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儿时记忆之五·顽劣篇
儿时,那是一个充满生机和活力的时代。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人民群众当家做主、安居乐业,经济条件较旧社会显著改观,加之尚没有计划生育之说,各家各户的孩子也就犹如雨后春笋般越来越多。
彼时,小小的鲁丹街,到处都是孩童们欢快的身影和此起彼伏的呼喊声,整个村庄一片生机勃勃、欣欣向荣的景象。
我们就读的小学,离村子仅有一公里多的路程。学校课程不多,几乎没有课外作业,学生都很轻松。有的时候,我们还会趁午休从学校跑出来,去大河里游泳,或者弄把梯子爬上墙去掏鸟蛋、捉小鸟,顺便把下午的课程也逃掉了。
屋背山下有很多棕树。春末夏初,棕树会结出一串又一串的金黄色的像结团的鱼子似的花籽。我们爬上树去,将整把的棕树籽砍下来,把它搓碎成散沙般,抓一把在手上,趁人不备,拉开其衣领撒入其中,然后快速逃走。
被攻击者皮肤接触到棕树籽,不仅会感觉冰凉难耐,而且会同时带来刺痛感,只能尽快宽衣解带,抖动衣裤使之下落而出,而旁观者便都乐得前仰后翻。欢笑间,新的棕树籽攻击战,又在他人或多人间开始了。
晚上,是我们玩“群战游戏”的好时候。大家自动分成两个阵营,再由阵营领头人进行战斗部署,然后各成员或手持木制手枪等武器,或干脆用右手收拢中指以下三指佯装手枪,各自散开、隐藏起来。
月光下,两个阵营的成员在隐藏好自己的同时,开始搜索对方成员。一旦发现对方,便立即举枪,同时喊出“叭叭叭”的枪声,先发现先响枪者为胜,后者视为被击毙须退出战斗。阵营间,哪个阵营将对方成员全部消灭了,即为胜方。
游戏开始后,起初通常鸦雀无声,街头巷尾一片寂静。继而枪声四起,你方打我,我方再灭你。有时则是你说你先,我说我胜,双方各不相让,打成一片,战况相当激烈。某次群战游戏进入尾声时,双方阵营的被击毙者,都跟着生存者寻找个别尚未出现的隐藏者。寻到生产队专用碾米屋,里面甚是昏暗,由于大家兴致正浓,没有人退缩。进得屋里,勇敢的生存者四处搜寻仍没有发现隐藏者。
最后来到一堆柴禾前,大家径直推开柴禾,瞬间,都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借着屋顶瓦缝透进来的月光,大家看到柴火堆里,居然躺着一男一女两个大人各自搂着一个幼儿,神色紧张地瞪着大眼看着我们!看来,我们把他们也吓得不轻。
见此情景,大家惊慌失措地散去。报告大人后得知,那是邻省因暴发洪灾,出来逃难的一家子。此刻,我才知道,灾害对人们生活的影响有多么严重。天亮后,我们几个孩子,还给他们送了一些吃的过去。
灾难也并不止发生在别人身上。
彼时,农业生产没有化肥之说,有机肥料也很少。于是,生产队便将秋收后的水稻根部,用锄头将其连同大块干涸的泥土一起翻出来,分别晒干。
之后,在干涸的田地里,先立着堆放柴禾(大小适中的树木及其枝条和各种荆棘、野草),再围着柴禾交错码放多层稻根土块,形成相当结实的蒙古包式的土丘,至封顶前从顶口点燃柴禾,待其燃到一定程度后再用稻根土块将顶口一并封死,使里面的柴禾犹如烧窑一般,持续保持高温,将小山一样的土块彻底烧熟。
等到开春时,队里再将其挖开,把烧熟的土疙瘩碾碎,加入有限的有机肥,作为春季水稻的主要肥料。
冬天里,故乡的屋内很冷,老人小孩都愿意到户外晒太阳。我等顽童自然更是整天混迹于街上和村边干涸的田野里。
抢占那些个烧肥的土山头,便是我们百玩不厌的重点游戏项目之一。玩法很简单,就是你上去推我,我上去推你,看谁能在“山顶”上站得长久。连年如此,每每如此。
某一天,灾难终于来临。像往常一样,大家都往上冲。或许是上面停留的人太多,或许是该山头牢固度较低,山顶居然塌陷了!我和多名伙伴掉入火坑里,滚烫的土疙瘩和其他人一起将我压在了坑底……
不知道经历了多长时间,不记得是怎么爬上来的,甚至连疼痛都不记得了。我的头顶,胳膊,腿部,尤其是脚腕和脚背上,全是烫伤,多处皮肉不存。所幸是冬天穿着尚多些,否则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死神又一次与我擦肩而过。几十年来,每每看到身上的伤疤,或与家人说起此事,内心都是悸动不已。伤在儿身,痛在母心。如今想来,那时的父母,该是何等的痛心疾首,心急如焚!
但在我的记忆中,父母始终没有半句的责备,之后对我的管教依然如故,并没有作出任何改变。或许是因为家里子女多和农村条件有限,难以施加限制;或许是因为父亲常说的,儿孙自有儿孙福,自己的路只能自己前行。
2020年5月6日写于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