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天海回响
夜露当晚便向露西娅坦白了以她之名借取吊坠一事，还为了表示诚意，连自己的身世之谜也一并告知。本以为露西娅会大为吃惊，毕竟弦之歌者的身份听起来难以置信。岂料对方只是浅浅一笑，嗔怪道：“你这孩子不懂规矩，做这些之前应当问我意见啊。”
话说得虽重了些，却无责怪之意，夜露倒怀疑起露西娅身份：“你不生气吗？相信我所说的都是真的？”
“若为探寻身世，这么做倒也不算过分。”露西娅通情达理地说，“不过你借得正巧，这珊瑚吊坠……确实颇有渊源。”
听闻此话，夜露的注意力转了过来：“这吊坠究竟什么来由？”
露西娅犹豫了片刻，终究架不住夜露祈求的神情：“此物是我偶然所得，确实从海底而来。后来索里达利对我表示情意，但我因一些原因不便接受，便将此物赠他作纪念，希望借此保存友谊。”
竟有如此渊源！夜露暗自思忖，小心翼翼捧起吊坠，不免后怕地追问道：“你为何……不接受他的情意？”
露西娅轻抚夜露发丝，浅笑盈盈，话却说得狠厉：“我虽不是鲛人，但也不幸染上‘心疾’，爱上一人便难以移情，即使那人远在天涯、生死相隔，却也分不了心。”
夜露讶然。原来露西娅也曾有过痴情过往，所以与索里达利难有善终。恐怕这正是不羁英雄的心结，料想他纵酒放浪，或许是跟自己一样辗转难眠。这样想着，夜露的捧丹心骤然一跳。她曾以为死灰不会复燃，没想到会为漫漫人海中的共鸣而动。
二人正说着话，夜露的目光转到吊坠，忽而发现吊坠在月光照耀下泛出黑光：“你看这珊瑚的光泽似乎比之前黯淡一些！”
露西娅闻言仔细打量：“确实呈现衰败之势，按说玉石与主人灵犀相通，难道最近索里达利发生了什么变故？你送回时寻机问问吧。”
突然，夜露在九重碧日子紧张起来，每天的时间得掰着算：除了自己训练，又要抽空给队友讲解曲乐原理，夜里还被祈司抓去讨论战术……清闲对有些人是煎熬——九重碧的羽人不仅有才华，更有雄心，比如卡奥，比如希奈，又比如贝娜。但野心从未出现在夜露胸中，对此她焦头烂额。不过，由于自幼放养，或许因为如今在九重碧的集体生活中找到归属，夜露纠缠多年的梦境倒再没出现。
她将若华珊瑚还给索里达利时，转达露西娅的问候，但索里达利见到还回来的吊坠，眼神闪过一丝失望，没有作答便离开了。过了几天，祈司居然带来一张七弦古琴给夜露做乐器，正是陵舟当年常用的样式。夜露连连打探从何而来，祈司却秘而不宣。
她感到一丝怪异，自打改革以来，一切似乎顺利得不正常。然而没待夜露捋清楚，又被席卷而来的繁忙训练任务淹没，也就先把这茬放下了。
表面和睦终究只是表象，九重碧由最强的羽人组成，难免各怀心思。呆得久了，夜露也不得不正视这一点。某日，她太累睡过头，刚到青云林就见祈司焦急地等在云端：“你可来了！”
她揉眼打个哈欠：“出什么事了？”
祈司携她进入云层深处，除了向来迟到的索里达利，众人齐齐围聚，最中央坐着新人贝娜。这贝娜自从加入九重碧，飞行练习相当卖力，实力名列首发阵营，但离真正融入团队，却还差得远——毕竟做了许久对手，九重碧看她不免尴尬，就像那次欢迎晚宴，众人自顾自地聚会，真正的主角却被忽视。就连向来热衷拉帮结派的卡奥也看不上叛徒，故意忽视。这个天才少女也相当自闭，从不主动出声，只是孤自训练，勤奋得几乎超越希奈。
就在此刻，贝娜跌坐云上，紧捂着左翼，垂首掩面看不清神情，身旁两位医师正往伤口上涂药。这回不用解释夜露也明白了，大喊：“怎么回事！”
医师闻声起身：“这孩子用功太切，飞行时被初升的阳光晃到视线，撞上山峦，折伤了羽翼。”
贝娜身形灵敏，在排兵布阵中处于重要位置，出了如此意外，众人都急了。
“到羽翔盛典还不能痊愈？”听过医师的消息，夜露慌得跳脚，“怎么办！不如放弃革新，还用原先以索里达利为首的战略！”
听夜露这样说，祈司探究性的眼神递来。旁边希奈伸手按住她，温言抚慰：“别急，会想出办法的。”
“《平沙落雁》起伏跌宕，布阵重在变中取胜，而变化之重就是贝娜这一‘孤雁奇兵’，关键时刻出状况，该不会是……”
“跟我来！”话说到一半，希奈却猝然立起打断，拉着夜露往外飞去。
出了云雾之外，夜露气愤嚷嚷：“你做什么，干嘛不让我把话说完！”
“你想说什么？”希奈白她一眼，“贝娜是八重碧派来的暗探，故意受伤拖延进度？”
“你也这么想！”夜露欢呼起来，带动几片云彩飘动。
希奈却脸色低沉：“飞行能力是羽人的命，绝没有谁会付出这样的代价，她一定比任何人更难过！刚刚你的话若出口，恐怕才当真埋下钉子。”
夜露不服地嘟嘴：“好吧，可是我真的不想改革了！你也知道，功成名就非我所愿，只想大家一起驰骋披靡、平安快活啊。”
希奈却突然转了话题：“他最近伤病缠身，你不知道吗？”
夜露一惊：“谁？”
“索里达利。”希奈紧锁双眉，神色严肃，“我想改下去。旧的战术以他为核心，敌方的所有攻防都汇集一人身上，他实在太累了，迅速地被消耗。因此我想用新战术助他重振精神，走出低谷。”
夜露听得发愣，她竟只注意细枝末节，没看到这点？
“只有自己变强，才能保护他人。”希奈定定望她，“你愿同我一起吗？”
这邀请自然无法拒绝。夜露木然点头，被希奈拉回训练室。
出了此等大事，就连索里达利也已赶到，见他们回来，祈司苦涩地总结：“大战在即，眼下唯一的办法就是换人。”
夜露慌乱抓头，毫无眉目：“但贝娜的作用很难替代，换谁呢……”
众人尚在思索，却听卡奥的声音突然响起：“论速度和灵活性，九重之中，只有希奈能顶上。”
没料到这话竟是向来与索里达利一派作对的卡奥提出，夜露极为诧异，目光下意识转向一旁的索里达利。索里达利也上下打量着卡奥，什么都没说。
希奈就站在索里达利身侧，还是默然不争不抢，却比往昔多了份淡定。近来他的气场已日渐强大。
祈司沉思片刻，点点头：“试试吧。希奈的位置就由索尔顶替。”
夜露暗叹没想通其中关窍。卡奥不会无故出声，他是在迂回提携自己人。
天宫的日子似乎过得格外快，转眼七月初七逼近，羽翔盛典又到，对手仍是柏林思带领的八重碧。革新浪潮之下，九重碧的气氛也潜移默化在发生变化，夜露、希奈、贝娜等新人突出，索里达利原本的核心作用反被分散，这并非夜露初衷，却是自己异军突起后不可避免的影响。
临赛前夜，夜露愈发焦虑，既担心自己发挥又担心队员协作，难以成眠，步出睡屋阁楼，躺进云朵之中。
皓月当空，撩来几缕清风吹拂衣襟，她嗅着雾中的淡淡清香，心境渐趋平和。
远处传来吆喝声，索里达利带着一群羽人再度宿醉归来。夜露不自觉学着他的样子咧嘴笑出了声，索里达利看到夜露，撇下旁人飞来，扑面的关心里挟裹着浓烈酒气：“怎么一个人呆在这？担心明日盛典吗？”
见对方摇摇晃晃，夜露忙伸手扶住：“醉了吗？”
索里达利大咧咧地坐下：“哪那么容易醉，跟你似的！”
每去酒肆都以各种理由推辞，他肯定看出来了，夜露不好意思地低语：“第一次参加盛典，担心给你们添麻烦……”
“露西娅首次出场的时候我也在旁边。她比你还害怕，可是表现很好。”索里达利望过来的眼神湛湛，夜露竟一时不敢直视了，“你没见过她风华绝代的样子，美艳有如七彩凤凰，璀艳夺目。”
夜风忽而凛冽，夜露感到周身一股凉意袭来——确实，自己只能称得上桃花脉脉，露西娅却是众人心中的凤凰烁烁。
索里达利伸手拍拍她的肩，疏散了些许寒气：“你一定做得比她更好！”
夜露强撑着回以笑意：“从露西娅到希奈，你带出好多新人啊！”
索里达利咧咧嘴，捞起夜露飞回：“现在轮到她们带新人了，你可不要让露西娅失望……”
走进阁楼，夜露细细揣摩索里达利的话，方才回过味来：团队只有一位风乐者，她会影响露西娅的地位吗？
一念至此，夜露狂奔回房，唯见疏帘淡月，房门半掩，露西娅正睡得恬静。
夜露倚在门栏喘气，久久回不过神来，冷白色月光照在她茫然的脸上。明日一战，不知是何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