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2.乘风
……
天边的云影飘走，清晨的日光洒落在两人身上。
看着谈夏，荀猛沉默半晌后长叹一声，终于还是道，“师弟，珍重。”
自己这位师弟，若不是在修行天分上的缺憾，那当真称得上是一等一的宗门真传种子了。
而即便是眼下这种境况，荀猛也并未从其面上看出丝毫的颓丧与怨艾，心中顿时生出了更多的感慨之意。
迎着荀猛关切的目光，谈夏作揖，郑重道，“多谢师兄。”
荀猛苦笑一声之后，还以一礼。
因晌午过后谈夏便要启程前往洛国，荀猛也就没有再多逗留，将余下的半瓶青竹酿赠与谈夏之后，便告辞离开了。
谈夏起身，离开灵田，回到了自身居住的一小处青石院落中。
翠微峰是青城仙宗外门各堂的所在地，也是外门诸弟子的修行居所，自从拜入青城仙宗，他已经在此处居住超过六载的时间了。
他是心思与行事缜密之人，随身的行李早在昨夜行功之后便收拾妥当，这会儿不过是再次清点检查罢了。
洛国虽属青城仙宗所辖，但距离山门腹地遥远，即便乘坐千福仙舟出发，也需要至少花上一月的时间方可抵达。
若是遗漏下什么东西，想要重新取到可就不是那般容易了。
将行囊解开，他将其中十几块镌刻着繁复纹路的玉盘重新清点了一遍。
确定无有疏漏之后，谈夏背上行囊，取了墙上悬挂的一柄玄铁剑与一支骨笛。
玄铁剑虽只是一品法器，但相比起凡铁总还是入了品级的，伴随他几载修道岁月，是修道护身的重要凭仗，而骨笛则是逝去父母所赠。
最后看了眼自己的居所，谈夏再无留恋，转身出了门。
千福仙舟悬停在云台崖之外，而云台崖是翠微峰的最高处，距离他所居住的半山腰尚有不短的距离。
但他没有当即出发，而是皱着眉环顾了一番居所的四周，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
片刻之后，他脸上少见地浮现起几分纠结之色。
左手置于唇前，谈夏口中发出了一声奇异的长啸，回荡在周围的山野之中。
这声奇异的长啸很有效果，几个呼吸的功夫，周围的树丛中便传出一阵响动。
一只浅粉色的、形如小彘的生物，从中奔出，撞到了谈夏的脚下。
似乎是太过着急，撞上之后还在原地晕乎乎地打了个转，看得谈夏眼角抽动。
终于定下神来，认清了方位，小彘朝他讨好地哼唧了两声。
谈夏无奈地摇摇头，将这愈发沉重的家伙抱到自己怀中。
这小家伙虽然形似小彘，但细看又有许多不同之处，鼻子略长而可以自由收缩，颇为奇异。
这家伙在翠微峰的山野中自由惯了，常常几日不见踪影，如果不是急着寻它，谈夏也不会用出刚才那啸声。
倒不是说发出那啸声需要什么仙家法门，生怕暴露之后怀璧其罪。
每到月圆之夜，小彘便会发出这奇怪的啸声，谈夏前几年闲暇无聊之时便学会了，当时他也并未觉得有何不妥。
直到后来某次，他去翠微峰下小坊市采买物资时与这家伙走散了，便用这啸声呼唤它。
小彘应声而来的同时，身侧正给他打酒的谭小娘子也投来了诧异的目光，问他为何能与一头小猪如此顺畅地交流。
谈夏当时沉思半晌，总觉得这话里的意思很有些不妥当之处，此后便很少再用这啸声了。
好在此刻周遭无人，谈夏拍了一下小彘的脑袋，道，“净坛，带你出趟远门。”
净坛回以疑惑的目光与一声哼唧。
谈夏知他灵性颇高，但此刻也并没有对它再多说什么，径直朝着云台崖的方向而去。
千福仙舟过了晌午便会出发，他需要及时抵达。
只是有人似乎并不愿意让谈夏就这么悄然离去，刚走出两百步，山道上便闪出了三道人影。
中间为首的，是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脸上带着些许的骄扬之意。
看着谈夏身上的行囊，他嘴角微翘，拱手道，“得知师兄即将远行，师弟特意前来相送，听闻洛国风土人情颇佳，愿师兄成家立业、一切顺遂。”
话音落下，旁边两个更稚气的少年便发出了嗤笑声。
凝视眼前这三个少年人几秒，谈夏心中低叹一声。
少年幼稚轻狂的模样，总是这般令人生厌。
谈夏将净坛放下，摸了摸它的脑袋，示意它安静，随后……
眼帘低垂，他按住了剑鞘。
三个少年意识到了什么，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寒光闪过，剑器上还附着一层淡淡的青色。
在居中少年按住腰间法器的时候，谈夏的玄铁剑已经稳稳落在了他的肩上。
虽然那层淡青色的灵气已经散去，但剑刃上传来的寒凉之意依旧令得少年整个身形僵住。
咽了口唾沫，他颤着声音道，“谈、谈夏，仙门有规……”
“仙门之规矩我比你更清楚。”
谈夏打断了他的话，淡淡道，
“李贺云，我并非柔弱可欺之辈。我知道，对有些人而言，没有我，很重要……可惜，我并没有让你们如愿的意思，告诉你兄长，两年之后，晋元法会见吧。”
言罢，谈夏归剑入鞘，继续前行。
时间宝贵，他没有空闲、也没有心思与这三人纠缠。
此次前往洛国执行宗门庶务，短期内恐怕都不会回返，即便宗门中有人看顾，他也仍需要崭露一定的锋芒。
过度的韬光养晦，会让那些默默看好他的人心生失望。
一旁的净坛对三人哼唧着甩了甩它那别致的鼻子，撒开步子向着谈夏追赶而去。
望着谈夏离去的身影，三个少年怔然半晌，其中一人不由后怕地喃喃道，“他这一路云风剑法，似乎已经臻至观纹境界了，这等剑法天资……”
闻言，李贺云身形颤抖，涨红着脸道，
“区区云风剑法，观纹又如何？二十三岁也才养气境七层修为，有甚了不起了的，不、不过一个养猪的！晋元法会，嘿！”
……
云台崖畔，巨大的仙舟默然悬停。
山崖上，有白发老人闭目站立。
在谈夏带着净坛走到身前几丈远时，白发老人睁开了眼睛。
谈夏快步上前，行了一礼，“冯长老。”
冯长老抚着颔下白须，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突然问道，“动手了？”
谈夏微微躬身，道，“是，不过弟子有分寸。”
虽然他方才并未与李贺云三人缠斗，但冯长老已经踏入洞明境多年，观察之力敏锐。
冯长老颔首，似乎并未放在心上，又问：“山上可还有未了之事？”
“有，但非此刻的谈夏所能了结。”
冯长老抚着胡子的手顿住，一挥衣袖，笑道，
“那便走罢，余下的话，路上再说，未了的事情，归来时再了。”
“是。”
登船。
云风鼓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