,我们还想从最初发现被害人的那个卢三儿了身上做点文章,因为,我们总感到这个的出现有些蹊跷……”

“有什么蹊跷?”江天局长打断了孙力的话。

“嗯……按说这个卢三儿报案也有道理,他晚上赌博回家偶然发现了死者,便来到了公安局报案。可是,我总感到卢三儿的神态有点不正常,正常情况下,他应该是理直气壮的。试想,既然是他发现了被害人,然后来到公安局报案,这本来应该是做了个好事吗,那他用不着那么紧张吗,更用不着那样吞吞吐吐的吗!可是……总之,我就觉得这个卢三有些不正常,所以,下一步我们还要对他进行深挖。”

江天明白,孙力说的只是一种感觉,一种对某个事物本能的感觉。这种感觉对别人可能没有用,但对于一个公安干警确十分重要。它是一个刑事侦察工作基本素质的体现。没有这种感觉,就无论如何不能算一个好的侦察员。尽管,眼下孙力虽然还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这个卢三儿有抢劫杀人的嫌疑,但是,他只是和这个卢三儿一接触,就感到这个卢三儿不正常,这就是一个侦察员职业的敏感。江天自已就有过许多次这次这样的敏感,当一个犯罪嫌疑人出现在他的面前时,即使他的手里根本就没有任何此人的犯罪证据,他也可以凭着这种职业的敏感,百分之九十九的概率确定下来这人是不是真正的犯罪分子。

江天赞许地看了看孙力。

孙力还要对此案进行进一步的分析,却发现门又被人从外面推开,紧接着走进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来。

此人一走进来,江天吃了一惊,身体也忙离了座位,迎了上去。

来人是本县的县长于绍康。

“县长,你怎么来了?”江天问。

“这么大的事情我能不来嘛?”县长反诘。

江天自知自己问得不太恰当。这个被害人马百万是县里这几年树立起来的最有名气的企业家,用于县长平常说的话是“中和县私营业的一面旗帜”。试想,这样的一个人物被杀,县里的领导能不重视吗?

江天把自己的位子让给了县长。县长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江天只好又找来把椅子,紧挨着县长坐了下来。

“怎么样?有什么像样的线索没有?”于县长几乎是迫不急待地问。

“哦,还没有,我们正在努力查寻。”江天说。

为了让县长更加清楚此案的有关情况,江天又让主管刑事侦察工作的副局长何伟东和刑警队长孙力分别简要地向县长介绍了此案的基本情况和下一步侦察方案。

于县长听了这些后,便开始下了指示:“马百万是咱们全省有名的企业家,是咱们全县私营企业者的一面旗帜,这个案子必须在最短时间内破获,如果破获不了,那我们就无法向全县人民交代。马百万被杀后,我们立即向省市有关领导进行了汇报,省市领导都作了具体的批示,让我们必须尽快破案,而且要限期破案,他们随时等着我们的消息。刚才,我听说你们已经有了侦察方向,这很好,下一步我看你们就围绕这个卢三儿开展工作,不行,我看就先把他抓起来,刑事拘留,然后加大审讯力度,力争把他口供拿下来。好了,我今天来,一是代表县委县政府看望你们一下,二是对这个案件提出一点要求。噢,这样吧,我给你们定个期限,两个月,最长不要超过两个月,这个案子要破了。行吧?”

江天一怔,半天没有言语。江天心里清楚县长是说了一通外行话,好像公安局破案就像建筑工人盖大楼似的,只要用力,就可以加快工期,把大楼盖起来。而实际上却不是这样的。破案有它的偶然性和特殊性,不见得下了功夫就可以尽快破案,有时还正好相反。但是,他又不能和县长进行解释,一解释,人家就可能认为你在为自己开脱,没把县领导的指令放在眼里。所以,尽管江天对于县长的指示不太服气,但也没有多说什么。

县长的工作太忙,做了指示后就离去了。

县长走后,江天好半天没有言语。他不是在考虑如何落实于县长的指示,而是在想:这县长让我们限期破案还可以让人理解,他没有干过公安,不懂得业务吗!但是,县长分明说了一些明显的不合乎他的身份的话,比如让把卢三儿先抓起来,这怎么可能呢?没有任何证据怎么能随便抓人呢?还有让公安局加大审讯力度,什么叫“加大审讯力度”?这不明摆着让我们通过刑讯,拿下卢三儿的口供吗?县长再没有法律知识,也不该不明白这样做是不合法的呀!

江天的思绪一下子让于县长给搅和乱了。

2

县长于绍康在县公安局做的指示使江天局长一时不知该如何进行下一步的侦察工作了。

如果说,江天和他的手下的人没有意识到,那个第一个发现被害人马百万的卢三儿有刑事嫌疑的话,那他们恒远县公安局这伙人可就真的是通常说的,“啥也不是”了。因为,可以说,当此案一发生,主管刑事侦察工作的副局长何伟东把有关案情向他做了细致的报告这之后,江天就意识到此案可能与这个卢三儿有关系。试想,卢三儿乍就那么巧的与被害人相遇,然后到公安局报案了呢?但是,这些又只能是个怀疑,做为一个侦察方向可以,谁也不能据此就断定这个卢三儿就是杀害马百万的凶手,原因比较简单: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实卢三儿与此案有关。那么,现在,县长虽然没有明确地命令他们就把卢三儿当作此案的犯罪嫌疑人,但几乎明确地指示了他们,立刻采取强制措施,把卢三儿抓起来。而且进一步地暗示,如果卢三儿不承认,就“加大审讯力度”。这“加大审讯力度”听起来没有什么不妥之处,但只要干过公安的人都知道这话意味着什么,它实际上就是刑讯逼供的代名词……

江天分析来,分析去,总觉得不能执行县长的这一指令。如果说他江天干的不是公安局长,而是其它别的什么行业的领导,他都会不折不扣地按照县长的指示去做。受共产党教育多年的江天自然懂得执行命令的重要。但是,现在,就他所从事的职业来说,他实在不能那么做,因为,公安局虽然是县委、县政府领导下的一个职能部门,但所执行的是国家法律。法律是什么,法律是无情的。别的什么行业失误所造成一般是财产上损失,而法律上的失误所造成的结果可是对人的精神的摧残、甚至人的身家性命强力扼杀。譬如,眼下,如果他真的把卢三儿抓了起来,而且他的手下真的对卢三儿实施了“加大审讯力度”,最后拿下了其犯罪证据还好,如果拿不下来犯罪证据,那他和他的那些手下弟兄都要以“渎职”及“刑讯逼供”等罪名被送上法庭,最后受到法律的惩处。到那时,法律可就不管是什么人让他江天抓的人,法律不讲因由,谁具体实施的犯罪就惩罚谁。再者说,仅凭眼下“卢三最先发现的被害人”这一点就抓卢三儿,这本身就是不合乎《刑事诉讼法》的,《刑事诉讼》明确规定,对刑事责任人实施刑事拘留,起码要有两点:一是必须有一定的可以证明其有犯罪嫌疑的证据。第二就是要有他人指认其有刑事犯罪行为,否则,公安机关无权对一个公民实施刑事拘留。对此,他于县长可能不明白这些有关规定,但做为一县之公安局长,他江天可不能不明白,不明白就要触犯法律,不明白就别当什么公安局长了。这样想来想去,江天才自己决定,不能草率地执行县长的指示,多年的工作的经验告诉他,对于上级领导的指示要冷静地分析,什么时候应该执行,什么时候不应该执行并不是不可变通的。比方眼下,自己总不能因为执行县长的不符合实际的指令而被送上法庭呀!不执行县长的指令大不了可能被免职回家哄孙子去,但是,如果被送上法庭可就不是闹着玩的了,做为从事了多年公安工作的他,见到的监所不知有多少,要在那里呆上几年可不是闹着玩的。这样说绝不是他江天是个孬种,而是他总觉得不值得,如果是在战争年代,为了追求真理,他江天当然可以做到义无反顾,蹲监坐牢,即使是砍头削首也会在所不辞,可现在不是那么回事呀!

江天不执行县长的指令不是自己一个人下的决心,而是征求了局里班子部分成员的意见。

于县长匆匆来到公安局,匆匆做了指示,又匆匆离开公安局后,江天就决定案件分析会先不开了,暂停。然后他把局里在家的几个副局长找到自己的办公室,简单地碰了一下头,把县长的指示精神向班子成员进行了通报,然后征求大家的意见,看如何对待县长的指示。结果,他发现,班子成员几乎都认为不能这样草率地按照县长的指示抓人,应该暂缓执行对卢三儿的刑事拘留,先设法搞到卢三儿是否涉嫌犯罪的有关证据。这样,江天就又把那些参加案件分析会的人重新召集起来,继续研究如何侦破此案。

江天给大家提出了这样一个问题:如果我们其中的一个是当天的卢三儿,在那样一个晚上,遇到行即将死的被害人,这样一种情况下,你该怎么办。大家听后,几乎异口同声地说,他们也会像卢三儿那样,到公安机关报案。江天笑了笑,又问道:“可是,你们知道卢三儿是什么人吗?他在公司里表现如何,你们知道吗?”

大家这么一听,就都不言语了。是呀!他们想到遇到这种情况应该到公安机关报案,那是因为他们本身就是一名公安干警,那么如果不是公安干警,或者有什么前科劣迹的人,在那样一个漆黑的夜晚,遇到那样一个苟延残喘的人,他们会怎样呢?

大家你瞅瞅我,我看看你,都没有言语。

江天也没有叫他们立即进行回答,站起身说:“我看这样吧,你们分头到卢三儿所在的单位、居民委和派出所进行调查,搞清这个卢三平时究竟表现如何,然后我们再进一步进行研究。好了,今天就研究到此,散会。”

江天说完,自己先走出了会议室。

江天走后,余下的人又议论了一番,有的认为江局长这样做没有什么意义,有的认为这样做也有好处,至少可以搞清这个卢三平时的表现,为确定他是否涉嫌杀人增加一点感性的认识。但理解也好,不理解也罢,公安机关是个半军事化的集团,执行命令是天职。局长说了,大家就只有执行的份儿。所以,便就按照刑侦副局长何伟东的具体分工,各自下去,分头调查卢三儿的平时表现去了。

一天后,下去进行调查卢三儿有关情况的刑警们又回到了江天的办公室。

江天点燃了一只烟,静静地听着他们经过下去调查所得到的关于卢三儿有关情况。大约用了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江天就把大家调查上来的关于卢三儿的平时表现情况大致听明白了:卢三儿平时在公司里表现还可以,虽然没有什么先进事迹可谈,但也没有发现存在什么问题,属于千千万万个普通人中的普通人。卢三儿所在的居民委则这样说明卢三儿的表现:卢三从小就是个怕事的种儿,小时候人家骑在他脖梗子上撒尿他都不敢言语。大了也没看见和谁打过仗什么的,只是平时好打个小麻将什么的,但玩得也不大,没有多大的输赢。卢三儿辖区的派出所对卢三儿了解就更少了,只能说明这个卢三儿没有在派出所备过案,证实其没有什么前科劣迹。

大家各自汇报完,蛮以为他们的局长听了他们的汇报后,会放弃在这个卢三儿身上做文章了,可没有想到,江天听了他们的情况报告后,半天没有言语,最后还是这样说道:“我看我们还是搞个模拟试验,然后进一步来分析卢三儿在那天晚上到底应不应该因抢劫,而杀人。”

于是,按照卢三儿自己说的发现被害人的那个时间,第二天凌晨左右,江天就领着他的刑侦副局长何伟东、刑警大队队长孙力,副队长刘波,另外还有五名侦察员来到了发案现场,进行一番模拟试验。试验时由江天来扮演被害人躺在那栋高楼下边,然后包括副局长何伟东在内的八个人分别扮作卢三儿,从远处而来,走到“马百万”身边,腑身看了“马百万”一眼……如此一番过后,江天局长站起了身来,逐一问大家,如果你发现了在这样一种时候躺着一个人,你会怎样?结果八个人中,仍然有五个人认为他们应该到公安机关报案,而不会产生其它别的什么想法。另外两个人则认为,他们虽然想到的不是到公安机关报案,但也没有想到会去动手抢这个马百万,因为他们认为,这种时候,人一般还有一种“没事别找事”的心理,怕到公安机关报案会惹来麻烦,说不定公安机关会怀疑到自己头上,所以,一般来说,不到公安机关报案也有道理。

“这么说,你们一致认为,这种时候卢三儿不会产生抢劫被害人的欲念了?”江天的声音明显带着不悦。

大家自然清楚他们的局长对他们的看法不满意,但是,他们得实事求是,该乍想就说乍想的,因为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事儿,是关系到是否把卢三儿列为杀人嫌疑的事。

为了说明卢三儿在这种时候不会想到进行抢劫,主管刑事侦察工作的副局长何伟东还补充了这么一句:“江局长,我们在卢三儿的公司里还调查了解到这样一个情况,卢三儿发现这个马百万的头天晚上,公司发了工资,而且把几个月以前欠发的工资都补发了,也就是说,那天,卢三儿的衣袋里至少装有两千多元钱,所以,在这种情况,我想他不一定会产生趁着被害人没有了知觉的时候而进行抢劫、乃至杀人的。”

何伟东本来是想这么一解释,他的局长会认为他说的有理,由此使其心情能够好一些,可是,没有想到的是,江天局长听了他的话后,眉头拧得更紧,脸色也更加难看起来。

何伟东意识到,自己的这番解释江天是不满意的。

江天点燃了一支烟。这是他的一个习惯,遇到什么难题,总爱吸上一支烟。

“这么说你们认为你们对卢三儿的调查已经做到认真细致了呗?”江天边吸烟边问道。

大家都意识到江天的这个问话是压着心里的火问的,所以大没人敢言语。

“是的,”江天继续说,“我承认你们这两天在调查中费了点劲儿,但是,我觉得你们还是没有调查了解到比较有效的线索。比方,何局长,你说你们已经了解到这个卢三儿那天开了工资,但是,你没有进一步去了解他开了工资后干什么去了。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们,我们可以把这卢三儿定为杀人嫌疑。而他之所以抢劫杀人,就是因为那天单位给他开了工资。”

包括何伟东在内,大家都一时没有弄明白他们的局长说话的意思,因而莫明其妙地看着他们的局长。

江天深深地吸了一口烟,接着说:“实话告诉你们,这两天我也没有闲着,也在对卢三儿进行调查。我不但搞清了卢三儿在发案的当天开了工资,还了解到了,他拿着这些工资钱,到一个同事家赌博去了,而且一下子把所有的工资款全部输了个净光,然后才回的家。也就是说,卢三儿是在赌场上输了、正愁没有办法回家向妻子交代的时候,遇见了这个马百万,那么,你们现在再想一想,他会怎样做呢?”

这时,何伟东等才弄明白,为什么他们的局长要他们搞这次模拟试验,又为什么坚决地认为,这个卢三儿在这种时候会产生抢劫的欲念了。不过,他们没有想到的是,他们的局长是怎么搞到的、这个卢三儿的那么细致的情况的,而且,他们压根儿也没有想到,他们局长——公安局的一把手会亲自出马,去摸排一个犯罪线索。然而,也许这就是他们的这个局长的特别之处。江天就是这样一个人。

大家都窘迫地站立在那里,一个个脸像被火燎似的。

“好啦,其实我也不可能总是这样做,亲自下去调查一个犯罪嫌疑人似乎不应该是公安局一把手的事。而我这样做主要有二,一是因为县里对此案实在太重视了,我得亲自调查一下,这样我自己的心里才能有底。二来也是给你们做个样子,提醒你们一下,调查案子可不能麻痹大意,任何一个细小的地方都不能放过,否则我们就要发生常规的、挂一露万的错误。今天就算给你们提个醒,以后我不可能天天跟着你们下去进行调查,我还有许多案子以外的事情要做。我想,通过今天的模拟试验,你们也该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了。好,下一步就看你们的了。”

江天说完,扭头向公安局的方向走去。大家想了想,也都蔫蔫地跟在他的身后,向公安局的方向走。

江天回过头来,看见大家一直在跟着他,就说:“你们跟着我干什么?我还要回到局里处理点事儿,现在天还没亮,你们还可以回到家里再睡上一觉吗!去,都给我回去睡觉。”

江天说完,就又向公安局的方向走去。

大家看着他们的局长的背影,一个个眼里都酸酸的。

3

副局长何伟东把他手下的刑警队队长孙力及其刑警队副队长刘波、各探组探长等,一齐找到了自己的办公室,研究关于下一步如何开展对马百万案件侦查的事儿。在研究正题儿前,何伟东先做了一番自我检讨:“从我们在对马百万案件的侦察上看,大家可能都已经感到了,大老板(指江天局长)对我们刑警队的工作并不满意。而回头看一下我们刑警队的这段时间的工作,我觉得领导的这种看法是正确的,因为实际上,我们刑警的工作的确存在着一些问题,主要是工作不细,不能够迅速抓住一些重大案件的线索,而这又是刑事侦察工作的一个至命的弱点。比方,这两天在马百万的案件上,我们就两次让大老板挑出了毛病,一是在马百万尸体的现场,我们只顾忙于寻找其它别的物证,直到现场勘验已经结束时,居然还没有对死者身上的衣物进行搜查,结果造成了没有及时地确定死者是谁,给案件带来了难度。二是大老板指示我们对卢三儿的表现情况进行调查,走访中,我们也犯了工作不够细致的毛病,结果遗露了卢三儿那天晚上发工资后出去进行赌博、而且在赌场上把所有的工资全部输掉了的这个至关重要的情况。如果不是大老板工作责任心强,自己亲自找到了查明了这一情况,并根据这一情况,我们才确定了在那种情况下,卢三儿有可能做出抢劫犯罪的事情来的判断,那我们不知还要走多少弯路。好啦,诸如此类的问题还有一些,这里我就不想多说了,大家心里有数就行。需要说明的是,存在的这些问题,我应该负主要责任,如果不是这两次工作失误让大老板给发现,我还一直认为我们刑警队的工作不错,现在看来,还真的不是那么回事,距离局党委和局长领导的要求还真差得很远。所以,我将在下次党委会上进行检讨。你们呢,就用不着再多想这个事情了,要做的就是一个,立刻积极主动地进行工作,争取尽快地把马百万的案子拿下来。”

何伟东的这番话虽然只是自己在进行检讨,并没有责怪他的手下的那些人,但是,在场的人都早已汗颜地低下了头。这也许是一种成功的领导艺术:一个精干管理者往往是通过这种自我批评,来“王顾左右而言他”地教育自己的部下的,这种领导方式的确要比直接了当地批评自己的部下要好。比如眼下,如果何伟东声色俱厉地把他的部下们一顿批评,有的可能就不服气,效果就不见得比现在好。

那么既然已经确定了这个卢三儿在那种情况下可能做出对被害人实施抢劫、并因抢劫而实施了杀人的行为,那么现在就要研究如何通过有效的审讯方式,拿下卢三儿的口供了。在这个问题上,有人主张通过正面审讯的方式,迫使卢三儿交代自己到底有没有对被害人实施抢劫,但是,这个意见很快就被何伟东给否定了。原因是他们现在毕竟还没有一点像样的卢三儿涉嫌抢劫犯罪的证据,如果采取正面的审讯方法,卢三儿就是咬定自己什么也没有干,那最后也是拿他没办法,反倒把案子弄“夹生”了。这样,何伟东就提醒他的部下们,要吸取前两次办理这一案件中出现的教训,认真细致地分析一下该如何展开对卢三儿的审讯,才能达到应有的效果。如此,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这些干探们都没有了声音,都低着头,一支接一支地吸烟,拚命地思索该如何展开对卢三儿的审讯。这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刑警破案没有什么捷径可走,完全是一种脑力的较量,如果不是经过这样的冥思苦想,要想破获那些扑朔迷离的刑事案件简直就是不可能。

晚上下班的铃声响了,大家都纷纷抬起了头来,一双双眼睛看着何伟东,那目光分明在问:“还继续研究吗?”

何伟东也觉得该让他的这些兄弟们休息一下了。整整一个下午他们都这样在研究着案子,总得让大家喘口气呀!再说,这样在屋子硬憋似乎也不是回事儿,让大家离开屋子,回到家里,说不定就会想出什么更好的办法来呢!这样想着,何伟东就对大家说:“好吧,我看今天咱们就研究到这儿。大家先回去,今天晚上睡不着觉时就想想该如何传讯卢三儿的办法,明天,大家每个人都要拿上来一套传讯卢三儿的办法。”

何伟东说完就要站起身来走,可这会儿,刑警队长孙力开了口。

“何局长,我倒想了一个传讯办法,现在我说一下,大家看看怎样,如果可行,我们就按照这个办,不行,也可以给大家提个醒,引发大家一点思路。”

大家一听孙力这话,纷纷又重新坐了下来。

“我想我们是不是分两头进行工作,一头,我们把这个卢三儿传唤到刑警队来,从时间上对他进行突审,如果这卢三儿真的对马百万实施了抢劫,并杀了人,那他很可能在审讯过程中露出什么破绽来,起码,我认为从他的神态上就可以看出是不是杀过人,因为,我们在对卢三儿进行调查中已经了解到,卢三儿以前没有任何前科劣迹,也就说没有任何犯罪经验,这样的人心理承受压力的能力一定很弱,如果他真的做了那么大的事情,那他很难沉得住气的。另一头,我们围绕卢三儿的妻子开展工作,因为现在我们分析,假如这个马百万是卢三儿杀的,那么原因可能是因为抢劫,是图财害命,而卢三儿之所以图财,是因为他家需要钱,据我们了解,这个卢三儿家境比较困难,妻子早已下岗,每天弄点水果在市场上卖,挣不了几个钱,家里将能糊口。而卢三儿如果抢了钱,一定会交给他的妻子,也就是说,如果卢三儿干了图财害命的事儿,那他的妻子一定知道。至于,我们传讯卢三儿后该如何审讯他,还有,如何去做卢三儿妻子的工作,我就不想说的很细了,总之,我觉得现在在没有其它更好的办法情况下,这么做也就不失为一种侦察方法了。”

孙力说毕,何伟东看了看大家。大家有的在使劲儿地吸烟,有的仍在低着头苦思苦索,没人言语。大家都在考虑着孙力的审讯方案的可行性。

又过了好一会儿,刑警队副队长刘波开了口:“我看孙队长的侦察方法可以试一试。我觉得现在我们在考虑这个案件时有个误区,就是,因为此案的被害人是个在中和县有一定名望的人,上边对此案的重视程度十分大,所以我们就人为地背上了一个包袱,增加了一种压力,又由此把犯罪分子估计得过于神奇了,好像能杀这样一个有名望的人的人也一定不是一个等闲之辈,这样无疑等于我们自己给自己设置了难度。当然,我也不是说此案一点难度没有,而且,也许此案难度还相当大。但是,我总感到我们不能因为被杀的人是个有名望的人就过于小心谨慎、乃至蹑手蹑脚,不敢前进了,这样无疑自己给自己设置心理障碍。”

这位副队长的一席话使何伟东也认识到了某种东西。有些刑事案件的确如此,一发生时都感到难度很大,把犯罪分子想象得过于神秘,但破案后才发现,事情原本很简单。

“好,”何伟忽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就按这个方案办,明天就开始工作。”

“不,”孙力也从椅子站了起来,说,“既然我们定下来了方案,我看事不宜迟,现在就干。”

“对,现在就干。”在座的干探们几乎异口同声地说。

4

正如人们通常说的,“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那样,经过中和县公安局刑警队的干警们周密的侦察工作,卢三儿涉嫌抢劫杀人的案件有了突破性的进展。卢三儿对马百万实施了抢劫、并杀人的事实越来越有了眉目。

侦察方案确定的当天晚上,主管刑事侦察工作的副局长何伟东就调集警力,开始了对此案进行进一步的侦察。他把大家分成两个小组,一个小组由刑警队队长孙力带队,另一个小组由刑警队副队长刘波带队,两上行动小组于午夜同时出击,直接来到卢三儿家,先由刑警队长孙力向惊魂不定的卢三儿宣布了公安机关决定对他实施传唤,然后便把他带到了县公安局刑警队。卢三儿被带走后,又由刑警队副队长刘波向卢三儿的妻子出示了公安机关决定对卢三儿家实施搜查的法律文书,然后便开始了对卢三儿家的突击搜查。

几乎没用问卢三儿一句话,刑警队队长孙力就已经基本上确认这个卢三儿和此案有关联了,这主要在于卢三儿做贼心虚,从打公安机关宣布了对他的传唤指令之后就表现出了一付惊慌失措的神态。比如,当孙力和他的队员们出现在这个卢三儿面前的时候,这个卢三儿的身体就开始无法避免地筛起了糠,整个身体像风中的树叶一般抖动了起来。而且,当孙力代表公安机关向他宣布,对他实施传唤的指令后,他竞连一句不理解、或者反感性的话也没有,像只无比驯服的羊儿一样,乖乖地和孙力他们一起来到了县公安局刑警队。到了刑警队后,卢三儿更是难以控制自己惊恐的情绪,上下牙齿居然不听话地直打架,他自己居然可以听到上下牙齿撞击在一起所发出的“得得得”的声音。进了刑警队的审讯室,为了能够更加准确地观察到卢三儿的反映,孙力故意没有让他坐在椅子上,而是若无其事做着一些其它别的什么,好长一段时间没有理睬这个卢三儿,而这段时间里,卢三儿就那么身体抖动着,牙齿撞击着站立在那里,一副标准的被告接受审讯的样子。这些,无疑会说明一点,卢三儿心怀鬼胎,作贼心虚,否则试想,如果正常人面对这一切,早已经怒火中烧了,既不能那么驯服地和孙力他们来到公安局,也不能一句反感性的话也没有。即使到了公安局也会大吵大闹地责问公安机关找他来有什么事,而且会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绝不会像眼下这个卢三儿似的,被告一样立在那里,一言不发。而卢三儿这些反映,对于一个局外人也许什么也看不出来,但对于一个具有丰富经验的刑事侦察员来说,孙力基本上可以断定卢三儿和这起案件有什么必然的联系了。

几个参加审讯的、面沉似水的刑警们进了审讯室。孙力发现,这个卢三儿一看见这几个刑警,身体抖动得更加厉害,脸色也随之更加惨白了。

孙力坐在主审的位子上。他点燃了一支烟,慢条斯理地吸了几口。而后不冷不热地对卢三儿说:“你坐下吧。”

卢三儿听了孙力的话,最初的反映竟是本能的一哆嗦,直到稍稍平稳了下来,并辩别清楚了孙力在说什么的时候,他才战战兢兢地说道:“哦,我……我站着习惯了。没事。”

孙力和他的队友们心内好笑,但脸上却装作异常严肃,令人生畏。

“好吧,”孙力说,“今天你就改改这个习惯吧,我们还是坐下谈吧。”

大慨卢三儿感受到了孙力的这句话像是在命令他坐下,所以,又稍稍迟疑了一下后,只好坐在他身后了一把椅子上。

孙力吐出一缕长长的烟,然后开口问道:“我说卢三儿,你怎么从来不问我们一句,为什么我们要传唤你?”

卢三儿木然地看了孙力一眼,又不自然地笑了笑,没有做任何回答。

“这么说你是已经知道我们传唤你干什么了?”孙力问。

卢三儿的嘴唇不由地一哆嗦,忙说:“这……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应该早就问为什么了,看来你还是知道我们找你来干什么。”孙力仍然不紧不慢地说。

卢三儿则没了言语,头也随之慢慢地耷拉了下来。

“卢三儿,请你把头抬起来说话。”孙力说。

卢三儿忙听话地抬起了头。

“好吧,不管你是知道我们为什么要找你,还是不知道我们为什么要找你,现在我都要直接了当地和你说明白,我们公安机关今天传唤你来的目的。”孙力说到这里稍作一下停顿。

卢三儿这时则把眼睛睁得老大,生怕听不见什么似的。

“我们认为你和马百万被杀一案有关……”

孙力刚刚说到这里,卢三儿就一下叫出了声:

“孙队长,我可没有杀人呢,你们不能冤枉人呢!”卢三儿边说边站了起来,似乎这样做,就可以使孙力他们相信他所说的都是事实了似的。

“你先坐下,”孙力摆摆手,示意卢三儿坐下来,然后接着说,“杀没杀人不是你定的,也不是我定的,是证据定的。所以,现在我们也不和纠缠这些无用的东西,有几个具体的问题我想请你回答,而且,我要和你说明白,你要听清楚了,一是无论作为犯罪嫌疑人,还是一名普遍的公民,你都有和公安机关配合,回答公安机关所提出的问题的义务,所以,对于我们提出的问题,你必须进行回答。二是你现在所说的话,都带有法律意义,都可能成为你最后在法庭上判决的法律依据,所以,你必须从实地回答我们提出的每个问题,否则,后果将由你个人负责。你听明白了吗?”

卢三儿不情愿的点点头。

“好,那么我问你,马百万被害的头一天,你们单位是不是发了工资?”孙力问。

卢三儿点点头。

“发了多少?”

“嗯……是两千五。”

“那么这些钱呢?”

卢三儿看了孙力一眼,心里预感到可能公安机关已经掌握了他的一些什么东西,所以只好来了个实话实说。

“钱让我输了。”卢三儿说。

“输了多少?”孙力追问。

“嗯,全输了。”

“就是说,你从赌场上出来时,已经身无分文了?”

卢三儿不解地看着孙力,但又不得不点点头。

孙力沉吟了一下,又开口问道:“据我们调查了解,你们家的生活一直比较困难,是吧?”

卢三儿又只好点点头。

“在你这次没有发工资前,家里几乎没有任何积蓄了,是吧?”

卢三儿预感到孙力在引导他说出什么,所以就没有再点头,只是漠然地看着孙力,一句话也不说。

“你得明确地告诉我们,当时到底有还是没有积蓄了。虽然,我们是认为你们家已经没有了任何积蓄,因为我们通过调查了解,知道那时你们家欠了别人一些债,比如,你儿子学校收取每个学生的服装款,你就一直没有交,是吧?”孙力问。

卢三儿还是那么木然地看着孙力,一句话也不说。

“回答,我说的对不对?”孙力步步紧逼。

卢三儿只好又点点头,表示同意孙力所说的。

孙力笑笑。

卢三儿也不自然的笑笑。

孙力突然收敛起了笑容,严肃地问:“卢三儿,那么,现在我问你,经过我们调查了解,发现最近你的花销突然大了起来,经常和一些朋友出入高档饭店和娱乐场所,有时一顿饭就要花去上千元,而就你的家庭收入,哪里来的这么多的钱?”

卢三儿这时终于听明白孙力为什么要七拐八拐地问他那些东西了,而明白了孙力的企图后,也就知道该怎样对付这位刑警队长了。

“你说的这些,根本就是没有的事儿,我连养家糊口都困难,哪有什么闲钱吃饭店逛夜总会,这纯属别人造谣,你们不能信他们的。”卢三儿居然振振有辞起来。

孙力微微一笑,说道:“这么说你是否认你最近生活开销有了显著变化这一情况了?”

“当然。”卢三儿梗梗着脖子说。

“那我再问你,你最近是不是买了一块手表?”

“是呀!可这能说明什么呢,买块手表也会被列为犯罪嫌疑人吗?”卢三儿居然开始反诘起孙力来。

“正常的买块手表自然不能做为什么犯罪嫌疑,但是,我问你,你买的是什么手表?是瑞士表,这种表最便宜的也要三四千元,你怎么舍得花这么多的钱买这种表呢?”

卢三儿吃惊的打量起孙力来。他不明白公安局是怎样搞到的这些情况。

“还有”,孙力接着问,“前两天你还花五千元钱给你的老婆买了一个金戒指吧?”

“这……没有的事……”

卢三儿想狡辩,但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孙力打断了:“你给我住口,实话告诉你,我们连你买的手表和你给你老婆买的金戒指在商店所开收据的底联都搞到了,小李,把他的那两张收据底联给他看。”

叫小李的刑警就把两张收据底联放在了卢三儿的面前。

卢三儿看着那两张收据底联,没有了言语。

“现在你该承认你最近的花销比较大了吧?”孙力问。

卢三儿不说话,但头却耷拉了下来。

“那好,现在你就向我们说明这些钱是那里来的吧!”

卢三儿好半天没有言语,但知道如果说不明白,公安机关不能就此而止,所以便抬起了头,说:“这是我用积攒下来的私房钱买的。”

孙力和几个刑警终于忍不住地笑出了声来。

“卢三儿呀卢三儿,”孙力说,“我说你撒谎都不会撒,就你连工资都敢拿去输掉的手儿,还能攒下什么私房钱?你要有私房钱还能不给儿子交学校的校服钱?现在我可和你说明白,我们就是怀疑你的这些钱和被害的马百万身上被抢的钱有关,如果现在你能如实地交代问题,我们还可以算你主动坦白自己的罪行,力争得到法律的宽恕,否则,后果你会很清楚的。”

卢三儿索性闭上了眼睛,一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5

卢三儿的妻子田艳与卢三儿的表现不同,从打刑警队长孙力他们半夜敲门进屋,一直到宣布对卢三儿进行依法传唤、并带出了家门,这个女人都表现出一种出奇的冷静,仿佛这一切早已在她的逆料之中。起初,这个女人的这种表现,不能使一直注意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变化的刑警副队长刘波产生了对卢三儿是不是此案的刑事嫌疑人的疑虑,因为,女人的这种沉静冷漠的表现似乎可以说明她心内非常坦然,有种“没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的劲头。当然,尽管如此,卢三儿被孙力等带走后,刘波还是下令,按照预定方案和他的队员们开始了对卢三家进行细致的搜索,试图能够发现什么可以证明卢三儿对被害人马百万实施了抢劫杀人的蛛丝马迹。只是,他们几乎挖地三尺地对卢三儿家进行了两个多小时的搜查后,居然没有发现一点与此案有关联的东西。

刘波只好下令让他的队员们停止搜查,开始转入对卢三儿妻子的询问上来。

询问前,刘波进行了一番这样的思考:从眼下这个搜查结果看,只能说明两个。一是卢三儿的确与此案无关,他没有对被害人实施抢劫,否则一般来说,经过他们的这样精心的搜查,会搜出一些被害人身上的东西来的,比如死者身上钱物等等。二是卢三儿事先对公安机关有了防备,把涉及到此案的一切东西全部转移、隐匿了起来。

刘波看了一眼那女人。那女人却什么人也不看,坐在一把椅子上,漫不经心地用一把破旧的木梳梳理着她那还算挺不错的头发。

刘波自己顺手拽了把椅子坐在了这女人的对面。

“知道我们为什么来对你家进行搜查吗?”刘波开口问道。

“知道。”女人平静地说。说话时眼睛仍然看也不看刘波,两只手仍在不停地梳理着她的那篷还算不坏的头发。

一听女人这么说,刘波心内有些兴奋:这可不可以说明,这个女人早已知道会有今天,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仍然可以说明卢三儿可能与此案有关联。

“那么你说,我们为什么要来你家进行搜查呢?”刘波压抑着心头的兴奋,故意含而不露、装作极其随便地问。

“因为你们可能是吃饱了撑的,闲着没事干,总要找点什么出来消化消化食呗。”女人慢条斯理地说。

刘波一听这话,心头不由地蹿上了一股怒火。当然,做为一名警察、尤其眼下又是一个小组的组长,他只好按捺着心头的这股火。对于这样一个女人,他纵然有天大的能耐,又能如何呢?

却有一名十分年轻的队员受不了这女人的奚落了。他不知怎的就一下子蹿到了这个女人的跟前,抻出手一把就薅住了那女人的头发,嘴里骂道:“我看你他妈的就是死孩子不吃——活人惯的。”言毕,另一紧攥着的拳头就要向这女人的脸上掴将下来,幸好刘波看得准确,飞快地立起身,一下子抓住了这队员的拳头,并使劲儿一下子把他推到了一边。

“混蛋,你要不想当警察了用不着这样,一个月不上班来就可以了。”刘波把心头的火一下子都发泻到了自己的队员身上。

那名队员气咻咻的蹲在一上,拳头攥得直响。

一会儿,刘波感到,为了工作,自己还得询问这个女人。所以,他努力使自己平静了下来,继续和这女人谈。

“其实你倒也算个比较聪明的女人,知道无论怎样埋汰我们,我们也不能怎样你。但是,现在我得和你说明白,你的丈夫已经涉嫌重大刑事犯罪,你有义务和我们提供有关他的一些情况,否则,如果最后拿下他的有效犯罪证据,你却知情不举,那么我们同样可以以包庇罪对你进行起诉,你听明白了吗?”

女人微微一笑,理了理被那名队员弄乱了的头发,说:“明白,这些我当然明白。可我不明白的是,你们为什么偏偏怀疑上了他?”

“这并不奇怪,”刘波说,“一则那天他接触了被害人,有机会抢劫被害人。二来通过我们最近的调查发现,你的丈夫生活开销很大,有些财物来历不明。”

女人听到这儿“扑哧”一下笑出了声来,接着说:“哎呀,我的警察同志,你说的这两样那个也不能说明我的丈夫有抢劫杀人的可能呀,先说这接触过那个死倒(指被害人)吧,那是他赶巧,碰上了,有什么办法?再者说了,这事你们得感谢我的丈夫,他发现了这死倒后及时到你们的公安局报了案,不价,你们会那么快的知道那里有人被杀的事情吗?还有,你们如果脑袋还开窍的话就可以想想,如果是我丈夫抢劫杀了人,他还敢到你们公安局报什么案吗?如果是那样,除非他爹揍他那天喝酒喝多了。这生活花销大的事也没有哇!你们都长着眼睛呢,就先看看我们这个家吧,哪有像我们这个家这么寒酸的,你们看,我们家连台电视机都没有,他要是弄到了钱,起码得买几样这些生活必须品吧?”

女人说到这里,刘波才注意巡视了一下这间屋子的物品摆设,于是,他发现,在这屋子里真的没有一件一般城市市民生活的必须品,别说没有什么电视机,就是连部早已过时了的收音机、录音机也没有。猛地,刘波犯了核计:难道卢三儿家真的就这么穷吗?这不可能呀!别说恒远县的经济状况还比较不错,还不可能有连电视机都买不起的市民,就是如今在偏远的农村,要说连台收音机都没有也不现实呀!

刘波这样想着,眼光便开始在屋子里的其它地方睃巡起来。他四处打量了一下这间屋子的方向、大小,最后推断出如果这间屋子里放台电视机该放的位置。但是,当他去看那一位置时,却真真的发现那里只有一张桌子,其它什么东西也没有。

刘波站起了身来,踱到那个位置,看了看那张桌子。忽然,刘波发现,那张桌子的桌面上有个明显的放过什么东西的痕迹。他心里一动,又仔细地端详了一下那个痕迹的大小,于是他发现,那正是一台电视机大小的位置。面对这样一个痕迹,刘波皱起了眉头,因为显然这张桌子上放过电视机,那么那电视机哪里去了呢?可能让主人转移走了。那么主人为什么要把这台电视机转移走了呢?可能是因为想表现出一种家庭十分清贫的情景。那么为什么要表现出家庭清贫呢?可能怕公安局来搜查时发现他家生活很好,从而怀疑上卢三儿涉嫌这一案子。

按此推断,刘波忽地预感到了什么。

为了进一步确认这张桌子上到底是不是摆过电视机,刘波又进一步进行了分析:倘若这张桌子以前是卢三儿家放电视机的位置,那么在这桌子不远还一定有供电视机用的电源插座。这样想着,刘波向这张桌子的四周看去,于是,很快地,刘波就在那张桌子的后面发现了一个电源插座,而且,他还惊喜地发现,不但发现了电源插座,还发现了在那电源插座上插着一根电视机电源线。

刘波欣喜不已。他回到原来的座位上。

刘波没有急于问卢三儿的妻子那张桌子上到底有没有放过电视机的事。因为,种种迹象已经表明,那张桌子上肯定放过电视机。现在,他在分析,这电视机被主人藏在什么地方了。那么如果真的像自己分析的那样,这电视机是被主人隐藏起来了,那么他们绝不会把它放在卧室的这间屋子里,从搜查中,他们也没有发现那被可能藏起来的电视机。但是,他们也不会把那电视机藏到别人家里,因为那样等于让外人知道了主人有问题,暴露的可能性会更大。这样思索着,刘波便又突然想起了一进卢三儿家的小院时,似乎发现在院门口那里看见过一个小小的库房。

刘波眼睛一亮,突然开口问卢三儿妻子道:“问一下,你家除了这间房子外,还有没有别的房子,比如库房什么的。”

“这……没……没有。”卢三儿的妻子一听到这里,居然一下子显得很惊慌了起来。

“真的没有吗?”刘波不动声色地问。

“真的没有。”卢三儿妻子把头摇得拨啷鼓似的。

“不对。我们进来时已经看见你家的院门口有个库房了,你怎么说没有呢?”刘波突然揭穿了卢三儿妻子的谎言。

“啊……那……那只是个仓房而已。”卢妻显得更加惊慌起来。刘波笑笑说:“我们不管那是什么库房啊仓房的,都要进行搜查,请你给我们打开吧。”

卢妻迟疑了一下,只好找出钥匙,出去打开的那个被她称为仓房的库房。

刘波和他队员们进入库房不久,便在一堆废旧物里边搜出了一台电视机,而且,在这个库房里,他们不但搜出了电视机,还搜出了录音机、收音机等一些常用的家用电器。

刘波和队员们把这些东西全部搬到了卢三儿的卧室里。

卢妻不敢去看那些东西,耷拉着脑袋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这些东西都是你家的吧?”刘波指着那些东西问。

卢妻没有言语。

“你赶快说到底是不是你家的,是你家的就说是你家的,不是就说不是,如果不是你家的,那无疑就是偷来的,否则,为什么要藏起来呢?”刘波说。

卢妻一听刘波这样说,才忙开口道:“啊,是……是我家的。”

“那好,现在你就说说,既然是你自家的东西,为什么要把这些东西藏起来呢?”

“这……啊,是这样的,我和我的丈夫都希望我的孩子能够成材,可这孩子太爱看电视,我们怕影响他学习,就把这些电器都藏起来了。”

刘波和他的队友们都被卢三儿妻子的这番苍白无力的狡辩给逗笑了。

“你用不着狡辩了,”刘波正言厉色起来,“还是让我揭穿你和你的丈夫的良苦用心吧,你们把这些贵重的东西蒇起来,目的就是摆出一幅家境很贫困的样子,以此说明你们最近的生活没有发生较大的变化,从而为你的丈夫涉嫌犯罪开脱。那么现在既然你狡辩说把这些电器蒇起来是为了怕影响孩子学习,我们现在先不计较你说的是真是假,你再回答我一个问题,最近,你的丈夫是不是自己买了一块雷达手,还给你花五千多块钱买了一个金戒指?”

“这……没有的事儿。”卢三儿妻子继续狡辩道。

“你最好不要再狡辩了,”刘波说,“我们已经通过调查了解到了这些情况。你自己看看,这是你丈夫买这两样东西时留在商店里的收据存根,看你还有什么说的。”

刘波边说边把那两张当初卢三儿在商店买这两样东西时留下的收据存根放在了卢三儿妻子的面前。

卢三儿妻子先是霜打了的草似的蔫了下来,但一会儿,她又像久旱的禾苗遇到了雨水似的支楞了起来。

“就算你们说的对,这两样东西是我丈夫花钱买来的,可这又能说明什么呢?”卢三儿妻子反问。

“说明你家的财产来历不明。”刘波一针见血地回答道。

“有什么来历不明的?”卢三儿妻子继续反诘。

“据我们调查了解,你本人卖水果一天挣不到几个钱。你的丈夫已经五个多月没有开支了。宏大建筑集团公司董事长马百万被害的头一天,你的丈夫虽然开支了,但一夜之间就让他在赌场上输了个净光。而且,我们还了解到,你们欠了别人好多钱,可现在你们却如此流水似的花钱,那么我问你,这些钱是哪里来的?”刘波步步紧逼。

卢三儿妻子一时无语,但只一会儿便马上狡辩道:“哪里来的?是我丈夫挣来的。”

“怎么挣来的?”刘波问。

“嗯……嗯,他最近和别人搞了一个买卖挣的。”

“什么买卖?和谁一起搞的?”

“这……我不清楚,男人的事儿我从来不问,你去问他好啦!”

女人从此便一言不发了,任凭刘波他们如何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