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救与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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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间章:马里恩与韦德的往事(一)

实验室中的灯光已亮了两天两夜。

还差最后一步,马里恩摇晃着手中的试管,想着,这次应该能成功吧!

“韦德,”他叫了一声,韦德随即拎着一个装有小白鼠的笼子出现在一旁。

注射器准备就绪,马里恩拎出小白鼠——只见它蜷着小小的身体,病恹恹的样子。

“病毒是什么时候种的?”马里恩问道。

“大约18个小时之前。”

马里恩听后点了点头,扬起手中的注射器,将管中淡红色的试剂尽数注射进了小白鼠的身体。

接下来要做的是等待。一分钟,两分钟……半小时,一小时……漫长而又煎熬,但二人都没有一丝懈怠。

突然,那白色的小身体抽动了几下,之后竟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马里恩激动地直呼:“快!采集血样!”

方正的玻片被他们奉若神明,仔细地放在显微镜下,结果正是他们想要的:六小时内清除了约70%的病毒。

“成功了!”他们欢呼、相拥、喜极而泣,“有救了,母亲的病能治好了!”

等全然冷静下来,他们想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药剂尚需临床人体试验。

“可我们是不可能找到自愿试药的人的!”韦德皱起眉头,“对政府来说,这是禁药,怎么可能会有人冒险帮我们试药!”

是的,尽管每次迁移都会“丢弃”一部分人,但这几年人口的不断增长还是使这个栖息地的环境承载力受到了极大的挑战,为此,政府明令禁止发售像这种强制提高人体机能、延长寿命的药物。

“但母亲的病不能等了,我们要尽快!”马里恩很担心,因为母亲的身体衰竭已经很严重了。

沉默了几秒,他们几乎是同时开口:“我来试药!”

“我是哥哥,听我的,让我来!”韦德目光坚定。

马里恩却摇了摇头:“不,你忘了吗?在生理结构上,我和母亲最为相像,相较之下,我才是最符合条件的那个。”

韦德还想说什么,马里恩却转过身去不再理他,径直走向实验台。

韦德紧跟其后:“不,马里恩,我的身体状况比你更适合试药……”

话未说完,只见马里恩突然从台前转过身来,手中握着注射器。

韦德顿悟,想要阻止却已来不及,马里恩反手一扎,那透明的液体就尽数被注入他体内,他笑了笑:“现在不用争了。”

痛苦的来临比他们想象的要快很多。24个小时都还不到,马里恩已几乎意识不清。细密的汗珠从他的额边渗出,面色苍白如纸。痛楚从四面八方传来,间隔的痉挛让他不禁蜷起身体。此刻,他终于深切地体验到了母亲发病时的痛苦。

“马里恩!”韦德将马里恩扶到座椅上,拭去他脸上的汗,“是时间注射药剂了吧!”

马里恩双眼紧闭,艰难地摇了摇头:“还没……没到时间!”

又是四个小时。马里恩几乎要昏厥过去,抬起沉重的眼皮望一眼时间,他像是卸下重担:“可以试药……”话音未落,他已不省人事。

韦德半点不敢耽误,将指定量的药剂注射进马里恩的血管。他紧紧握住马里恩的手:一定不能有事啊!

24小时过去了,这已超出了马里恩所预想的药效时间,但他还是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韦德取了马里恩的血样做血检,结果令人担忧:白细胞数量异常增长,血小板数量急剧减少……这都与母亲发病时的症状无异。

韦德看了眼马里恩的手,为采血样而扎的针眼仍在流血。不作犹豫,韦德准备好相同剂量的药液,再次注入马里恩的血管。他仔细地处理好那些针眼,握住马里恩的手紧了又紧。

真的是太累了,韦德已不记得自己几天未闭眼了。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的眼皮不住地打架;他站了起来,想去弄点提神的东西醒醒脑。

咖啡机又运作起来,轻微的搅拌声像是催眠曲,韦德坐在桌边,将头枕在双臂之间,就趴一小会儿,他想着,眼皮不受控制地粘在了一起。

“滴答!”水滴声如同惊雷,将韦德惊醒——咖啡做好了,还有几滴顺着出水管往外流。

韦德端起咖啡,发现它已凉透,但还是一饮而尽。放下杯子,他转过头,不禁全身一震——马里恩不见了!

韦德四处张望,高声叫了几次都无人应答。

椅子上的便条映入眼帘:“我已恢复,先带药去医院,你醒后速来。”

韦德看了眼时间,抓了抓头发,懊恼于自己竟然睡了足有4个多小时!他用冷水洗了脸,而后带上一支药剂出发向医院去。两倍的剂量才能奏效,他得告诉马里恩。

走到病房门前,韦德惊讶于病房竟如此安静,放在从前,只要马里恩在,母亲总会和他聊得很开怀,今天是怎么了?母亲睡下了吗?

他推开房门,发现马里恩只身一人坐在病床前,背对着他;而床上是空的,很整洁。

“马里恩?”韦德走上前,“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母亲呢?是去检查了吗?”马里恩没有答话,他垂着头,韦德看不清他的表情。这让丰德感觉有些不妙。

“马里恩?”他又叫了一声,“怎么了?是药效不行吗?我忘了告诉你,要用双倍剂量才能有效……”

话未说完,一个小玻璃瓶从马里恩怀中掉落,碰到地面,碎了。玻璃片争先恐后地四处飞散,像是在叫嚣,在蔑视瘫在地面的淡红色液体。

那是……药剂!韦德有些慌乱:“为什么没有用药?马里恩,到底怎么了?”

“迟了……”马里恩终于缓缓开口,声音很嘶哑不清。

韦德又走近他:“什么?”

“呵……”马里恩干笑,在韦德没来得及开口说话时突然站起,用脚奋力碾压地面上的药液和碎片,液体横飞,沾到白色的床单,瞬间化开一大片的淡红,十分刺眼。

韦德急忙按住马里恩,让他重新坐回椅子上:“马里恩!冷静点!”

马里恩平息了自己的暴怒,转而将脸埋在双臂间,轻微的啜泣声传了出来。此刻,他脆弱得像个孩子。

“迟了……”马里恩的声音断断续续,“我来迟了……”

韦德的耳朵忽地轰鸣,他蹲下来,双手按在马里恩的肩头。

“母亲她……”韦德艰难地开口,只能吐出几个字,就再无法说下去。

马里恩忽然抬起头,泛红的眼眶难挡他眼中的寒光:“是医院,他们哄骗母亲接受安乐死!”

韦德大惊:“母亲怎么会!?”

“一定是母亲发病,疼得意识不清醒,才会让他们乘虚而入!”马里恩深吸一口气,“还说母亲同意、签了责任书,都是骗子!”

“责任书?他们给你看了吗?”

马里恩沉默了——责任书他是看过的,是母亲的字没错。他在害怕,他不敢去想。

像是无声的对白,韦德明白了。他想起母亲的笑,那样温柔的一个人,是肯定不愿看到自己疼爱的孩子为苟延残喘的自己而承受精神和身体的双重重负的。

是母亲自己的意思,这是马里恩,也是他最不愿想到的。他站了起来,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韦德极力按捺住自己即将喷薄而出的情绪,他深吸一口气:“起来,马里恩,我们回家。”

像是不可置信,马里恩抬头看向他:“回家?”

“你应该明白,母亲想看到的,绝不会是你现在这种样子!”韦德的话音铿然有力。

马里恩垂下头,没有说话。很久很久,他闭上了眼,长长地叹息。

黑夜里的脚步声略显急促。

两个着黑衣的男人从巷子深处走出,一前一后地坐进巷口处的一辆车,车子发动,疾速驶离那里。

夜色正浓,天渐渐变得厚重,片刻,渐有小雨落下。

驾驶座上的人开启了雨刷,把车里的暖气温度调高了些,他纯黑的眸子望向后视镜,去打量后面座位上的那两人,开玩笑一般说道:“我想车里的温度足够让二位摘下帽子了,不是吗?”

听罢,那两人也就摘下帽子,露出了白皙的面庞——是马里恩和韦德。

“很高兴见到二位著名的科学家,”驾驶座上的人笑了笑,“我叫艾璠,以后还请多关照!”

“我们现在是被政府通缉的罪犯,何来关照一说?”韦德勾起嘴角,“不过是互相帮助,各取所需。毕竟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事。”

诚然,马里恩和韦德因制禁药的事暴露被政府通缉,他们不得不逃。而艾璠,就是在这种时候找上了他们,说是能帮他们脱离困境。

“呵……”艾璠仍在笑着,“直截了当,我欣赏你的性格。”

话音未落,一直沉默着的马里恩突然开口:“你是零区的人。”

一句话使韦德惊讶异常,艾璠的笑也有些僵硬,后视镜中他的眉眼挑动些许:“从何而见呢?”

“这种情况下能有把握保证我们绝对安全的除了零区再无他处,你如果不是零区的人,怎么会有把握带我们走?”

马里恩紧紧盯住后视镜中的艾璠,他的表情淡若白水,毫无波澜。

“你想要的,应该不仅仅是我们的药。”马里恩质询道,“艾璠先生?”

十字路口前,红灯亮起,空荡荡的街道上,只有他们的车停在路中间。

艾璠回过头,马里恩和韦德才发现他向脸展现出的是一种病态的白。

“请相信,”他说,“我并没有恶意,与你们合作,是出于我的实际情况。”

绿灯很快亮起,艾璠转回身子,重新发动汽车。他的表情让人看不透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我的身体衰竭是家族遗传病,难以根治,我的父亲、祖父都是年纪轻轻就去世了,而我的状况看来比他们更糟,所以,我需要你们的药,虽然不能治本,但至少能给我一个苟延残喘的机会。”

艾璠忽地露出笑容,眼中尽是温柔:“还有我的女儿,她才刚满一岁呢……”

他没有再说下去,马里恩和韦德也没有追问,空气就这样静了下来。

马里恩转头去看韦德,韦德也正巧扭头,二人目光交汇的一刹,双方都明白了彼此的意思:

母亲不在了,这无法挽回;但这个世界仍在运转,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人正在承受母亲曾受的痛苦,有很多人有着和他们一样的伤痛。他们,应该做些什么。

水汽模糊了车窗,雨慢慢停了。云层依旧厚重,但有一颗星的光芒,穿透层层云雾,直达他们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