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6章 重振旗鼓
1.猛男崔延伯
西北战场,黑水(泾河支流,陕西西安市周至县境)河畔,萧宝寅、崔延伯的五万大军和莫折天生的胜利之师隔河相对。莫折天生才攻占了岐州,只要打败萧宝寅的援军,就可以剑指长安,这一战关系着长安的存亡、北魏西大门的安危。
中军帐中,萧宝寅问计崔延伯:“崔公,我军刚到战场,而敌军以逸待劳,下一步该如何是好?”
“是呀,崔公,您是常胜将军了,必有妙计。”魏兰根眼中充满了期待。
崔延伯摸了摸自己的胡须,发出了爽朗的笑声:“大都督请放心,我现在就亲自去试探敌情,倒要看看这帮贼寇有何本事。”崔延伯是出了名的硬汉,不论在南齐还是在北魏,都是以不怕死著称,这次出征,他被一致推举为萧宝寅的副手,众望所归。
崔延伯来到大军面前,高声喊道:“有不怕死的男人没有?”“有!”士兵们一听崔延伯的激将法,个个精神抖擞起来。
崔延伯从中选取了三千敢死队,对他们说:“今天,老夫将带领你们去练练胆子,有没有信心?”
“有!”
崔延伯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过身对萧宝寅说:“大都督,您就带着主力留在这里壮我声威,我将让这些造反的家伙见识见识我的厉害。”萧宝寅不知道崔延伯要干什么,尽管一脸疑惑,他还是同意了。
在后方大军的呐喊声中,崔延伯带着三千人渡过黑水,起义军军营里议论纷纷,不知道这魏军是要发动总攻还是干嘛。莫折天生此刻也拿不定主意,因为崔延伯的操作让他摸不着头脑,他托着下巴,自言自语道:“这老家伙怎么带着三千人就过河了?”
不一会儿这三千人来到了义军的万人大帐外,崔延伯骑在马头大声说:“来吧,勇士们,操练起来!”三千敢死队抡起大刀长矛,在烈烈炎日下一边喊着号子,一边演练。崔延伯可不只是来炫耀武力的,他暗中观察着起义军的各项部署。
莫折天生才反应过来,他感觉自己智商受到了侮辱,他对帐中军官怒喝道:“这简直是奇耻大辱,来呀,全军集合,立马给我进攻魏军!”
看到义军被激怒,崔延伯示意大家停下,然后有条不紊地朝着黑水东岸走去,没有一人乱了阵脚。
莫折天生指挥着十倍的军队快速接近魏军,崔延伯与十几个肌肉男调转马头,将长矛插在地上,崔延伯扯着嗓子:“我是博陵崔延伯,不怕死的就冲过来!”
崔延伯连续喊了三声,眼睛都快蹦了出来。按照预先的安排,此时萧宝寅吩咐下去,所有将士齐声呐喊:“英勇无敌崔将军!”莫折天生的大军被这气势给震住了,以为萧宝寅要下令总攻。
莫折天生正在犹豫的时候,崔延伯看那三千人已经安全渡河,自己才优哉游哉地渡过黑水。
莫折天生看自己这边士气全无,便吩咐大家退回营中。萧宝寅看到这一幕,不禁对身边的魏兰根激动地说:“崔公英勇,我看关羽、张飞也不过如此而已。今年必能讨平叛军!”
崔延伯拍马飞驰到中军帐下,还没等萧宝寅开口,崔延伯的话就倾泻而出:“叛军不是我的对手,明天,大都督看我明天破敌!”萧宝寅叫来手下,要给崔延伯敬酒。
崔延伯连忙摆手:“明日破贼之后再喝酒庆功不迟,今晚让士兵们吃饱休息好才是关键。”萧宝寅心中涌起了对崔延伯的无限敬意,他坚信明日一战必定大胜。
525年正月初八,崔延伯早早就全副武装在帐中闭幕眼神,等副官来报告军队已经集结完毕后,他不紧不慢睁开了眼睛:“灭贼就在今日。”
崔延伯身先士卒,带着部队朝着莫折天生冲去,萧宝寅留下少部分人看守大营,也随后上了战场。义军这边听到了魏军的进攻号角,莫折天生也召集了人马准备和魏军决战,他觉得自己更有胜算,毕竟自己有十多万人马。
狭路相逢勇者胜,没有什么计谋可言,在这开阔的战场上,打的只是勇气。
最终,莫折天生的十余万部众被俘虏或斩杀,辎重被丢弃得漫山遍野,魏军第一次迎来这重大胜利,萧宝寅和崔延伯完全无法约束部队,大家都忙着去争抢财物。将士们因大肆抢掠而逗留不进,以致使莫折天生堵塞了陇道,于是各路军队无法再前进了。
莫折天生本来以为自己要死在乱军之中,没想到还能捡条命,抓紧时间叫剩下的人马上了陇山,给革命保留下了一丝火种。岐州等地也重新回归北魏怀抱。
在给崔延伯举办的庆功宴上,萧宝寅将俘虏来的十位美女赏赐给魏兰根,魏兰根义正辞严地对萧宝寅说:“大都督,这些人也是迫于生计不得已加入了造反军,如今我们天朝的军队得了胜利,正应该让她们回归故土,怎么能让她们做奴隶呢?”
魏兰根的一番话,情真意切,萧宝寅大为叹服。他拉着崔延伯、魏兰根的手说:“有勇冠三军的崔公,有清正廉明的魏公,咱们何愁不能早日成功?”
崔延伯没来及说什么感谢的客套话,他的心思一直都在战场上,他对萧宝寅分析道:“莫折念生的贼兵如今龟缩进了陇山,元气大伤,一时半会掀不起大风浪,当务之急还是得北上迎击胡琛、万俟丑奴的叛军。”
萧宝寅点头称是。随后,萧宝寅让魏兰根留任岐州,带着大军北上汇合卢祖迁的部队,两支部队加起来共有士兵十二万,战马八千匹,威震关陇。
黑水一战,莫折念生损失了十余万人,他的进攻势头得到了遏制,既然东下长安不行,那就南下汉中一带。
二月十七日,休整一个月后,莫折念生派遣都督杨鲊等人去攻打仇池郡(陇南市西和县、成县一带),可南边有老冤家魏子建!这一次也不例外,莫折念生又败了。
这段时间莫折念生大伤元气,而他的革命战友胡琛却开始大放异彩。
泾州州城安定(甘肃泾川北),黄河支流泾水绕城而过,萧宝寅、崔延伯、卢祖迁等人的十二万大军驻扎此地,意图一口气吃掉胡琛的部队。
万俟丑奴奉胡琛之命攻击泾州,此时他率领大军驻扎在附近的当原城。
“万俟将军,这崔延伯可是个人物,他刚击败莫折念生兄弟,士气正旺,怎么办呢?”宿勤明达皱着眉,两眼无光地看着万俟丑奴。
“不过是一介匹夫罢了,打仗不能全靠蛮力,必须智取。”万俟丑奴笑了笑,似乎早已成竹在胸。
宿勤明达眨了眨眼,急切地问:“噢?万俟将军可有良策?”
“崔延伯勇猛是他的优点,也是他的缺点,咱们正好利用他的高傲和自负,让他葬身战场!”
万俟丑奴低声向宿勤明达耳语了几句,商讨具体作战计划,听得宿勤明达连连点头。
这几天,万俟丑奴连续派出几只小分队,不停冲击泾州城,还没等萧宝寅等人采取行动,这些小分队就跑了。
萧宝寅早就看穿了敌军的把戏,他对崔延伯说:“这是想引诱我们出城作战,真是愚蠢。”
崔延伯摇了摇头,他从鼻孔里喷出两道白气来:“大都督,他们这分明是挑衅我们,咱们有十几万大军,还怕这帮毛贼不成?老夫不才,愿为先锋,挫其锐气!”
看到崔延伯这气势,萧宝寅不好打击他的信心,他想这比肩关张的勇将征战多年战无不胜,自然有其不败的道理,会不会是自己多虑了?于是答应了崔延伯的请求。
崔延伯下令砍伐木头,制造活动城墙,号称“排城”,里面有锁柱,可以放辎重,士兵扛着这排城冲锋,像一座移动堡垒,攻守兼备。崔延伯叫着大家扛着这一座座排城进攻敌军,这时候突然从敌营来跑来几百个骑兵,说是来投降的,要上交革命军的花名册。
萧宝寅起了疑心:“这还没开战,怎么对方开始打退堂鼓了?”
“哈哈哈,鼠辈定是被老夫的排城给吓破了胆!”崔延伯对此并不意外,他认为打仗打的就是勇气,谁都怕死,提前投降也不是一种坏的选择。
正在二人讨论之际,突然宿勤明达从东北角带着人马呼啸而来,这几百个投降的骑兵也操起兵器向魏军冲锋。
“大都督快撤,老夫去会会这帮小毛贼。”崔延伯飞身上马,指挥这些扛着排城的特种兵展开反击,如猛虎下山,敌军很快被冲乱阵脚,崔延伯带着大家朝着敌营冲去。
毕竟是肉体凡胎,很快这些扛着排城的步兵就疲惫不堪,跑不动了,拖了全军的后腿。
“怎么回事?你们怎么停下来了?”崔延伯怒喝道。
“实在跑不动了,崔将军。”
这边崔延伯骂骂咧咧,那边宿勤明达指挥军队趁虚而入,开始反攻。宿勤明达带的全部是轻骑兵,抬着排城的步兵全成了活靶子,结果可想而知,死伤二万多人后,崔延伯带着残兵回到了泾州。
萧宝寅看着满脸通红的崔延伯,拍着他的背安慰着:“没事,胜败兵家常事,崔将军别往心里去。”
崔延伯不知道说什么好,逃一样的离开了大帐,他知道只有胜利才能证明自己。崔延伯憋着怒火,命令大家修缮器械,同时优中选优,挑选了一大批肌肉男,他安排大家去敌营七里地开外的地方安营扎寨。
“耻辱!遭受到的耻辱,必须要用敌人的惨败来偿还!”崔延伯对正在忙碌的士兵高声喊道。
看大家都准备的差不多了,他下了令:“弟兄们,现在饱餐一顿,吃完了跟我去破敌!”
“老将军,不用禀报大都督么?”一个兵头小心翼翼地问着。
崔延伯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大都督要的是胜利,而不是事事汇报!你质疑老夫的能力?”
兵头赶紧退了下去,一言不发。
万俟丑奴很快就得知了崔延伯的举动,他充满疑惑地对宿勤明达说:“这老东西是记吃不记打呀,怎么刚被我们偷袭就来送死?不要命了?”
宿勤明达摊了摊手,尴尬地笑了笑。
四月十八日,崔延伯带领一万多人,直接向万俟丑奴的军营发起了冲锋。这次扔下排城的魏军,个个像脱缰野马,战斗力飙升,万俟丑奴的部队根本抵挡不住,丢盔弃甲,四散奔逃。
“这才是老夫的部队,这才是我应有的胜利!”崔延伯骑在马上,对这一次冲锋十分满意。
大家看到这久违的胜利,全都得意忘形,开始疯抢战利品。
“就是现在!”万俟丑奴勒住了缰绳,大声对宿勤明达吼道。革命军的队伍不一会儿就重新集结完毕,朝着正在抢物资的魏军杀去。
只听“嗖”的一声,一支飞箭向崔延伯胸口飞来,正在指挥大家分享胜利果实的崔延伯应声倒地,气绝身亡。崔延伯的一万多人全部阵亡,萧宝寅听说后,叹息自己丧失了左膀右臂,给崔延伯表功,顺便请求增兵和粮草。不过,朝中元雍等人,为了讨好胡太后,他们都说贼兵力量微弱,因此将帅们向朝廷请求增兵,往往不给。萧宝寅的军队陷入困局中。
2.元叉之死
元雍等人为啥这么没有大局观,不惜以国家安危为大家去讨好胡太后?因为胡太后前不久才整死元叉,并且重新临朝,卷土重来的胡太后,权势熏天。
元叉虽然被解除了兵权,但还总管朝廷内外之事,所以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有被废黜的可能。而胡太后并没有置之死地,她心里也还有这个老情人。于是,在元叉和胡太后之间,就出现了一种微妙的平衡,这种平衡不会持久。这就是群臣选边站队的时候。
第一个劝胡太后下手的,是侍中穆绍,穆绍来自世家大族,之前拒绝过元叉的拉拢。最终,理智战胜了情感,胡太后心里想着:“当初元叉和刘腾囚禁我的时候,他可没想过我这个老情人!这个臭男人,不可原谅!”
胡太后找来儿子元诩商议,元诩表示,元叉现在没有过错,不好对付。其实,元诩是希望维持现状,让元叉和胡太后相互制衡,这样他才能真正掌握实权。元叉死了,难道胡太后就会把权力还给元诩么?当然不会。
突破口还是在女人身上。元诩正是十五岁的青春少年,正是疯狂恋爱的时候,他正和潘嫔海誓山盟、如胶似漆。胡太后指使宦官张景俊去游说潘嫔,说元叉要害她。
元叉不过是个弄权的跳梁小丑,潘嫔和他无冤无仇,怎么会害潘嫔呢?可潘嫔胸大无脑,根本不会想这个。晚上睡觉的时候,潘嫔躺在元诩怀里,哭着说:“陛下,元叉不仅要害我,还要害您呢!”
“噢哟,不哭了,宝贝,这可恶的元叉,朕一定要惩罚他!”恋爱脑元诩很快就妥协了。
四月十五日,元诩下令,解除元叉侍中之职。理由是元叉经常在宫外住宿,饮酒作乐。既然你都不在宫里工作,那你凭什么继续担任“侍中”呢?你都不在宫中侍奉,还侍什么中?
元叉得知后,哭笑不得,我以为我放弃权力,你们就能善待我;没想到,我放弃权力就会被你们整死!十六日,元叉打算进宫争论,却被卫兵拦住了。元叉找来贾粲、卢同等人商议对策。二人叹道:“还有什么可商议的呢?没了兵权,只能是待宰的羔羊。”
元叉这下才后悔不已,为什么当初不杀死胡太后。听说元叉被免去侍中一职,胡太后心花怒放,他立刻给元诩上了一课。
十七日,胡太后宣布重新临朝摄政,并下诏书削去刘腾的官爵,把元叉贬为平民。胡太后这一招一石二鸟,把元诩、元叉都给耍了。
元叉被一撸到底,那当初元怿党的人就可以出来复仇了,而胡太后也在等大家落井下石。
韩子熙是清河王元怿的属官,出自昌黎韩氏,他第一个出来给元怿鸣冤,请求诛死元叉等人,奏书中说:“昔日赵高执掌秦国,使得关东民变汹涌;如今元叉专权魏国,崐导致四方祸乱纷起。由宋维起,开启了逆乱之端,而最终演变成祸难则实由刘腾而致。应该将宋维斩首示众,将刘腾的坟墓掘开,鞭尸灭族,以向世人宣明他们的罪行。”宋维,也是元叉的党羽。
胡太后如获至宝,她拿着韩子熙的奏书给大家看:“不是朕想赶尽杀绝,实在是元叉一党罪逆深重!”
大伙也不知道说什么,元叉确实不得人心。于是,胡太后下令杀死宋维,命令人挖开了刘腾的坟墓,把他的尸骨抛散,没收了他的家财,将他的养子全部杀尽。胡太后任命韩子熙为中书舍人,还把之前被元叉排挤在地方的元顺等人召回朝中,担任侍中。元顺是已故任城王元澄之子。
胡太后又想起了取代元叉领军之职的侯刚,侯刚先帮助元叉囚禁自己,又帮助自己拿下元叉,那会不会将来又联合别人把自己给除掉?思来想去,侯刚不能留!经过几年的囚禁生活,胡太后的政治手腕成熟了很多。她并没有直接杀死侯刚,而是来一招欲擒故纵:让侯刚出任冀州刺史,并加仪同三司之号,但侯刚还没有去冀州上任,又被降为征虏将军,死在家中。
胡太后想杀贾粲,但考虑到元义的党徒众多,但心惊动朝廷内外,于是让贾粲出任济州刺史,不及又派人追上杀了他,他的家产、人口全部没收入官府。
至于卢同,胡太后将他削职为民。
除掉这些同党,胡太后又犹豫了,元叉毕竟是老情人,又是妹夫,就算爱情不可靠,难道亲情也不可靠么?妹妹天天哭哭啼啼,胡太后心软了,就留了元叉一命。
一日,元顺向胡太后汇报工作,妹妹坐在太后身旁。元顺看着元叉老婆就来气,指着她说道:“陛下为何因一个妹妹的原故,便不惩处元叉的罪行,致使天下之人不能伸其冤愤!”
胡太后哑口无言。妹妹又哭了。
胡太后从容地说:“刘腾和元叉过去曾经向朕请求得到铁券,希望能获得任何时候都不被处以死罪的特权,但是朕横竖都没有给他们。”胡太后意思是,我对元叉已很严格了。
没等元顺开口,韩子熙就抢着说:“事关生杀,难道决定于铁券!且陛下过去虽然没给他们铁券,不明白今日为何不杀掉他!”胡太后听后怅然不已。
元顺、韩子熙如此痛恨元叉,胡太后知道,这个妹夫兼情人是保不住了,迟早的事。
可以元叉不争气。元叉确实没有什么政治手腕和魄力,囚禁胡太后又不敢杀,指挥平叛又没有军功,处理政务又没有格局。元叉不会承认自己这些弱点,他认为是运气不好,他打算再次铤而走险!既然我可以通过阴谋囚禁胡太后,为什么不可再来一次?
元叉和弟弟元瓜秘密商议,决定联合六镇的士兵,里应外合发动兵变,还给六镇士兵写了亲笔信。
不巧,这亲笔信被胡太后的眼线截获了。这下事情就闹大了,元诩和元雍为代表的大臣们都要求杀掉元叉。不得已,胡太后令元叉和元瓜在家中自尽,但还是赠于元叉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尚书令之职。元叉的父亲元继被罢黜在家,最后病死。
老情人元叉一死,胡太后怅然若失,心中苦闷。经常对着镜子,看着自己精致的妆容叹气:“可惜呀,可惜,这样的绝世容颜,为何没有男人真的疼爱我?”说罢,她打算出门游玩散心。
不过,胡太后刚出门就被元顺拦住了,元顺当众劝谏说“《礼》中规定,妇人丈夫去世之后自称为未亡人,头上去掉珠玉之饰,穿的衣服上面不加色彩花样。陛下母临天下,年近四十,修饰打扮的太过分了,何以为后世作出榜样呢?”
胡太后听了惭愧地回到宫中,特别生气,便叫人传来元顺,斥责他说:“朕把你从千里之外征召回来,难道就是为了让你当着众人之面羞辱我吗?”
元顺回答:“陛下为什么不害怕天下人讥笑,而只为我的一句话感到羞耻呢?”
胡太后委屈地说:“我是年近四十,年近四十就不能被爱么?先帝死得早,这么打一个国家压在我身上,我难道就不能打扮下取悦自己么?”
看胡太后差点要流泪,元顺不知道说什么,默默退下了。
不过,胡太后的忧伤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她就收到了郑俨的来信。郑俨出身荥阳郑氏,仪表出众,他是胡太后的男友之一,在胡太后被软禁这几年,郑俨没有放弃这只潜力股,多次来看望胡太后,胡太后经常对他神情地说:“郑郎,只有你是真心待我!”
去年萧宝寅率兵出征关陇,元叉为了排挤情敌,就让郑俨随军出征,成为萧宝寅的属官。大帅哥郑俨从没打过仗,吃不了苦,无时无刻不关注着宫中局势,关注着情人胡太后的动向。听说胡太后重掌大权,郑俨第一时间给胡太后写情书,表示要回到爱人的身边。
胡太后喜出望外!立马下令,同意让郑俨回朝复命,委任他为谏议大夫、中书舍人,并兼尚食典御。情人相见,如胶似漆,两人恨不得天天黏在一起,胡太后直接让郑俨住在宫中,每天在床上让他汇报工作。每到放假之日,郑俨回家,胡太后经常派遣宦官张景俊跟随着他,郑俨见到妻子,只能说一些家事而已。
胡太后就是这样,爱得疯狂,所以对爱人的控制欲也很疯狂,这就是爱情!
时间一长,郑俨就被榨干了,不得已,他决定向胡太后推荐徐纥。徐纥出自寒门,有才华,举孝廉进入仕途,一步步走到中书舍人的岗位上。徐纥的经历是典型的凤凰男。徐纥知道,他想要在这贵族世界里出人头地,想要实现阶层跃迁,只能靠自己,只能不择手段。刚开始,徐纥不顾一切巴结元怿;元怿死后,徐纥不顾一切巴结元叉;元叉死后,徐纥又开始巴结郑俨。
“宝贝,徐纥这个人不错,他很励志的,他以前是清河王的人。”
“噢?然后呢?”胡太后一脸狐疑望着郑俨。
“嘿嘿,我呀,最近力不从心,一方面要处理政务,另一方面又要抽时间来伺候你,这实在是疲于应付。”郑俨尴尬地笑了。
“哎,我可怜的郑郎。”胡太后心疼地抚摸着他。
“宝贝,我是爱你的,所以,我想我累了的时候,有人能替我去爱你,徐纥正是合适的人选。”
这下,胡太后懂郑俨的意思了,她不好意思脸红了。
对于这种请求,胡太后当然不能拒绝。我的爱那么炽烈,当然需要分一些给别的男人,我不是渣,我只是希望全天下的帅哥都幸福!于是,胡太后开始和徐纥搞到一起,郑俨不在的时候,他们二人就深入交流,探讨人生。
察言观色、溜须拍马是徐纥步步高升的关键因素,但如果只靠谄媚就能进入权力中枢,那迟早有一天他会被更加谄媚的人替代。徐纥是一个精明强干的人,工作能力出众,孜孜不倦,而且懂得权变,做事滴水不漏。在处理公务上,皇帝太后满意,下面的大臣也心服口服。为了进一步得到胡太后的信任,徐纥在业余时间经常钻研佛学,还在沙门讲经。
胡太后在郑、徐二人的帮助下,迅速稳住了朝政,弥补了元叉倒台后的权力真空。郑俨升迁到中书令、车骑将军;徐纥升到给事黄门侍郎,仍兼舍人,总管中书省、门下省的事务,军政方面的诏书命令都由他负责。徐纥确实能干,郑俨因为徐纥有智术,便依靠他为自己出谋划策;徐纥因为郑俨有胡太后之宠,便对郑俨曲身迎奉,两个相为表里,权倾朝野,人称为徐郑。
徐纥有机智,辩才好,精力旺盛,整日处理事务,很少休息,不感到劳累。在急于发出诏书之时,徐纥命令几个属吏执笔,自己一会儿在地上走动,一会儿卧在床上,分别对每人口述诏书内容,让他们记下,很快几篇诏书都写成了,而没有不合事理之处。不过,徐纥没有治理国家的大才,只是擅长一些人际关系和权术,见到人则有意做出恭敬小心的样子,远近之人都投靠依附他。
这就够了呀!自古以来有经天纬地之才的有几个?混得好的并不是这些大才,而是善于搞人际关系和权力斗争的人物,这样的人你可以说他无耻小人,可人家吃香喝辣呀,这不就是世俗意义上的成功么?
当然,郑俨、徐纥二人并不能满足这个如狼似虎的胡太后,胡太后还重用袁翻、李神轨、元徽等人。其中,李神轨也胡太后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胡太后重新掌权后,很快宣布云冈石窟竣工,她又继续投入到了佛教事业中去了。然而,佛祖并没有改善北魏的处境,西北战场崔延伯战败身死的恐惧还没有消化,南边的南梁又来了。
3.击退樊文炽
首先发动攻势的是西线战场。
北梁州(安康市)刺史锡休儒带人进攻北魏梁州(汉中市)失败后,萧衍很生气,很没面子,中线萧纲、东线裴邃都成功,就你们不行?萧衍给益州的侄子萧渊猷下令,让他发兵北进,找回面子。萧渊猷,萧渊藻的弟弟,现任益州刺史,镇守成都。
五月中旬,萧渊猷派遣自己手下的将领樊文炽、萧世澄等人率兵,在剑阁(广元市剑阁县)围攻北魏的益州长史和安,北魏益州刺史邴虬派遣统军胡小虎、崔珍宝率兵前去援救和安。樊文炽来自南阳樊氏,将门世家;萧世澄,皇族旁支。北魏的益州,地址不详。但由此可见,北魏也想做大一统王朝,不管益州在不在我手里,但我就是要单独设立一个益州,表达我南下一统江山的决心。
樊文炽拥有丰富的实战经验,抢占了先机,突袭成功,很快俘虏了胡小虎、崔珍宝二人。剑阁还是迟迟不投降,樊文炽想让二人去劝降守城的和安。
“只要劝降成功,我保证你们升官发财。”樊文炽拍着胸脯说。
胡小虎、崔珍宝二人都答应了,但各怀鬼胎。
次日,崔珍宝来到城下,他来自清河崔氏,到哪儿都可以吃香喝辣,他很乐意投降,表现也积极。崔珍宝高呼:“南军强大,而咱们的救兵又迟迟不到,还不如早早投降,在哪儿不是享受荣华富贵呢?”
和安并没有答话,而是令士兵们对崔珍宝射箭。崔珍宝见势不妙,拔腿就跑。
崔珍宝灰头土脸回来,樊文炽就让胡小虎去。胡小虎假装答应了下来,把魏军的军力部署都记在了心中,他来自底层,一路拼杀才有今天的位置,他和崔珍宝是两路人。
“我没用,不小心被贼兵俘虏,但我看了他们的军队部署情况,不足为惧,弟兄们你们要坚守城池,魏行台(魏子建)和傅梁州(傅竖眼)的援兵已经到了。”
樊文炽恼羞成怒:“你怎么背信弃义,你不是答应我要劝降的么?”
“我答应你是小信义,我保家卫国可是大信义,我怎么不讲诚信了?”胡小虎理直气壮地回答。
樊文炽不再说什么,命令手下人用刀背砸胡小虎,胡小虎一直骂,直到被砸死为止,剑阁城头的士兵们都哭了,他们被胡小虎的忠义感动。
胡小虎并没有说错,魏子建确实派淳于诞来援救剑阁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剑阁一时半会是拿不下的。不得已,樊文炽只好退守龙须山,修筑壁垒防守。
五月二十四日夜,淳于诞秘密招募壮士,在夜间登上龙须山,放火烧了樊文炽的栅垒,梁军望见归路断绝,人人惊惧不安,淳于诞乘机发起进攻,樊文炽大败,只身一人逃脱,萧世澄等十一个将吏被俘,被斩首的兵卒以万计算。这一战,梁军损失惨重。
魏子建听说了胡小虎的壮举,感慨不已,提出要拿萧世澄等人来换取胡小虎的尸体。樊文炽虽然惨败,但他了解萧衍,萧衍对皇族是纵容和溺爱的,哪怕萧世澄是旁支!几万人被打垮了,但樊文炽觉得这是一笔划算的买卖,以此能减轻自己的罪过。
果然,败报传到建康,萧衍没有生气。一方面是萧世澄活着回来,另一方面是,萧衍正沉浸在裴邃病故的悲伤之中。
是的,月初的时候,裴邃去世了。南梁军界第一人,受南梁君臣一致爱戴的裴将军,留下依旧坚挺的寿阳城,留下未竟的事业病故了。裴邃的一生是伟大的一生,为人深沉而有谋略,为政宽厚而明断,将吏们对他既爱又怕。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正是如此。
五月初八,萧衍委派中护军夏侯亶督率寿阳军务,让他乘驿马前去代替裴邃。夏侯亶出身官宦世家,是萧衍建立南梁的开国功臣,老成持重,颇有文韬武略。
夏侯亶到寿阳前线,和城中的元琛、长孙稚交战几番后,在大雨淋漓中发现了机会,他上书萧衍,表示重启水攻计划,但这次的地点不是寿阳下游的浮山堰,而是在合肥驻堤坝。
合肥因南北淝水汇合而得名,淝水汇入寿阳,距离比较近,经过萧衍批准后,夏侯亶开始了他的水利工程。
西线樊文炽惨败,寿阳裴邃病故,那徐州的萧综怎么样?
4.萧综北逃
几乎同一时间,北魏的两万平叛大军在安丰王元延明、元彧的带领下,逼近彭城。听说梁军的新任刺史正在北上,元延明派丘大千南下截击,自己则缓缓向彭城靠拢。
丘大千在浔梁筑好了堡垒,准备以逸待劳一举击溃梁军。萧综听说后,面露难色,他召来陈庆之商议:“陈将军,丘大千五千多人截住了去路,我们人少怎么办?”
陈庆之挺直了腰背,缓慢地对萧综分析道:“依在下愚见,丘大千仗着人多轻视我们,我们正好可以利用他这一点,全力冲击,他的军队一乱便作鸟兽散。”
萧综和萧渊藻二人面面相觑,不可置信。
陈庆之对着两千人做了战前动员:“同胞们,我们只有两千人,而丘大千有五千人,他们的主帅元延明那里还有一万五千人,你们怕不怕?”
大家你看我,我看着你,不敢说不怕,也不好意思说怕。
“我怕!”陈庆之看了看一脸茫然的士兵们,紧接着说,“怕是人之常情,我也怕,但怕死就不会死么?在战场上越怕死,死得就越快。那要怎么办呢?”
“是呀,那怎么办呢?”一个胆子大的小校扯开了嗓门问。
“你们想不想安全回家?想不想活命?”
“想!”士兵们异口同声。
“那就只能一往无前,弟兄们,信得过我,那就跟我一起冲,咱们别想输赢,就想着自己是老虎,而对方是绵羊,咱们是要去吃羊的,只有这样咱们才有活的可能。”
“我们听陈将军的!”大家三三两两地喊着“冲!冲!”这个“冲”字汇成了一片,所有人都亢奋起来,陈庆之手握长槊,不住地点头。
陈庆之带领大家来到丘大千的堡垒之下,在一番叫骂之后,丘大千仗着自己人多出门迎战。
陈庆之屏住呼吸,直等对方五千人全部出城后,立刻挥着长槊就朝着敌军冲去,两千人也跟着冲,没有一个人开口说一句话。丘大千的五千人死的死,散的散,很快这个堡垒就被陈庆之占领。
萧综还没来及夸赞陈庆之,陈庆之反而先开口了:“王爷,现在我们要抢在元延明来之前,赶快进彭城,他那里可还有一万多人。”
萧综带着大军入了城。
元延明得知丘大千战败后,赶紧问李宪等人陈庆之是什么来头。李宪说:“这陈庆之是个无名小将,听说是萧老头身边的红人,不过他可是个厉害角色,上次偷袭安乐王(元鉴)大军的就是他。”
“哦,看来得小心了。”元延明转了转眼睛。
“哥,他不是猛么,咱们拖死他,反正咱人多。”临淮王元彧将双手抱在胸前,斜着嘴角朝元延明说着。
于是,双方就这样僵持了一个月,谁也没有动静。萧正德觉得没意思,自己又不打仗的料,萧综整天愁眉苦脸不知道在想些啥,万一要是吃了败仗,那自己不是跟着倒霉?想着想着,萧正德就私自扔下军队跑了。
陈庆之闲不住,他经常建议萧综抓住机会向外围扩张,以巩固徐州根据地。不过,萧综出来的目的就是找机会投敌叛国的,他对陈庆之的提议不置可否。
元延明之前在徐州当过官,得到老百姓好评,有广泛的群众基础,元延明因此找元彧商量,怎么才能策反徐州城中百姓。
这个月里,萧综心神不定,他太想离开南梁了,太想复仇了,可惜没有门路,北魏那边除了远在西北战场的萧宝寅,他根本没有认识的人。中华自古以来是人情社会,即便你想投降,没有熟人,就没有门路。即便你有钱行贿,没有熟人,你送不出去,别人也不敢收。
恰好此时,南梁的天文学家对萧衍说,天象不好,梁军可能会遭遇失败,萧衍最是爱子心切的人,他写信让萧综放弃徐州回国。
这是萧综最不愿看到的消息,好不容易出来了,怎么可能再回去认贼作父?于是,情急之下,萧综给元彧写了投降信。萧综叫来心腹梁话秘密把信送出去,梁话出门的时候,撞上了陈庆之。
“王爷!请求让我出兵齐郡(山东济南)吧!”
萧综一看,又是陈庆之,他正想着跑路呢,哪儿有心思去北伐呢?也就随口答应了。
元彧在半夜收到了萧综的投降信,觉得兹事体大,,立刻去找元延明。元延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弟,这是真的么?我的策反计划还没有开展呀?这萧综是真降还是诈降?”
元彧摸着自己的脑袋,连连摇头:“只能派人去探明虚实,再做打算。”
元彧望着众人,也没有一个敢相信的,都不愿意去送死。
“我愿前往打探实情,”说话的是元彧的监军鹿悆,出身官宦世家,“萧综如果是真投降,那咱们就签订盟约;如果是诈降,我甘愿赴死,对咱们大军也没有损失。”
当时两军相对,内外严加守固,鹿悆一人骑马抄小道而行,径直来到彭城,被巡察的成景俊抓住,当问道他前来的目的时,鹿悆随机应变,回答:“临淮王让我前来,和你们商议一件事情。”
“你们王爷叫你来?”成景俊一脸惊讶。随后,他还是把人带到了萧综跟前。
萧综对成景俊、胡龙牙等人说:“我时常怀疑元略图谋率城反叛,我为了探明他的真假,所以派遣身边的人称作是元略的使者,进入北魏军中,叫他们派一个人前来联系。现在他们果然派人来了,可以派一个假装成元略,并称有病而呆在深室之中,再把北魏派来的人叫到门外,令人假传元略的话感谢他。”
当时,元略因被元鉴偷袭兵败,已回到建康。元略是有过反叛之心,成景俊几人无法核实真假,只把鹿悆留下就走了。
萧综又派遣梁话去迎接鹿悆,并秘密地把萧综欲投降北魏以及与成景俊装模作样的一番安排告诉了鹿悆。
鹿悆在薄暮时分进了城,先被带去见胡龙牙,胡龙牙说:“中山王元略非常想见您,所以派我前来叫您。安丰王(元延明)和临淮王(元彧)将少兵弱,企图光复这座城市,岂可以得到手呢?”
鹿悆说:“彭城是北魏的东部边境,势在必争,得到与否在于天命,非人力所能预料到的。”
“确实和您所说的这样。”
梁话又带鹿悆去见成景俊,成景俊与鹿悆一起就坐,对鹿悆说:“您不是来做刺客的吗?”
鹿悆回答:“如今我是奉命出使,一心想的是回朝复命,行刺之事,日后再择机而行吧。”
成景俊设酒席款待鹿悆,便把鹿悆引到一处地方,事先设计好让一个人从室内走出,替元略向鹿悆致意说:“我从前怀有目的而来到南方,现在派人把你叫来,想听一听家乡的情况;但是夜来患病,不能与你相见了。”
鹿悆回道:“事先得到了您的通知,冒险前来,但不能拜见您,内心实在不安。”
梁朝众将领争着询问北魏兵卒和战马的数量,鹿悆夸耀说有精兵几十万,成景俊等根本不信,他们互相说:“这是虚夸不实之言!”
鹿悆说:“这是一个早上就会得到验证的,有何不实之处呢!”
成景俊把鹿悆送到戏马台,他北望城堑说:“这样险固,北魏那里能够攻取呢?”
鹿悆说:“攻守在人,何论险固?”
成景俊哑口无言。鹿悆这次出使,可谓不辱使命,没有让梁将占便宜,还在路上又同梁话彼此订立的盟约。
确定萧综是真心投降后,元彧即刻组织人马接应。
六月初七晚上,萧综带上心腹梁话、苗文宠几人,悄悄出城,在夜色中投奔了北魏军营。同一时间,陈庆之已攻陷齐郡,大胜而归,他这次俘虏了两个特殊的人物:杨忠、吕苦桃。
武川镇被破六韩拔陵攻破后,武川豪杰一行去中山避难,途中,杨忠走丢,流落到了泰山一带。这一年,杨忠十八岁,在一次出行中,他遇到了一生挚爱吕苦桃。吕苦桃妹妹来自齐郡的底层人家,二人一见钟情,就在当地生活下来。他们将来会生育一个儿子:杨坚。杨坚,正是终结后三国的那个男人。
陈庆之的勇武绝伦,给杨忠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成为了他的偶像。本来是俘虏的杨忠,自愿加入梁军,成为了陈庆之麾下一名普通士兵。
次日早晨,陈庆之正准备把好消息告诉萧综,可看到萧综住所的门都是关着的,他一脸疑惑,周围的士兵也不知道情况。陈庆之急忙去找萧综的长史江革、司马祖暅之,他俩也不知道萧综去向。
就在这时,只听见城外面北魏军队在高声叫喊:“你们的豫章王昨天夜里已经前来投奔,现在我们军中,你们不投降还等什么呢?”
梁军开始陷入混乱之中,元延明指挥军队攻城,城中许多豪强响应,魏军很轻易进入彭城,梁军四散奔逃,被杀被俘的有十之七八。陈庆之镇定自若,带着自己的部队有序南撤。
萧正德率先跑回建康,萧衍特别生气,对他前后的罪恶一起清算,免去了他的官职,削夺了爵位,并流放临海;但是还没有到临海,萧衍又派人追上赦免了他。
陈庆之汇报了萧综叛国的情况。
“啊!”萧衍仿佛被雷劈了一样,他从龙椅上跳了起来,紧接着觉得一口气喘不过来,瘫在了龙椅上,太子萧统赶忙过来安慰父亲,朝臣也面面相觑,不敢说话。
“来人呀,把吴景晖给我废为庶人,剥夺这个逆子的皇族身份······”说完,萧衍摆了摆手表示散朝,他就像搁浅的鱼那样,快速张着口使劲呼吸。
没过几天,萧衍有恢复了萧综的皇族身份,是的,面对投敌叛国的“儿子”,萧衍依然能原谅。
到洛阳的萧综,却受到了高规格接待。
“好!此次出征,不仅收复了徐州,还得到了南梁的豫章王,真是大功一件!”胡太后十分满意地看着群臣。
元诩对元延明等人进行了封赏,鹿悆被封为定陶县子,并行命为员外散骑常侍。萧综被封为丹阳王、司空,食邑七千户。萧综并没有很高兴,反而是愁眉不展。
“丹阳王这是怎么了?”元诩问道。
“哎,陛下,我想为我的生父服丧,不知道······”萧综哽咽着说不出话。
“难得你如此有心,朕准了。”元诩也跟着悲伤起来。
随后,萧综将自己的名字改成了萧赞,以此表示和萧衍断绝关系,因为萧衍的儿子们的名字都有绞丝旁。紧接着萧综为东昏侯萧宝卷服丧,他在丧礼上哭得死去活来,胡太后以及大臣们都来吊唁。
苗文宠、梁话都被任命为光禄大夫,跟着萧综在北魏吃香喝辣。二人很快向元延明推荐了江革、祖暅之二人。
江革来自济阳江氏,是大才子江淹的侄子,从小就有才气,特别孝顺和勤奋,父母早逝,备尝辛苦。祖暅之,来自范阳祖氏,老爸是大名鼎鼎的数学家祖冲之,他本人也是数学家、天文学家,他首次提出了计算球体积的公式,被称为“祖氏公理”。
有才之人,到哪儿都能发光发热,都被喜欢。元延明对二人十分优厚,试图拉拢为己所用。对此,江革借口自己腿脚不便,见到元延明不行礼,不合作;祖暅之则选择了妥协。这是每个人的不同选择,也不好因此而对二人的品格进行评判。
元延明让祖暅之撰写《欹器铭》和《漏刻铭》,祖暅之欣然接受。江革唾骂道:“你承受国家的厚恩,却为敌虏撰写铭文,辜负了朝廷!”祖暅之一脸惭愧。
元延明知道了这一情况之后,便命令江革撰写《大小寺碑》、《祭彭祖文》,江革推辞不写。
“敬酒不吃吃罚酒?”元延明打算对江革用杖刑。
江革严厉地说:“江革我已经活了六十岁了,今日得死实为大幸,誓死不为人执笔!”
元延明知道江革不可屈服,识趣地走了,下令每天只给江革糙米饭三升,仅够维持生命而已。
胡太后还是比较高兴的,一来扳倒了权臣元叉,二来自己有了新的情人,三来徐州失而复得、萧综来投,看起来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她打算大赦天下,改元以庆祝。
六月初十,北魏大赦天下,宣布改元“孝昌”。
无巧不成书,胡太后一改元,北边一个好消息很快就传来了:魏军大胜叛军,破六韩拔陵不知所踪。
5.于谨出马
525年三月初,五原城中,魏军大营。
“报告王爷,贼兵联合柔然、敕勒人向五原集结!”贺拔胜说。
“这可如何是好,贼军势大······”元渊看着贺拔胜送来的军情,不停地摇头叹息。
元渊接管北伐大权后,积极行动,从费穆那里要来了贺拔胜,调集元纂等部重新进驻五原城。五原,这里是元彧、李崇先后北伐惨败的地方,元渊想要在这里重新站起来,他想证明自己可以的。经过几个月的整顿,五原城又成为了对抗六镇起义军的中心,贺拔允、贺拔岳兄弟也来到五原,为元渊镇守一方。
破六韩拔陵也没闲着,他先后联络了柔然阿那瑰,敕勒斛律金、乜列河等部,加入革命阵营,和北魏对抗。阿那瑰是白眼狼,之前就恩将仇报,让北魏吃尽苦头,面对破六韩拔陵的拉拢,他欣然应允。敕勒(高车)一直被柔然压迫,而且斛律金是阿那瑰死敌,破六韩拔陵想要说服二人合作,并不容易,所以他开出了封王的高价诱惑。斛律金接受了王爵,保持了独立地位,在北魏、柔然、六镇义军之间保持观望。乜列河的情况,和斛律金类似。
“干就完了,怕什么?”贺拔胜自信满满。
“贺拔将军,你虽勇武,可对方有二十万人呀!”元渊叹道。
大家一筹莫展之际,元纂说话了:“或许,我的参军于谨有办法!”
“于谨?”元渊眼前一亮。
“是的,于思敬于谨,他以前跟着我多次击败柔然和敕勒人,他通晓多种胡人语言,是个难得的人才。”
“快快有请!”元渊对于谨也有所耳闻,毕竟于家在朝中也是举足轻重的大家族。
不一会儿,元纂就请来了于谨。
“早就听闻于思敬文武全才,今日一见,实在是我的荣幸!”元渊笑着说。
“王爷过誉了······”
“对于目前的形势,不知于参军有何高见?”贺拔胜早就不服,要看看于谨到底有什么本事。
“如今生灵涂炭,流民蜂起,依在下之见,我们应当分化瓦解敌人,最好能把破六韩拔陵的盟友柔然人、铁勒人都招降过来,那么必能事半功倍,尽快结束战争。”于谨双手撑着案几,一边说一边环视大家。
像一道光射入了眼睛,元渊忍不住鼓掌:“好办法,不愧是思敬!”
贺拔胜听了也不由得从鄙夷转为佩服,他还是有点不服气,生怕别人说他有勇无谋,他反问于谨:“计策倒是好,敢问于参军,这计策谁去执行呢?况且柔然首领阿那瑰之前还恩将仇报,他会帮助我们?”
“在下曾经和这些部落打过交道,也略懂他们的语言和风俗习惯,如果大家不嫌弃,本人愿意去走一趟,”于谨大义凛然地说,“阿那瑰不过是浑水摸鱼之辈,晓之以理即可。至于敕勒人,他们长期周旋于蠕蠕和我大魏之间,并无大志。”
“思敬呀,那就靠你了!”元渊拉着他的手,满是期待。
于谨看了一脸不服的贺拔胜,笑着说:“早就听闻贺拔破胡威震塞北,我此行非破胡将军一同前往不可。”
于谨如此给自己面子,贺拔胜有些不好意思,咧嘴笑起来。
“怎么样,贺拔将军?”元渊问道。
贺拔胜将桌上的水一饮而尽,拍着胸脯说:“王爷,贼兵现在正合围五原,他们绝对想不到我们会主动出击,如果此刻发起突袭贼兵必定大败,我们就能突围而出。”
于谨抚掌而笑:“贺拔将军果然是不同凡响,此计甚妙。”贺拔胜看看了于谨,双方点头示意,众人也纷纷附和。
“那就还得烦请贺拔将军走一趟了。”元渊任命贺拔胜为军主,并准备拨给他五千人出城迎战。
“不用那么多人,王爷,兵在精不在多,我们出城主要是去联络蠕蠕和敕勒,人多了反而会成为众矢之的,您这五千人在墙上为我摇旗呐喊即可。”贺拔胜说完便转身出门,向那从武川撤退出来的两百士兵吩咐作战行动,把元渊和于谨愣在原地。
破六韩拔陵一看魏军带来这么一点儿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准备好好和贺拔胜聊聊,看看他是中了什么邪。
“对面的······”
“就是现在!”还没等破六韩拔陵说完,贺拔胜把刀用力往下一划,他手下的二百勇士箭一般从东门射出来,城头的元渊早已埋伏好的五千人开始擂鼓呐喊并挥舞旗帜。
在呐喊声中,贺拔胜的小分队轮着大刀就朝革命军砍来。破六韩拔陵看懵了,他不知道城中有多少人,也不知道眼前这帮人是什么怪物,他的士兵们的腿不听使唤,一直哆嗦,被贺拔胜的部队砍翻一百余人后,破六韩拔陵才回过神来:“撤,赶紧撤退!”
贺拔胜在后面一边追一边狂吼,破六韩拔陵的军队跑了数十里,阵列早就散乱不堪。于谨趁机出城。
在阴山以北,于谨让两百士兵留在原地,他带着贺拔胜进入了阿那瑰的大帐。阿那瑰本来是躺着的,他觉得和魏人没什么好说的,一看贺拔胜也来了,他立刻坐了起来,贺拔胜的威名他可是早就听说过。
“不知二位亲自拜访,有何贵干呀?”阿那瑰明知故问。
“我是来替你消除祸患的。”于谨一口流利的柔然话,十分镇定自若。
“祸患?我有什么祸患?哈哈哈哈······”阿那瑰差点没笑喷,帐中其他柔然贵族也开始大笑。
“哈哈哈······”于谨也开口笑了,便开门见山说,“大汗您前年恩将仇报,南侵大魏,这是不义;现在助纣为虐,跟着破六韩拔陵扰乱百姓,这是不仁。不仁不义,您觉得天下人怎么看您?您觉得破六韩拔陵还会信任您多长时间?”
于谨整个说话的过程,贺拔胜一直按着剑瞪着阿那瑰。
听于谨说完,阿那瑰等人阴沉着脸。
“如今天子圣明,关陇的胡琛、莫折念生已经陷入绝境,南方的梁国也被我们击退,只剩下破六韩拔陵和他手下那些无组织无纪律的流民,他们的失败是必然的,到时候朝廷大军所指,柔然又该何去何从?”于谨说的慷慨激昂,不知不觉都走到了阿那瑰面前。
阿那瑰不住地点头,他好像找到救命稻草那样,眼睛一直没离开过于谨,心中暗自赞叹:“这魏国真是天命所在呀,国家危难之际,还有那么多仁人义士。”
在和其他柔然贵族协商一致后,阿那瑰决定出兵帮助北魏平叛。阿那瑰并不傻,他并没有被于谨的一面之词吓住,他只不过跟着破六韩拔陵打不动了,所以才打算帮北魏。国与国之间,哪有什么朋友,不过是利益罢了。阿那瑰的十万大军从武川出发,向沃野镇挺进,破六韩拔陵只觉得自己的后背被人插了一根针进去似的,捉襟见肘。
破六韩拔陵派人去辱骂阿那瑰,随后带着二十余万流民,向东边的云中一带转移,避其锋芒。
于谨出色地完成了使命,元渊五体投地,称赞说:“思敬呀,你将来一定是王佐之才!”
四月初,元渊先后派出牒云具仁、冯俊去慰问阿那瑰。
“王爷,五原是暂时解除了危急,但贼兵主力依然在,不可掉以轻心呀。”于谨说。
“那依于参军之见,我们应该如何?”贺拔胜现在对于谨是真服了。
“我们应当前往朔州,州府云中城高池深,可以长久作战。”
于谨的意见得到元渊认可,元渊让贺拔胜殿后,快速向云中开拔而去。
元渊一行在路上刚好遇到准备南下投靠尔朱荣的费穆,费穆并不敢说实话,他吞吞吐吐地说:“王爷,老臣打算回朝请救兵,朔州就交给您了。”元渊一脸茫然地望着身边的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朔州刺史费穆其实表现很不错的,他在云中招纳安抚离散之众,联合城中大族厍狄干四面抵抗敌人。当时北魏北部边境上的州镇全都丢失了,只有云中一城还独存。由于道路阻绝,援军不到,粮食兵器全都用尽,不得已才选择弃城而逃。厍狄干,鲜卑人,是高欢的妹夫,他也选择一起投靠尔朱荣。
于谨看出了费穆的心思,费穆一行人去的方向并不是洛阳,而是秀荣川。费穆宁愿投靠军阀尔朱荣也不相信朝廷大军,然而于谨没有拆穿费穆,乱世之中,有人摇摆意志不坚定也很正常,只要不把他推向对立面就行。
此时,于谨又请命,独自前往乜列河、斛律金部,开展游说工作。这一次,于谨的出使更加顺利,阿那瑰都归顺北魏了,那还跟着破六韩拔陵干什么呢?乜列河带着三万多人南下投靠元渊。斛律金本来就不看好破六韩拔陵,也表示了重新回到北魏的怀抱,独自带着万余人前往云中归附。
破六韩拔陵这次真发怒了:“阿那瑰那小子人多,咱们打不过也就算了;这铁勒人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居然还敢背弃盟约跟着魏国跑,真是无可救药!”
“是的,大王。末将愿带领大军前去教训这些铁勒人,让他们感受到我们革命军的实力,叫他们知道咱们革命的坚定性!”说这话的是破六韩孔雀,卫可孤死后,他是破六韩拔陵最信任的人。
破六韩拔陵朝他点点头,派他去截击也列河。为啥不是截击斛律金?一方面斛律金人少,好跑路;另一方面,斛律金有个特异功能,让人望尘莫及。斛律金望着飞扬的尘土能说有多少马兵步军,趴地上一闻就能知道军队已离开这里有多长的时间。
于谨早就料到了破六韩拔陵的这一步,他对元渊说:“破六韩拔陵得知也列河来归附,他一定会来截击的,如果等他抢占险要地方,我们就很难再有机会,不如以也列河为诱饵,咱们伏击破六韩拔陵,定会大功告成。”
元渊、贺拔胜等人对于谨的分析心服口服。元渊率领大军在折敷岭等着也列河,等着破六韩拔陵;同时,于谨又飞马去联络阿那瑰,约定夹击破六韩拔陵。
六月下旬,也列河带着他的部众缓缓出现在元渊等人视线里,元渊心里想着:“对不起啦,为了彻底击溃贼兵,只能暂时委屈你们了。”
突然,铁勒人的身后扬起了尘土,破六韩孔雀带着几万骑兵,浩浩荡荡扑了过来。“不好!”也列河大叫一声,铁勒人也是乱作一团,他们拖家带口的,几乎没有作战能力。
贺拔胜正跃跃欲试,于谨却按住了他:“贺拔将军再等一等······”
不一会儿,破六韩孔雀的士兵就像蚊子吸血那样,不吸饱绝不松口,不把铁勒人洗劫空绝不松手,他们完全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
就在这时,远方突然闪现一大群士兵,定睛一看,正是阿那瑰带领的柔然士兵,他们疯狂地冲向革命军。
“就是现在!”于谨大声说道。
贺拔胜像被压制太久的弹簧,砰的一下就弹了起来:“兄弟们,跟我一起杀!”
魏军像潮水一般汹涌澎湃,朝着革命军席卷而去,革命军正忙着抢劫财物呢,根本没有丝毫准备,死伤无数,破六韩孔雀毫无招架之力,死在乱军之中。
破六韩拔陵的大军听说最能打的孔雀都阵亡了,陷入极度恐惧之中,任凭他们的大王怎么劝说,怎么宣传革命的坚决性都没用。元渊的北伐大军全军出击,和阿那瑰合兵一处,六镇起义军惨败;破六韩拔陵带着大家南渡黄河,又被李叔仁截击,再次惨败。
这一战下来,起义军二十万全被俘虏,破六韩拔陵带着几个人侥幸逃脱,消失在茫茫草原之中。经此一战,阿那瑰的部落渐渐强大了起来,他自称为敕连头兵豆伐可汗。
元渊带领大军进驻恒州平城。面对这二十万六镇俘虏,应该怎么处理?这是当务之急。之前就是没处理好,才引发了六镇起义。元渊、元纂一番商议后,找来才子温子升,给朝廷上书,希望在平城以北设立郡县,安置这些六镇军民。温子升,来自济阴温氏,时年三十岁,和邢邵、魏收并称“北地三才”,现任元渊军中文秘。
元渊的建议虽然是亡羊补牢,但也能解决问题,毕竟这二十万人可是危险因素。这一奏书到洛阳后,被尚书令元徽拒绝了。元徽和元渊是堂兄弟,因为巴结郑俨、徐纥,成功得到胡太后的赏识。
元徽之所以拒绝了元渊的建议,因为元渊给他戴绿帽子,元渊和元徽的妻子于氏有一腿。戴了绿帽很久的元徽,终于发现了二人的奸情,这下他愤怒了。元徽自然不会给胡太后说自己被绿的事,他只是说元渊现在平定了六镇起义,功高震主。
胡太后一听就懂了,你现在功劳最大,你想借此战功来左右朝廷的政策?那还了得!不管你有什么阴谋,只要是你赞成的,我就反对。于是,胡太后下诏,令黄门侍郎杨昱把这二十万降户分别安置在冀、定、瀛三州就食。就食,也就是易地搬迁去生活。
听说朝廷的处理意见后,元渊大失所望,叹气对元纂说:“不就地安置,这些人肯定又要成为流民了!”
是的,元渊一语成谶。这二十万降户中,就有柔玄镇的杜洛周,怀朔镇的鲜于修礼、高欢等人,这些人听说朝廷不管自己死活,反而把自己弄到远离家乡的河北去讨生活,他们愤怒了。
八月,杜洛周宣布起义,得到了六镇流民的响应,“二次革命”河北起义迅速燃烧起来······
首发于2022.5.5修改于2025.1.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