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菲律宾,向往延安
延安,中国革命的圣地,像一块大磁石,吸引着海内外青年,投进革命的洪炉里,锻炼成无产阶级坚强的战士,为中国革命的胜利,贡献出自己的力量。
在菲律宾,我就向往延安,像游子怀念母亲,希望早日投入她的怀抱!
1935年,我在马尼拉华侨中学半工半读。级任老师董冰如先生,是个矮矮胖胖的湖北人。(解放后重逢,我才知道他原名董锄平,1922年的中共党员,曾参加大革命和南昌起义。)董老师在华侨中学,领导进步师生组织“人人日日抗日救国会”。在董老师的培养教育下,我成了救国会的常委,参加编辑《救亡月刊》。1936年,董老师知道我一边读书,一边做工卖报,就把每期200份《救国时报》交给我推销,并嘱咐我不能像卖《华侨商报》和《前驱日报》那样沿街叫卖,只能半公开推销,卖不掉的可以送给进步的同学、工人或店员。
《救国时报》是在巴黎出版的,报上登了许多抗日反蒋的文章,也有中国工农红军和东北抗日义勇军的消息。报上经常刊载王明的文章,王明名下括弧里印着陈绍禹。当时我不知道王明是何人,只对他同时用两个名字感到奇怪。到延安后才听说,这报纸是中共在巴黎办的,主编是吴玉章同志。
每期《救国时报》来了,我都贪婪地阅读,像吸水的海绵,汲取抗日救国的革命道理。这些理论变成《救亡月刊》的灵魂,我们常用它的观点,撰写自己的论文。
1936年西安事变以后,董冰如老师乘年假去香港,回来后对我们说:“国共又要合作了,今后要宣传全国一致抗日,不再反蒋了,要团结蒋介石的军队共同打日本。”
1937年1月号《救亡月刊》,我们发表了一篇《国共合作的一线曙光》的社论,我还写了一篇揭露汪精卫(西安事变后,汪匆忙从德国归来,曾路过马尼拉)勾结日寇和何应钦,阴谋进攻西安,发动大规模内战的文章,登在同期的《救亡月刊》上。这一期,还用了一幅绥远傅作义部队在百灵庙抗战的照片作封面,照片上两个士兵在阵地上握着机关枪向日寇射击。《救亡月刊》是16开铅印本,经费来源靠刊登广告和爱国华侨捐助。
不久,听说中共中央和中国红军总部移到延安。延安成为中国的红都,成为抗日救国青年向往的革命圣地。
到延安去!一粒希望的种子在我的心中萌芽。怎么去?不知道,因为道路遥远,如何筹备回国旅费,回国后如何通过国民党统治区到陕北,都没有把握,何况当时还有个对我很好的女同学,怎舍得断然离开!
这时候,我已经到了《华侨商报》编辑部当学徒。总编辑是江西人来远甫、福建人于以同(这两位先生在太平洋战争爆发、日寇占领马尼拉后被日军杀害)。每天晚上,我学习翻译合众社、路透社、哈瓦斯社……的英文电讯,有时和记者到警察局采访社会新闻,或到火灾、抢劫现场采访调查。从外电里,读到日寇得寸进尺,不但占领了东北四省,伪化了冀东,而且在北平城外丰台、廊坊进行军事演习,践踏祖国的土地,摧毁农民的庄稼。译电讯时,我常常感到心潮起伏,义愤填膺,恨不能早日回国,拿起刀枪杀敌人!
恰好有一天,叔父和两位同乡来到马尼拉,他们响应宋子文开发海南岛的号召,集资组织一个民生公司,想到那里种植热带作物。叔父说,他们不懂国语,不会说广东话,想叫我当翻译,旅费由公司负担。
我正愁着没有回国的旅费,便高兴地答应了。我把这件事告诉了董冰如先生,他很赞成,并给海南岛的专员黄强写了一封介绍信。黄强原是十九路军的参谋长,蔡廷锴等在福建成立人民政府时,董老师曾代表侨领许友超,到福建参加会议,和黄强有交情。
1937年3月初,学期考试完毕。一天下午,我提着小藤箱,乘马车到巴石河码头。为了不耽搁师友和同学们度暑假,我只在电话里向他们告别,没有说明开船时间,自然不会有人来送行。邮船缓缓离开码头,船上的乐队奏起《一路平安》的乐曲,旅客和送别的亲友,互相抛掷着彩色的纸带,双方各拉着一端依依告别,喊着“再见”。孑然一身的我,对此情景,不由感到无限的惆怅!
轮船开出马尼拉湾,时近黄昏,晚霞映着海水,海鸥绕着白帆,风光绚丽,景色迷人。我站在甲板上,任凭晚风吹拂,最后一次欣赏马尼拉湾的落日。望着越来越远的仑礼沓公园,想到今生恐怕不会再到这异国来,禁不住伤感地哼起了《告别南洋》这首歌[2]。
第二天上午风平浪静,轮船在太平洋上航行。我意外地发现董冰如老师站在上层甲板上,依着栏杆望着海洋。我高兴地跑上去。董老师说,他要回湖北,是临时决定的,想不到竟在同一船上。
船到香港,和董老师分手时,我问他今后如何联系,他给我写下汉口永安堂药房的通信地址。上岸后,我找到叔父住的客栈。几天后,乘船去海口。由于有黄强专员的介绍,我们来到澹县那大镇,花了几千银圆买了一片荒山野林。抗战爆发后,民生公司没有派人去开垦,那片山林也就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