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魔芋
或许后世的许多人会觉得很难理解，为什么当初王赞绪所部从广安县划出去三千士兵屯田，竟然会引发那么多争议，导致有那么多人看衰他。
毕竟屯田之法古之既有，当初曹操之所以能一统北方，军屯之法不是居功甚伟么？
嗯……
这么说吧，主要原因无非有两个：
1、随着战争技术的成熟，士兵的职业化程度高低，直接决定了部队战斗力的高低——一个常年训练的职业士兵，其技能、爆发、装备熟悉度、敏锐度、意志力，绝对不是一个整天握着锄头干活的屯田兵可以比拟；
可以说，同等伙食装备的情况下，即便是再拉胯的职业士兵对上同水平拉胯的屯田兵，打个一换三是绝对没问题的——而随着人数、训练和装备水平的提升，这个数字甚至可以达到1:20的夸张数字。
可以说，在绝大部分情况下，屯田兵就是战斗力低下的代名词，甚至在许多时候，屯田兵与厢军一样，并不被认为是真正的士兵。
此刻的蜀南道士兵战斗力虽然在大夏国范围内是公认的垫底，也基本上没有什么训练可言，但天天摸枪，最起码的狠劲和武器的熟悉度还是有的；可是一旦摸上一年的锄头，大概率就连最起码的狠劲都没了——一条狼就算再瘦，那也是狼，可是如果连牙齿都没有了，那跟绵羊却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2、无数的史料证明，屯田其实是一种极易产生贪腐和各种古怪毒瘤的模式——尤其是在那些朝廷鞭长莫及的偏远地区或者贫乱之世。
不需要把时间线拉太长，仅仅只需要回顾一下大明朝的历史，看一看边关地区的屯田军腐化变质的速度，就知道这么做的后果。
简单来说，惯用的屯田制度下，士兵们被土地所捆绑，从本质上转变成了农户，疏于训练之下，当初再精锐的部队，仅仅只需要短短两三年，就能变成没什么战斗力可言的庄稼汉子。
除此之外，由于农业是一个看天吃饭的行业，但凡遇上点什么天灾，又或者上司做做手脚，这些自给自足的屯田军士兵就只能迫于生计，把土地卖给那些实质上已经变成大地主的长官——最终变得一无所有，甚至只能全家卖身为奴。
虽然说如果遇到一个爱兵如子、又或者作风廉明的长官，这种情况并不会发生——毕竟从某方面来讲，有着同袍之情的屯田军更容易形成互帮互助的氛围，况且还有朝廷能作为最后的依仗。
但是很可惜……你翻遍近八百年来的史书，竟然找不出几个正面的案例出来。
正是这种人性使然导致的另类土地兼并机制，使得军屯田这种模式在当下无人看好——你开什么玩笑，这可是乱世！这可是混乱了近百年的蜀南道！
而很显然，即便是军阀，这年头能坐上高位的，没有几个是真正的蠢人——此例一开，王赞绪将军麾下又有几人能抵得住私利的诱惑？一个个的不纷纷要求自己的部下跑去屯田才怪！
有了广安县的案例在前，你是答应呢，还是不答应？
不过答不答应都无所谓了，所谓“凡有旧例皆为法”，你不答应，我私底下悄悄地搞，你还真能怪我的罪不成？
可想而知，一旦这种军屯田的模式扩散开来，彼减我增之下，王赞绪一系的未来可相知而。
……………………
只不过，当初监察厅既然敢提出“虚减实增”的策略，而王赞绪将军最终竟然接受了这个方案，划出了三千人的屯田军，那肯定是另有奥秘在里面——别的不说，其模式和机制与传统的军屯制肯定是截然不同的。
但不管是什么机制，但粮食的自给和训练强度的加大肯定是需要保证的——尤其是粮食，在这个乱世堪称是定海神针一样的存在。
没有了足够的粮食，你谈什么加强训练？还叫什么虚减实增？干脆叫“弱兵计划”得了！
而撇开模式不谈，光说粮食，监察厅在这个计划里，给出的解决方案是……魔芋种植！
没错！
这个计划里的核心一环，就是魔芋！
与后世人的习以为常不同，魔芋这种原产自华夏的作物，虽然栽培历史长达两年余年，但基本上都是作为药材使用的——就算南方某些地区在庭院里有零散种植，但食用方法非常单一，也一直没有将其视为一种高潜力的粮食替代作物来看待。
真正意识到魔芋的商业和食用价值，并且开始规模化种植，其实还是后世八十年代以后的事情（当然，这个要感谢后世某位名叫何家庆的老人，这个名字虽然不为大多数人所知，但如果没有他不辞辛苦的研究，后世的魔芋估计很难形成产业，而从这位老人的生平事迹来说，绝对当得起“国士”二字。）
回归正题，之所以把魔芋视为这个计划的核心，其实并不完全是因为这玩意的淀粉含量高，也不完全是因为这玩意非常适合蜀南道这边的气候环境，也不完全是因为这玩意的产量大，更不是因为这玩意好打理——事实上，不管是番薯、地瓜、玉米，在这些方面都不弱于魔芋，甚至还要强上一些。
真正选择这玩意作为核心作物的原因……是因为魔芋在经过处理后所制作而成的食物，具有极强的饱腹感！
没错！
饱腹感才是选择这东西作为核心作物的根本原因！
不要小看这一点，如果你对营养学和后世华夏的膳食摄取数据有所了解，就会知道……
“胃”这个器官，是会说谎的；而如果没有人在一旁强加控制，绝大部分人单餐从食物中摄取的能量，都是会超标的——这个超标量，往往会达到30%~40%！
而且如果撇开外部原因不谈，放任这种情况，宝贵的粮食将会以另一种形式产生大量的浪费——要知道，这可是连饭都吃不饱的乱世！
但是如果强制改变那些屯田兵的饮食习惯，在保证其营养摄取的同时，掺入大量的魔芋制品，从而利用其特有的饱腹感达到欺骗肠胃的目的，其价值可想而知。
想想看，要练出一支精兵，就必须要让士兵们吃饱吃好；而在这个乱世，粮食金贵无比——用荒瘠的山地种植大量的魔芋，并且利用其独有的饱腹感减少至少30%以上的粮食消耗。
这TMD对于军队来说，称之为逆天之物也并不为过——要知道，当兵的都是大肚汉，在这个缺少油水的年代，要想让他们吃饱，其单位粮食消耗量可远不是后世城市中的小白领可以比拟。
只不过，魔芋虽然是好东西，但在当下，准备好足够数量的种球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最关键的是……不是所有的魔芋品种都能够达到能够令人满意的亩产额，也不是每种魔芋都能耐得住蜀南道这边夏季的高温。
计划运过来的这一批魔芋种球，乃是特税司某个神秘机构特供给蜀南道，由滇南那边选种驯化而来的“珠芽魔芋”！——在当前旱灾不断的情况下，只有这个品种的魔芋，才能扛得住蜀南道一年热过一年的酷暑！
而现在，张健君竟然告诉自己，这批子刚刚运过来的魔芋种球，竟然在半道上被土匪截了！？
………………
“怎么被截的？”作为那个计划的倡议者之一，杨默毫不留情地丢给这个死胖子一个鄙夷的眼神。
蜀南道这边土匪的实力他又不是没见识过，能被一伙土匪给截走这么重要的物资，你丫的也好意思说自己是特训学院出来的人？
张健君的脸上全是羞愧与无奈：“我也没想到蜀南道这边的士兵弱到了这种程度啊！足足三百多号人，被人家区区百来号土匪一围，然后示威式地噼里啪啦放了一阵弩箭后，就屁滚尿流地跑了——早知道这些屯田军弱到了这种程度，我当初怎么也该让特税司那边派点人跟着的！”
对那边的事情略有耳闻的杨默自然知道这货为什么这么憋屈——王赞绪将军虽然同意了这个计划，并且也放出了许多相对重要的空缺职位，其中就包括了几个专门负责训练的“军屯都监”。
但搞笑的是，明明这个计划是监察厅提出的，特训学院的武训水平在朝中也是众所周知，即便是张健君这种看上去痴肥萌蠢的死胖子，在这方面也能足足甩出旁人一条街，最起码训练出一批常规意义上的精兵是没问题的——可就算是这样，那几个军屯都监的职位，全部都被几个“空降”而来的纨绔子弟拿走了。
之所以会如此的原因，杨默心知肚明——人家摆明了就是过来镀金捞军功的，既然是军功，这三千人名义上又是远在后方的屯田军，那在不可能直接领兵打仗的情况下，朝廷一系还有什么职位是比专司军队训练的军屯都监更容易分到军功的？
要知道，自古以来，练兵的功劳往往不比真刀真枪的杀敌小多少！
想到这，杨默嘴角翘起一丝讥讽的笑容——果然是一步错，步步错；要是当初监察厅没受那次下马威，要是督办不去在乎那一点脸面，今天这事又何至于发生？
不过他也大致明白这货为什么会明明已经回来了，却不先回监察厅上报此事，却先来偷偷摸摸地找自己了。
“死胖子，说吧……想让我怎么帮你？”杨默毫不客气地在这货的腰间摸来摸去。
好久没宰过这个死胖子了，既然有正当理由，今天不狠狠地宰上两盘回锅肉，简直对不起天地良心！
看着这货在自己腰间摸来摸去，张健君一脸的恶寒，主动把鼓鼓的钱袋丢了出来，然后轻轻咳了咳，压低了声音：“杨默，我的想法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