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通过认知坎陷而不断发展
讨论了意识的本源,让我们再来讨论意识的发展。
意识不是上帝给的,也不是泛灵主义的(有灵魂一直贯穿其中),而是在宇宙的发展、进化过程中产生的生命现象。生命在结构复杂化后产生了某种功能,而这种功能又能够相对独立于结构本身,然后借助物理世界以及物质本身的结构来进化、改变,意识便是如此进化而来的。
这里有一个最关键的点是,“自我”这个意识片段对生命来讲是不能约化的,它有本体意义上的存在意义。自我会参与整个宇宙的进化过程,而自我的主体性以及不可能完美的特性,使得物理世界具有了一种特殊的随机性。这种随机性虽然在很多情况下可以预计,但在某些特殊点、关键时刻必然是不可预计的,而且是有偏向性的。也就是说,自我会参与整个宇宙的进化过程,所以从本体意义上讲它是独立的,就像灵魂或者上帝可以是原因本身一样。
我们认为,人类是通过认知坎陷来进行认知与理解的。1947年,牟宗三提出了良知坎陷,其中的“坎陷”翻译为negation。我们将认知坎陷中的“坎陷”对应为attractor,即来自非线性动力学中的吸引子。认知坎陷也有负面的意思,这是因为认知坎陷是真实世界的一种偏差,而不是完美、完整的反映。
以深度学习为代表的二代AI有一个比较明显的问题就是不可解释性,即大家难以说清深度学习为什么会产生比较好的效果。在我们看来,可理解、可解释就意味着能在其他认知坎陷与“自我”这个认知坎陷之间建立起比较好的联系,这种联系就是理解。
人类非对象化的意识在具体的时空中是对象化的。我们将意识的工作模式总结为“附着”与“隧通”。附着相对容易理解,是指一个认知坎陷在具体时空中选择某一个侧面来表达。隧通是指在不同认知坎陷之间或者相同认知坎陷的不同侧面之间建立关系。隧通可以是因果关系的建立,也可以是类比、对比、否定、假借等关系的构建,即隧通要比建立因果关系更加广泛。
孙周兴对海德格尔现象学的研究显示,海德格尔曾谈到希腊思想的基本特征。早期希腊思想家已经认识到,事或物的显现方式由境域(视域)决定。在个人境域(私人世界)中,个体往往会陷入局部认知,而在共同境域(共同世界)中,个体往往能更完整地揭示自己。赫拉克利特(Herakleitus)认为:“清醒者有一个世界,并且因而有一个共同的世界,相反,每个沉睡者都专心于他自己的世界。”思想(哲学)是属于清醒者的,是对这个共同世界的开启。普罗泰戈拉(Protagoras)否认这个共同世界的存在,站在沉睡者立场上提出“人是万物的尺度”。巴门尼德(Parmenides of Elea)又回到了清醒者立场,走上所谓的“真理之路”。
为了探讨这类问题,我们先引入“全能视角”和“生命视角”这一组概念对。没有意识就没有生命,没有意识就没有智能,有意识的认知主体是典型的生命视角。生命视角很难掌握全部信息,经历从零出发逐渐习得的过程,注重细节或者精细结构,具有强烈的主观偏好,在有限的部分可能中进行选择。与生命视角相对应的是全能视角,全能视角知晓初始的和边界的所有细节,并能推测出所有可能的未来。打个简单的比方,生命视角就是对世界充满好奇的人类,而全能视角则是全知全能的上帝。
我们认为,专注于自己境域的沉睡者代表的是“生命视角”,共同境域的清醒者则体现了“全能视角”或“上帝视角”。在生命视角下,生命个体从自己的角度认知世界,形成不同的认知坎陷,形成对世界的不同认知,即“人是万物的尺度”。在全能视角下,全知全能者看到共同境域,能够知晓一切事实,行“真理之路”。生命视角通过“思”(或者“隧通”)的活动,让不同生命个体的认知坎陷进行交流、迁移并达成共识,就能从个人境域向共同境域延伸,从而贴近全能视角。
认知坎陷的提出,是为了说明意识发展的过程。我们认为,自我定义了认知坎陷,意识则在对认知坎陷的决定下逐步觉醒。意识首先来自自我肯定需求,进而在发展过程中以坎陷为锚,一步步发展成现在的样子。这里面最先发挥作用的就是附着。
附着是我们在具体时空下的表达。比如我们形容一个物体,会从颜色、形状、质量等多个方面去形容,其中的每种形容都是对物体的附着。而我们对于这个物体的认知坎陷,也就是由这些附着来具体形成的。
在这个基础上,我们对世界的认识就由附着组成。细细想来,我们对宇宙的看法,或者说我们的意识,就好像是天上的风筝,看似飘忽不定,其实始终被叫作认知坎陷的线牵动着。
也许有人会反驳:这样一来,难道意识只是我们自己认知坎陷的产物,而没有受到他物的影响吗?这样理解的人未免过于狭隘了。我们之前已经提到,认知坎陷本身有一个特性,就是隧通。隧通的存在,意味着认知坎陷能够与其他方面、其他坎陷产生联系,这种产生联系的过程就是交流和丰富的过程。
但同时我们要看到,隧通的存在不代表完全的融合。比如,我们虽然能看到梨子,但如果不亲自吃一口,就永远不知道梨子的味道。隧通带来的感受,只有经历附着的过程,才能最终成为我们自己的认知坎陷,才能够真正成为我们意识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