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阳明致良知之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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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 《答聂文蔚》:致良知工夫论及其效用境界论

《答聂文蔚》是嘉靖五年(1526)王阳明在越城给聂文蔚的复函。聂文蔚(1487—1563)名豹,号双江,江西吉安永丰人,官至兵部尚书。嘉靖五年(1526)春因公赴闽途经杭州,时王阳明方讲学绍兴,聂前往就教。在这封复函中,王阳明就聂文蔚“思、孟、周、程无意相遭于千载之下,与其尽信于天下,不若真信于一人。道固自在,学亦自在,天下信之不为多,一人信之不为少者,斯固君子不见是而无闷之心,岂世之谫谫屑屑者知足以及之乎” [45] 王守仁:《答聂文蔚》,吴光、钱明、董平、姚延福编校:《王阳明全集》卷二《语录二·传习录中》,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第79页。 之问做了答复,集中阐述了他的“致良知”思想。

一、“必有事焉”是致良知

“必有事焉”而“勿忘勿助”出自《孟子·公孙丑上》:“必有事焉而……心勿忘,勿助长也。”指在应事接物时既不要心不在焉地懈怠,也不可拔苗助长地欲速。懈怠无助于达成理想的效果;而欲速则不达,也不利于事情的顺利完成。王阳明《答聂文蔚》第二书,就门人热衷于谈论“勿忘勿助”,发表了“致良知”工夫与忘(懈怠)助(欲速)关系的看法以教。

现实生活中,懈怠(忘)和欲速(助)是人们通常具有的两种不正确心理,所以引起王阳明门人的集中讨论,说要做到“勿忘勿助”很困难。“近岁来山中讲学者往往多说‘勿忘勿助’工夫甚难。” [46] 王守仁:《答聂文蔚》,吴光、钱明、董平、姚延福编校:《王阳明全集》卷二《语录二·传习录中》,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第82—83页。 王阳明问为什么会这样?回答说刚想去做便要欲速(助),一旦不想做便要懈怠(忘),所以感到困难。“问之则云:‘才着意便是助,才不着意便是忘,所以甚难。’”王阳明接着问,懈怠(忘)是懈怠(忘)的什么?欲速(助)是欲速的什么?“忘是忘个甚么?助是助个甚么?”门人无言以对,转而向王阳明请教:“其人默然无对。始请问。” [47] 王守仁:《答聂文蔚》,吴光、钱明、董平、姚延福编校:《王阳明全集》卷二《语录二·传习录中》,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第83页。

王阳明顺势开导说,关键不在“勿忘勿助”上,而在“必有事焉”上。“必有事焉”就是“集义”,也即应事接物上“致良知”。“区区因与说我此间讲学,却只说个‘必有事焉’,不说‘勿忘勿助’。必有事焉者,只是时时去集义。”执着于“勿忘勿助”而忽略“必有事焉”是舍本逐末、扑人逐块。只有以“必有事焉”为根本着力点,“勿忘勿助”起到提醒作用,才是“致良知”。“若时时去用必有事的工夫,而或有时间断,此便是忘了,即须勿忘。时时去用必有事的工夫,而或有时欲速求效,此便是助了,即须勿助。其工夫全在必有事焉上用,勿忘勿助只就其间提撕警觉而已。”当然,如果“必有事焉”工夫没有间断,则无须“勿忘勿助”。“若是工夫原不间断,即不须更说勿忘;原不欲速求效,即不须更说勿助。”王阳明进而批评门人的舍本逐末,并用烧锅煮饭不清水下米却添柴放火为喻:“此其工夫何等明白简易,何等洒脱自在!今却不去必有事上用工,而乃悬空守着一个勿忘勿助,此正如烧锅煮饭,锅内不曾清水下米,而乃专去添柴放火,不知毕竟煮出个甚么物来。吾恐火候未及调停,而锅已先破裂矣。” [48] 王守仁:《答聂文蔚》,吴光、钱明、董平、姚延福编校:《王阳明全集》卷二《语录二·传习录中》,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第83页。

王阳明说他自己以为,“勿忘勿助”根本的“必有事焉”就是“集义”,就是“致良知”。“夫必有事焉,只是集义。集义只是致良知。”但是“致良知”比“集义”更易为人理解和接受。“说集义则一时未见头脑,说致良知即当下便有实地步可用工。”所以他才专说“致良知”而不说“集义”,并进而说,应事接物时“致良知”就是“格物”,专心“致良知”就是“诚意”“正心”。“故区区专说致良知,随时就事上致其良知,便是格物;着实去致良知,便是诚意;着实致其良知而无一毫意必固我,便是正心。”那么,专心“致良知”就不会有“忘”“助”的不正确心态。“着实致良知则自无忘之病;无一毫意必固我则自无助之病。”他因而比较孟子“勿忘勿助”和《大学》“格致诚正”之说,“说格致诚正则不必更说个忘助”。说孟子“勿忘勿助”之说“不若《大学》格致诚正之功,尤极精一简易,为彻上彻下,万世无弊者” [49] 王守仁:《答聂文蔚》,吴光、钱明、董平、姚延福编校:《王阳明全集》卷二《语录二·传习录中》,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第83页。 ,并为孟子开脱,说孟子是因告子之病而立说。“孟子说忘助,亦就告子得病处立方。告子强制其心,是助的病痛,故孟子专说助长之害。告子助长,亦是他以义为外,不知就自心上集义,在必有事焉上用功,是以如此。若时时刻刻就自心上集义,则良知之体洞然明白,自然是是非非纤毫莫遁,又焉有不得于言,勿求于心,不得于心,勿求于气之弊乎?” [50] 王守仁:《答聂文蔚》,吴光、钱明、董平、姚延福编校:《王阳明全集》卷二《语录二·传习录中》,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第83—84页。 并称赞“孟子集义养气之说”是“大有功于后学” [51] 王守仁:《答聂文蔚》,吴光、钱明、董平、姚延福编校:《王阳明全集》卷二《语录二·传习录中》,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第84页。

王阳明认为,前贤言论有时是随时而说因人而发,故而不可做过死理解。“圣贤论学,多是随时就事,虽言若人殊,而要其工夫头脑,若合符节,缘天地之间,原只有此性,只有此理,只有此良知,只有此一件事耳。”但就其根本而论,则只有一个性、一个理、一个良知。“圣贤论学,多是随时就事,虽言若人殊,而要其工夫头脑,若合符节,缘天地之间,原只有此性,只有此理,只有此良知,只有此一件事耳。”所以讨论古人学术以抓住根本为要,不可混搭许多枝节以扰乱了根本,干扰了对根本的把握。“故凡就古人论学处说工夫,更不必搀和兼搭而说,自然无不吻合贯通者。才须搀和兼搭而说,即是自己工夫未明彻也。”他于此举近来有以“集义之功”混搭“致良知”实例说:“近时有谓集义之功必须兼搭个致良知而后备者,则是集义之功尚未了彻也。集义之功尚未了彻,适足以为致良知之累而已矣。”说这是因其“集义之功”未彻底,而归咎于“致良知”干扰的缘故,“致良知”之功和“勿忘勿助”的混搭也是同样的道理。“谓致良知之功必须兼搭一个勿忘勿助而后明者,则是致良知之功尚未了彻也。致良知之功尚未了彻,适足以为勿忘勿助之累而已矣。”王阳明一针见血地指出,导致这种混搭而干扰了对根本的把握的原因,在于被文义牵累的不从实践体验。“若此者,皆是就文义上解释牵附,以求混融凑泊,而不曾就自己实工夫上体验,是以论之愈精,而去之愈远。” [52] 王守仁:《答聂文蔚》,吴光、钱明、董平、姚延福编校:《王阳明全集》卷二《语录二·传习录中》,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第84页。

循循善诱至此,王阳明顺理成章地指出,聂文蔚的疑问恰是由于混搭所致。“文蔚之论,其于大本达道既已沛然无疑,至于致知穷理及忘助等说,时亦有搀和兼搭处,却是区区所谓康庄大道之中,或时横斜迂曲者。”并鼓励道,一旦克服了这个小毛病,“到得工夫熟后,自将释然矣” [53] 王守仁:《答聂文蔚》,吴光、钱明、董平、姚延福编校:《王阳明全集》卷二《语录二·传习录中》,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第84页。

二、“真诚恻怛”地应事接物是致良知

在此《答聂文蔚》第二书中,王阳明还就聂豹来书阐发了“致良知”就是真诚恻怛地应事接物观点。聂文蔚来书说,在事亲从兄上体验“致良知”,感到有所收获:“致知之说,求之事亲从兄之间,便觉有所持循。”王阳明肯定道:“此段最见近来真切笃实之功。” [54] 王守仁:《答聂文蔚》,吴光、钱明、董平、姚延福编校:《王阳明全集》卷二《语录二·传习录中》,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第84页。

但王阳明又说,以此作为自己的体验是未尝不可的,如果以之作为教条开悟他人,则有不严谨处,不可不予以分辨。“但以此自为,不妨自有得力处;以此遂为定说教人,却未免又有因药发病之患,亦不可不一讲也。”他的分辨是,良知只有一个,良知的本体属性也只有一个,那就是“真诚恻怛”。“盖良知只是一个天理,自然明觉发见处,只是一个真诚恻怛,便是他本体。”所以将“真诚恻怛”的良知用来事亲便是孝,用来从兄便是悌,用来事君便是忠。“故致此良知之真诚恻怛,以事亲便是孝;致此良知真诚恻怛,以从兄便是弟;致此良知之真诚恻怛,以事君便是忠:只是一个良知,一个真诚恻怛。”也就是说,“若是从兄的良知不能致其真诚恻怛,即是事亲的良知不能致其真诚恻怛矣,事君的良知不能致其真诚恻怛,即是从兄的良知不能致其真诚恻怛矣” [55] 王守仁:《答聂文蔚》,吴光、钱明、董平、姚延福编校:《王阳明全集》卷二《语录二·传习录中》,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第84页。 。因而“致得事君的良知,便是致却从兄的良知;致得从兄的良知,便是致却事亲的良知。” [56] 王守仁:《答聂文蔚》,吴光、钱明、董平、姚延福编校:《王阳明全集》卷二《语录二·传习录中》,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第84—85页。 如果以为在事君上不能“致良知”,而需要“从事亲的良知上去扩充将来”,王阳明说这是“脱却本原,着在支节上求了”。之所以如此是因“良知只是一个。随他发见流行处当下具足,更无去求,不须假借。然其发见流行处却自有轻重厚薄毫发不容增减者,所谓天然自有之中也。虽则轻重厚薄毫发不容增减,而厚又只是一个;虽则只是一个,而其间轻重厚薄又毫发不容增减,若可得增减,若须假借,即已非其真诚恻怛之本体矣”。如果将独一无二的良知分为事亲、从兄、事君三者,或者认为事君的良知是事亲从兄良知的扩充,都是对良知唯一性没有根本认识的结果,都不再是“真诚恻怛”了。他说这就是“良知之妙用,所以无方体,无穷尽,语大天下莫能载,语小天下莫能破者”。王阳明说,孟子的“尧、舜之道,孝弟而已”并不是说只有孝、悌才是“致良知”,而是因为事亲从兄的良知更易被人察觉,是一种开教人的方法。“孟氏‘尧、舜之道,孝弟而已’者,是就人之良知发见得最真切笃厚、不容蔽昧处提省人,使人于事君处友仁民爱物,与凡动静语默间,皆只是致他那一念事亲从兄真诚恻怛的良知,即自然无不是道。”他再次强调良知的唯一性,日常生活应事接物所致之良知,和事亲从兄的良知只是一个:“盖天下之事虽千变万化,至于不可穷诘,而但惟致此事亲从兄、一念真诚恻怛之良知以应之,则更无有遗缺渗漏者,正谓其只有此一个良知故也。”除此之外,再无良知,所以孟子说“尧、舜之道,孝弟而已矣”!王阳明对此高度评价道:“此所以为惟精惟一之学,放之四海而皆准,施诸后世而无朝夕者也。” [57] 王守仁:《答聂文蔚》,吴光、钱明、董平、姚延福编校:《王阳明全集》卷二《语录二·传习录中》,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第85页。

有鉴于此,王阳明对聂文蔚的“欲于事亲从兄之间,而求所谓良知之学”的说法持认可态度:“就自己用工得力处如此说,亦无不可。”对其“致其良知之真诚恻怛,以求尽夫事亲从兄之道焉”的说法持“亦无不可”态度。因为这合于先儒程颢的“行仁自孝弟始,孝弟是仁之一事,谓之行仁之本则可,谓是仁之本则不可”之说,王阳明是以“其说是矣”评价程明道的 [58] 王守仁:《答聂文蔚》,吴光、钱明、董平、姚延福编校:《王阳明全集》卷二《语录二·传习录中》,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第85页。

三、致良知之效:“天下大治”境界

王阳明说,人与天地万物的关系,是与之一体的中心关系,所以他人的疾苦就是自己的疾苦,否则就是无是非之心。“夫人者,天地之心。天地万物,本吾一体者也,生民之困苦荼毒,孰非疾痛之切于吾身者乎?不知吾身之疾痛,无是非之心者也。”所谓是非之心,就是先天存在人人具有的良知。“是非之心,不虑而知,不学而能,所谓良知也。良知之在人心,无间于圣愚,天下古今之所同也。” [59] 王守仁:《答聂文蔚》,吴光、钱明、董平、姚延福编校:《王阳明全集》卷二《语录二·传习录中》,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第79页。

正因如此,国家的管理者若能以“致良知”为务,则必然天下大治。“世之君子惟务致其良知,则自能公是非,同好恶,视人犹己,视国犹家,而以天地万物为一体,求天下无治,不可得矣。”古圣就是通过“致良知”这一法宝而取信于天下的。“古之人所以能见善不啻若己出,见恶不啻若己入,视民之饥溺犹己之饥溺,而一夫不获,若己推而纳诸沟中者,非故为是而以蕲天下之信己也,务致其良知,求自慊而已矣。” [60] 王守仁:《答聂文蔚》,吴光、钱明、董平、姚延福编校:《王阳明全集》卷二《语录二·传习录中》,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第79页。 这些能“致良知”的古圣就是尧、舜、三王们。“尧、舜、三王之圣,言而民莫不信者,致其良知而言之也;行而民莫不说者,致其良知而行之也。是以其民熙熙皞皞,杀之不怨,利之不庸,施及蛮貊,而凡有血气者莫不尊亲,为其良知之同也。” [61] 王守仁:《答聂文蔚》,吴光、钱明、董平、姚延福编校:《王阳明全集》卷二《语录二·传习录中》,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第79—80页。 王阳明赞叹道:“呜呼!圣人之治天下,何其简且易哉!” [62] 王守仁:《答聂文蔚》,吴光、钱明、董平、姚延福编校:《王阳明全集》卷二《语录二·传习录中》,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第80页。 无他,“致良知”而已矣!

王阳明说,因为良知是先天存在人人具有的是非之心,古圣以“致良知”而治天下故天下大治。言古不仅止于言古,其意更在于鉴今。后世不以“致良知”而是以功利私欲治天下,故而天下纷籍、祸乱相仍:

后世良知之学不明,天下之人用其私智以相比轧,是以人各有心,而偏琐僻陋之见,狡伪阴邪之术,至于不可胜说;外假仁义之名,而内以行其自私自利之实,诡辞以阿俗,矫行以干誉,掩人之善而袭以为己长,讦人之私而窃以为己直,忿以相胜而犹谓之徇义,险以相倾而犹谓之疾恶,妒贤忌能而犹自以为公是非,恣情纵欲而犹自以为同好恶,相陵相贼,自其一家骨肉之亲,已不能无尔我胜负之意,彼此藩篱之形,而况于天下之大,民物之众,又何能一体而视之?则无怪于纷纷籍籍,而祸乱相寻于无穷矣! [63] 王守仁:《答聂文蔚》,吴光、钱明、董平、姚延福编校:《王阳明全集》卷二《语录二·传习录中》,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第80页。

王阳明说自己有睹于此而痛心疾首,不自量力而欲以“致良知”之学济天下之溺,为人耻笑亦在所不惜:“仆诚赖天之灵,偶有见于良知之学,以为必由此而后天下可得而治。是以每念斯民之陷溺,则为戚然痛心,忘其身之不肖,而思以此救之,亦不自知其量者。天下之人见其若是,遂相与非笑而诋斥之,以为是病狂丧心之人耳。呜呼!是奚足恤哉?吾方疾痛之切体,而暇计人之非笑乎!” [64] 王守仁:《答聂文蔚》,吴光、钱明、董平、姚延福编校:《王阳明全集》卷二《语录二·传习录中》,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第80页。 这自与孔、孟、韩、程、朱子以降传统大儒使命与担当有关,也是王阳明自信于己的“致良知”之学使然。因而他以孔子自喻自励:

昔者孔子之在当时,有议其为谄者,有讥其为佞者,有毁其未贤,诋其为不知礼,而侮之以为东家丘者,有嫉而沮之者,有恶而欲杀之者;晨门、荷蒉之徒,皆当时之贤士,且曰“是知其不可而为之者欤!鄙哉硁硁乎,莫己知也,斯已而已矣”。虽子路在升堂之列,尚不能无疑于其所见,不悦于其所欲往,而且以之为迂,则当时之不信夫子者,岂特十之二三而已乎?然而夫子汲汲遑遑,若求亡子于道路,而不暇于暖席者,宁以蕲人之知我信我而已哉?盖其天地万物一体之仁,疾痛追切,虽欲已之而自有所不容已,故其言曰:“吾非斯人之徒与而谁与!欲洁其身而乱大伦,果哉,末之难矣!”呜呼!此非诚以天地万物为一体者,孰能以知夫子之心乎? [65] 王守仁:《答聂文蔚》,吴光、钱明、董平、姚延福编校:《王阳明全集》卷二《语录二·传习录中》,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第81页。

王阳明说孔子在为世人议、讥、毁、诋、侮、嫉、恶情况下,却没有气馁而放弃自己的使命,依然“汲汲遑遑,若求亡子于道路,而不暇于暖席者”,不是为了求得别人对自己的理解吗:“宁以蕲人之知我信我而已。”但是,他又说甚至孔门高弟子子路,尚且有疑于孔子。“虽子路在升堂之列,尚不能无疑于其所见,不悦于其所欲往,而且以之为迂。”何况当时的世俗之人!王阳明不无感慨地说,没有“天地万物一体之仁”的“致良知”伟大情怀的人,是不可能成为孔子的知音的!显然,王阳明这里是以孔圣的知音自居了。

虽然王阳明自谦说自己不敢以孔子之道自任:“仆之不肖,何敢以夫子之道为己任?”而实际上他已义无反顾地开展着自己的“致良知”之教实践:“今诚得豪杰同志之士扶持匡翼,共明良知之学于天下,使天下之人皆知自致其良知,以相安相养,去其自私自利之蔽,一洗谗妒胜忿之习,以济于大同,则仆之狂病,固将脱然以愈,而终免于丧心之患矣,岂不快哉!” [66] 王守仁:《答聂文蔚》,吴光、钱明、董平、姚延福编校:《王阳明全集》卷二《语录二·传习录中》,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第8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