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作为节点的国际化大都市:上海
根据世界城市的等级分类(马莉莉,2011),纽约、伦敦等国际大都市以其资本和服务的集聚配置能力,处于世界城市经济最高层次和最核心的等级地位,是国际经济联系的主控中心。但是,像上海这样的大城市,对于外围制造基地虽然具有主导性,但是却从属于主控中心城市的服务业集聚和配置力,处于国际经济联系的副控中心地位。因此,对于上海这样处于生产系统转型的大城市,需要明晰其面对的问题和目标。有两点是根本的:一是上海作为增长转型的大城市,核心变革是制度矩阵的演进;二是与中国经济全球地位相匹配的上海将成为国际控制中心型城市,而不是副中心,其必须积极参与到国际城市竞争中来。
1.上海经济分割的再分析
前文分析显示,上海目前正处在经历初级重化工业化向深加工度化的转型十字路口。一方面被加速向减速的“落潮效应”所困,另一方面被制度矩阵功能的转型阻力所困。毫无疑问,摆在上海经济面前的情景有两个:一是继续负重以爬上生产系统深加工度化的梯子;二是停留在初级重化工业化的门槛前,等待高投资和“消费示范效应”耗竭增长动力。与成功转型的发达国家相比(20世纪70年代的日本和早期的欧盟国家),上海面临着治理分割的更大的阻碍,不只体现为融资制度功能的再塑造,更为严重的是,还面临现有制度组织方式转型的困难。作为一个对国际化大都市充满憧憬的区域经济体,上海未来步入“消费示范效应”,可以预期中国劳动力拐点的出现以及上海本身巨大的资源环境压力,也不会给其更多的规模化扩张机会。以效率提高抵消工资成本和环境改善成本,走“高效率、高收入”和“以效率改进贸易条件”的均衡增长路子,将是其不二的选择。
2.城市节点是什么?是要作为创新“缩放器”和“学中学”的知识配置力而存在
上海学者提出的国际大都市定位以及节点城市的认识,给予我们的进一步的思考是:节点应该如何定义?行文至此,得到明确的一点是,上海处于深加工度化的推进时期,以深加工度化及其后集成化、网络化发展主线为基准,我们可以清晰认识到,所谓节点,就是上海市定位自己在国际产业链分工中的所处环节。
初级重化工业化时期的上海,实际上也是一个节点,但是这个节点的功能,是承接国际产业雁阵转移,加工模仿的规模化、低成本国际市场竞争是其主要特征。这个阶段以政府主导的制度安排为主,创新不是内在元素。为了促进节点能级的跃迁,只有实现了生产系统梯度爬升后,上海才有可能获得类似于发达国家国际大都市的节点功能。
我们认为,生产系统的产业梯度,对于创新具有“缩放作用”。工业化的规模化扩张时期,初级重化工业化的技术来源是“干中学和投中学”,生产系统的知识配置能力弱,甚至对创新具有抑制作用(干中学的创新缩小效应)。深加工度阶段以后,随着城市化的发展,经济网络化程度更高,如果这个梯度得以顺利推进,那么网络的知识配置力会越来越强大。换言之,各种“节点”通过知识网络的相互作用,会放大能力。即通过“学中学(Learning by Learning)”不断增加网络的“知识转移能力”和企业的“知识吸收能力”,两个能力累积扩张,最终推动经济效率路径的形成。因此,“干中学”向“学中学”的嬗变,也是经济转型和城市节点真正形成的标志(见图1-2)。
图1-2 高级产业梯度中的网络、“学中学(Learning by Learning)”与知识配置力
注:该图是OECD“国家创新系统比较项目”概念框架的修订,由于加入了产业梯度这一项,更能说明中国的问题。
3.节点作用:初级创新和次级创新
新时期的城市节点定位,本质上是激发城市创新能量。我们之所以强调深加工度化这个环节的重要性,以及这个环节的不可跨越性,是因为它是“初级创新”的基础。面对上海的种种经济分割,似乎不可能一步跨越到遍地有自主研发、遍地有高素质人力资源的环境。以协调管理(初级创新)为突破口,首先消除分割的障碍,实现生产组织的一体化和协调,本身就是极大的创新。一体化有了突破后,才有可能产生致密的生产系统网络化,网络化意味着生产环节和制度矩阵元素的紧密关联和相互依赖。
换言之,初级创新的要求,与上海现有生产模式转型的要求密切关联。20世纪90年代中期以后,上海重化工业中机械设备制造规模不断扩大,所提倡的高新技术产业如电子及通信设备、计算机及办公设备制造,在近年也有很大发展。但是,总体看来,上海市现阶段工业仍然处于深加工度化的初级阶段,生产一体化的技术改造、吸收处于需要继续加强的时期。面对这种情况,虽然强调自主的R&D很重要,但是首先在“初级创新”方面取得突破似乎更切合现阶段经济发展实际。因为在诸多制度分割、产业分割、企业分割的态势下,全面的自主创新模式并无真正涌现的土壤。
实际上,即使是“初级创新”,也是立足于一体化生产网络,尽管这些网络的致密性和效能与发达经济阶段相去甚远。但是,随着生产集成化的推进,生产组织越来越朝精细化方向发展,要保存现有生产环节的效率,必须进行“次级创新”,这是城市化步入均衡增长时期的现象。也只有当城市制度矩阵具有较大的自由度和开放度时,“次级创新”的内外知识交流和资金流转才能落地,就目前上海来看,这个阶段只能作为一种发展方向。
4.税收的增长陷阱
我们来看一个制度矩阵不能及时转变的情景模拟。初级重化工业化高增长时期,由于社会资源向工业高度集聚,工业部门不仅成为规模增长极,而且是税收的主要贡献者,即“生产性税收”增长阶段(典型如增值税)。这个时期的税之所以落在企业上,是因为企业拥有大部分资源,劳动收入低下,不具有负担大份额税收的能力。只有到了比较发达的城市化阶段,当增长动力由投资主导,演变为技术主导的时候,较高的生产率引致的较高收入,才能成为税收基础,收入直接税替代增值税。也正是因为初级重化工业化时期的企业高税负,降低了企业资本积累和技术升级能力,如果经济向深加工度化过渡失败,最有可能出现的情景就是:加工型企业为高税负拖累,逐渐失去活力。这个时候,即使企业税收负担减轻,但也因无法找到税收减少弥补的措施降低国家税收,社会活动支持被迫减少,经济增长的创造性进一步受到打击,如此循环,逐渐步入不可预期的“增长陷阱”。
5.节点和网络作为均衡的增长条件
城市节点和网络的最大特点,表现为其持续更新的能力。按照生产系统梯度爬升理论,在生产的高级阶段,产业演化和制度组织变革需要保持必要的同步性,当大量分割存在于生产系统中,如果得不到及时的协调和一体化结构重塑,即使引进了超越本阶段的先进生产方式,也不可能获得持续的效率来改进国际的竞争力。分割会阻碍技术知识的交流,网络环节的缺失会使创新基础消失。按照这个逻辑推断,城市经济稳定增长所需要的不是高级的技术,而是有生产、制度组织网络的持续更新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