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叁回 杀丁原认贼作父
这人不是旁人,敢情正是荆州刺史丁原的义子螟蛉。他姓吕,名布,字奉先。吕布站到那儿是虎视眈眈、怒目而视,看着董卓。一进府来,董卓在这厅堂前后左右安排的那些铁甲军,也就是那些埋伏,吕布全看见了,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现在只要是董卓吩咐拿丁原这话一出口,他当时就能要了董卓的命。
董卓身边坐着的军师李儒一看,不好。他赶快打了个圆场。“且慢且慢。”他几步走到丁原的跟前,说道:“丁刺史,您何必这样激怒呢?”他转过脸来,急忙冲董卓递了个眼色,说道:“主公,您也要息怒。今日是欢宴文武,我们不应该谈其国政。来啊,赶快把桌案扶起,重布酒菜。丁刺史,您请入座,再饮三杯。”
丁原一听,气得把袍袖一抖,拂袖而去——领着他干儿子吕布走了。
这些文武大臣,你瞅瞅我,我看看你,又瞅了瞅董卓,这可怎么办呢?这顿酒宴是不欢而散。
董卓憋了一肚子气,回到后堂,刚坐到这儿,听院子里一阵急促脚步声。帘栊一挑,外边进来一个亲兵,向他禀报:“哎呀,主公!大事不好!”
“何事惊慌?”
“荆州刺史丁原在城前骂战,并且让您亲自出马,去见他。”
“丁原丁建阳有何德能,敢叫老夫去会他?来!擂鼓升厅!”
随着一阵鼓声,董卓率领精兵一万,带着郭汜、樊稠、张济、李傕几员战将,杀出城外。两阵对垒。董卓手按鞍桥,举目往对面一看,荆州人马队列整齐,刀枪耀眼。
只见大纛旗迎风飘摆,旗下有两匹战马,左是吕奉先,右是丁建阳。只见吕布手持方天画戟,威风凛凛,杀气逼人。
队列刚刚列好,丁原破口大骂:“逆贼董卓!你身无寸功,来到京师,敢言‘废立’二字,要废现今的皇帝,再立新君,尔胆大包天!看来必有篡逆之心。如今还不赶快滚鞍下马,在老夫鞍前请罪,更待何时?”
丁原这话刚说完。从董卓身后一拍马,过来一员战将——正是他手下的张济,举刀直取丁原。吕布催马就迎过来了。两员将官一见面,不通名姓。张济举刀就劈。吕奉先不慌不忙,手中方天戟一个海底捞月,“嘡啷”一声,就把张济的大刀给磕飞了。
张济就觉得虎口发麻,两臂酸痛,在鞍桥上一摇晃,差点儿栽下来。一个回合就败下去了。张济刚败走,樊稠过来拧枪就刺。吕奉先用手中方天戟,使了一个乌龙摆尾,“嘡”一下。樊稠觉着不好,吕布的戟杆奔他的后背抽来了。他赶快把枪往后边这么一背,来了个“苏秦背剑”,想搪出去。那哪搪得了啊!“咔嚓”一声,枪被折两段;护心宝镜被震碎了。樊稠就觉着心里一烫,嗓子眼一咸——吕布这一戟杆,就把他抽吐血了。
当时丁原丁建阳把令旗一摆,他的人马就杀过来了。董卓大败。真是兵败如退潮,让人家丁原这一下追杀出来三十几里。董卓不是带着一万精兵吗,几乎折去一半。好不容易,这才把这些残兵败将聚到一块儿。
人家丁原已经掌得胜鼓回去了。董卓算松了口气,进了中军大帐,把他的文武将官都找来了,跟大伙儿商量该当如何。董卓可不像刚来时候那精神头了,现在连胡子都打绺了。他心里在暗暗盘算,好容易找了这么一个良机,何进给了我一封假诏书,让我来协助他,灭朝中之宦官。我灭什么宦官,你把我请来,我就不走了!我慢慢把军权得到手里,日后好成霸业,没想到出了丁原这么一道屏障。我当如何是好呢?
他焦急的心情早被手下的谋士李肃看出来了。李肃在旁边微微一笑,说道:“主公,看来今天能败我家主公者,非丁原也,乃是吕布吕奉先。”
董卓点点头,说道:“你不愧为我的谋士,看得真透。”
“主公,您有没有收奉先之意呢?”
“啊?”董卓打量了打量李肃,心想:你这是什么话?是跟我说正经的,还是跟我开玩笑?董卓一看李肃不像开玩笑的样子,问道:“怎么?能把奉先收到我这儿来?如果老夫得了这员猛将,我得天下,足矣。”
李肃一摆手,说道:“请各位将军,回帐安歇,我要与主公单独议事。”这些将官全都退出去了。
董卓问他:“先生,方才之言,可是与老夫相戏?”
“主公,我怎么敢呢?您有所不知,吕布乃是学生之同乡。我是深知吕奉先其人。您要收他,易如反掌。”
“先生,望你以高计教我。”
“吕布其人,好利而忘义。您只要给他些东西,大事可成。”
“那我应该送他点儿什么呢?先生,你看我给他黄金千两、珍珠百颗、玉带一条,如何?”
李肃点点头,说道:“要说这礼物可是不少了,不过主公,您还得割爱。”
“好好好,只要先生你提出,尽老夫之所有,无一不许。”
敢情董卓自从在厅堂宴会上一见吕奉先,就喜欢上这员将了,喜欢得不得了,恨不得一下就把吕布弄到他的手里。所以今儿个李肃这么一说,他什么全舍得了,就说还要什么吧。
李肃说:“不用别的,主公,只要您把您胯下的宝马赤兔胭脂兽,赠予奉先,我便能将他说进咱的大营。”
“啊,这个……”一提这匹赤兔马,董卓有点舍不得了。“这马可不得了啊!此马价值连城,你趁千金,没地方买去。如果说要给我的宝马插上双翅,它便可上天;要放在海里,它就能成为蛟龙。这马就是老夫的心头肉。李先生,咱们给他点儿别的不行吗?”
“主公,您这又何必呢?您把马赠予吕布,吕布过来保您,不但宝马回来了,您还得一员大将。再说,此马还重于天下吗?”
“先生之言,甚善。来呀!赶快与先生准备礼物,给赤兔马备好金鞍玉蹬。你们随先生前往丁原的大营。”由几名军校陪着,李肃就奔吕布的大营来了。
李肃刚到营门这儿,就让人家的巡营小校抓住了。“你是干什么的?”
“松开我松开我,我乃吕布吕奉先之故友,李肃是也。尔等赶快到里边通禀。”
小校进来一报。吕布一愣,想了一想,是有李肃这么个同乡,可是好多年没见了。今儿他怎么来了呢?“有请。”只轻轻说了这么两个字,吕布连大帐都没出。
可李肃一进大帐,他倒热情洋溢,进得帐来双拳紧抱。“贤弟,这真是久旱逢时雨,他乡遇故知啊!没想到能在此处得会贤弟。愚兄李肃不才,这厢有礼了。”
吕布站起来,说道:“我当何人,原来是李仁兄,别来无恙。请坐叙话。”
“有座有座。”二人分宾主落了座。
李肃看出来吕布很冷淡——那没关系。他心想:一会儿我就让你高高兴兴。
吕布上下直打量他,问道:“李仁兄,这是从何处而来?”
“贤弟,我是从家乡来。我久闻你的英明,武艺超群,称得起是功高盖世!贤弟已经是飞黄腾达,胜兄百倍啊!”
“李仁兄,你在做些什么事啊?”
“愚兄,乃是无能之人,做个小小的商贾。”其实李肃说的是假话,因为两边站着不少人,直接说明自己的来意不方便。“贤弟,愚兄从此经过,听说贤弟在此,我早有这么一个心愿,想送给贤弟你一匹良驹。今日,我已经把这匹马牵到大营,望贤弟笑纳。”“来啊,把马匹牵到帐口!”
随着李肃这声吩咐,小校把马就牵过来了。“贤弟,请你看看,这匹坐骑是否中意?”说着,他陪着吕奉先从大帐里出来了。
来到帐外,吕布站到这儿一看,愣到这儿了。
这匹马怎么这么漂亮哪!鞍韂鲜明,这匹马,头至尾有一丈二,蹄至背八尺,细蹄座大蹄碗,竹签耳朵刀螂脖,干棒骨开前胸。这马的脑门儿上有一股子鬃毛,滴溜圆,像个红月光一样,即为头上有角。再看这四个马蹄子,马蹄子中间都有这么一道印,那叫蹄下有角。再看这马肚子上,一旋一旋,一面四个旋,那叫肚下生鳞。这马像一块红缎子一样,一根杂毛都没有。再配上玉蹬金鞍,真是人配衣帽,马配鞍韂。这马突然一声长啸,真有龙吟虎啸之声。
吕奉先不由得往后倒退了两步,双挑大指,称赞道:“好马呀!好马!”
李肃在旁边用眼角溜着他,心想:怎么样吕布,你一见此马,就高兴了吧?“贤弟,这叫胭粉赠予美女,烈马送与英雄。请贤弟跨此龙驹,走上两趟。”
“好好好!”吕布抢步上前揪丝缰,捋门鬃,脚尖一认蹬,飞身上了马。这马一拿桩,站起来了。也就是吕布,要是别人一下就被掀下去了。吕奉先大呼一声:“吁!”随后,他轻轻地用巴掌就在这马的三叉骨上拍了一掌,坐在马上就像坐在炕头上那么稳当。如果他手里端杯茶,大概都不能洒。可是耳边已经生起风来了,这马跑得太快了。
跑一圈回来,奉先一下马,是赞不绝口,赶快上前给李肃深施一礼:“仁兄,小弟,多多谢过了!”
“贤弟,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吕布马上吩咐:“快,大排酒宴!小弟要陪我家兄长,痛饮三杯。”说着话,吕布和李肃是手挽着手,进了大帐——可比刚才热乎多了。要不怎么说吕布见利忘义呢。这刚是一匹马,那珠子、金子还都没露呢。
李肃也真沉得住气,坐下来之后,推杯换盏,就喝上了。酒至半酣,喝得有点迷迷糊糊了,李肃突然问了一句:“贤弟,令尊大人近来身体可好啊?”
吕布微微一皱眉,说道:“李仁兄,你是不是吃醉了?”
“怎见得?”
“小弟先父已去世多年。李兄,难道你不知道吗?”
“我不是在问您的父亲,我问的是荆州刺史丁原丁建阳将军。”
“啊,这个……”要不是酒盖着脸,吕布的脸比红布还红呢。吕布听出来这是李肃用话在奚落他呢。他长叹了一声:“唉!英雄无用武之地,小弟在丁原手下,不过是暂且屈身而已。”
“如此说来,那可真是屈尊了贤弟。贤弟胯下马,踏遍乾坤;掌中方天戟,抵挡天下。怎么会……唉,贤弟,愚兄有句话可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你我兄弟乃同乡之谊,有什么话,不可讲在当面呢?”
“贤弟说得对。古人云,良臣择主而事,良鸟择木而栖。贤弟,像你这样的人才、你这样的本领,何必在荆州刺史的手下呢?”
“李仁兄,那么据你看来,当代谁是英雄好汉?”
“贤弟,你要问当代谁是英雄啊?有一位顶天立地的英雄好汉——此人不但是当代英雄,我看他有秦嬴之志、桓公之才啊!”
“李仁兄,当代有这样的英雄,不知道他官拜何职,身居何处?”
“贤弟,此人远在千里,近在面前。就是那西凉刺史董卓。”
“那么,仁兄你……”
“贤弟,实不相瞒,方才我跟贤弟说了一句谎话。因为耳目众多,直说不便。我并不是做生意的,就愚兄这点小小的本领,在董卓主公驾前,还是一个虎贲中郎将。每年两千石俸禄,三品官。贤弟,你要是……”李肃说到这儿,看了看吕布身后站着的两个军校。
吕布朝李肃摆摆手,说道:“没关系,这是我的心腹之人。仁兄你只管讲下去。”
“贤弟,你要到了董公的驾前,那还了得?不得胜愚兄百倍吗?”说着,李肃一回身,吩咐一声:“来,把礼物呈上。”
一会儿的工夫,有人出去把金子、珍珠,连那条玉带都拿进来,放那儿了,一大堆闪闪发光。“贤弟,这就是我家主公董卓的一份薄礼。不瞒贤弟,就连那匹骏马,也是我家主公董卓所赠。”
吕布愣了,连忙说道:“仁兄,小弟没有涓埃之功。这位董卓将军怎么送我这么重的礼呢?”涓埃就是一滴水、一小土星的功劳都没有,他干吗给我这么些东西啊?
“不瞒你说,我的贤弟,我家主公董卓是礼贤下士,慕贤弟之英明,久矣!”
吕布不言语了。他想了想,说道:“李仁兄,我要是弃丁原,而投董卓呢?”
“那愚兄不才,愿当一引荐之人。贤弟,如果到了我家身边,一、可慰我家董卓平生之大愿;二、你我兄弟能朝夕相聚;这三哪,贤弟你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呀。”
“好,请仁兄暂回大营,容小弟图之。”
“贤弟,可应尽快从事。”
“今夜三更如何?”
“空口无凭。”
“你我击掌为证。”
李肃站起来,酒不喝了,目的已经达到了。“贤弟,三更天愚兄前来接应。告辞了。”
“恕小弟,不送。”
李肃急忙回了他的大营。董卓正在这儿等着他呢,问道:“李先生,此去如何?”
“我恭喜主公,贺喜主公。我已经见着吕布了,三言五语,没费吹灰之力,不亚如鼓洪炉,而燎毛发呀。吕布三更来降。”
董卓一听,喜出望外,说道:“老夫,谢过先生。”
“主公,跟我何必客套啊!”
说到这儿,董卓把眉头一皱,心想:我得了吕布,这是个喜事,可是便宜了老儿丁原丁建阳。他把我气了,我这口气到现在也没出来。
董卓的心事李肃看出来了。“主公,您是不是还在怨恨丁原?”
“正是这样。我收了吕布吕奉先,可是便宜了老贼丁原。”
“主公您请放心,我保吕布三更时分,准将老儿丁原的首级献与主公的面前。”
“此话当真?”
“我敢与主公您打赌啊。”
“好好好,李先生,随老夫去迎接奉先。”
董卓亲自率领人马就来了。他们悄悄地埋伏在吕布的大营四周等着。一眨眼的工夫,三更已到。可是吕布的大营鸦雀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