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黑色旋风
1
那日天气还算晴朗。万里无风,云霞缭绕。天空中鸣叫的飞鸟在云霞中起落,时而俯冲,时而翱翔。正在田间除草的农夫三郎艳羡地望着它们,不时拍拍身体,以舒缓腰部的酸痛。
自他除草的地方举目远眺,尽是农田。青翠的麦田之间横亘着油菜花地与梨园。金黄的油菜花已然凋谢,如雪的梨花却方兴未艾。不远处是一座小山丘,山脚下几间茅屋矗立,里面传出老牛慵懒的叫声。
三郎看看天,估摸已到午后,于是来到农田角落的草棚歇息。那草棚极小,与半开的油纸伞不相上下。他从棚中摸出饭盒与茶壶,对付着吃了午饭。吃完后,他将饭盒收拾好,正要歇息一会儿,突然袭来一股猛烈的龙卷风,将他的脸刮得生疼。那风十分怪异,竟将地里的泥土与沙石掀起,险些将他绊倒在地。事出突然,三郎一个趔趄,使尽全力才站稳脚跟,用手护住脸颊。此时,他忽然听见乌黑的龙卷风中有女子的求救声:“大哥救命啊!救命啊!”
三郎有些惊慌失措,定睛一看,黑风中出现了一位身着和服的姑娘。那大风吹起了和服衣角,露出了她的小腿根部,雪白的肌肤显露了出来。
三郎连忙上前,伸手去抓那位姑娘的手:“没事吧,姑娘?”
“这风好可怕啊!”姑娘将自己的袖管丢过来,顺着风势蹭到三郎的手中。
三郎连忙将其拉过来,说道:“大风虽险恶,但刮不了多久,姑娘不用害怕,进草棚内躲躲吧。”
“多谢大哥!这风吹得我心中慌乱极了!大哥您能不能站在门口帮我挡挡风?”姑娘躲进棚子,看起来还是心有余悸的样子。
三郎很快走了过去,用身子挡住草棚。黑云般的龙卷风袭来,差点将草棚连根拔起,幸亏三郎拼命守住,才未酿成大祸。三郎说得很对,那大风来得快去得也快。只听一声惊雷响起,那黑云便一路往西离去,四周迅速恢复了起初的寂静。
看那黑风已去,三郎这才长舒一口气,返回草棚去看望那女子。那女子坐在棚子的草席上。三郎仔细打量一下女子,发觉她大约十七八岁的模样,生得白净秀美,楚楚可怜。
“无须害怕,这风已经停了。”
“多谢大哥相救。”那姑娘抬起头来,用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盯着三郎,微微一笑。三郎顿时被这位女子的甜美笑容所迷惑。
“无须客气,我不过伸了一把手而已。”
“若非大哥仗义相救,我不知要被那股妖风刮到何处去了……”女子提到风,依旧花容失色。
“难怪你会被吓成这般模样。刚才那阵黑风的确有些诡异……不过,此处每逢桑叶抽芽之时,便会有奇异天相。以前乌云密布、电闪雷鸣的次数也不少,有时还下冰雹呢。不过话说回来,这么厉害的龙卷风,我也从未见过,竟将姑娘吹到此处来了。话说姑娘你是从哪儿过来的啊?附近的人我基本认识,但好像从来没有见过你。”
“哦,我祖籍便在此处,不过从曾祖父那代起全家搬去了东京,所以您不认识我很正常。”
“啊!难道你是被风从东京那边吹到这里的?”
“看您说的,当然不是啦。我父亲去年在东京病逝,家母今年也去世了,只剩我一个人孤苦伶仃,本想到处去看一看,但走前便想先回故乡瞧瞧。今早我下了火车,正闲逛的当口,忽然遇上那妖风,被吹到了这边。我的衣裳也被风扯得凌乱不堪,这可如何见人……”
听她这样说,三郎才留意到,女子漂亮的和服上的确破了好几个洞,袖口到肩膀的地方破损尤其严重,有好几处被刮坏的口子。
“姑娘,不如这样,你跟随我回家。我家中还有个妹妹,她身材与你相仿,你若不嫌弃,可以先穿她的衣裳。只是,我家经济条件差,她的衣服都是些下地干活才穿的粗布衣服,布料比起你这件差远了。”
“大哥您还有个妹妹吗?”
“是的。我爹娘也都去世了,只剩我们兄妹二人在一起艰难度日,相依为命。”
“您还未曾娶妻吗?嗯,家里只有两个人,肯定很是冷清吧?”
“冷清是冷清,不过也算其乐融融。如今已是大午后,等会儿太阳怕是要落山了。不如姑娘干脆去我家住一晚吧!”不知为何,三郎都未曾料到自己竟如此唐突地邀请女子去他家借宿——他内心其实很想与姑娘多待一会儿儿。
女子脸“腾”的一下红了,含羞地说道:“多谢大哥您一片好意,不过我还是先去小镇上吧,只要到了镇里,就一定可以买到新衣裳。”
三郎意识到自己的唐突,连连道:“去镇上路途遥远太过麻烦,我们虽萍水相逢,但也算有缘分,姑娘其实不用太过客气。”
“我生性简朴,又经常出门旅行,深山老寺和简陋的百姓家都曾住过,绝非嫌弃您家简陋,只是贸然上门打搅,实在觉得不太礼貌……”
听到这话,三郎慌忙站起来挽留道:“不碍事,不碍事,只要你不嫌弃我家里简陋,今夜就去我家住吧。去镇子要走很长时间,太阳下山了也不一定能到。”
挽留之际,三郎的手偶然间碰到了姑娘的手,他僵在当地,不敢松也不敢握。
“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即便去了镇上,我孑然一身,也不会有人像大哥这样待我。”
三郎发觉姑娘露出了娇媚而亲昵的表情,不由心花怒放:“那就一言为定。我妹妹也是一位善良的女子,她绝对会好好照顾你的。”
三郎顺势牵起姑娘的手,只觉腻滑圆润。姑娘并没有作声,望着三郎甜甜微笑着。
三郎竟然感觉自己喉咙发干,他的声音开始颤抖了:“那现在就去我家住吧,我……”
不知为何,女子突然变卦了:“大哥,我思来想去,觉得不妥当,我还是先走一步了。”
“啊!有何不妥,虽然我家中简陋,但你不用担心啊!”
“这样实在太麻烦您和妹妹了……”
“不麻烦,不麻烦,就去我家住一夜有什么不妥?去吧!去吧!”三郎彻底被这女子迷住,手一直不愿意松开。
“这样确实不妥啊,以后再说吧。”姑娘笑盈盈地抽出了自己的手。
三郎连忙伸手去拉那姑娘,却见那姑娘只是瞥了他一眼,便犹如飞雀一般蹿出了草棚,一眨眼的工夫便不见了。三郎慌忙追出草棚。
2
已近午后,阳光比起刚才暗淡不少,但四周还算是明亮。三郎举目望去,姑娘却不见踪影。刚刚姑娘是从棚子后方逃走的,他绕到棚子右边查找。看到姑娘矫健秀美的背影就在几里开外。那边已是农地尽头,紧邻草原,再往前走去,看到了一片杂树林。杂树林的前面出现了一条马路,连接着两座村庄。
眼睁睁地看着姑娘的身影消失在树林里,三郎扼腕长叹,坐立不安。他无心干农活,不停地绕着棚子走,嗅着空气中残留的香气,仿佛自己丢掉了重要事物似的。不知走了多久,他忽然下定决心,要去将那姑娘追回。说走便走,他不管锄头还插在麦田当中,也不管小棚中带的饭盒还未收拾,抬脚便往姑娘消失的方向走去。起初他还东张西望,不久后迈开大步,径直向姑娘离去的方向追去。
如同得了失心疯的病人一般,三郎步履蹒跚地朝树林走去。他经过了麦田的小沟壑,麦叶从他身旁划过;他走过野地的小径,与梨花和油菜触碰在一起。纵然世间美景万千,但在三郎眼中,唯有那身华美和服的姑娘,才是世间唯一价值所在。
终于,杂树的小枝与皮肤接触的刺痛感,让他渐渐恢复了意识,发觉自己此时已身处杂树林间。但他竟然完全想不起自己如何抵达这里,脑海中全部都是那位姑娘灿烂的笑靥。
他一直走啊走,不知走了多久,却还是没有能走出那片树林。三郎开始焦急万分,突然意识到这片树林虽然狭长,但走了这么长时间都不能走出去,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他迷路了。若不能尽快走出去,或许就永远没有可能再见到那位姑娘了!
“必须赶紧想法子走出这片树林……”三郎心里嘀咕着,向右手边望去,一片广阔的空地出现在他的前方。
那是一片荒草丛生的空地,处于松树与栎树的拱卫之下。在一片荒草地的中间,矗立着一棵上了年纪的大朴树。一看到那棵大朴树,三郎心中不由咯噔一下。他知道,自己可能误闯至恶名远扬的“朴树凶宅”遗址了!他的心中顿时浮上一丝不祥的预感。
事实上,三郎对朴树凶宅的了解仅限于捕风捉影。他只是隐约听说,一旦有人想在此处大兴土木,兴建建筑物,便会病魔缠身。
想到这里,三郎心里越发着急,打算快速穿过这片空地,走到对面的马路上。他穿过路边那片开着白花的野荆棘丛,行至一棵参天的大朴树边。忽然,他停住了脚步——他发现不远处的一片芒草丛中安放着一块大石头,那石头看起来曾有雕琢的痕迹,或许曾是这凶宅的假山。
而让他惊喜的是,他苦苦追寻的美丽姑娘,竟然端坐在那块石头上。三郎生怕唐突佳人,便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
不知为何,三郎感觉这里安静得过分。四周鸦雀无声,姑娘静若处子。三郎走到了她身后,却不敢开口说话,就那样傻傻地站在那里。正在犹豫不决的当口,那姑娘回过头来,微微一笑,仿佛一直在等待三郎到来似的。
“姑娘,荒山野岭,你坐在这里干什么呀?”三郎看到姑娘的笑脸,心中乐开了花。
“此处便是我老家的遗址呀。”
“什么?你的老家竟是这个‘朴树凶宅’吗?”
“凶宅?嗯,我父亲也总是提起‘朴树凶宅’呢,但我对它一点都不了解,我对这个地方还很陌生……”
“原来如此。”
“大哥,您这是要回家了吗?”姑娘望着三郎,大眼睛扑闪扑闪的,看得三郎心中痒痒的。
“没错,我正准备回家。”
三郎知晓自己刚才冒犯了这位姑娘,不应该唐突地去摸人家的手,也不敢再提邀请姑娘去家中的事情了。
“令妹今年多大年纪呢?”姑娘突然问道。
“今年虚岁十八,性格很活泼,不过还是很幼稚,就是一个黄毛丫头罢了。”
“呦。那与我一般大呢。您的妹妹一定也和您一样,是一个非常善良的人。”
“她跟我一样,也就是个没见识的乡下人,不过很勤快,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方才是我太过草率,冒犯了姑娘,实在对不住。但我并没什么恶意,只是真心想请姑娘去我家做客,同时也可以介绍认识下我妹妹。”
“我晓得,也很感谢大哥一片盛情。其实,我也不想独自跑去镇上,可是我们素不相识,我实在不好意思打搅你们……”
三郎听到女子话中透露出反悔的意思,马上劝道:“这你完全不必担心。说实话,倘若姑娘愿意到我家留宿,我感到万分的荣幸。你看,我一心想来找你,把农活都忘记了。”
女子想了想,道:“如此的话……我就听大哥的话。请大哥收留小女子一晚吧。”
三郎大喜道:“太好了,我求之不得!”
说完,他便兴奋地催促道:“那就请跟我回家去吧。天眼看就要黑了。”
三郎带领女子,向家中走去。不一会儿,太阳落山,天空中繁星点点。
3
天虽黑了,但月色皎洁,将前路照得异常清晰,三郎带着姑娘穿行于山脚下的田间。他望着女子婀娜的身姿,心中暗喜,姑娘只不过应承他住一宿,但他心里希望姑娘可以永远留在他家里。
三郎旁敲侧击问:“姑娘方才提到你想离开东京,去外面游历一番?外面实在是太危险,其实可以居住在我们这个村子啊,这里起码还有我照顾着。我虽不是什么有权有势的大人物,可帮衬你甚至养活你都不成问题啊。”
女子微笑道:“大哥所言极是,离开东京后我确实也没什么好地方可去。实不相瞒,刚才我坐在旧宅遗址那块石头上时就在想,我一个无依无靠的姑娘家,与其跑到人地两生的地方四处漂泊,还不如留在这宁静祥和山村里。更何况还有您这样古道热肠的好心人,有您照应,这日子一定会很开心。”
“这样想就对了!方才我也说过,家中只有我和妹妹两人。倘若姑娘愿意留下,家里就会热闹许多,我妹妹也可以多个姐姐。你也可以完全放心,我们一定会照顾好你!”
“那倒不用。我从小就会做针线活,还学习过一些乐器,我去当个小学老师也可以养活自己的。”
“唉,只要你愿意在我家,我们完全可以养活你,不用自己出去辛苦工作!”
说着说着,二人便走到三郎家门口。大门简陋,屋子看上去也有些年头,青色的房檐下,燕子搭建了小窝。
“家里实在简陋,请进。”
三郎在前面带头跨上门口石阶,姑娘紧紧跟在他身后进了门。门的后面有一片红土院子,虽然小小的,但十分平整。往前再走一些,出现一道纸门,温馨的灯光从门缝中透了出来。
“我回来了,阿高!”三郎眉飞色舞地向屋里喊道。
“啊,哥哥,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还以为……”一位姑娘探出了头,她长着一张鹅蛋脸,用焦急的口吻说道。看到哥哥身边的陌生女子,她的话戛然而止。
“阿高,今日我在田间除草时,遇到这位客人,聊着聊着便错过了时间。”三郎转头向姑娘介绍道:“她就是我的妹妹阿高,快请进屋吧。”
姑娘向阿高点头致意后,跟着三郎朝屋内走去。妹妹阿高恭敬地跪在地上,为女子拉开纸门。女子发现,阿高的膝上有一片红布,这片红布缝到了一半。
“这位客人是东京回来探亲的同乡,遭遇大风滞留在此。原本她要去有车站的小镇住宿,可我看时间太晚,就将她请回来居住啦。我们一定要好好招待她哦。”再三叮嘱妹妹之后,三郎对那姑娘说道:“抱歉,招呼不周,你先和阿高去屋里看看,我要先去将手脚洗一洗。”
三郎独自离开,走向水井,仔细将手脚和脸洗干净。然后,他回到屋子,此时姑娘正与阿高坐在灯旁闲聊,她们二人谈笑风生,看起来很融洽。
“阿高,光顾着聊天呢。客人还饿着肚子呢,咱们赶紧开饭。今天都有什么饭呢?”
阿高扭头冲三郎笑道:“我已经跟这位小姐致歉了,眼下家里委实没什么好招待她,只能跟咱们一同吃了。哥哥,你先将身上这件下地的衣裳换掉,咱们再吃饭吧。”
“好,我去去就来。”
三郎从地炉旁走过,来到昏暗的房间角落,脱下外面的短裤和厚厚的长衫,重新换上一件干净的夹层棉衣。这时,他看到地炉边上已经有阿高盛好的饭菜了。
三郎笑着问道:“今晚的菜是什么呀?可不要怠慢了远道而来的客人。”
阿高不好意思地回答:“不晓得客人要来,今天我仅煮了些竹笋,只好请客人将就着吃啦。明日我一定做一桌丰盛的菜肴来致歉。”
“不错。话说这位客人可能会常住我们家呢。”
阿高看了哥哥一眼,又看了一眼那位秀美的女子,惊喜道:“哥哥说的是真的吗?”
“只要我们好生招待,她必定愿意留下。”
“哥哥,你不会是逗我玩吧?咱家如此贫陋,客人真的愿意留下吗?……哥哥,我们怎么留得住她呀!”
不等妹妹说完,三郎便走到姑娘跟前,用热烈的眼神望着她道:“姑娘你瞧,看起来我妹妹比我更加舍不得你离去呢。”
姑娘笑着望向三郎道:“你们对我如此热情,我真的不想离去了呢,不然我干脆长留在您家吧?”
三郎大喜过望:“太好了,我与妹妹都舍不得你离去呢。”
阿高也很兴奋。她看了看地炉,觉得这里不像是正式招待客人的地点,于是道:“哥哥,客人的饭菜已经备好。这里有些狭仄,不如我们去那边的客厅用餐吧?”
“唉,您再这么客气,我都不好意思留在这里住了!”姑娘俏皮地说道,明显大家开始熟络起来。
三郎觉得十分高兴,对妹妹道:“客人既这样说,那咱们凑合下在这里一同用餐就行了。”
阿高又将盛着兄妹俩饭菜的托盘端来。三人围着地炉一同进餐。屋内的气氛虽有少许初识的尴尬,却也温情脉脉。不时偷看二人表情的阿高心中暗喜,不时殷勤地给女子加菜盛汤。
吃完饭,三郎问女子:“我这里穷乡僻壤,粗茶淡饭,肯定不合吃惯东京山珍海味的你的口味吧?”
姑娘笑道:“哪里,要比东京的食物好吃多了。”三郎点点头,这话应是真心,方才这女子无论吃什么食物都露出一副非常美味的表情。
饭后,三郎本想跟阿高介绍一下女子的身世,可阿高好像在饭前交流时已问过姑娘,看起来也没什么兴趣。阿高望着女子,道:“客人今日遭遇这么多事,一定累坏了吧?不如就早点休息吧。”
三郎本不愿和女子分别,但妹妹开了口,他只好随声附和:“阿高所言极是。确实已经很晚了,阿高,你与客人去客厅睡好了,我将就着睡在这里,你去把衣箱那备用的新被褥取出。”
“晓得!那么就请客人随我来吧。”
女子对阿高微微笑了一下,又用温情脉脉的眼神看了三郎一眼。这一眼将三郎的魂都要勾掉了,他舔舔干涸的嘴唇,用干巴的声音道:“请好好休息。”
阿高伸手解开吊在墙边那盏灯笼,道:“哥,你就用地炉火照明吧。”说完,带着女子离去。
三郎目送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板门里。片刻后,门外的灯笼光亮也消失不见。三郎在原地发了好一会儿愣,才从柜子里拿出一床被褥,慢慢铺在地炉旁边。
躺下之后,坠入情网的三郎满脑子都是那女子的身影,他辗转难眠。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即将睡着的时候,妹妹阿高突然来到身边,用力摇着他的肩膀。
“哥哥!快醒醒!”
三郎睁开眼问道:“出什么事啦,阿高?”
“快醒一醒,我有要紧的事跟你说!”
“什么事,快说吧!”
“哎呀,你别睡了,快起来啦!”
“我这不是没睡吗?你着什么急,到底什么事情,是那位客人有什么不满意吗?”
“不是!我告诉你哈,那位客人的名字叫作‘满津子’!我直接问她觉得你怎么样,她竟然说愿意嫁给你,以后要留在我们家呢!你愣着干吗呢?我半夜三更跑来报信不是让你发呆的!你赶紧起来与她谈谈啊!哥哥,这可是你成家立业的大好机会啊,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千万别放过这么好的女人!”
三郎一下子睡意全无,从榻榻米上跳了起来。他慌忙穿好衣服,往客厅里跑去……
4
次日,满津子便嫁给了三郎,二人开始了幸福甜蜜的生活。三郎每日下地耕种,辛勤劳作,满津子则与阿高一起在家中料理家务。满津子的针线手艺极佳,没过多久便声名远扬,附近的街坊邻居纷纷出钱请她缝制衣裳。
时光荏苒,春天很快过去。这年夏天天气异常,每日阴雨连绵,甚至入秋后也丝毫不见好转,地里的庄稼几乎全部涝死了。眼看着就要到交田租的时辰了,可一整个夏天颗粒无收,无钱交租,乡民们个个愁眉不展。此前三郎曾大言不惭地说养活满津子不成问题,事实上有很大的吹牛成分。今年他家的租金是三十元,对没了收成的他们而言,无异于一个天文数字。
这件事满津子并不知晓,因为三郎和阿高都不想让满津子徒增烦恼。他们兄妹二人想了很多办法,最后决定用田地做抵押,去富农家借钱来还债。这日傍晚,三郎瞒着满津子前去村中的富农家。这位富农平日也兼营放贷业务。很快,三郎便垂头丧气地回了家。阿高发觉哥哥脸色不对劲,趁着嫂子不在,问哥哥:“没有借到钱吗?”
“唉……说是钱已经全部借出去了,不给借。看起来这个夏天不止咱们一家颗粒无收啊。”三郎瘫坐在地上,两眼无神地盯着炉火。
“这可怎么办呢……唉,不如还是用我的法子吧!”
阿高的法子就是卖身当纺织女工:“今天我见着前村的小松,她也说要去纺织厂做工呢。只要签了三年的卖身契,便能提前预支三十块的工钱,可以撑过今年了。”
纺织厂的工作又累又脏,三郎实在不忍心妹妹去受这份苦,但地租如一座大山压在他肩头。
“我实在不舍得让你去受苦……”
懂事的阿高反过来说服哥哥:“这有什么委屈的,如今世上哪里还有不辛苦的工作呀。眼下家中有嫂子照顾,我也不用担心你。”
“你先别着急,我再想想办法。车到山前必有路……还不到让你受苦的时候。”
“哥哥,我几天前便已经打定主意了,就让我去纺织厂吧。”
“你别着急,去纺织厂太遭罪了……”
“哥哥,你就当是让妹妹出去闯闯,见见世面吧。我一直待在家里,也起不到什么作用。如今跟小松一起做工,我们还可以彼此照应。”
兄妹俩说得有些激动了,声调也高了起来。此时,一阵轻轻的咳嗽声传了进来。二人回头一看,满津子已经站在了他们身后。
“阿高,你要去何处?”满津子看起来很平静地问道。
“嫂子,你都听见了?”
“也没听全,只听见阿高说要外出……阿高到底要去何处?为什么你们吵了起来?”满津子挨着三郎坐下。
三郎叹气道:“唉,既然你已听见,那也就没有必要瞒着你了……阿高想去纺织厂当女工。”
“啊?阿高想去当纺织女工?”满津子难以置信地望向阿高问,“阿高,你为何要去纺织厂呢?那里又脏又累,听说那里环境很差,根本不是人待的地方啊!”
阿高还没有来得及开口,三郎抢先说道:“事到如今,也瞒不住了。今年地里没有收成,我们无力承担地租,所以阿高想签一张纺织厂卖身契,来换点工钱来交租。我让她别着急,再等我想想办法。”
满津子并未因三郎对自己隐瞒真相而生气,只是平静地问:“要交多少租金?”
“不到三十块……不过有二十八块就够了。”
“哦……才这点钱啊……我父亲以前曾跟我提过,在朴树老宅院有一块大石头,在石头的下面,我祖先好像埋了一些金币。还不如我们去那边挖挖看吧?我父亲当年也动过挖金币的念头,可惜路程太远,事务繁多,觉得是无稽之谈,并未付诸行动。还记得那日你去大宅遗址我所坐的那块大石头吗?据说金币就埋在它的下面。”
“啊?竟有此事?”
“不管是不是真的,就去试试吧!即便没有也没什么损失。不过,还是夜里悄悄去挖比较稳妥,倘若白天去挖,撞见了别人就不好了。”
三郎自嘲地笑了:“那就试试吧,反正也没有别的法子可想……”
“嗯,权当我跟你开了个玩笑。”
三郎心想,认识这些日子,满津子从未骗过他,说不定真有其事呢。
“好,索性我今晚就去吧。”
当晚,乌云漫天,月亮刚升起便被遮住。三郎肩上扛着镢头等工具,摸黑往朴树凶宅的遗址走去。
前行的途中,月亮从乌云中露出了头。三郎在月色中缓缓前行,绕了一大段路,生怕被人撞见。
三郎家与大宅相隔一公里,小路铺满了落叶,每走一步,脚下都会沙沙作响。他走了很长时间,终于来到大宅遗址附近。为防止被人暗中跟踪,三郎隐藏身形,借着月光仔细观察来路。确认身后并无可疑情况后,这才放心大胆地走进那块空地。
月光下,那棵老朴树如标枪一般矗立在枯草丛中,岿然不动。三郎走到被芒草环绕的假山附近,找到满津子那日坐过的大石。他径直走到那块大石边,抡起镢头开始清理枯草。
不一会儿,石头的上半部分便显出真身。貌似这是一块稍经打凿过的自然石,刚好可以坐下一个人。三郎放下手中的镢头,用双手抓住石头用力摇了摇,想测试下石头埋得是否很深。谁知那石头其实埋得不深,三郎一摇,石头便有松动的痕迹。稍一发力,石头便被推倒了。三郎认真研究了一下石头,没发觉异状,便推了一下石头,将石头往远处滚了一些,继续往下挖。
起初,三郎担心石头下面的泥土被压得太瓷实不好挖,可实际上,下面都是湿软的沙土,挖起来非常容易。一眨眼的工夫,三郎就向下挖了两尺有余。只不过底下的土实在太软,镢头很难将其捞起来,所以三郎只能将下挖的洞口开得更大些。大约挖到三尺时,镢头马上就不够用了。三郎想,怕是要放下镢头趴在地上用手掏了。可就在此时,镢头尖端碰到了硬物,震得他手一阵发麻。
三郎大喜,急忙用镢头将周围的沙土掏干净,然后撂下镢头,侧着身趴了下去,用右手把那颇有分量的硬物拉出来。将硬物上面附着的沙土清理干净后,三郎定睛一看,那硬物竟是个表面粗糙的陶罐。
这天的月光很明亮,照亮了那个陶罐。只见它大概一尺来高,表面刻着模糊的花纹,摸起来十分冰冷。三郎心里很紧张,他环视四周,确认无人跟踪之后,缓缓打开盖子。他才看了一眼,便喜出望外——罐子里装着满满的金币!三郎迅速将挖出来的沙土推回窟窿里,并将石块推回原位,力图使一切都恢复原貌。这个时候,突然之间乌云压顶,大雨倾盆而下,冲掉了一切痕迹,这真是无意中帮了三郎一个大忙。
三郎扛起了镢头,小心翼翼地带着陶罐,冒雨赶回了家中。
5
近年来,三郎成为村内的“风云人物”。村民们惊讶地发现他不仅讨了一位神秘且美貌的媳妇,而且最近翻新自家仓库时竟发现一只装满金币的陶罐。此后,三郎家还清租金,还盖了一栋新房子。村里人啧啧称奇,或嫉妒,或羡慕,或称赞。
好运连连的三郎接受了妻子满津子的提议,到处收购土地,招人养蚕种茶,有模有样地做起买卖来。或许真是时来运转,三郎的生意可以说是顺风顺水,财富滚滚而来,再也不是那个为三十块钱地租便要卖妹妹的穷苦乡民了。
第二年深秋,满津子与阿高趁闲暇时分,前往朴树凶宅左近的原野上散步。此时,秋高气爽,天高云淡,遍地开满了胡枝子与女郎花,草穗随风摇曳。正在采摘女郎花的阿高,眼前出现紫色的桔梗花,她看了看不远处正专心致志地寻找桔梗的满津子,娇笑道:“嫂子,此处有桔梗哎!”
“哪里有桔梗呀?”
满津子直起腰,迅速走到阿高身旁问道。
阿高指着眼前的紫花道:“就这里!有并排的两朵!”
“真的呢。”满津子到花前,蹲下身来仔细欣赏。
阿高笑嘻嘻地向前走去。那天她梳着花月卷样式的发髻,头上的发簪在太阳下熠熠发光,一头乌发显得十分厚重美丽。
“打扰了,这位美丽的小姐,是否有幸为你拍张照片?”
阿高闻言吓了一跳,抬头望向声音来处。只见一位年轻的男子站在她们面前,他身着学校校服,手里捧着一只阿高从未见过的新型相机。阿高很少与青年男子搭话,有些难为情地捂住脸,但青年的动作十分迅速,抢在阿高掩面前按下了快门。
“来不及了,我已经拍完啦。”
青年微微一笑,向阿高轻轻颔首。这时,满津子方才抬起头来。青年礼貌地向她点头致意。
满津子望着那青年,笑着问道:“趁这好天气,出来拍照吗?”
“是的,我刚给这位美丽的小姐拍了张照片,一张很棒的照片。”
“您是住在这附近的大学生吗?”
青年微笑着摇头道:“不,我居住在邻村。二位女士是这座村子的人吗?”
“没错。”
“请问二位的芳名是……”
“小女子们的姓名,何足挂齿。我是姐姐,您拍的这位,是我家妹妹。”满津子指着阿高笑道。
默不作声的阿高羞涩地低下头来。
“总得有个名字吧。将来我洗出照片,想在下面标注姓名。”青年盯着阿高笑道。
“这样吧,我刚才手捧的是一束桔梗,您就称呼我‘桔梗’吧。”满津子又指向阿高道,“我妹妹手持着女郎花,您称呼她为‘女郎花’吧。”
“真好啊!桔梗小姐和女郎花小姐!花香袭人,人比花娇,好名字!我会将其标记在照片上,告辞了!”
青年笑吟吟地走开了。
满津子目送他远去,又回头看看羞涩的阿高,嘴角浮上一抹微笑……
6
一个月后的傍晚,副村长前来三郎家拜访。副村长今年不到四十岁,脸型方正,典型的国字脸,厚厚的嘴唇上叼着根卷烟,一脸喜色地说道:“三郎,实不相瞒,我今日是为你妹妹阿高做媒来的。不过我要先问问你,眼下阿高还没有定亲吧?”
三郎心中嘀咕:自己与副村长素无深交,他这是为谁做媒来了?实在想不通,于是小心答道:“还未定亲。”
副村长喜上眉梢,连连道:“好!那便好!我这里有位合适的人选,与阿高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不知你有无兴趣啊?”
“哦?这么般配?那敢情好。不瞒您说,我早就想为她找个好归宿呢。不知男方是谁家啊?”
“这户人家你应该也听说过,是邻村大名鼎鼎的山形家。”
“山形家?难道是大富豪山形家?”
副村长脸上露出羡慕的神色,道:“没错,男方便是大富豪山形家的三少爷——山形明。明少爷现在大学念书,明年就可以毕业,拿到学位了。三郎啊,这门亲事真是天造地设的美事啊!”
三郎听完,顿时有些慌乱,他结结巴巴道:“哎哟……我们阿高没念过书,大字不识,如何高攀得上明少爷啊……”
副村长摇头道:“无妨。其实,明少爷之前见过阿高。”
“这怎么可能?堂堂山形家三少爷,怎会见过阿高呢?”
“据说在一个月前,阿高和你夫人去外出游玩的时候,偶遇了明三少爷。明少爷还为阿高拍了照片。那张照片如今还在明少爷手里,他得空就拿出来欣赏。阿高和你夫人应该不知晓那拍照的青年便是山形家三少爷。”
三郎记起来了,那日满津子和阿高的确曾提起有大学生为她们拍照的事情。也许那个时候,明少爷就已经喜欢上了阿高。
“原来如此。”
能与财大气粗的山形家结亲,也算得上扬眉吐气了,三郎心中是赞成这桩婚事的。不过,虽然阿高的婚姻大事,三郎可以做主,但他与妹妹感情真挚,想先征求一下妹妹的意见,便先请副村长回去等消息了。
送走客人,他先叫来妻子,将此事如实相告。
“我觉得够呛,那孩子长得一表人才,但门不当户不对的,阿高嫁过去肯定受气。”满津子话里头的意思,并不看好这桩婚事。
三郎被泼了一瓢冷水,但依然觉得这是一桩好姻缘,转头便告诉了阿高。
阿高羞涩地低头道:“我这样的下等人,哪能配得上大户人家的少爷呢!”稍后顿了顿,期待地问:“嫂子意见如何?嫂子若是同意,那我也同意……”
三郎左右为难。
两天后,副村长迫不及待地再度登门问消息。
三郎苦恼地说:“其实阿高也不是不乐意,只不过我们还是觉得与山形家的地位相差太大,担心将来出问题……”
副村长失笑道:“哎呀,三郎,你最近也是发了财的人,不要学那些没见识的乡民。眼下早已不是幕府老爷的天下了。维新了这么久,如何还坚持门当户对那一套?你看,如今政府的老爷们,不也娶那些戏子吗?谁说读书人的夫人一定要学问渊博?只要年轻人两情相悦,不就是美满姻缘吗?再说,明少爷并非长子,不必继承家主之位,将来一定要自立门户,阿高绝不会陷入大家族那些乱七八糟的麻烦中。明少爷家世好,人也可靠,你莫瞻前顾后了!”
“虽然这样说,但我还是要与妻子和妹妹仔细商议……”
三郎嘴上这样说,心中却坚定了起来,他越来越想促成妹妹与山形家这桩婚事了。送走副村长后,他严肃地向满津子道出了自己的意见。但满津子依然是坚决不同意。
“阿高生得美丽,也难怪明少爷对她念念不忘……可门户之见不是小问题,阿高嫁过去定然受些罪的……还是寻个和自己家室相当的适龄青年更为可靠些。”
三郎很郁闷,道:“你如何知晓嫁到豪门便会受苦?说不定……”
满津子欲言又止,只是不停地摇头。
三天后,副村长再度登门。可满津子依然是坚决不同意,就是不让阿高嫁,三郎也不能自作主张,只好敷衍道:“这虽是一桩极好的姻缘,但两家地位差异悬殊……”
“你这人,上次不是说过了!家世和地位如今谁还看它,只要阿高愿意嫁,这些都不是问题,你快些给人家一个答复啊!山形家又不是娶不到夫人。”
“实在不好意思,那可否请您再等几天,我再回去商量一下……”
三郎好说歹说,才将副村长送走。他抓紧时间做满津子的工作,但不知为何,素来温驯的满津子态度前所未有地顽固,就是不肯点头。
态度顽固的不止她一人,山形家那位三少爷也是吃了秤砣铁了心,非娶到阿高不行。之后,副村长先后登门三次,均无功而返。无奈之下,他去请了一位重量级的说客帮忙——这位说客姓山村,曾担任过县议员,是当地一位颇有名气的政客。
那天下午,天高云淡。和风吹拂着三郎院内一片红艳艳的三色苋。满津子与阿高正为衣服上浆。她们将几块木板斜靠在院墙上,贴满了上好浆的红布。
就在此时,副村长带着说客山村走进院门。他指着正在工作的阿高,轻声对山村道:“右边那位是三郎的夫人,左边那名清秀的女子就是明少爷心仪的阿高。”
山村生得体型彪悍,容光焕发,他与山形家关系匪浅,此次来穷乡僻壤做个说媒拉纤之人,心里有些不耐烦。同时他也想看看迷倒了明少爷的女子到底是何方神圣。他闻言朝左手边望去,一位裹着白头巾身材纤细高挑的女子映入眼帘。
此时,听到脚步声的满津子也回过头来问:“谁呀?”她的目光刚好与闻言望来的山村对上。
孰料山村一看清满津子的面容,便发出惊天怒吼声:“原来是你这妖女,居然躲在此处!”
说时迟那时快,满津子迅速撂下手中的布向客厅跑去。须臾之间,院内刮起一阵妖风,将靠在墙上的木板尽数刮起。阿高吓得瘫倒在地,副村长与山村则险些被这黑风掀起的木板击中,慌乱中跌了几跤才堪堪躲过。
山村摇着副村长的肩膀喊道:“她是妖怪!法力高深的妖怪!快带我去地炉边找火种,我有克制她的法宝!”
二人连忙向后室的地炉跑去。此时,那黑色妖风愈加猛烈,企图将二人吹走。二人在风中顽强前行,以最快的速度冲进纸门内。毫不知情的三郎正坐在地炉旁吸烟,目睹两位惊慌失措的客人不打招呼便闯进来,不由得大惊失色。
山村无暇解释,一个箭步冲到地炉边,自怀中掏出珍藏已久的小纸片,毫不犹豫地丢进地炉。刹那间,屋里刮起比方才猛烈十倍的黑色强风,风中还夹杂着凄厉的女子哭喊声。紧接着,连响两声惊雷,一道闪电射进黑风之中。顷刻之间,黑色妖风戛然而止,屋里瞬间恢复平静,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满头大汗、面色苍白的山村厉声质问三郎:“你真是一位人物,娶了一位不得了的夫人啊……你在何处识得这妖怪!”
“满津子她怎么了?”
“满津子?!你现在还没明白,这女子根本就不是人!”
“什么?”
“少废话,你到底何时认识的她?!”
三郎被气势汹汹的前县议员问得心慌意乱,语气都变得急促起来:“啊,应该是去年春天。”
“果然没错。原来这妖怪逃到你这里了。我问你,那日是不是也如今日这般刮着黑色的龙卷风?”
三郎想了想,那日的确刮着黑色旋风。
山村看他的神情便知晓了一切。他叹了口气道:“算了,你也是受害之人。大约去年正月时分,我外出访友,回家途中遇见了这妖女,见她可怜便将其带回家。不料,没过多久我便身染重疾。某日,一位恰巧路过的和尚看出她的真身,于是发善心救了我,还赐予我两道灵符。当时我动作太慢,仅点了其中一道,她便逃之夭夭。方才我抛入地炉的,便是日夜贴身收藏的第二道灵符,想必如今那妖孽已命丧黄泉了吧。”
说完,山村便带领三郎与副村长出门寻找,果然在后门围墙处发现了一只身穿白衣裳的黑色狐狸。只见它口吐鲜血,已然生机断绝。三郎口中喊着,“爱妻”,哭倒在地,数次昏厥,久久不肯接受满津子是妖怪的现实。
没过多久,伤心欲绝的三郎与阿高放弃了万贯家财,悄然离开村庄,从此再也不曾返回这座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