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巨石骇浪
“够了！你怎可如此信口胡说！”
“谷主为人从不曾有人质疑，他多年来尽心为贫苦百姓谋求福祉，我等可是看在眼里的。”
塔台下方的人群又不断有人为敢茂林发声，原因无他，实在是敢茂林这些年多次行善举，众人对他仁善的高伟印象已是根深蒂固。
先前诘问柴胡的青年更是大言不惭：“你说复生山于你师门有恩，那你又为何要恩将仇报？更是试图抹黑谷主，着实可恶至极！”
柴胡冷哼一声，“复生山对柴某的师祖有恩不假，柴某人遵循师父遗命，为复生山现任山主犯下滔天罪行，已是仁至义尽了！毕竟，复生山并不曾施恩于我。况且，柴某为复生山尽心竭力办事，最后是何下场？被敢茂林发觉还苟且活着后，那厮想方设法欲取柴某性命，若不将所有和盘托出，怎能平柴某这十几年来东躲XZ之苦，这种如阴沟老鼠般的生活，着实让人烦躁生腻！”
已有许多人站在原地摩拳擦掌，柴胡只当他们是戏台小丑，且不说在场的大多是日夜为生计操劳的百姓，即便是再来几个健壮的武夫，他也足以轻松应对。
“柴某只说了敢茂林做过的一部分恶事，尔等便开始按捺不住了？那若柴某继续讲下去，你们又准备如何啊？”柴胡清了清嗓子，索性找了个背靠红木圆柱的位置坐下，继而提高音量道：“敢茂林犯下的恶事何止如此，不知大家是否还记得，福尔玛霖与妖鬼城城主的爱女曾在十多年前情愫暗生，私下生了一女儿，取名霍湘。”
“这事倒是不假，据说妖鬼城城主勃然大怒，不仅将女儿扫地出门，还对刚出生的外孙女下毒，导致霍湘小姐自小体弱、病痛缠身！”
这桩事虽已过了十多年，但涉及福尔王府与妖鬼城两位高位者，所以众人仍记事犹新。
“妖鬼城城主对霍湘小姐下毒，这只是福尔玛霖单方面之词罢了，他俩本将水火不容，又何足为证！事实的真相是，敢茂林为使妖鬼城破落，不仅绞尽脑汁让城中百姓染毒，更是将妖鬼城城主列为首要目标。只是，想对一城之主下毒，又谈何容易，更不说妖鬼城的城主为人多疑，戒备心极强，于是乎，当时还尚且年幼不知事的霍湘小姐便成了最好的目标！霍湘小姐出事，不仅能让其亲者分心，还能嫁祸为妖鬼城所致，让福尔玛霖怒火升腾，对妖鬼城出手，他又何乐而不为呢！”
妖鬼城城主既然能狠下将女儿在漫雪天时扫地出门，那自然能将怒火牵引至外孙女身上。对于其狠心这点，福尔玛霖不会有半分怀疑！
“你究竟受何人指使？又或是与药谷有何恩怨？你编出这些话来中伤谷主，以为我们会相信吗？”
此言一出，众人都力挺药谷，纷纷发言谴责。
“谷主为了我等，费心研制药方，今日站在此地的又有多少人曾得药谷恩惠，咱不能忘了恩啊！”一老妇唾沫飞溅，指着柴胡谩骂：“此人居心不良，大伙儿可别着了他的道，使谷主蒙受不白之冤啊！”
“是啊！谷主可是好人啊！”
“……”
柴胡遭到众声讨伐，也不慌张，他看着塔台下那些为药谷声嘶力竭的人，心内觉得可笑，更觉得可悲！他甚至庆幸塔台并非位处集市闹区，否则只怕那臭鸡蛋与烂菜叶此时已经朝他飞来了。
“若无铁证，柴某人又岂敢以一己唇舌，便站上这塔台。”
空气稍微静谧了片刻，便有人开始叫嚷：“有证据便拿出来，何需遮遮掩掩的浪费大伙儿时间。”
接下来，柴胡拿出一张书信，又拿出一张药方，他先将药方交由近身的几人查验。
那几人拿着药方细细揣摩，却看不出个所以然来，顿时感到被戏耍，将药方揉成一团，迎面丢向柴胡，“这算什么证据，这明明是谷主研制出的清热解暑方。”
“清热解暑方？说起这个来，我等这些盛暑天仍需在田地农作的人，可得好好感谢人家谷主啊！”一皮糙汉子双手合抱成拳，简述起敢茂林所做贡献之一。
“是啊，这清热解暑方胜过药馆大夫开的其他苦药。”
柴胡听此，也稍微理解了众人对其恶行的“包庇”！
“敢茂林将清热解暑方公开惠于万民，几乎每家每户都有，的确不足为奇，不过这张药方，却是敢茂林亲笔所书，向药谷求诊问药的百姓数不胜数，敢茂林的字迹是不可伪造的，相信这点，大伙儿都明白。”柴胡又拿出那一纸书信交给众人观看，“而这书信，同样是敢茂林亲笔所写，是十多年前，他吩咐我向妖鬼城投毒的凭证！柴某一直小心保管，今日竟真的派上了用场。”
站得稍靠前的几人又小心翼翼接过书信，最初那几人是带着要揭穿假证的目的，然而，随着信中一行一列的笔墨字迹入目，他们的心渐渐下沉……
“这……不！这不是谷主的字迹，你撒谎了！”
“对对对，这不是谷主的字！”
那一直坚信敢茂林无辜的青年更是神情激动，直接抢过那薄旧危矣的薄纸，几下将其撕碎。陈旧发黄的信化为碎片随风散落，碎纸飘到众人脚边、发髻亦或肩膀上，上边零星的两三个字还能看得清晰！其实单凭青年的反应，在场的人便皆明真相如何，但无一人愿意承认，众人低垂下脑袋，七嘴八舌的争论声逐渐停歇。
“即便他曾有功于民，难道就可抵消他犯下的恶吗？”柴胡很是失望，“妖鬼城全城有多少人？百年的时间又有多长？你们可细想过？”
众人惴惴不安，却始终不愿认同柴胡的说辞，他们在本能地抗拒，拒绝去相信今日所听到的“荒缪之言”！
“你们毁了物证又如何？莫非还能毁了人证？”柴胡平静说道。
塔台下的百姓两两对视，竟真的有人向前迈出几步，眼中隐含杀意！柴胡心一凉，竟真的有人愿为了敢茂林颠倒是非黑白。虽然出手投毒之人是他不假，他亦有罪，但这些缓缓逼近的人，却并非是为了无辜死去的人讨回公道，甚至于，妖鬼城内的生命，在众人眼中，竟是可有可无、微不足道！
气氛凝结如冰，那些人目光阴恻，柴胡亦从最初的失望转为愤恨。
眼看两方随时会动手，那些怀抱着幼儿的妇人急忙离去。塔台动静愈来愈大，官府恐怕即将赶来，步履蹒跚的老者驻着拐杖，颤巍着双腿挡在柴胡面前，“你们疯了吗？”老者诘问众人：“你们拥护谷主，无非是觉得谷主仁善大义，既然如此，你们又何需背道而驰，让自己落入不仁不义的恶臭深坑里！”
“谷主有恩于我等，我等即便是为他背上这恶名又如何！”他们并未被老者三言两语劝退，但也不愿误伤了这老者。“乡长，这是京城，你莫要管这地方的恩恩怨怨了！”
“老人家，你莫拦着了，他们是否能敌得过我柴某人，他们自个心里有数。况且，事情闹得这么大，你们真当朝廷是摆设吗？”
妖鬼城百年被孤立，圣上或许是为了与福尔的那丝兄弟情，对妖鬼城的求援视若无睹。但，如今不一样了！
世间之大，总有不受敢茂林恩惠的人，更有理智判断对错的人，舆论在短短几日就可以能传扬到各个角落。最重要的是，这天下是皇家至尊的天下，敢茂林胆大妄为，简直是在挑衅皇家权威，自然就得承受得起天子的雷霆之怒！
如柴胡所料，官府的人的确到了塔台，并且将他带走。
而另外一边，昔落韦与夏桑已被肖石片等人救下。欣雨实在不敢相信，这次的救人行动会如此顺利！
“二公子，您怎么样？”欣然红肿着眼睛，一把抱住夏桑。欣雨连忙将她扯开，“欣然，二公子身体不适，不可打扰。”
“人家高兴嘛！”欣然嘟囔着嘴，又哭又笑。
“庄主，如今外头关于破尘庄的传言满天飞，奴婢们应当怎么办？”欣雨轻咬下唇，外头的话实在难听！
昔落韦却是悠然一笑：“倒也不全是些不实之言，破尘庄没落便没落了吧！只是，无法再为城主尽心了。”
“肖先生，您假借福尔玛霖的名头将我二人救走，他不会轻饶您的！”夏桑嘴唇颜色尽失，整个人昏昏欲睡，却仍挂心着此事。福尔玛霖是圣上最亲近的手足，肖石片又是福尔玛霖的心腹，因此救人行动才会如此顺利！
“王爷早已对我疑心了，其实能瞒过这些年，倒也知足了，只可惜，以后无法为妖鬼城的百姓出力了！”
这些年，肖石片暗中为妖鬼城送去了很多东西，不仅有粮食布匹，还有御寒的皮毛与炭火，更有数不胜数的名贵药草。
“肖先生为妖鬼城付出的已经够多了！”
“蓝根，你已为我至药谷奔波过，以后便不用再跟着我了。天下之大，以你的本事，在哪都能有所作为！”
肖石片已经决定离开京城，重新投身江湖，做一个闲散之人。
“待这场风波过后，我会寻一处喜欢的地方，悠闲度日。官场与江湖中的事，实在是太过复杂，非绵薄之力所能更改屈正。”
夏桑伤势很重，若非勉力支撑，早已倒下了。他们回到庄园，欣雨与欣然还未从庄主与二公子获救的喜悦中平复，便又听到了京城盛传的塔台一事，她们惊异过后，匆忙至昔落韦跟前禀报，昔落韦听闻此事，久久没有言语，心内惊涛骇浪！
“庄主？”欣雨小心翼翼问道：“此事可需瞒着二公子？”夏桑如今的情况，实在不宜情绪不稳。
“瞒不住的，他已经知道了。”
欣雨不解，但很快反应过来，她跑出门外张望环顾，又到夏桑房中寻找，却不见夏桑踪影！
因敢茂林从中作梗，诬陷城主毒害霍湘，令福尔对妖鬼城恨之入骨。事以，昔落韦与夏桑怀疑是福尔一直不间断在对妖鬼城投毒，致使妖鬼城的瘟疫反复。夏桑离开破尘庄后转而投奔福尔王府，本就是为借机调查此事，好为城主昭雪，更为了寻找解药。然而真相却更加黑暗！
“我要杀了他！”
夏桑对虚弱的身子不管不顾，他一路狂奔到一片绿野之中，尽情发泄怒吼。
莫珊瑚拨动手中佛珠，“如此罪孽，简直闻所未闻！”
夏桑回头怒视，“你跟踪我！”
“是。”
莫珊瑚也不否认，自蓝根与肖石片出面把他救走时，莫珊瑚便一直尾随其后。
“虚岁如今出现，只是想清除夏公子心中煞气罢了！古言云：恩怨两清才能心如止水鉴常明，若夏公子要报仇，虚岁不会阻拦。但，夏公子如今的状况，怕是连一个彪悍些的妇人都打不过！”
江湖传言，妖鬼城恶行惹怒上苍，因此天神降下惩罚，让妖鬼城百姓皆品恶果。不想那百年前复生山与妖鬼城的恩怨却是另有隐情，妖鬼城平白蒙受百年冤屈！全城百姓更被投毒迫害，百年来受尽折磨！所以，夏桑心中怨恨，并没有错。
“好啊！真是好极了！”福尔虽是大笑，眼角却泛起泪光，“敢茂林，真是好样儿的啊！竟将本王耍得团团转！”
“难怪他一反常态，拒绝给湘儿诊治，丝毫不似平日作风，原来他早就巴不得湘儿毒入五脏六腑，好让本王为他铲除掉妖鬼城！本王竟成了他手中的一把刀了！”
千夏是福尔派往药谷，意图收服药谷的棋子。
福尔王爷之前意图攻下药谷，除了不满药谷不愿为爱女霍湘诊治之外，其实也是抱着掌握各方命脉的主意。却不知道药谷谷主表面君子，实际上虚伪阴狠，一心想借助各派彻底消除妖鬼城，那传闻中的少谷主更是神秘莫测，不曾露面。
柴胡被带入官府之后，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府衙的高墙，隔绝了百姓日夜欲知的一切。几日内悄然无波，就在众人猜测柴胡是否被秘密处置了之时，朝廷张贴出了罪状书！
罪状书的大意为：经审查核实，复生山确实以无耻手段残害瑶桂城百姓性命。药谷谷主敢茂林，确为复生山山主……
“那恶徒，竟真的有其他证据！”
“真是不敢相信，药谷谷主竟是这种人，令人发指！”
“……”
百姓议论纷纷，这桩旧事一出，如在平静的湖面上投入了一块巨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