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小小兵
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运，当宋乔伊准时抵达上海虹桥机场，准备去往郑州时，收到了该纺织服饰项目HR的正式邮件通知。
邮件内容十分委婉，大意是非常欣赏宋乔伊的工作能力，也极其乐意与她一起合作，可惜因为项目经费与人手都受到了客观条件的限制与挑战，因此，非常期待未来再携手前行的机会。翻译成人话就是——这个项目不要你了。
站在机场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宋乔伊来来回回看了四五遍邮件。深呼吸一口气，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季劲在咨询行业的时间还不算长，加上他对宋乔伊有信任感，这才推着她去不同的项目“照常工作”。可是，事实上，麦恩公司的圈子就这么大，项目经理就这么多，宋乔伊与米娜的争执与上一个项目的表现，早已经人尽皆知。
宋乔伊只好回到了麦恩公司上海办公室，再度陷入了没有项目的窘境。在人力资源同事的协调下，零零星星地在几个项目上轮番打零工。
这个过程并不轻松，甚至比上一个完整的项目还要累。因为，虽然，宋乔伊负责的都是打下手的工作，但是，她还要无时无刻面临着人力资源同事和合伙人的压力，质疑她为什么不可以以战略咨询顾问的身份被项目经理接洽。因此，在疲于工作的同时，宋乔伊还要花费更多时间去寻找新的项目。
不过，宋乔伊很有自知之明，她知道，这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
毕竟，站在项目经理们的角度，没有任何一个项目是在无菌环境下进行的。宋乔伊碰见季劲，尚且还愿意耐心听她的心声，包容她的脆弱。那么，下一个项目呢？
谁知道宋乔伊会不会又因为什么事情而突然情绪崩溃呢？万一宋乔伊一言不合又去找人力资源同事要求下项目呢？如果宋乔伊又碰到了与自己合作不畅的同事，是不是又要在客户的办公室里旁若无人地吵架呢？
就像一个定时炸弹一样的宋乔伊，对于任何人来说，都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在这种时刻，宋乔伊觉得自己职场功力还是太浅，同时，她也深深感觉自己对不起季劲。两度令项目同事关系不融洽的项目经理，在着手第三个项目时，想必也棘手得很。抱着这种小学生做错作业的心情，宋乔伊因身处上海，时不时就买一些水果或小玩意送去季劲家，其中，买的最多的莫过于给太子的狗粮。
季劲的家人们极其乐于见到宋乔伊。季劲的妈妈更是常常主动询问宋乔伊下班的时间，偶尔还在麦恩公司的楼下，等着宋乔伊晚饭间隙一同回到家中吃饭。等她吃完，再与季劲父亲一起，牵着太子，送宋乔伊回麦恩公司加班。
宋乔伊常常觉得，是自己偷走了属于季劲的家庭温情。不过，谁让他项目繁忙，一直赖在太原没回来呢。
煎熬的日子过了快一个月，宋乔伊居然迎来了一个从天而降的机会。
那是在一个市场营销项目上，团队负责为客户建立市场战略策略。这个项目本身在麦恩公司的水花便不小，集合了五个已经在战略咨询顾问位置上呆了五到七年左右的资深同事，且没有设立明确的项目经理。因此，他们都铆足了劲，力求借着这个项目，获得升职机会。
麦恩公司的“不晋升就离职”原则，就像是悬在每一个人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如果不能在规定时间内做出成果，就会面临离开的风险。
基于此，这个项目的竞争极其激烈，每一个人都摩拳擦掌，想要大展拳脚。不过，没有任何人想到，在此项目上拔得头筹的，居然会是宋乔伊。
项目开始前，均会有客户会议，用于让双方沟通彼此的信息，从而确保麦恩公司的咨询顾问充分了解客户的诉求。几个战略咨询顾问负责谈话，宋乔伊则作为一个小小兵，坐在长桌的末尾处，负责做会议记录。
虽然，没有开口的机会，但是因为该项目涉及的内容与数字关联颇多，毕业于数学系的宋乔伊对此很感兴趣。再加上职业习惯，宋乔伊始终积极地准备着，老老实实地阅读客户发来的各种资料，并且思考后寻找对应解决方法，光笔记就做了满满一本记事本。
在第一次客户会议上，一般来说，会有客户的主要负责人帮麦恩公司做一个初步的诉求简介。内容会包含公司的现状、策略与发展方向等基本信息，因此，按照常理，麦恩公司的同事只要安静地坐着，倾听即可。而这位主要负责人是否能阐述清晰，是否能传递合理，打分权在麦恩公司同事的手上。
换句话来说，第一次客户会议，往往就像是一场面试。客户公司花费了大价钱请麦恩公司来做战略咨询，麦恩公司秉持着负责任的态度，自然也希望可以在客户公司挑选靠谱的合作伙伴。因此，两方相比，更需要引起重视的始终是做演讲的客户公司的人。
偏偏这家公司负责与麦恩公司合作的数据经理是一个纯纯的技术背景出身，讲究的是效率至上。
他连客套话都没说，走进办公室，坐在位置上，径直就问：“数据和模型都发给你们了，你们看了吗？要不然，你们直接问我问题吧，这样效率高一点。”
如此不按牌理出牌的客户公司对接人，宋乔伊从业以后也是第一次见。麦恩公司的工作节奏太快，一个项目结束，就是被扒一层皮。每一个战略咨询顾问从上一个项目脱身后，都要给自己的身心做一次全面的放松，直到下一个项目正式开始，才会沉浸其中。因此，听到对方这么说，在座的战略咨询顾问们都懵了。
所有人面面相觑，想要打破僵局，又因不熟悉资料，而不知从何说起。
基于宋乔伊本身在连夜加班的前提下，对客户的资料早已经烂熟于心，她的记事本上也还有不少问题悬而未决，因此，她立刻从包里拿出了记事本，一一提问。
大概是宋乔伊的疑问均合理且恰当，客户公司数据经理原本意兴阑珊，几分钟后，也被调起了兴趣，开始侃侃而谈起来。
不过十分钟，对方已经完全忽略了在会议室里的其他麦恩同事，一双眼睛只看着宋乔伊，目光炯炯。半小时后，两位战略咨询顾问走出了会议室，而剩余的三位，几番尝试，还是无法得到客户公司数据经理的反馈，最后干脆保持了沉默是金的状态。
这一次对话，对宋乔伊的帮助可谓是立竿见影。大概是这位数据经理在客户公司很受重视，经由他的推荐，客户公司的相关人员但凡有疑问，都会直接找到宋乔伊。这个项目的成员们原本只是碍于合伙人的安排，让宋乔伊在此作为一个可有可无的人员，帮忙做做笔记，整理一下资料，如今，竟主动邀请宋乔伊一起参与会议，提出意见。
项目越深入，越需要用到建模技术。项目成员中，只有宋乔伊与另一位同事通晓此能力，因此，其余四位很快就被客户边缘化了。又因为宋乔伊在数据方面积累了特别多经验，在潜移默化里，她仿佛成为了这个项目的最核心人物。
可是，就像福兮祸所依。
宋乔伊知道，属于她的闪光时刻，不会这么轻易到来。
事实证明，她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