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祝融号”
执行“亚马逊蝴蝶”计划的“祝融号”飞船，静静地横卧在X基地的一号厂房内。十几名工程师正在有条不紊地对它进行着最后的调试。
艾森站在离“祝融号”50米的标志线外，默默凝视着它那庞大的圆柱形船身。他是第一次在如此近的距离内欣赏这个代表人类最高科技水平的飞船。与之前的“伏羲号”和“昆仑号”比起来，“祝融号”已迭代了很多。但是在艾森眼里，它只不过是一个载体，一个能将他送往土星的载体。
“‘祝融号’身上集成了5万多组传感器和强大的AI识别系统，有着比人类更敏锐的视觉、听觉和触觉感应，并具有自我深度学习和不断优化算法的能力。”陪伴在艾森身边的丁雨诗自豪地向他介绍着。“在它上面还搭载了我国最新一代量子计算机技术，每秒峰值运算可达20兆次，目前在世界上已经是遥遥领先的了！所以说，‘祝融号’本身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机器人！”
“其实我只需要一艘能让我快速抵达土星的飞船……”艾森对丁雨诗的介绍不置可否。
他们登上工作台，来到飞船跟前。丁雨诗示意一个工程师开启了飞船识别系统。上方扩音器中立刻发出AI的声音：“访客丁雨诗，授权编号360402-1125；访客艾森，授权编号360402-1126。欢迎光临船台！”
艾森听到扩音器报出他们的名字，眼神中露出一丝好奇。他问工程师：“它是可以看到我们吗？”
“它不仅能看到，而且还能知道你的身份。如果是未授权访客，它会提前发出预警。”工程师说
“这次向土星的远程航渡会有很多不可测因素，还有‘云体’在那里等着，我们需要保证你和船员的安全！”丁雨诗说。“虽然‘祝融号’集成了人类一切顶尖科技，但在‘云体’面前，它还不具备对抗能力。不过，我们的初衷并不是与之进行太空战争，而是主张非对抗方式化解危机。所以，飞船上所采用的这些高科技，主要是考虑为航渡的安全提供保障。”
“我们可能时间不多了！我有一种强烈的感觉……也许是‘云体’的意念——它们正在观察着我们，看我们会采取怎样的行动。就像人类在观察笼子里的一群鸡、看看是挑哪一只出来宰杀那样。”
“艾森，你认为你去跟‘云体大脑’做意念交互会有效果吗？”
“现在对‘云体’来说，太阳就像一个大大的蛋糕，而太阳系内的大小行星，都好比它们盘中的一粒粒坚果；至于先吃大还是先吃小的问题，可能正是由这个‘云体大脑’来思考。如果这时，有一粒坚果却意外发出了一种能让它们听懂的声音，那么它至少会先搞明白是怎么回事吧。”
“感觉很悲哀……”
“但人类文明是建立在自我对世界的认知上的，因此人类文明虽然多元，却始终受到所在时空的限制。我们的思维、我们的文化、我们的精神、我们的科技……所有这一切，都源于人类历史的变迁。然而，我们现在的文明又能称之为人类文明吗？！它充其量只是在上一次人类文明断代后，再次出现的文明。我们的意识中没有继承自亘古延续而来的宇宙观，有的只是后人通过观察发现和推演运算得到的东西；我们也没有在地层中发现过人类上代文明的任何迹象，有的只是关于存在史前文明的思想实验和假说。有没有可能，在人类出现之前，地球上就已经存在过其他的先进物种或文明？而现在我们找不到他们的痕迹，是因为他们经历了大规模灭绝，或是早已飞出了地球？”
丁雨诗将身体依靠在平台护栏上，两眼深沉地凝视着厂房大门外通红的晚霞，像是在低声朗诵着一段箴言：
“它是我们的家园，是我们的一切。你所爱的每一个人、你所认识的每一个人、你所听说过的每一个人、曾经存在过的每一个人……都曾在它的表面度过的一生。所有的猎人与强盗、英雄与懦夫、文明缔造者与毁灭者、国王与农夫、年轻的情侣们……都住在这里——这粒悬浮在阳光中的微尘。”
艾森望着丁雨诗，他似乎听到过这段话，但忘记了是谁说的。他说：“人类虽然是渺小的，在宇宙时空中，我们所有的存在和全部的文明都不过是一粒细沙甚至连细沙都不如。然而，我们却有思想、有独立的意识。这是我们在面对‘云体’时的唯一优势！也许几十万年或几百万年后，人类已不复存在，在整个太阳系中，人类文明的痕迹也全部消失。但如果我们今天在面对一个高级智慧文明时能让它记住，我们曾经存在过、向往过和努力过。这对人类而言，或许比存在本身更有意义。”
“艾森！”丁雨诗紧紧握住艾森的手，向自己胸前拉了拉，悄声道：“上级已经批准了我的申请！我会陪你去土星！”
艾森没有说话。他知道丁雨诗是为了他，也没想到李战雄真的会同意她的请求。此去土星凶多吉少、前途未卜，面对的又是太阳系内的巨无霸“云体”，几乎是“单程车票”！
根据“N-601”与各国航天组织反复磋商后制定的最新方案，共有4艘飞船参与执行“亚马逊蝴蝶”计划，它们分别为来自中国CNSA的“祝融号”、来自俄罗斯RKA的“加加林号”、来自美国NASA的“新企业号”和欧洲ESA的“星球卫士号”。它们将组成“太空联合舰队”共同奔赴土星。
为共同抗击外星生命入侵，早在泛区域合作组织成立之初，中国CNSA就已向美、俄和欧洲等各大航天机构公开了可控核聚变发动机技术和“磁力泡”技术；作为共享，NASA也将自己领先的飞船新型材料应用技术予以公开；而俄罗斯和法国则将两国联合研制成功的高能电磁炮技术呈现给“N-601”成员国，用作飞船防卫武器。
CNSA曾就高能电磁炮武器向俄、法两国提出质疑，认为在飞船上搭载这种武器是不明智的，因为当人类与“云体”无法交互时，不仅任何武器都是白搭，而且还会进一步刺激“云体”对人类的恶意。
俄、法两国则辩称，由于“云体”已扰乱了太阳系空间的引力平衡，飞船在前往土星航线上，难免会遭遇星际物质的意外闯入，高能磁力炮是清除这些障碍的有效武器。即使最后在面对“云体”沟通无望时，也不排除它能起到短时间威慑“云体”、以掩护“太空联合舰队”撤离的作用。
“N-601”无法权衡利弊，只得默认由各方自行决定是否搭载高能磁力炮武器。但要求各方须签署一份公开声明，即无论航空、航天飞行器等，所搭载的高能磁力炮武器，仅限于在外太阳系空间的防卫行动，禁止在地月轨道及以内使用。
CNSA首先在声明上签了字，但是，它同时也公开告知全世界：“祝融号”将不会搭载任何武器！
在X基地新闻中心，“N-601”为“太空联合舰队”即将远征举办了隆重的发布会，现场有几百人出席；俄罗斯的东方航天发射场、美国的佛罗里达州卡纳维拉尔角发射场以及欧洲的法属圭亚那发射中心等同时在线参与。
发布会正式向全球宣布了“太空联合舰队”船员名单，除艾森外，所有宇航员均在各自发射场的新闻中心系数登场亮相——
“祝融号”船长为延少君上校，她是指挥和驾驶“昆仑号”飞船抵近水星轨道近距离探测“云体”并保证了飞船安全返回的首要功臣，有着丰富的太空飞行经验；她将担任本次“太空联合舰队”的首席指挥官。“N-601”新闻官还专门向媒体介绍：延少君女士的丈夫，就是一年前驾驶“快递1号”前往土星执行营救“伏羲号”和“夏至号”任务时被困失联的邓凯。她此行还有一个心愿，那就是亲自将丈夫接回来！
艾森自然是“祝融号”的重要乘客，但出于他的个人要求和任务的高度保密因素，他没有在发布会亮相。“快递1号”任务重被卡茨冒名顶替的航天员张南，这次再次被选中，主要负责飞控与通信工作。高天骏和丁雨诗作为艾森的特别助手也加入了任务团队。另人意想不到的是，“祝融号”上还有一名身份特殊的队员，那就是应艾森的要求经X基地报请上级特批的永生人劳伦斯。艾森希望他能像卡茨那样，帮助飞船通过“结界”尽快抵达土星。
“加加林号”的船长由薇拉担任，她在“昆仑号”任务中表现出色，得到RKA和CNSA的一致认可和高度信任。并且，“加加林号”几乎是“昆仑号”的仿制品，这对薇拉来说显然驾轻就熟。除薇拉外，飞船上还有3名船员，均为俄罗斯优秀宇航员或科学家。
“新企业号”的船长是NASA久负盛名的宇航员沃克上校，他曾圆满完成了人类首次环绕火星飞行探测的任务，他在那次航行中带回来的资料，也为美国制定“火星移民计划”提供了更为有力的帮助。“新企业号”共有船员5人，其中有2人曾跟随沃克一同参与了环绕火星飞行任务。
欧洲“星球卫士号”飞船的船长，则是由来自丹麦的尼尔森博士担任，他曾多次参与过ESA的航天计划、两次乘坐NASA飞船登上太空，并且有着在国际空间站连续工作380天的辉煌经历。该飞船上的其他3名宇航员分别来自法国、比利时和波兰等国。
在“新企业号”和“星球卫士号”上，均搭载了由俄法联合研制的高能电磁炮，NASA和 ESA都认为这是保障宇航员生命安全的必要武器。而“加加林号”因为采用了“昆仑号”的设计方案和技术路径，且出于对合作方CNSA意见的尊重，RKA最终还是放弃了在“加加林号”上搭载高能电磁炮装置。
艾森独自待在新闻中心的小接待室里，静静地注视着电视转播画面。他一边听着新闻官介绍，一边认真观察着每一位参加行动的宇航员。尤其是他在“祝融号”的队友。他曾在电视中见过张南，知道卡茨就是顶替了这人登上的“快递1号”。看到张南那机敏和充满阳光的样貌，艾森不由为其在上一次任务中的尴尬遭遇感到些许的可悲——他即使再优秀，可在永生人面前也不过如同玩偶。况且现在人类已在面对文明程度要高出几个层级的智慧物种！
艾森完全不认可“N-601”这次的行动方案，一次出动4艘飞船去迎击“云体”，看上去轰轰烈烈，实际上还是将对手当做一个像人类一样的有形生物来看待。这是人类至今都没有根除的顽固意识。
他深知，“云体”生命是无形的，而且完全不受人类已知的自然规律影响和支配，所以人类惯用的高科技手段，在它面前都不会产生任何效果。
进入昆仑山死亡谷的“云体”的一个分体曾被一颗小小的“磁星”清除。艾森相信那只能是宇宙观察者释放的超能武器。但是，当“云体”大范围入侵地球时，那个“观察者”为什么却无动于衷？是它已无能为力？还是它知道“云体”已经掌握了对付“磁星”的本领？甚至……是这个“观察者”已不得不做出了放弃人类的打算？
正如“磁星”的出现是个迷一样，它的不再出现更令艾森匪夷所思……
然而，艾森此刻已经不再纠结于如何寻找“观察者”的帮助。他相信自己已经找到“云体”的短板——
“云体”虽然庞大无比，但它们的个体分子不会独立思考，只会将感知到的信息传递到意识中枢去解析，再根据这个“大脑”发出的意念由各个分子汇聚成整体性行为。并且，它们与人类最大的区别是：它们的意念是完全真实的，而人类却善于隐瞒和欺骗！
“云体”分子已经融入了人类群体，也许此刻它们正在学习和模仿人类的习性，迅速了解和掌握人类文明的内涵。然而它们却无法学到人类个体潜意识中五花八门的欺瞒本能。或者说它们要学会这些，应该会有一个相对较长的过程。而这正是艾森想要把握的时间窗口。
因此，在与它们的“大脑”接触之前，他必须尽量将自己隐藏起来。只有让“云体”分子找不到他，他才能在面对它们的“大脑”时做到出其不意。
艾彬和“边际空间”已经很长时间没再跟他交互了，他不知道他们那里发生了什么，或许他们本来就是来自“平行空间”的信息，目的是要唤醒和激发他这个“信使”的潜能。当“平行空间”与现实世界的通道封闭后，在这个世界，只剩下他、雅各布和永生人来承担起神圣的使命……
艾森就这样面对着电视转播画面思考着、等待着，心如止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