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单行道
“爱是雨后初霁，水草丰茂，一个平平无奇却闪着光的夏日。”
这句话作为林霁在朋友圈的结婚照文案，衬着她与李恪的明朗笑容，显得格外得天独厚。照片中，李恪身材颀长，伸出修长的手指，为林霁整理耳边的碎发。林霁笑眼弯弯，嘴角漾起。二人的眼里都是温润的笑意，他们十指相扣，任由谁看了，都得说这是一对璧人。
宋乔伊抱着手机，歪着脑袋，斜靠在院子里的大树旁，呆呆地想，林霁与李恪，当真算得上是“琴瑟在御，莫不静好”。而对于自己来说，唯有孤独最是自由，爱，本来就是一种束缚。
没有余地的选择和不合时宜的勇敢，构成了宋乔伊喜欢李恪的十年时光。
可能爱一个人就像是在风暴中行船，也许在飓风中幸运守得云开，也许最后只落下残破的甲板。但是，对于身陷其中的人来说，选择放弃，就等于选择窒息。
可是，如果这条船已经靠岸了呢？那么，是不是应该主动下船，将它交付给正确的人？
答案是肯定的。
不仅要洒脱一点，还要果断一点。宋乔伊与李恪之间，最起码要有一个人得偿所愿。
至于那份心事，就让他们化作粼粼波光，不要惊扰任何人的生活吧。
“你收拾行李的速度比我想象中快。”
宋乔伊抬起头，是邻居季劲到访。他手上还提着一个果篮，一张粉红色的贺卡被放在水果中。
“东西不多，而且明天就要上项目了，行李箱基本不用打开。”
宋乔伊耸耸肩。她在季劲的推荐中，选择了其中三个项目进行接洽，其中一个纺织服饰行业的战略项目启动速度最快，为了不坐“冷板凳”太久，宋乔伊接受了项目邀请。
项目地点在郑州，为期三个月，项目组有六个人，她之下还有两个分析员，人手较为充足，预计飞回上海过周末不是难事。做战略咨询顾问就是这样，总是飞到某一个城市，停留几个月后，功成身退，无暇看晚霞。
“水果是林霁买的。”季劲转而注意到宋乔伊的院子篱笆有些破损，走近看了看，询问宋乔伊：“有工具吗？”
宋乔伊凑近看，确实是铁丝网出现了一个洞。
“稍等。”
她走进房子里，在柜子里拿出了房东的修理工具箱，大步流星地走到了铁丝网旁，拿出老虎钳，便上手调整铁丝网。
“宋乔伊，你在干嘛？”季劲似是有些震惊。
“修铁丝网啊。”宋乔伊头也不回。
“你让开，我来。”季劲说。
“不用，以前房东太太家的篱笆都是我维修的。”宋乔伊徒手三下五除二，很快就把铁篱笆修好了。
宋乔伊把工具收好，用洗手液洗了一下手，擦干手时，发觉季劲还在盯着自己。
“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宋乔伊，你要学会向别人求助。”
“只是修篱笆而已。”
宋乔伊不以为然。季劲的大男子主义用在她身上，真是徒劳。宋乔伊反而希望季劲可以像他们刚认识时一样，宁愿冷漠一点，也不要把她当成一个弱小的女生看待。在美国独自生活的十年，别说是修理物品这么简单的事情，就算是同时打四份工，昼夜不停，一年学完一年半的课程的事情，她也干了不少。
那时候，她为了买机票从纽约去波士顿找李恪，在机场协助接国际旅客，几十公斤重的行李箱，一样可以提上接驳车。宋乔伊早就不知道怎么喊苦和喊累了，也许正因为如此，她更加觉得自己适合干战略咨询顾问这一行。
宋乔伊把林霁写的卡片打开，骤然是一行清秀的字体，果然是字如其人。
“乔伊，见字佳。我们女生永远不用背负强烈的羞耻感，不管别人怎么抹黑我们，我一定会和你一起站在阳光下面，谁都别想把我们拉入黑暗。祝一切愉快。”
林霁与李恪同年，比宋乔伊大三岁，比季劲小三岁。她与李恪相识于非洲。由于林霁是当地孔子学院的汉语老师，常需看顾生病的学生，李恪又是热心的无国界医生，一来二去，二人便熟悉起来。林霁文静温柔，李恪沉稳谦和，相处起来十分惬意。
他们有着共同的济世救人的抱负，都有兼济天下的决心，还有体谅他人、不遗余力的心境。如果不是李恪在一次武装事件中，意外伤了对做手术至关重要的右手，他们应该还会留在非洲，继续过着物资贫瘠但精神丰盈的生活。
当然，这只是宋乔伊以为的唯一理由。而那天在季劲父母家的餐桌上，宋乔伊得知了他们回来的另一个原因——林霁怀孕了。
宋乔伊下意识看向了林霁的肚子，她的小腹微微隆起，已经开始显怀。林霁笑着问宋乔伊是否要摸摸看，宋乔伊强忍着好奇心，摇了摇头。她并非不想，谁会不对新生命抱有美好的憧憬呢？宋乔伊只是觉得这个孩子太美好了，还是不要去触碰为好，以免有丝毫损伤。
这是那么好的林霁与李恪的孩子，理应得到上天最好的眷顾。
在宋乔伊见到林霁之前，她曾小人之心地反复试图挑出林霁的错处，可是，与林霁相处下来，宋乔伊只觉得自己浅薄。当季劲家人听说宋乔伊还没有找到合适住处，邀请宋乔伊就在自家住下，她几番推脱，都无法拒绝好意时，是林霁善解人意地为她解围，并帮她找了中介，就在同一小区租到了价格合适的房子。
宋乔伊还记得，林霁在陪她看房子时，细致地帮她考量着生活的细节。水电费要如何交，门锁要不要换，灯泡的瓦数是否足够。有林霁在，宋乔伊什么都不用思考。林霁离开前，还代李恪向宋乔伊道歉。
林霁说，李恪作为一个男士，主动问起宋乔伊个人的私事，是不礼貌的。虽然，李恪是出于善意，但是，她已经严肃地批评了李恪，并向宋乔伊承诺他们夫妻绝对没有看热闹的心态。在林霁看来，宋乔伊既聪明又勇敢，是特别好的女孩子。
宋乔伊没有想过，自己会得到林霁如此大的肯定与支持，就像她看着这张纸条，竟不知除了“谢谢”还能再做什么。
“写了什么？”
“女孩子的秘密。”
“嗯。”
宋乔伊已经对季劲的“嗯”字大法见怪不怪，也就不再计较。
“那你呢？新项目在哪？”
“山西太原。”
“去多久？”
“四个月。”
宋乔伊点点头，从果篮里挑出两个苹果，分给季劲一个。
季劲皱了皱眉，有些不情愿地接过。
“你喜欢吃什么水果？”
“香蕉和橘子，不用削皮，扒开皮就能吃。作为水果，它们很知道自己应该怎么长。像是猕猴桃、菠萝、西瓜之类的，就对自己的定位很不清楚。”
“做一个能被你看得上的水果，也真是不容易，还要弄清楚自己的定位。”
季劲从宋乔伊手里拿过她的苹果，走到水池旁，一起洗干净了。
“哦对，这些水果，还是得辛苦你送还给林霁，或者拿给叔叔阿姨她们，就说是林霁买的。”
“林霁说，让你送给周边的邻居。远亲不如近邻，你不在家的时候，房子总要有人看着。”
“她考虑得真周到。季劲，你们家里人都那么体贴，为什么唯独你总是板着一张脸。”
季劲咬了一口苹果，偏过头看宋乔伊，又吃了一口，没有说话。
“你怎么不说话？”
“他们喜欢你，所以对你好。”
“哦，难怪。”
“难怪什么？”
“难怪你总是一副酷酷的样子。”
季劲把苹果核扔进垃圾桶，不服气地嘟囔了一句。
“我们关心人的方式不一样。”
季劲的声音有些模糊不清，宋乔伊光顾着吃苹果，没有听明白。
“啊？你说什么？”
“我说，你快点吃，我陪你去给邻居送水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