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意篇
二十年前，老牛的家从长江头搬到了长江尾，定居在崇明岛。
也是在那一年，小牛出生了，老牛给他取名“牛二黄”，纪念曾经的家乡，二黄村。
二黄村就是二黄镇的集市所在，老牛在那里有一间小药铺。
每当有人提到他放弃经营了三代的药铺，略表惋惜之时，老牛总是笑呵呵，表示一技在手无需发愁。
老牛说，这是跟着时代潮流，逐浪长江，走向大海，迎接东方的太阳。
他时常教导小牛，做人当如牛，该稳的时候稳，该勇的时候勇。
那时候，小牛还小，对老牛的话，似懂非懂，却仍然随着老牛的嘴点点头。
十几年后，当小牛考上大学的时候，老牛把小牛叫到跟前，郑重其事的解释起了小牛的名字。
他要小牛牢记，无论以后别人把小牛叫成“牛黄”，还是“黄牛”，都要记得自己不是“牛黄”也不是“黄牛”，就是“牛二黄”。
老牛说，“牛二黄”这三个字并不简单。
首先，繁体简体都一样；其次，这三个字一起写成名字，其形就是一头逐步前进的牛。
小牛被逗笑了，之前被别人戏谑名字的抑郁一扫而空。
老牛夫人没有笑，她提醒老牛，现在小牛如愿考上了中医药大学，老牛也该做些事情了，别白瞎了自己的医术。
老牛要夫人不要急，表示自己十几年里，除了专心教导小牛之外，其他时间也没有浪费，早就看好了一个地方，等小牛开学后，租下来就是。
诶？
怎么地？
竟然没有事先和我打个招呼？
自己一个人就偷偷定下来了么？
老牛夫人一听就急了，迅速冷了脸色，双手抱臂，向老牛逼了过去。
小牛愣了一瞬，闪身躲出了门。
房间里，老牛喊了起来，有你这么对待师父的么？
原来，老牛没接手家里药铺之前，在京城一家大药房做药师，带徒弟时，和女徒弟谈恋爱，谈出了小牛。
那女徒弟是老板小舅子追求的对象，毫无悬念，老牛被开除了。
眼看女徒弟肚子渐大，老牛便带着她回了当时的家乡二黄村，领证结婚，同时接手自家药铺。
也是那年，刚迁到这岛上，小牛就呱呱坠地。
没错，老牛夫人就是当年的女徒弟。
听老牛故意提起当年的事，老牛夫人缓了语气，让老牛说出个道道来，并强调自己当年也是正儿八经的医科大学高材生。
老牛随即摊牌，正告夫人，他看中的那块地方，很久以前是个渡口，虽经数百年江沙淤积，但不知怎的，那儿的江水流速极快。所以，至今也没有完全淤积，算不上湿地，也算不上农田，很适合种植一些既能用又能观赏的药材。
老牛说自己翻看医书查资料时，发现一个叫“湟癸渡”的地方，就在此地三公里之外，而现在，那里有近千亩荒地可以租下来。
他觉得如此具有上古气质的名字，故事必定多多，可以想办法推一推，种点中看又中用的药材。
于是，老牛就到那里转悠过几次。
和当地人聊天时，人家说只能搞种植，老牛就笑了，当场表示自己除了种植，就是治病，只好选择种植治病的植物，中看又中用！
那人听老牛说的有意，遂带老牛去见了村长。
村长听老牛感兴趣那块地，二话没说，直接开车带老牛把那块地转了个遍。
看完地之后，村长直言，这块地虽然荒着，但也不会随便就租了，包括资格、价格、用途、年限，都必须按照法律的规定来。
村长提醒老牛，若是有污染什么的，再多钱也租不得。
老牛表示理解，毕竟这里是长江口，容不得半点差错。之前在和当地人聊天时，老牛就得知，已经有很多人来看过，有的甚至出了高出报价两倍的价格，无一例外，被村长拒绝了。
这时候，村长才向老牛问起租地的大概用途。
这块千亩的地属于未分配的集体土地，在村集体合作社名下，目前只拿来种草，是村里的无奈之举，几届村班子一直在想办法，试图把这块地变成村里的经济实力。
想法很好，但临到动手，村里人犯愁了，大家都不知道种啥好。
很自然的，开始了试种，这些年，搞过很多种作物，但都失败了。后来，拿土壤去做了分析，才知道这块地属于低度盐碱地，确实不太适合一般农作物。
搞明白了真相，村里就不再费力气，随便撒了些草种子，让它自然生长去了。
大家都觉得，这草地好歹也是块绿色，怎么也会有防止土壤流失的作用。
与此同时，村里开始对外招租，但因为限制太多，也没有成功。
听完村长的叙述，老牛笑了，表示自己资格肯定是没啥问题，根正苗红的三代老中医，还顺应大势成为这里一份子。
村长也被老牛逗笑了，开始介绍各种具体的限制。
老牛心中有数，却并不愿意露出自己的底牌。
他不是不想做好事，只是觉得送上门的好事，最后未必就能成为好事。
老牛夫人听老牛讲完来龙去脉，问说的可是皇归村。
老牛点头，表示就是那里。
一听是皇归村，老牛夫人来了兴趣，直言自己医院的同事家就是那儿的，那同事有个姐姐，在陆家嘴做私募，可以问问她是不是感兴趣。
老牛当即反对，表示自己对私募也有所了解，曾有人问过他愿不愿做出资人。他当即回绝，感觉那些人说的太猛，心里不踏实。
老牛夫人眼睛一瞪，想啥呢，只是让那同事的姐姐帮问问，在她们那圈子里宣传宣传。
这样说的话，老牛觉得行。
停了几分钟，老牛面色纠结，貌似有点别扭，试探着问夫人，她那同事是男是女？
老牛夫人白眼一翻，男的如何，女的又如何？
老牛被顶住了，闷闷不乐起来。
老牛夫人大笑不已，戏谑老牛，下个月要生孩子的同事有多大可能是男的？
得知自己吃了个闷醋，老牛讪讪而笑。
老牛夫人嫣然一笑，便联系了那个同事。
那同事一听，立刻正告老牛夫人，那块地是村里的老大难，最好不要碰。但她又表示，帮老牛宣传下，那是没有问题的。
但是，问题来了。
千亩地租下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需要钱，需要很多钱。
目标土地一千两百亩，估计租价大概一亩一千五百块，十年租金大约一千八百万。
钱从哪里来呢？
他没有犯愁，只是有点纠结。
迁来岛上之前，有人得知二黄镇整体搬迁的消息后，找到老牛的药铺，出价两千万，买下了他所有的药方。
交完税，老牛直接把钱存了银行，五年定期，到期接着再存个五年，如此已经循环四次存定期。除掉这些年的用度，老牛手里还有一千五百多万，而且每年还有十分可观的利息。
所以，他不缺钱。
他现在纠结的是，到底是自己一个人干，还是多邀几个?
自己一个人干，当然好，没有别人掣肘，但若是一个不小心……他觉得一个人的脑子总是会短路，他再想想小牛还没有完全独立在社会中，遂打消了单干的主意。
夫人让找投资方合作，也不错，但要是引来的都是急功近利的就麻烦了，很可能因为利益和时间的问题闹掰，而偏偏中药材种植是一个急不得的事。当然他也不排除，会有这种耐下心的投资人，但，他觉得自己不一定有那么好的运气，刚好遇到一个？
虽然有这种可能，但老牛并不想赌。
关于这条思路，他没有放弃，但也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
其实，他心中有一个自认为绝佳的方案：皇归村出地，他老牛出资，按需雇佣村民。
但是，怎么能让皇归村同意这个方案呢？
虽然那块地现在是闲着，但这就像门口的一块石头，平时没啥用，要是别人想拿走，主人大概率是不同意的。
除非，利益看的见，还能带来更多附加值。
附加值嘛？
老牛现在想到的有两点，首先，就是那个富有上古气质的名字：湟癸渡。
他坚定的认为，千百年来，多少名人从这里经过，就没有人与这里有点交集吗？
这个故事只要发掘出来，在中药种植的基础上，稍加渲染，就能带来活力。
这就提到了第二个附加值，和他计划种植的药物品种有关系。
在老牛的设想中，主要有石菖蒲、泽泻、野慈姑、三棱、红蓼、诸葛菜等几种亲水性草本药材，有多年生，也有一年生。
兰草一样的石菖蒲开金色小花，开白花的泽泻和野慈姑，成串开花的三菱，还有紫红相间的红蓼，以及那种花开酷似蝴蝶兰的诸葛菜，外围摆上盆栽的桔梗。
那桔梗开蓝紫色的花，也叫铃铛花，根茎很像人参，既能药用，又可以食用，泡菜中的好料！
这几种药材，交叉种植后，从二月到九月，接替开花，而到了六月份所有的花都在开放，那时候，从旱地到湿洼地，甚至连水中都有花儿在盛开，这儿就是一片花海！
千亩地虽然不是太大，但做拍摄基地，足够了！
这就是老牛想到的第二个附加值，但这个能让村里人听懂么？
猛然间，他想到了最关键的一点，让村里人参与到运营中来，也就是就业名额，以及和村集体合作社的利益分配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