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幕
格拉纳达，圣马利亚·埃希普西亚卡修道院。阿拉伯风格。拱门，柏树，泉水，爱神木。几条凳子和几把皮面旧椅子。幕启时，场上一片寂静。管风琴声响起，远处传来修女的声音。两个初来的修女从深处踮着脚跑来，为了不被人看见，环视四周。她们穿着蓝色服装，头戴白色三角巾。二人十分小心地靠近左面的一扇门并从锁孔向里看。
第一场
年轻修女甲 她干什么呢？
年轻修女乙 （在锁孔处）
小声点！
她在祈祷。
年轻修女甲 躲开！
（自己去看）
多么洁白啊，多么洁白！
她的头在房间的黑暗中
闪烁着光彩。
年轻修女乙 她的头闪烁着光彩？
我一点也不明白。
她是个好心的女子，
可却要将她杀害。
你可说得清？
年轻修女甲 我只想
长时间而又近距离地
看清她的心灵。
年轻修女乙 多么勇敢的女性！
当昨天宣判
她的死刑，她没有
掩饰自己的笑容。
年轻修女甲 后来在教堂
我看见她哭了。
我觉得她的心
已经提到了喉咙。
她做了什么事情？
年轻修女乙 绣了一面旗帜。
年轻修女甲 难道刺绣有罪？
年轻修女乙 听说她属于共济会。
年轻修女甲 这是什么组织？
年轻修女乙 是……我也不知道！
年轻修女甲 她为什么被捕？
年轻修女乙因为她不喜欢国王？
年轻修女甲 还有什么？看得见吗？
年轻修女乙 也不喜欢王后！
年轻修女甲 我同样不喜欢他们。
（注视里面）
啊，马里亚娜·皮内达！
花儿已经开放
它们将陪着你去死亡。
［修女卡门·波尔哈从舞台深处的门走出。
卡 门姑娘们，你们看什么呢？
年轻修女甲 （吃一惊）
教友……
卡 门 你们不害羞嘛？
马上去工作间。
谁教会你们这坏习惯？
我们过一会再谈！
年轻修女甲 告便！
年轻修女乙 告便！
［两人离开。当卡门嬷嬷确信她们已走时，同样小心翼翼地走近并从锁孔向里面瞧。
卡 门 她是无辜的！毫无疑问！
坚决不把口开！
为什么？我不明白。
（一惊）
来了！
（跑下）
第二场
马里亚娜身着光彩夺目的白色服装出场。面色苍白。
马里亚娜 教友！
卡 门 （转过身）
你想要什么？
马里亚娜 什么也不要！
卡 门 请说吧，夫人！
马里亚娜 我想……
卡 门 什么？
马里亚娜 我是不是能永远地
留在这座修道院里。
卡 门 那我们将是多么高兴！
马里亚娜 我不能！
卡 门 为什么？
马里亚娜 （微笑）
因为我已经死了。
卡 门 （吃惊）
堂娜马里亚娜，看在上帝的分上！
马里亚娜 世界靠近我身边，
岩石，水，空气，
我知道我看不见！
卡 门 他们将把你赦免！
马里亚娜 （冷静地）
让我们等着看！
这寂静魔术般地
压抑着我。宛似一个
香堇菜的屋顶在不断增大，
（激动地）
可有时又装扮成
我头上的长发。
啊！多么好的梦啊！
卡 门 （抓住她的手）
马里亚娜！
马里亚娜 我怎么样？
卡 门 你很好。
马里亚娜 我是一个大逆不道的人，
不过我爱的方式
会让上帝将我原谅
就像他原谅抹大拉11一样。
卡 门 无论在世外还是世上
他都会将你原谅。
马里亚娜 如果你晓得！
教友啊，我的身上
受尽了大地万物的创伤！
卡 门 上帝就充满爱的创伤，
这些伤口永远也愈合不上。
马里亚娜 受难而死的人会出生，
我知道自己瞎了眼睛！
卡 门 （为马里亚娜的状况而难过）
一会儿见！您去
参加九日的祈祷吗？
马里亚娜 一如从前。教友，再见！
［卡门下场。
第三场
马里亚娜小心翼翼，迅速地走向深处，阿莱格里托，修道院里的园丁在那里。他总是在笑，笑容温柔而又健康。身着当时的猎装。
阿里托 别着急
听我对你讲！
马里亚娜 快点，别让人看见！
你去堂路易斯家了吗？
阿里托 他们告诉我，救您毫无希望。
想也不要想，
因为所有的人都会死亡，
但是他们将尽力而为。
马里亚娜（勇敢地）
他们会竭尽所能！对此我很肯定！
阿莱格里托，他们是高尚的人，
我与他们相同，
你没见我很镇静？
阿里托 有一种令人恐惧的气氛。
大街上一片寂静。
只有风在吹来吹去，
人们都关在家里。
我只碰见一个小女孩儿
在古老的阿尔凯塞里亚
门口哭泣。
马里亚娜 你相信他们会让
没有过失的人死吗？
阿里托 我不知道他们如何考虑。
马里亚娜 其他的呢？
阿里托 （茫然失措）
夫人！……
马里亚娜 说下去。
阿里托 我不愿意。
［马里亚娜做出一个不耐烦的表示。
佩德罗·索托马约尔先生
据说已然出了国境。
都说他去了英国。
堂路易斯知道实情。
［马里亚娜将信将疑而又动人地笑了，因为实际上她知道这是真的。
马里亚娜 对你这样说的人
想让我更伤心。
阿莱格里托，不要相信！
你不信，可是当真？
（心中苦闷）
阿里托 （茫然）
随您怎么想，夫人。
马里亚娜 当堂佩德罗获悉
我因为给他绣这面旗
而被关在这里
他会疯狂地策马奔向此地。
如果他们将我问斩
他会死在我身边，
这是一天夜晚
他吻着我的头对我所言。
他将像圣乔治12一样到来，
在缀满宝石
和黑色珍珠的橙色的斗篷上
绚丽夺目的花朵随风飘荡。
为了不让人看见
他将在晨曦中从天而降。
他谦逊而又高尚，
在清爽的黎明时光，
当柠檬园
还在黑暗的天空闪亮
朝霞宛似三桅的帆船
在丝绸和阴影的波涛上荡漾。
你怎么知道？我多么高兴！
你知道吗？我一点也不惊慌！
阿里托 夫人！
马里亚娜 谁对你说的？
阿里托 堂路易斯。
马里亚娜他知道判决吗？
阿里托 他说不相信。
马里亚娜 （忧伤地）
这可是千真万确。
阿里托 告诉他这么坏的消息
使我伤心。
马里亚娜 你要回去！
阿里托 随您。
马里亚娜 你回去要告诉他们
我非常称心
因为我知道一旦需要
他们都会来，很多的人。
上帝会偿还你的艰辛！
阿里托 回头见。
（离去）
第四场
马里亚娜 （小声地）
我孤孤单单
在花园盛开的金合欢
下面，死神在将我偷看。
（小声地并走向果园）
然而我的生命就在这里。
我的血在激荡和抖颤
宛似一棵珊瑚树
在温柔的波涛间。
尽管你的马在岩石上
播下四个月亮
在春天绿色的微风
撒下火光，
跑得更快些！快来找我！
你看我感到
那些骨头和苔藓的指头
就在身边将我的头抚摩。
（走向花园，好像和什么人说话）
你不能进来。不能！
啊，佩德罗！为了你自己，别进来；
但是坐在那泉边
将白色的六弦琴拨弹。
（坐在一个凳子上，用双手支撑着头）
［花园中响起吉他声。
声 音 在水边，
谁也没有看见，
我的希望已死去。
［舞台深处出现两名修女，后面跟着佩德罗萨。马里亚娜没看她们。
马里亚娜 这一首民谣
说的事情我不想知道。
没有希望的心灵，
让大地将它吞掉！
卡 门 佩德罗萨先生来了。
马里亚娜 （感到害怕，站起身，似乎在摆脱梦境）
他是谁？
佩德罗萨 夫人！
［马里亚娜吃一惊，不禁尖叫。两个修女开始退场。
马里亚娜 （对二修女）
你们要走吗？
卡 门 我们要去干活。
［二修女走开。此时场上笼罩着极大的不安。佩德罗萨，冷漠却一本正经，死盯着马里亚娜，而后者，忧伤而又勇敢，接受着他的目光。
第五场
佩德罗萨穿一身黑衣，披着斗篷。冷漠的表情显而易见。
马里亚娜 心灵已经告诉我：佩德罗萨。
佩德罗萨 还是那个
一如既往等候您的消息的人。
是时候了。您不觉得吗？
马里亚娜 永远都应该
保持沉默并快乐地生活。
［坐在凳子上。这时，乃至整个这一幕，马里亚娜都有一种轻微的癫狂，直至最后爆发。
佩德罗萨 您知道判决了吗？
马里亚娜 知道。
佩德罗萨 判得对吗？
马里亚娜 （神采奕奕）
我认为那是谎言。
对于绞刑来说，我的脖子太短。
无法执行。您等着看。
况且，它洁白而又美丽。
没有人愿将它绞断。
佩德罗萨 （紧接着）
马里亚娜！
马里亚娜 （狠狠地）
人们已忘记
要让我死
整个格拉纳达都要死去。
而且会有非常伟大的人们
来拯救我的生命，
因为我是贵族。
我是卡拉特拉瓦13上尉之女。
请您让我安静。
佩德罗萨 当您和您的伙伴经过时
在格拉纳达没有人会探出身影。
安达卢西亚人只会说说而已；然后……
马里亚娜 就抛下我孤苦伶仃；
那又怎样？会有一个人
来和我死在一起，这就够了。
不过他是来搭救我的性命！
（微笑并有力地呼吸，将双手放在胸前）
佩德罗萨 （突如其来地）
我不愿你死，我不愿意！
你也不会死，因为你将说出
同谋者的信息。我对此坚信不疑。
马里亚娜 （狠狠地）
我什么也不会说，不会满足你的愿望，
尽管在我的心中
再也容不下更多的创伤。
对你们的奉承我充耳不闻
而且意志坚强。从前我害怕
您的目光，现在我和您对面相望
（靠近）
并和您的眼神较量，
您的眼睛注视的地方
我在那里将世上的任何力量
都无法使我说出的秘密珍藏。
我勇敢。佩德罗萨，我坚强！
佩德罗萨 很好！
（停顿）
您知道，只要我一签字
就能抹去您眼睛的光芒。
用一支笔和一点墨水
就能使您进入漫长的梦乡。
马里亚娜 （高昂地）
为了我的幸福
但愿您别耽搁时光！
佩德罗萨 （冷淡地）
今天下午他们就来。
马里亚娜 （恐惧并察觉）
什么？
佩德罗萨 今天下午，
已经下令你听候处决。
马里亚娜 （愤怒并强烈抗议）
这不行！胆小鬼！在西班牙
谁指挥如此卑鄙的勾当？
我犯了什么罪？为什么杀我？
法庭的公理又在何方？
我将一生最伟大的爱
绣在自由的旗帜上。
难道我因此就该关在这里？
有两只透明的翅膀
就会为寻找自由而飞翔！
［佩德罗萨得意地看到马里亚娜这突然的绝望并向她走去。光线开始呈现黄昏的色调。
佩德罗萨 （离马里亚娜非常近）
快说出来，国王会将你赦免。
马里亚娜，同谋者都是谁？
我知道你和他们有牵连。
每秒钟都在增加你的危险。
在夜幕降临之前
就会有人来押解你。
他们是谁？叫什么名字？别耽搁时间！
不要拿法律当儿戏，
否则会为时太晚。
马里亚娜 （凶狠地）
我不会说！
佩德罗萨 （恶狠狠地，抓住她的双手）
他们是谁？
马里亚娜 现在我更不会开言。
（轻蔑地）
放开，佩德罗萨，滚！卡门嬷嬷！
佩德罗萨 （可怕地）
你找死！
［卡门嬷嬷胆战心惊地上场，两个修女在深处幽灵似的交叉走过。
卡 门 怎么了？马里亚娜？
马里亚娜 没怎么。
卡 门 先生，这是不对的……
［佩德罗萨冷漠、镇静而又威严，向修女投去一瞥严厉的目光，并开始退场。
佩德罗萨 下午好。
（对马里亚娜）
如果你有话要说，我将不胜欢欣。
卡 门 先生，她是非常好的人！
佩德罗萨 （高傲地）
我没问你。
［下场，修女卡门随下。
第六场
马里亚娜坐在凳子上，用温柔而又动人的安达卢西亚语调说话。
马里亚娜 那一首歌谣我记得清
诉说它在格拉纳达的橄榄中穿行：
“三桅的小船啊，
真正的海盗！
你的勇气在哪里？
一条两桅的帆船
已经在瞄准你。”
（宛似在梦中，朦胧地）
在大海与繁星之间
我多么喜欢流连
身体靠着海风
长长的栏杆。
（激动而又满腹忧伤地）
佩德罗，带着你的骏马
或是骑着它来，在天黑之前。
但是要快！他们就要来了
要让我离开人间！
一定要快马加鞭！
（哭泣）
“啊，三桅的小船啊，
真正的海盗！
你的勇气在哪里？
一条有名的帆船
已经瞄准了你。”
［两个修女上。
修女甲 要坚强，愿上帝帮助你。
卡 门 马里亚娜，孩子，你要休息。
（带马里亚娜下）
第七场
修道院的铃声响了。背景处出现了几名修女，她们穿过舞台，经过受难圣母前时在胸前画着十字，圣母的心上插着几把匕首，在墙上饮泣，巨大的用纸做成的金色和银色的玫瑰花的拱门遮掩着她。年轻修女甲和乙尤其引人注目。柏树开始染上金色的光芒。
年轻修女甲 什么叫声！你听到了吗？
年轻修女乙 从花园传出；这声响
似乎来自远方
伊内斯，我怕得慌！
年轻修女甲 她会在哪儿呢，马里亚妮塔，
格拉纳达的玫瑰和茉莉花。
年轻修女乙 在等她的未婚夫。
年轻修女甲 她的未婚夫迟迟未到。
如果你看见她在怎样
从窗口一次一次地观瞧！
她说：“如果没有那些山峦，
无论多远也能看见。”
年轻修女乙 她满怀信心地等着他。
年轻修女甲 他不回来看她的不幸！
年轻修女乙 马里亚妮塔将要死亡！
家中会有另一道光芒！
年轻修女甲 多少只鸟啊！看到了吗？
布满屋檐下
和花园的枝头上；
我从未见过这么多鸟儿，黎明时
一看到那“蜡烛”就唱呀，唱呀，唱……
年轻修女乙 白云和清风
从枝头的凉爽
唤醒了黎明。
年轻修女甲 为了黎明
每死去一颗星星
就有一支短笛诞生。
年轻修女乙 而她呢？……你可看见？
我觉得当她穿着洁白的衣裙
走过低音部唱诗班
好像已经装殓。
年轻修女甲 多不公道啊！
这个女人肯定受了骗。
年轻修女乙 她的脖子真是美不可言！
年轻修女甲 （本能地将双手放在脖子上）
是的，不过……
年轻修女乙 当她哭的时候
我觉得它好像
要掉在裙子上面。
［修女们走近。
修 女 甲 我们排练《圣母颂》！
年轻修女甲 很好！
年轻修女乙 我毫无兴趣。
修 女 甲 它很美。
［年轻修女甲给其他修女做个手势，都匆匆向舞台深处走去。
年轻修女甲 可是很难！
［马里亚娜从左边的门出场，修女们一见她都悄悄退去。
马里亚娜 （微笑着）
都在将我回避？
年轻修女甲 （颤抖地）
我们去……！
年轻修女乙 （茫然地）
我们要去……我是说……
已经很晚了。
马里亚娜 （以好心的诙谐）
我那么坏吗？
年轻修女甲 （激愤地）
不，夫人，谁说的？
马里亚娜你知道什么，姑娘？
年轻修女乙 （指年轻修女甲）
什么也不知道！
年轻修女甲 可我们都喜欢您！
（紧张地）
难道您没看出来？
马里亚娜 （苦涩地）
谢谢！
［马里亚娜坐在凳子上，交叉着双手，垂着头，一副神圣的升天姿态。
年轻修女甲 我们走吧！
年轻修女乙啊，马里亚妮塔！
格拉纳达的玫瑰和茉莉花，
等候着她的情人，
可她的情人却迟迟没有到达！……
马里亚娜 谁曾对我说！……
不过……耐心！
卡 门 （进场）
马里亚娜！
一位先生，他带来了
法官的许可证，来拜访您。
马里亚娜 （站起身，精神焕发）
叫他进来！终于，上帝呀！
［修女出去。马里亚娜走向墙上的一面镜子，满怀甜蜜的痴情，整理着发髻和领口花边。
快……我有信心！
这衣服使我太显苍白，
我要更换衣裙。
第八场
马里亚娜坐在凳子上，一副爱恋的姿态，背向人们进来的地方。卡门嬷嬷上场。马里亚娜，难以自制，转过身来。在一片寂静中，费尔南多进场，面色苍白。马里亚娜目瞪口呆。
马里亚娜 （绝望地，似乎不愿相信）
不！
费尔南多 （伤心地）
马里亚娜！你不愿
搭理我？请对我说！
马里亚娜 佩德罗，他在哪里？
上帝呀！请你们让他进来！
他在下面，在门口！
他一定在那里！让他上来！
你和他一起来的，对吗？
你很好。他累了，
但马上就会上来。
费尔南多 马里亚娜，我一个人来的。
我怎么知道堂佩德罗的事情？
马里亚娜 大家都应该知道，可却无人知道，
那么他几时来搭救我的性命？
他几时来死，既然死神在将我窥视？
他来吗？告诉我，费尔南多。时间还够用！
费尔南多 （看到马里亚娜的态度，有力而又绝望）
堂佩德罗不会来，
因为他从来不爱你，马里亚妮塔。
他已经和其他自由党人一起到了英国。
你的老朋友都已经将你抛弃。
只有我年轻的心在陪伴你。
马里亚妮塔！你要看看并记住我多么爱你！
马里亚娜 （激动地）
你为什么这样说？我非常明白，
但从不愿把我的希望说出来。
现在已无关紧要。我的希望已经看到
在我死去时注视着我的佩德罗的眼睛。
我为了他而绣那面旗帜。我为了热爱
他的思想并生活在其中而与他结盟。
我爱他胜过爱我的孩子和我自己。
你对自由的爱是否比
对你的马里亚娜的爱更加忠贞？
因为我将是你所爱慕的自由之神！
费尔南多 我知道你会死去！马里亚娜
过一会儿他们会来带你。保全生命，
说出那些姓名！
为了你的孩子！为了我，我愿意为你献出生命！
马里亚娜 我不愿我的孩子将我蔑视！
他们的名字像圆圆的月亮一样光明！
我的孩子们的脸上将会有光辉闪耀！
无论是岁月还是空气都无法抹掉！
如果我告密，在格拉纳达的所有街巷
人们说起这名字都会充满恐慌。
费尔南多 （动人而又绝望地）
不会！我不愿这样的事情发生！
你必须活着！马里亚娜，为了我的爱情！
马里亚娜 （疯狂、痴迷，处在极度的激动与痛苦中）
费尔南多，什么是爱情？我不知道什么是爱情！
费尔南多 （靠近）
可是谁也没有我这么爱你！
如果心灵不与我们为敌，
心灵啊，你为什么驾驭着我，既然我不同意？
［费尔南多跪下，马里亚娜将他的头放在自己的胸前。
啊，他们都抛弃了你！你说，你爱我并要活下去！
马里亚娜 （推开他）
费尔南多，我已经死了！我通过自己
抛下的伟大河流听到你的话语。
我就像深水上面的星星，
就像消失在杨树丛中最后的微风。
［一位修女从深处经过，双手交叉着，满怀忧虑地注视着这一对人。
费尔南多 我不知怎么办！真苦恼！他们就要来找你！
谁能为了让你活着而死去！
马里亚娜 死！既无憧憬又无黑暗的梦多么漫长！
佩德罗，我愿死去正因为你还活在世上，
为了照亮你双眼的纯洁的理想：
自由！为了你永不熄灭的高尚的火光，
我愿奉献全部生命。振作起来吧，心灵！
佩德罗，你看你的爱从我身上带走了什么！
我死了你仍要那么爱我，爱得痛不欲生。
［两个修女进来，双手交叉着，同样忧伤的表情，不敢靠近。
现在我已不爱你了，因为我变成了阴影。
卡 门 （进来，几乎喘不过气来）
马里亚妮塔！
（对费尔南多）
先生，请您马上出去！
费尔南多 （忧伤地）
别管我！
马里亚娜 走吧！你是谁？我已经不认识任何人！
我要安静地休息！
［另一个修女匆匆进来，由于恐惧和激动，几乎喘不过气来。在深处，还有另一个修女极快地穿过，一只手放在前额上。
费尔南多 （激动万分）
再见了，马里亚娜！
马里亚娜 去吧！他们找我来了。
［两个修女带费尔南多出去。
我觉得世界
就是手中的沙粒。死！可死是什么？
（对修女们）
你们呢，在做什么？我觉得你们多么遥远啊！
卡 门 （哭着进来）
马里亚娜！
马里亚娜 您为什么哭泣？
卡 门 他们到下面了，姑娘！
修女甲 他们在上楼梯！
最后一场
所有修女都从舞台深处进来。脸上反映出内心痛苦。年轻修女甲和乙站在最前面；修女卡门，尊严而又十分痛苦，站在马里亚娜旁边。整个场面，到最后将呈现出格拉纳达黄昏时壮丽的奇光异彩。玫瑰色和绿色的光线从拱门射入，柏树优雅地调和着颜色，似宝石一般。从屋顶射下一束柔和的橘黄色的光，越来越强烈，直到剧终。
马里亚娜 心灵啊，不要抛弃我！安详！
只有一只翅膀，你能去何方？
你同样需要休息，在死亡的后面
等候我们的是明亮之星漫长的疯狂。
心灵啊，不要昏厥迷茫！
卡 门 高贵的马里亚妮塔，请将人世遗忘！
马里亚娜 我觉得它多么遥远啊！
卡 门 他们找你来了！
马里亚娜 可我对这光线的含义多么清楚！
爱情，爱情，爱情，和永恒的孤独！
［法官从左边的门进来。
年轻修女甲 是法官！
年轻修女乙 要把她带走！
法 官 夫人，听您的安排；
有一辆轿车在门外。
马里亚娜 非常感谢，卡门嬷嬷，
我拯救了许多人，他们将为我哭泣。
别忘了照顾我的儿女。
卡 门 愿圣母保佑你！
马里亚娜 我将心献给你们！请给我一束花！
在最后的时刻，我要将自己打扮。
我愿感到戒指有力的抚摩
并将绣着花边的披巾戴在头上面。
热爱自由，胜过一切，
而我就是自由本身。我献出自己的血，
这也是你的血和所有人的血。
任何人的心灵都不可能买到！
［一个修女帮她戴好头巾。马里亚娜呐喊着向舞台深处走去。
现在我明白了夜莺和树木所说的话。
人是一个囚徒而无法获得自由。
高尚的自由！真正的自由啊，
请为我将你遥远的星点燃。
再见了！请将眼泪擦干！
（对法官）
咱们马上走！
卡 门 姑娘啊，再见！
马里亚娜 请将我这痛苦的故事
告诉过往的孩子们。
卡 门 由于你爱得这么深，上帝会给你开门。
啊，可怜的马里亚妮塔，玫瑰园里的鲜花！
年轻修女甲 （跪着）
你的眼睛将再也看不见橘黄色的光芒
照在格拉纳达黄昏的屋顶上。
［外面响起遥远的钟声。
修 女 甲 （跪着）
再也听不见春天的风
黎明时敲打你的玻璃窗。
年轻修女乙 （跪着并吻马里亚娜衣裙的花边）
五月的石竹！安达卢西亚的玫瑰！
你的情人在高高的栏杆上等你。
卡 门 马里亚妮塔，这名字多么悲哀多么美丽，
街上的孩子们为你的痛苦惋惜！
马里亚娜 我就是自由，因为这是爱的心愿！
佩德罗！为了自由你才将我抛在一边。
我就是自由，人们令我痛苦！
爱情，爱情，爱情，和永恒的孤独！
（离开）
［动人而又庄严的钟声在舞台回响，远处传来孩子们合唱的谣曲。马里亚娜倚着修女卡门缓缓离去。修女们一起跪下。一道优美而又迷离的光笼罩舞台。
在深处，孩子们在歌唱：
啊！格拉纳达的日子多么悲痛
连石头也会发出哭声
当看到亲爱的马里亚娜
死在断头台，只因为不肯招供。
［钟声不止。
幕缓缓落下
1925年1月8日于格拉纳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