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论“知行合一”
“知行合一”作为一哲学命题,虽然是王阳明明确提出来的,但自孔子以来,儒家各代都对“知”“行”问题有过讨论。为什么儒家重视“知”“行”关系?这是由于儒家的精神是入世的,要“明明德”于天下。这就不仅是个理念的问题,必须实践,必须身体力行,必须见于事功。所以孔子说:“吾岂匏瓜也哉?焉能系而不食?”(《论语·阳货》)孔子周游列国,是要“治国平天下”的。我认为,这就是儒家重视“知”“行”关系问题的道理。
《尚书·说命》中说:“非知之艰,行之惟艰。”《左传·昭公十年》中说:“非知之实难,将在行之。”都说到“知”“行”难易问题,把“行”看得比“知”更困难。这说明,中华民族在上古就是一个重视践行的民族。儒家就是继承着这个传统。在《论语》中没有直接说到“知”“行”关系问题,但有几处说到“言”与“行”的关系问题。如:“子贡问君子。子曰:先行其言,而后从之。”(《为政》)意思是说:作为一个君子应对你要说的,先实行了,再说出来。“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里仁》)君子言语要谨慎木讷,而行动要快捷。《学而》中说:“君子……敏于事而慎于言。”《宪问》中也说:“君子耻其言而过其行。”这几句话虽非直接讨论“知”和“行”的关系,但都是说孔子把“言行一致”视为道德上划分君子与小人的一个标准,从道德修养上看,君子应当言行一致。可见孔子更看重“行”,在这点上和“知之非艰,行之惟艰”的思想是一致的。当然孔子本人不仅是一位道德上的践行者,而且是一位要使“天下有道”的圣人。所以孔子说:“如有用我者,吾其为东周乎?”(《论语·阳货》)假若有人用我,我将使周文王、周武王之道在东方复兴。孟子和孔子一样也没直接说到“知”“行”关系问题,而只是肯定“言,将行其言也”,而反对“言不顾行,行不顾言”的说大话者。如果我们从孟子的“性善论”看,他讲“良知”“良能”,虽以恻隐之心、善恶之心、辞让之心、是非之心四端为人先天所固有的,但如何成为道德的仁、义、礼、智,则必须把四端“扩而充之”,这是要在道德实践中才能达到,所以孟子说:“凡有四端于我者,知皆扩而充之矣,若火之始然,泉之始达。苟能充之,足以保四海;苟不充之,不足以事父母。”(《孟子·公孙丑上》)人之善性,必须在实践中发挥出来才有意义。所以孟子特别强调要“行仁政”。孟子和孔子一样到各诸侯国想说动国君实行他的理想。有一次到齐国,齐滕文公问孟子如何治理国家,孟子说:“《诗》云:‘周虽旧邦,其命维新’,文王之谓也。子力行之,亦以新子之国!”(《孟子·滕文公上》)意思是说,如果滕文公能像周文王那样,使国家充满新气象,努力实行,那他的国家也会气象一新。据此,我们可以知道孟子主张“知”必见之于“行”。就先秦儒家看,荀子可以说是真正讨论到“知”“行”关系的第一人。他在《儒效》中说:“不闻不若闻之,闻之不若见之,见之不若知之,知之不若行之。学至于行之而止矣。行之,明也;明之为圣人。圣人也者,本仁义,当是非,齐言行,不失毫厘,无他道焉,已乎行之矣。故闻之而不见,虽博必谬;见之而不知,虽识必妄;知之而不行,虽敦必困。不闻不见,则虽当,非仁也,其道百举而百陷也。”这段话可以说是荀子关于“认识论”的论述,可注意有三:(1)荀子描述了“认识”的深化过程:闻到的东西不如亲自看见,“百闻不如一见”,闻、见还只是感性的;只有“知”才能对认识的对象有更深入的了解;而“知”必须“行”,才能说是一个完整的认识过程。《性恶》中说:“凡论者,贵其有辨合,有符验。”人们所掌握的认知重要的是在于合乎实际,能得到实践的检验。(2)把学得的学问知识用于实践,才能使认识真正明确起来(“行之,明也”)。能使认识(所提倡的学问)在实践中明确起来的是“圣人”。“圣人”的责任就是要以“仁义”为根据,判别是非,言行一致,做到完全没有差错,没有其他任何办法,只有学问知识落实到身体力行上才算完成。这里可以看出,荀子认为从“知”“行”关系看“行”是目的。因为实践了,才可以知道是否真的“本仁义,当是非,齐言行”。(3)荀子还对“闻之而不见”“见之而不知”“知之而不行”的弊病做了说明。“知之而不行”的毛病是,虽然知道得很多,但不能见之于行动,必定会困惑糊涂。由以上三点看,荀子也是在“知”“行”关系上更重“行”的。《郭店楚简·成之闻之》中有:“农夫务食,不强耕,粮弗足矣。士成言不行,名弗得矣。”农夫所务在生产粮食,如果不勉力而耕,粮食的收获就不会很富足;士人只是说而不行,那么也就不能有什么好名声。这都说明先秦儒家大都以“知”必见之于“行”。
汉朝儒家学者对“知”“行”关系问题的讨论较少,扬雄有段话似可注意:“学,行之,上也;言之,次也;教人,又其次也。咸无为,为众人。”(《法言·学行》)这里也只是说“实践”比著述、教授更重要。我们是否可说,从先秦至汉众多儒家对“知”“行”关系问题其实都和上引《尚书》和《左传》的意思大体相同,即认为“行”比“知”更重要。据此,我们可知先秦至汉,儒家关于“知”“行”问题基本上是从道德修养的提高或事功的践行方面考虑,除荀子外,很少涉及“知”“行”的认识理论问题。但到宋朝以后,宋明儒家学者则较为深入地讨论了理论问题。
张载认为,知识有两种,一是“见闻之知”,即感性认识;一是“德性所知”,即以理性为基础的超经验的认识,这种认识不依靠于感觉经验,主要依靠道德修养。程颐在继承张载把“知”“行”分为“见闻之知”和“德性之知”的基础上讨论了“知”“行”问题。他说:“闻见之知,非德性之知,物交物则知之,非内也,今之所谓博物多能者是也。德性之知不假见闻。”(《二程遗书》卷二十五)“见闻之知”是通过耳目等感官而对外界事物的认识,大体相当于感性认识;而“德性之知”则是人内在所具有的不依靠感官而有的“知”,这或者可以说是一种理性认识,而这种理性认识是带有先验性的。由于人有“德性之知”,这种“知”是关乎伦理道德的认识和事物根本原理(理)的认识。因此,程颐对“知”特别重视,提出了“知先行后”的演说。他认为“知”是“行”的前提,先有“知”,然后才会照着“知”去“行”。他说:“须以知为本,知之深则行之必至,无有知之而不能行者。知而不能行,只是知得浅。饥而不食鸟喙,人不蹈水火,只是知。人为不善,只为不知。”(《二程遗书》卷十五)他认为,“知”是根本,深刻的认知是一定能行的,没有“知”而不能“行”的,人不吃有毒的东西,因知它有毒;人不向水火走,因为水火可以让人丧生。人做坏事,就是因为他不知分别善恶。所以“知之不能行,只是未真知”。由于程颐强调“知”对“行”的作用,他认为,“非特行难,知亦难也。《书》曰:知之非艰,行之惟艰。此固是也,然知之亦自艰。”(《二程遗书》卷十八)这就是说,不仅“行”很难,“知”同样很难,所以黄宗羲说:“伊川先生已有知行合一之言”(《宋元学案》卷七十五)。我们可以说,程颐是重“知”的“知行合一”说。
朱熹继承程颐“知先行后”之说,《朱子语类》卷九:“问致知、涵养先后。曰:须先致知而后涵养。”“致知”是“知”,“涵养”是“行”。但他特别提出“知行常相须”的知行并进说。“知与行工夫,须着并进。知之愈明,则行之愈笃;行之愈笃,则知之益明。二者皆不可偏废。”(《朱子语类》卷十四)“知行常相须,如目无足不行,足无目不见。论先后,知为先;论轻重,行为重。”“致知、力行,用功不可偏,偏过一边,则一边受病。如程子云:涵养须用敬,进学则在致知。分明自作两脚说,但只要分先后轻重。”(《朱子语类》卷九)朱熹认为,“知”“行”虽有先后、轻重之分,但都不可偏废,他说,“涵养、穷索,二者不可废一,如车两轮,如鸟两翼。”故有谓程朱是“重知的知行合一说”。在讨论“知之与行”的关系问题上,朱熹还认为,“方其知之,而行未及之,则知尚浅。既亲历其域,则知之益明,非前日之意味。”“知”虽是“行”的基础与前提,但在“行”(实践)的过程中会加深“知”,人们会对道理更加明白起来。朱熹所以重“行”,则是因其把“知”与“行”的问题视为道德修养问题,所以他说:“善在那里,自家却去行他,行之久则与自家为一,为一则得之在我。未能行,善自善,我自我。”(《朱子语类》卷十三)“善在那里”是“知”的问题,“自家却去行他”是“行”的问题,是一个道德修养问题,是一个必之于事功的问题。如何成圣成贤,必得“知行合一”,才可以成就至善之美德。在中国儒家学说中常言“体道”(或体认“天理”),此或有二义:一为“以道为体”,即圣人和“道”认同,而“同于道”;另一则是说圣人实践“道体”,即依“天道”身体力行之,它不仅是“知”的问题,而且更是“行”的问题,这或是朱熹之所以重视“行”之故。盖儒家自古皆以通过自身的道德修养而实现其“治国平天下”之理想。
“知行合一”作为一明确的命题是由王阳明提出的,《答友人问》载:
行之明觉精察处便是知,知之真切笃实处便是行。若行而不能精察明觉便是冥行,便是学而不思则罔,所以必须说个知;知而不能真切笃实便是妄想,便是思而不学则殆,所以必须说个行。原来只是一个工夫。凡古人说知行,皆是就一个工夫上补偏救弊说,不似今人截然分作两件事做。某今说知行合一,虽亦是就今时补偏救弊说,然知行体段亦本来如是。(5)
王阳明认为,能够做到明觉精察(即是说“有自觉”)的“行”就是“知”,这样的“行”才不是盲目的“行”;能够做到“真切笃实”(即是说“真实无妄”)的“知”就是“行”,这样的“知”才不是虚妄的“知”。所以说“行”必须和“知”一起来说,说“知”必须和“行”一起来说,无所谓“先后”。因此他的“知行合一”学说是为了纠正程朱的“知先行后”说的。王阳明解释他为什么要提出“知行合一”:“今人学问,只因知行分作两件,故有一念发动,虽是不善,然却未曾行,便不去禁止。”“我今说个知行合一,正要人晓得,一念发动处,便即是行了,发动处有不善,就将这不善的念克倒了。须要彻根彻底不使那一念不善潜伏在胸中,此是我立言宗旨。”(《传习录》)王阳明说,他之所以立“知行合一”学说是为了反对把“知”和“行”分割为二。为什么不能把“知”和“行”分割为二,他有个前提就是要存善、去不善。对于一个人的道德修养说,不仅见之于日用伦常中的“不善”要克倒,而且潜藏于胸中的不善念头也要克倒,而且“须要彻根彻底不使那一念不善潜伏在胸中”。如果我们说,知善知恶是“知”,似乎在胸中而未实现在日用伦常中的善或不善的念头也应属于“知”或“不知”(知善恶或不知善恶)。但王阳明却认为善的或恶的念头就是“行”了。这看来似乎说不通,但从儒家的道德修养上说则有其合理性。在《论语》中有条记载:“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学而》)省者,反省,此或可有两解:一所行之事是否合乎道义,应该时时反省;二自己心中的念头是否合乎道义,应时时反省。就前者说,是“行”;就后者说则是尚未见之于外的行,而似王阳明之“一念”之发动。《朱子语类》卷十二《持守》谓:“圣贤千言万语,只要人不失其本心。”“未有心不定而能进学者。人心万事之主,走东走西,如何了得。”“学者为学,未问真知与力行,且要收拾此心,令有个顿放处。若收敛都在义理上安顿,无许多胡思乱想,则久久自于物欲上轻,于义理上重。”此即孟子的“收其放心”。禅宗有“不是风动,不是幡动,仁者心动”之说,“心动”即“一念发动”,则有善有恶,“有恶”就必须克倒。人心为万事之主,“心”不可走东走西,不可胡思乱想;心走东走西、胡思乱想就必须克倒它。就这点说,把“一念发动处”看成是“行”,对人之道德修养应说是极有意义的,此或是“自律”之极致。《大学》《中庸》皆言“慎独”,阳明之“一念发动处便是行”和“慎独”应有密切之关系,《中国哲学大辞典》对“慎独”一词的解释说:
中国儒家道德修养用语。指在无人觉察的闲居独处时,尤须谨慎地对待自己的行为,自觉遵循道德要求。《礼记·中庸》说:“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是故君子戒慎乎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是故君子慎其独也。”东汉郑玄注:“慎独者,慎其闲居之作为。”《大学》说:“诚于中,形于外,故君子必慎其独也。”以为慎独要“诚其意”而“毋自欺也”,从道德心理对“慎独”作了阐发。南宋朱熹则以理学的观点进行发挥。认为对待人所不知而己所独知的微细之事,君子之心应“常存敬畏”,不敢疏忽,此“所以存天理之本然而不使离于须臾之顷也”,“所以遏人欲于将萌而不使其滋长于隐微之中”(《中庸章句》),将“慎独”作为“存天理”的重要方法。……“千古相传只慎独二字要诀,先生(指王守仁)言致良知,正指此。”(《刘子全书》卷十三《阳明传习录》)(6)
按:此条谓“慎独”是“须谨慎地对待自己的行为”,但“慎独”是否仅仅关乎“行”?我认为,也关乎“知”,因念头之不善亦应克倒。《大学》:“所谓诚其意者,毋自欺也。如恶恶臭,如好好色,此之谓自谦,故君子必慎其独也。”朱熹注说:“诚其意者,自修之首也。毋者,禁止之辞。自欺云者,知为善以去恶,而心之所发,有未实也。谦,快也,足也。独者,人所不知,而己所独知之地也。言欲自修者,知为善以去其恶,则当实用其力,而禁止其自欺,使其恶恶则如恶恶臭,好善则如好好色,皆务决去而求必得之,以自快足于己,不可徒苟且以徇外而为人也。然其实与不实,盖有他人所不及知而己独知之者,故必谨之于此,以审其几焉。”朱熹这段对“慎独”的注可注意者有二:第一,“慎独”是要求其“思想”和“行为”在别人不察知而只有自己心知肚明的情况下,也要“知为善以去其恶”,“而禁止其自欺”。这就是说对善、恶的取舍应有一“自觉”,应自觉地“使其恶恶则如恶恶臭,好善则如好好色”。王阳明说:“人但得好善如好好色,恶恶如恶恶臭,便是圣人。”(《传习录》)这样就可以彻底防止做出不符合道德规范的事。第二,朱熹认为,君子之心应常存敬畏,不疏忽,“所以遏人欲于将萌而不使其滋长于隐微之中”(《中庸章句》)。这就是他所说的“故必谨之于此,以审其几焉”,要防止于萌芽状态的“动机”。我想,这也许正是王阳明据此可以发挥成“一念发动处便是行”的原因,也就是说王阳明的这一命题应和“慎独”有着密切的关系。就这方面看,王阳明在“知行合一”问题上特别重视其道德上的意义。王阳明说:“《大学》指个真知行与人看,说如好好色,如恶恶臭。见好色属知,好好色属行,只见那好色时已自好了,不是见了后又立个心去好;闻恶臭属知,恶恶臭属行,只闻那恶臭时已自恶了,不是闻了后另立个心去恶。”(《传习录》)于是他提出“一念发动处便是行”的论断,这就是说他提倡“知行合一”的目的是要从思想上防止对道德规范的违背。
那么也许我们要问,王阳明的“知行合一”学说除了道德上的意义之外,是否也有“认识”上的意义呢?不过道德上的“知”“行”问题应是和“认识”上的“知”“行”问题分不开的。王阳明说:“真知即所以为行,不行不足以为知。”(《传习录》)意谓,“真知”应是见之于“行”之“知”,不身体力行不能被认为是“真知”,所以王阳明说:“知之真切笃实处即是行,行之明觉精察处即是知。知行工夫,本不可离”(《答顾东桥书》)。据此他论证说:“如言学孝,则必服劳奉养,躬身孝道,然后谓之学,岂徒悬空口耳讲说,而遂可以谓之学孝乎?学射必张弓挟矢,引满中的;学书则必伸纸执笔,操觚染翰。尽天下之学,无有不行而可以言学者,则学之始固已即是行矣。”(《答顾东桥书》)王阳明的“知行合一”是把“知”和“行”看成是统一的,“知”必见之于“行”,离开了“行”的“知”不是“真知”,即实是“不知”;“行”必是自觉的“知”,这样的“行”才不是妄行,而是真切笃实的行。所以王阳明反对知先行后论,他强调“知”和“行”不能分离。他说:“知是行的主意,行是知的功夫;知是行之始,行是知之成。若会得时,只说一个知,已自有行在;只说一个行,已自有知在。”(《传习录》)知是行的主导,行是知的体现,知是行的开端,行是知的完成。知中有行,行中有知,两者不能分离,它是一个统一的过程。王阳明的这个“知行合一”学说,应说作为一种道德学说是十分有价值的,它体现着中国传统美德,即所知必须见之于行,才是做人的道理。
但是,王阳明的“知行合一”学说是否也存在一些问题呢?这点贺麟先生在他的《知行合一新论》(以下简称《新论》)中有所讨论。贺先生说:“王阳明之提出知行合一说,目的在为道德修养,或致良知的功夫,建立理论的基础。”他又说:“不批评地研究知行问题,而直谈道德,所得必为武断的伦理学(dogmatic ethics)。因为道德学研究行为的准则,善的概念,若不研究与行为相关的知识,与善相关的真,当然会陷于无本的独断。”为此,在《新论》中贺麟先生企图为王阳明的“知行合一”学说建立一知识的基础。《新论》首先利用西方哲学对概念分析的方法对“知”和“行”进行知识性的分析,他说:“‘知’是意识活动,‘行’是生理活动,所谓‘知行合一’就是两种活动同时产生或同时发动。”贺先生把这种“知行合一”称为“自然的知行合一论”。这个“知”与“行”同时产生或同时发动虽是源自西方哲学家斯宾诺莎,而贺先生进一步解释说:“知行合一乃指与行为同一生理心理活动的两面而言。知与行既是活动的两面,当然两者是合一的。”这可以说是利用近代心理学和生理学的知识而得出的结论。所以贺先生认为,王阳明的“知行合一”是一种“价值的知行合一观”,它自有其德行和涵养心性方面的价值,但是这种“价值的知行合一观”应有知识论的基础,而他的“自然的知行合一论”可以包含王阳明的“价值的知行合一观”又为其提供了合理的知识基础。
关于“知”“行”关系问题在儒家的演说中是一重要的问题,儒家所重视的经典《尚书》就讨论了这个问题,而且总的倾向是认为“知”必须“行”,所以儒家没有把这个问题看成只是一个“知识”的问题,而认为它从根本上说是一个道德上的身体力行的问题,是一个基于心性的修养的道德实践问题。虽然,不同的儒家思想家在论证“知行”关系时或者有所偏重,但总体上说都认为“知”和“行”是一统一的过程,两者不能截然分开。而王阳明的“知行合一”学说就其价值说为儒家的“道德修养”建立了较为完整的理论基础。当然,就“知”“行”作为“知识”的(认识论的)问题来探讨,从中国传统哲学(特别是儒家哲学)说仍然有许多问题有待进一步研究,以使儒家的道德学说能有一更加完满的“认识论”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