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与远方:徐海和诗词散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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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军旅记忆·辞父参军

一九七二年十二月十六日上午,在县城火车站站台上,告别父亲,我和许多新兵一起,跨入绿皮车厢,从此迈入一个全新天地。

(一)

就在进入车厢前的那一刻,我将目光投向父亲。

这是我第一次,认真仔细地端详父亲。

瘦弱的身躯,单薄的粗装,黝黑的刀削般的瘦脸。还有凹深的眼眶中,隐藏着的那双亲切而又略显慌乱的眼。

父亲从小是孤儿,新中国成立前流浪他乡。严重的营养不良,使得身体状况先天不足。新中国成立后成家,七口人靠父亲一人挣工分养活,早出晚归,很是辛劳。

除大姐出嫁较早外,父亲不顾自己体弱多病,硬是让我等姐弟全都上学读书。而我(虽也在假期经常参加农业劳动)更是始终未曾离开学校(读书或任教),直至参军入伍。

父亲的这种眼神,我后来还见过一次的,但也永远地只再见过一次!

那是我入伍约三年后,回家探亲。家里只有一间狭长的卧室,卧室里较宽的那头放置一张老式双人木床,较窄的一头放置一张上下铺。彼时,二姐也已出嫁了。

我回来了,三妹只好借宿邻居家。某一刻,我独自在房门口望着室内发呆,其实内心并没有特别思考什么。

当我转向堂前时,看到父亲正面对着我。那双深邃的眼,闪过浓浓的关切和淡淡的慌乱。

在我回部队后不久,家里就传来了要盖房子的消息。一个根本没有积蓄的家庭,仅凭父亲一双手和借贷就要去盖房子!

父亲忍着病痛折磨,用近一年时间拼尽全力,在姐夫和乡亲的帮衬下,基本完成了填田建房。

等我带着借到的钱回家善后,家里再也没有了父亲瘦弱的身影。

为了保障我在部队安心工作,是父亲立下遗嘱,不让我知道他病逝的消息,更不让我给他送终!

可正是我这做儿子的,那天无意间的一小“呆”,就让父亲不惜一切地拼了命去盖房子,因而导致他老人家过早地魂归天庭。

这是我心中一个永远的痛!

(二)

进入车厢,按照预先分班,我们依次并列,在铺有草席的地上,展开新发的军被,各自躺卧休息。

彼时,内心是平静的。既没有担心想家,也没有顾虑如母亲所说,北京天冷,会把耳朵冻掉。

心里惦记更多的是,北京空军。北京,会是什么样的;北空部队,会是什么样的。

我的床位是全班最后一个,就在车厢门边上。因为上车前,我被征兵领导指定为新兵连某班副班长。

班长是我小学任教的同事,一个公家包养长大的身材瘦小的孤儿。本班成员中,还有几个也是来自我们生产大队的。

大家你说我问,聊着各自的乡情,猜测着即将进入的部队的模样,在咔嚓咔嚓的轮与轨的有节奏的音律声中,首次聚集在了一起。

绿皮车不断行进,北上。

途中,在多个很多道铁轨的火车站停靠。大家涌出车厢,在站台上争先恐后地,迎着风甚至冒着雨雪,盛饭、吃饭。听到哨声一响,再立即回到车厢里。

所到之处,情形几乎完全相同。而且,常遇相邻站台也满满的都是新兵用餐。

所不同的是,外面的气温,每过一站,就明显下降一截。

十九日凌晨,感觉到列车前后被转换,向“相反方向”开去(实际情况是,在河北省会石家庄,绿皮车厢被调转方向,由向北变为向西驶去)。不久,借助车厢缝隙和朦胧晨光,看到列车驶向大山。

山越来越近,最终列车停靠在大山峭壁下的铁轨上。后来才知道,这里是河北通往山西最西边的一个极小极小的火车站,也是部队驻地军用铁路专用线与国家铁路干线的连接站。

按照指令,全体人员背上背包下车。寒冷的山风呼啸而来,吹得我们不由自主地浑身颤抖。

顺着铁轨,穿过一个狭窄的石峭山口,继续前行良久,到达了一片由多幢灰色矮屋,左右并列、上下梯次而建的军营。

没想到,我们朝思暮想的北京空军竟然是这样的。没想到,这就是我等即将开始全新历程的新天地。

——这里是位于河北省获鹿县大山中的,火鸡沟里的,空军工程兵某部(部队番号为空字362部队,后改为解放军87406部队)的驻地。

尽管如此,我们并未感到失落,更来不及彷徨。旅途很劳累,身体需温暖。

不记得如何入睡,不记得怎样起床。

仅仅隔了一天时间,1972年12月20日,太阳再次升起的时候,我们便整齐划一,列队在新兵操场!

(三)

训练新兵的操场,是被压实平整的黄土地。

队列中,我依然站在班副位置。而班长,则已改由老兵担任。其他班都是原来的班长改任副班长,只有我们班是例外。

班长姓郑,广东人。个子不高,体态匀称,脸色黝黑,而且有明显的黑眼眶。他面冷心热,关心全班每个人。帮助大家学条例,练队列,熟悉部队生活,是我们的贴心朋友。

列队,向前看,齐步走!左转弯走,右转弯走……

日复一日的操练,让新兵们很快发生了变化:脸黑了,身子直了;腿稳了,步伐有力了;体壮了,歌声嘹亮了。

进入部队的第二天,午餐时食堂供应窝窝头。我等南方新兵怎么也咽不下去,端着碗等着上米饭。良久,炊事员说,这就是午餐,没有米饭!

没有米饭,也叫“吃饭”?对我们而言,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

后来好了,什么小米饭,二米饭(大米和小米混在一起做的饭),窝窝头,统统都能狼吞虎咽了。

一年以后,我的身体居然拔高了约十公分,达到了一米七七。

许多当过兵的人,都有一个切身体会,那就是:不仅部队训练锻炼人,而且部队饭菜也特别营养人!

某天,新兵集训队组织班级队列会操,并要求由新兵副班长带队受检。

轮到本班受检时,我迅速到达队首,将全班带到受阅位置。然后,转至指挥位置,向全班有序下达口令:立正,稍息,向右看齐,向前看,齐步走……

最后又回到队首,下令:向右转,跟我跑步,走!一个右后转弯,将全班迅捷地带入原位。

会操结束后,集训队大队长作点评讲话。除了褒奖我等几个班操练表现外,特别对我能通过最简捷的路径,在不影响首长及大部队视线情况下,顺畅地将队伍带进带出,大为赞赏。

大队长姓周,名荣道,江苏如皋人,时年四十多岁,络腮胡子,性格耿直,嗓音洪亮,一身行武气息。有一颗镶“金”门牙。据说那颗“原”牙,是在他担任某施工营营长期间,在一线组织石方爆破时,被炸飞的石子崩掉的。

周老对我特别关爱。到三个月新兵集训后期,他几乎每到周末便叫我和几位同乡战友,一起去他家里,让他夫人给我们包饺子,改善伙食,将我们视同自己的孩子一般照顾。这对一个刚刚远离父母,年仅十七岁的我而言,该是何等的幸运与美好!

虽然,后来我上京都,他去苏南,无法联系,未能再见。但他曾经给予的短暂的家庭般的温暖,却一直珍藏在我的心里。周老,一直是我心中最惦念的亲人之一!

值此文章,我要真挚地向周老及其夫人说一声:衷心地感激您们,当初对稚嫩的我们所给予的特别关爱!请原谅彼时无知的我们,在漫漫人生路上,竟把您们给弄失联了!衷心地祝愿周老和夫人健康长寿!幸福安康!

2020年10月28日至29日,写于“京—成”航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