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野蛮人（2）

夕阳的余晖投射到写字楼湛蓝的玻璃上，整个霄云街成了蓝色的海洋。黄天沙亲自开车，载着王曦若和龙腾投资总裁朱晓鹤来到霄云街的标志性建筑珠江银行大厦前。

王曦若还是第一次进入珠江银行大厦，空旷的大厅中大理石地面一尘不染，抬头仰望，天花板上雕刻着镂空的花纹，巨大的方形水晶灯矩阵将整个大厅映射得金碧辉煌。王曦若听过珠江银行董事长邱国栋的传奇，曾经珠江银行只有300多亿元的资产规模，却有500多亿元的负债，南海市欲将珠江银行进行破产清算，负责破产清算的邱国栋违抗指令，引入华尔街的飞鹰资本，令珠江银行起死回生，注入华尔街基因的珠江银行借此成为新中国第一家中外合资银行，邱国栋成为珠江银行的绝对领袖。

邱国栋已经在会议室等候，坐在邱国栋两边的是珠江银行资产管理部、风控部、法务部和珠银资本的负责人。黄天沙一行落座之后，参会者相互介绍了一下。邱国栋作为主宾，开门见山地说：“目前黄总的龙腾集团正在举牌盘古，现在金融监管再三强调要防范风险，盘古这样的标杆企业是防范风险最好的标的。黄总是南海市潮商的领军人物，我们珠江银行应该跟龙腾集团强强联合，支持优秀企业的并购。”

黄天沙示意王曦若介绍一下合作方案。王曦若已经从包里拿出了掌上投影仪，投影仪将龙珠基金的设计框架完整地呈现在幕墙上，通过一个复杂的运作系统，龙腾集团完美地在银行、保险、私募、上市公司之间建立了一条通路。王曦若将当初演示给黄天沙的方案进行介绍之后，邱国栋频频点头，旁边资产管理部的负责人对珠银资本的负责人小声说：“这瞒天过海的妙计简直天衣无缝。”

邱国栋早就听闻黄天沙三顾欧洲挖来一个绝世佳人，没想到眼前的王曦若美貌与智慧集于一身，简直就是中国金融界的一颗明珠。邱国栋看了看自己两边的下属，说：“有什么问题，现场就解决了。”珠江银行风控部负责人第一个发问：“君安保险的资金以专项理财的方式进入珠江银行，一旦监管部门进行穿透式稽查，强制要求保险回撤资金，很容易引发一系列的资金链问题，怎么规避穿透式监管风险？”

王曦若早就考虑好了这个问题，胸有成竹地说：“保险资金按照资产类别配置，配置稳健类的固定收益、理财是监管要求，当然，龙珠基金跟保险资金是不能直接从银行导入的。”王曦若指着投影仪映射的示意图接着说：“保险以专户理财进入银行后，银行再以委托外经营的方式将资金过桥到证券公司，证券公司再以资产管理的名义投资到龙珠基金。”

风控负责人继续追问：“一旦龙珠基金的交易出现亏损，银行环节出现的亏损谁负责？”

这是一个王曦若都不用推演的问题。问话人的话音一落，王曦若很淡定地接过问题回答说：“龙珠基金的LP，哦，不是老婆，是有限合伙人Limited Partner。”王曦若的话还没有说完，会议室里就发出了一阵阵笑声，没想到美女还喜欢冷幽默。王曦若微笑着说：“当然，LP跟老婆性质差不多，出钱就是出嫁，还得操心生孩子，龙珠基金的LP份额分为两种资产类型，一类是优先级，主要是由银行专户理财资金购买，另一类是劣后级，主要由龙腾投资的资金进行认购，只是劣后级由于承担绝大部分风险，所以享有更高的收益率。”

珠江银行法务部负责人插话问：“无论是龙腾资本还是君安保险，事实上所有资金都是龙腾集团的，珠江银行只是过桥的通道，问题是龙腾资本的钱从何而来？如果是股票抵押的话，那么龙腾资本的股票一旦出现问题，就意味着龙珠基金的劣后级资金链断裂，如果龙珠基金用LP的资金购买的股票恰恰又是龙腾资本质押的问题股票，那么优先级LP一样变成劣后级，出现风险后，龙腾集团在理财环节一样可以把风险留在银行。”

王曦若预料到珠江银行的风控部跟法务部负责人会这么问，很从容地说：“龙腾资本持有的股票都是业绩非常优良的蓝筹股，质押率为40%，现在A股上证指数3000多点，如果出现风险，意味着市场将暴跌60%，也就是大盘回到1200点上下，无论是市场还是政府，都绝对不允许熊了几年的市场出现这样的股灾。更重要的是，龙珠基金的劣后级资金跟优先级比率是1：2，意味着后续的投资亏损幅度只有达到50%以上，优先级资金才会亏损，我们设置的清盘线是70%，所以优先级资金是做绝对收益的，不可能亏钱。”

邱国栋一直没说话，等的就是王曦若的这句“不可能亏钱”。银行烂账已经够多了，邱国栋绝对不希望因为资金流入股市出现烂账，那样会毁掉自己一世英名。邱国栋接过王曦若的话，说：“龙腾集团作为一家综合性产业集团，除了拥有投资、保险外，还有大量的实业类上市公司，跟珠江银行合作，龙珠基金只是一个开始，我们两家将是战略级的全面合作。”

珠江银行和龙腾集团的部门负责人退出会议室，只留下邱国栋和黄天沙。

空旷的会议室里，邱国栋跟黄天沙面对面坐着，邱国栋开门见山地说：“天沙兄，你们设计的方案很精妙，保险资金通过银行、投行、私募转一圈，就将不能投资股票的部分保险金给轻松腾挪出来。盘古是A股上市公司标杆，它在H股也深受以英国滚石、JP摩根、高盛、UBS为首的国际大行的青睐，你们龙腾集团强势举牌，在如今的熊市势必会引起投资者的跟风，相信这一笔买卖没什么风险。”

邱国栋的心思已经写在眉宇之间，他对黄天沙的生意很心动。黄天沙微笑着说：“现在大家看到的盘古只是一个房地产公司，如果只是一个造房子卖房子的上市公司，就算利润率高达100%，我也不会买。”邱国栋的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盯着黄天沙，问：“那你看中他什么？”黄天沙接过问题，说：“这家公司真正的价值在于它已经资本工具化，目前公司内部正在推行一项改革，资本工具化事关改革的成败。”

盘古推行轮值CEO制度，已经在商界传得沸沸扬扬，邱国栋对两个轮值CEO均有一定了解，肖天勇猛直爽却趋于保守，汪弘毅深沉内敛反而锐意改革。邱国栋问：“现在的房地产躺着都赚钱，还能怎么改？”黄天沙说：“盘古已经开过管理层会议，乔志远支持汪弘毅的改革，未来的盘古将从单纯造房子向城市运营商转型，上市公司只是一个资本运作的平台，整个运营生态链才是持续提供稳定利润的根基。”

邱国栋哈哈大笑，说：“老兄啊，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你们吃进了盘古那么多筹码，现在又费尽心思搞出个龙珠基金来。一开始我以为你会用我们银行的钱，没想到回去你搞出这个方案，老兄你放着银行的钱不要，却干这种没有把握的事？”邱国栋站起来，走到黄天沙身边，搂着黄天沙的肩膀说：“老兄，乔志远把盘古当成自己的命，黄国胜初来乍到你们就抡上板斧了，你一个人是不是势单力薄了一点儿？”

王曦若建议黄天沙把控制风险的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上，否则，一旦有第三方资金介入，关键时刻很难控制局面。但邱国栋已经主动伸出橄榄枝，黄天沙岂能拒绝？他笑着对邱国栋说：“拿下盘古控制权绝对是个好项目，我们考虑到你们银行资金有各种各样的难处，所以最终选择只动用我们龙腾集团系统内的资金，通过渠道设计把问题解决。当然，如果国栋兄看好，我们欢迎珠海银行加持，比如，我们可以把龙珠基金的结构设计成三级，一级优先级、二级、劣后级。”

邱国栋在听王曦若解释时，心里已经在盘算，立即问：“你们龙腾集团能够让出多少份额？”

黄天沙略略思考一下，伸出三根手指头，说：“国栋兄，你也知道，举牌就是一场闪电战，要抓住时机最大限度降低持仓成本。”黄天沙颇为忧虑地继续说：“老兄，你们银行的规矩你比我清楚啊，内部有一套非常烦琐的程序，资金额度太大，走流程时间太长，等各种委员会、财务流程走完了，我可能就错过了最佳的举牌机会。如果我开始大规模买入，银行资金迟迟不能到账，那么我们的计划就容易夭折，如果遇到强劲对手，甚至会直接给我打爆仓。”

“老兄，买盘古股票就跟买印钞机一样，30亿元的份额开玩笑了，再让一点。”邱国栋的右手在黄天沙面前比画了个撇八的手势，说：“天沙兄，我们银行也要为客户赚钱才有饭吃，你也知道，现在银行除了放贷款，差不多都是在银行业内进行相互拆借自娱自乐，利润总量看上去很大，实际上单位效率低，赚不到几两银子。啥也不说了，银行出资80亿元，肯定会第一时间将资金注入龙珠基金的，我个人出10亿元，这个额度兄弟总要留给我吧？”

从珠江银行出来，黄天沙吩咐王曦若，说：“马上联系华南证券总裁卢天佑，我们的资金走他们的专项理财通道。”王曦若侧身看着黄天沙，问：“我们援助了远东证券，走他们的通道是不是更好？”黄天沙摇了摇头，说：“我考虑过远东证券，但是对于远东证券的乌龙指对冲，证监会调查组内部已经将其定性为内幕交易，远东证券面临巨额的罚没，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按照行业规则，监管部门会加大对远东证券的各种合规检查。”

王曦若提议说：“乔志远他们管理层的资产管理持股计划在远东证券，如果我们有一部分资金分仓到远东证券，可以给人一种盘古管理层进一步增持的错觉。”黄天沙摇摇头说：“我们通过援助远东证券控制了乔志远他们管理层的资产管理持股计划，如果我们龙珠基金的资管计划再走远东证券通道，到时候乔志远站出来一澄清，势必会引起关注，浑水摸鱼不成反而容易呛水。”

黄天沙的谨慎令王曦若很是意外，跟黄天沙第一次见面，她就觉得这是一个有气魄、敢想敢干的人，盘古举牌才开始，黄天沙就怂了？王曦若试探性地问：“那我们拆借给远东证券的救急资金只是为了拿到乔志远他们的资产包吗？那个资产包不能进行再次开发利用，意味着我们的援助资金是沉没的，这样的话，资金的运行效率会被削弱。”

“做大事要有舍有得，我们的行动才刚刚开始，三十六计大有地方可以用，但是绝对不能用在远东证券上。”黄天沙给司机发了一条信息，抬起头很肯定地说：“援助远东证券这事儿我们一定要把眼光放得更加长远，小生意论事，大生意要论势，我们援助远东证券抓住了乔志远他们的命门，远东保险也暗中买入了不少盘古股票，这将是我们在争夺盘古控制权过程中的重要盟友。”

王曦若很是纳闷，问：“远东保险？谢晓辉在盘古会跟我们站在一起？”

“我跟谢晓辉有10年交情，他的身世很简单，背景很复杂，看上去谢晓辉只是远东保险的一个台面人物，事实上他的能量超出我们的想象。”远东保险董事长谢晓辉刚刚发迹之时，黄天沙在一次生意中与他开始了交往，10年之间从未断过往来。黄天沙说：“我们援助远东证券，让远东证券的总裁沈浩明躲过了更大的劫难。按照远东集团的人事规矩，沈浩明离开远东证券后，会回到远东集团出任董事长助理，过渡半年后会出任远东保险总裁。”

王曦若一愣，黄天沙这么说一定是有确切的信息，但还是不禁问道：“如果远东证券发生乌龙指当天下午的对冲交易被定性为内幕交易，那么沈浩明不会跟交易部的欧阳剑波一起被市场禁入吗？”司机已经将车开到珠江银行楼前，黄天沙想了想，说：“禁入也只是涉及证券市场，不影响保险市场，沈浩明是有背景的人，欧阳剑波虽然只是一个小卒子，但他聪明的脑袋也不会就此被乌龙指埋没。只是即将接任沈浩明的竹聿名是个很另类的主儿，我们要谨慎。”

黄天沙的话一出口，王曦若嘴角微微一颤。黄天沙给王曦若拉开车门，王曦若坐进去，黄天沙绕到司机后座坐进去，说：“对了，程春明腐败受贿的司法通告函已经发送到盘古，下午汪弘毅已经召开分公司负责人会议，进行了通报，明天一早这个丑闻就会铺天盖地，这是盘古近几年最大的丑闻，股价肯定搂不住，我们要逢低吸纳，除了要摊薄我们的持仓成本，还要敲打敲打乔志远他们，在平仓线附近，不信乔志远会裹挟整个团队的利益来对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