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生双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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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系礼

众人闻声回头,鹭洲空出右手举在身前,向上一抬,何玉没看明白她这是什么意思,鹭洲开口道:“参见王君阁阁,柳夫人,刁夫人。”她甚至头都没低一下,随即屋里的男人陆续躬身行礼,他们行的礼也是何玉以前没见过的,那是一种鞠躬礼,行礼时两个小臂交握,左手在上,微微偏右贴着身体。

“王君万福。”

何玉也赶忙转转小脑袋,望向大门的方向,只见王君身着锦绣红衣,由刁夫人和另外一位容长脸的秀丽美男一左一右扶着进来,日光下王君的容貌越发美丽动人,面庞白玉一般,身上的装饰也远胜昨夜,红绢绣色,彩凤织飞,裙摆间两层烟纱透出暗色螺纹,袖子上三层金缕云线熠熠生辉,发侧锡钗光彩耀目,耳鬓金坠乱影玲铛,腕上两对青翡翠,颈间一串红珊瑚,头顶还配了一副点翠织金的发冠,珍珠满缀,可谓是一步一晃,步步生莲。

原本屋里一众美男还算得上美得各有千秋互不相让,王君一来,全都如星辰见月一般黯然失色,何玉一整个看愣了,她怎么说也是个活了二十年的现代人,什么大明星纸片人的从小天天看,没想到有一天自己还会被颜值冲击到失语。

王君迈过门槛,走过满屋的男子来到塌前,刁氏和另外一个男子给他理好衣服下摆,退到两侧,王君扫了眼满屋弓着身的男人,只觉得厌烦:“好了,免礼吧,一家人别伤了和气。”

王君的脸上还是冷冷的,好像不在王姬老妈面前他就没怎么笑过,明明笑起来更美啊!何玉一边沉醉于大爹的倾城美貌,一边心里暗暗的生气,为什么这种绝世大帅哥偏偏是自己的爹呢,要是自己老公,是不是就能多看他笑一笑?

道过一声谢阁阁后男人们陆续起身恭敬地站好,王君到塌前,何玉伸出手想让他抱抱,但却是鹭洲过来抱起了她:“王君,吉服和银包已经备好了,还劳烦您亲自为王女穿上。”

说话间一个几个小小少年端着银漆底的方盘进来了,刁夫人上前接过为首少年手里的盘子,上面呈着一件殷红的小衣服,刁氏端着衣服左右看看,巧笑嫣然,他的声音很清透,像一滴竹叶上的水珠:“阁阁,这颜色很是衬王女的肌肤呢。”他这样温良的样子让何玉有点诧异,昨天经历了他和王君的眼神大战,又听那四个女人聊天,还以为他是个恃宠而骄、刁蛮无礼的人,至少跟今天这个叶氏有一拼,没想到竟然是个柔顺娇俏的,刁乐濯长得虽不尽美,可眉眼间风情万种,这样离近了看更见妖媚,可又区别于何玉常见的女子气的娇媚,那是一种特别的气质,他一举一动活像个男狐狸精,啧啧,怪不得老妈喜欢。

柳夫人在一旁伸手取来托盘上的衣服,他看着年纪不到三十,举手投足却十分端庄,窄长脸,眼睛是微微下垂的狗狗眼,配上这大家闺秀的仪态,竟神奇的迸发出一种凌虐美易碎感,何玉太吃这套了,柳夫人找到肩膀的布料,捏在手里轻轻一抖,哗一下展开手中的衣服,这衣服虽然小,可做工却没有半点马虎,十分精致,隐约有层珠光笼在上面,一时间屋里的男人都发出了赞叹之声。

王君也来了兴致:“这吉服似乎不太寻常?”

鹭洲闻言笑笑:“阁阁,别看这衣裳小巧,王姬说了,这件吉服可是由司衣局绣房最好的三十位绣娘花了半个月绣的,一针一线都极其讲究,外面的料子是青州特产梢丝线劈作四股,混一股金丝一股银丝所织,暗室里有隐隐霞光,日头下光彩非常,连袖内都有凤凰于飞的暗纹,最妙的是裁量得当,这件衣服穿到身上不仅能显出女孩儿的英气,还能显出男孩儿的秀丽。”

“如此精工细作,又男女皆宜,如此说来,皇上对王姬这胎果真十分看重,纵不是王女是王子也会珍视。”先前坐在塌前捏何玉小手的赵长使接话道,此时他和众人一同站着。

王君点了点头,还没说什么,叶长使冷哼一声:“这也是理所应当的,毕竟咱们王姬是皇上最疼爱的公主,如今王女又是嫡出长女,皇上不得更喜欢了。“他故意把嫡出二字念得重了些,都这个时候了,他还不忘讽刺后排低着头不说话的韩少使。

韩氏低头不语,好像没听见这话一样,他心里再不痛快,叶氏也是王子檀的父亲,又得王姬宠爱,自己使尽浑身解数也不能把他如何,据理力争也争过了,眼下王君也在,自己实在不适合再与其针锋相对。

王君听到叶长使所言,眉头一皱,脸色阴沉了下来,他本来心里就忌惮着韩氏,忧惧王女并非真嫡出,叶氏如此说,恰如揭伤疤一般,何况叶氏跋扈,司寝局发命帖前自恃此胎为自己所出,没少做冒犯僭越的事,现在王君耳朵里听着这话,只觉得是叶氏对自己不满,刚准备开口训斥几句,柳夫人就抢先开口:“叶弟弟说的也是,王女是咱们荣王府的嫡长女,自然要比一般的王女要受皇上的疼惜,王姬现下后嗣稀少,圣上又如此关怀,王女将来所受重视只怕远胜当今慧和公主。”说着捧着小衣服跪下,“侍身恭喜阁阁。”

柳氏是府里地位仅次于王君的侧君,柳夫人一跪下,谁敢不跟着跪,一时间所有人全都跪倒在地上,齐声呼道:“恭喜阁阁!“

慧和是莘王王女,今年十三岁,莘王的父君得宠,莘王自己也貌美,膝下多女又为人圆滑机敏,深得圣上欢心,婚嫁配的是左军参将陈绛帐之子陈窈,嫡女有二,名意祈、意祥。意祈聪敏美貌,五岁便能提笔绘牡丹图,六岁入宫伴驾,哄的皇祖母欢喜得很,八岁便封了慧和郡主,荣宠极盛。王君闻言柳氏将这孩子比慧和,脸色稍霁,再看屋里的情形,也不好再发作,便接了衣服说声:“起来吧。”

这时候屋里的人都纷纷起身了,除了王君和柳夫人,余者都低头垂首,柳夫人走到鹭洲旁边,接过何玉搂在怀里,王君和柳夫人配合倒挺默契,三下两下衣服就穿好了,刁夫人在一边递来另一个托盘,上面有一个小小的香囊,只有拇指肚大小,王君接过系在何玉腰间。

这一番折腾下来,算是完成了一个仪式吧,可何玉只觉得这衣服闷得慌,腰上拴的荷包像块石头一样又勒又沉,要不是美人爹和美人夫人给自己穿的,她多少要哀嚎几声以示抗议。

当然了,很明显这种难受的感觉不止她一个宝宝有过,因为柳氏接下来就开口了:“咱们这么多人,又这么一番折腾,王女倒也不哭不闹,侍身在王府多年,还没见过王女这样胆大气度的孩儿呢。”

“还得是这女子,生下来就沉静勇毅,不像咱们这些不中用的,侍身还记着呢,思枝系礼那天,从咱们进屋就哭,哭到咱们走前,哎呦,想想我还是耳朵疼。”先前逗嘴的明少使接话了,虽然刚刚他与赵长使交谈的时候何玉没看他长什么样,可这声音辨识度是真强,倒也不是音调多高,就是有穿透力,何玉偏偏头看他,小窄脸,短眉杏眼,是那种三十多也会有少年气的长相。

何玉心里估摸着,明氏不像有坏心眼的人,应该走的是搞笑路线,所以大家都挺喜欢他的。

“偃郎,枝儿要听见你背后这样说他,定要找孤哭闹了。”女人爽朗的笑声在人后传来,众男子回头,见王姬已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只是大家注意力都在何玉这边,竟然没有人发现王姬。

“参见王姬。”鹭洲反应最快,马上行礼,她应该是早就注意到王姬了,只是没有说明,不过何玉现在没有心情管鹭洲了,她心里只有震撼。

妈耶?这什么刚生完孩子就满地乱走的女超人???

虽说是女尊世界,可男子个头还是更高些,等大家都跪了,何玉才百分百确定来人是自己老妈,没错,就是昨天那个刚生完孩子躺床上喝药的三十多岁中年母亲,这才过了一天,就像个没事人一样站在屋里,满面红光,这合理吗?这合理吗???

“好了,起来吧,孤可舍不得你们跪着。”王姬看着心情不错,正如她所料,昨天胡公公急着回宫报喜,是因为母皇还有要事安排,果然夜里还未入卯宫里就赐了名下来,母皇亲笔批的“禛”字,全名“刘意禛”,此例本朝虽不是独一份,但也算上上荣宠,可见母皇对意禛的重视,荣王本来十几年盼得一女就在兴头上,如此一来更觉扬眉吐气。

唯一让她有些许踟蹰的是,按例该赏的已赏了,或有逾制的也已经接过了,可刚太仕嬢嬢却又叫王府里侯着接旨,若单是母皇或者父君一时兴起给的小件赏赐,或者宣召,根本不需要如此隆重,只怕不是另有重赏,就是……加封了。

荣王心里高兴,本来消息让兴业到院里传就行,但刚吩咐完,荣王想起今日有系礼,府里的君侍理应都在一处,她便打发兴业去前院,趁兴自己踱了来。

眼下府里的君仕跪了一地,她嘴上说着起来,手上也没闲着,各位看官,说巧不巧,韩氏先前为避锋芒,爱往人后缩,现在恰巧在王姬手边,荣王四下一看,身边离得近的几个,就韩氏算面熟,随手便拉起来。韩氏看着就弱气,手腕攥在手里骨骼分明,荣王素来怜香惜玉,不免有些心疼,又念着他在王女父君确定一事上做出的牺牲,抚慰道:“甚是清瘦,韩郎还需多进补。”说罢,还轻轻拍了拍韩氏的肩膀。

“侍身谢王爷关怀。“韩氏恭敬的回答,他倒没有什么受宠若惊的小男儿姿态。荣王见状更加喜爱,昨日疲乏,又加之事情千头万绪,并没细琢磨自己这不常见的小侍,现在想想,韩氏果真是大气懂礼,荣王心道,自己从前竟没注意自己院里还有这么识大体的年轻男子。

王君起身正看见这一幕,脸色骤变,情态被一旁的刁乐濯全看在眼里,刁氏不禁暗笑,王君平复心绪,面上重又浮起罕见的笑颜:“王姬怎么来了?”

“宫里下了旨,让府里先准备着接旨,各处已经让兴门兴业去传了,孤王想着诸位爱君都在一处,就自己来了。”荣王边说边走近里侧,路过刁氏时,二人交换了个暧昧的眼神。

何玉在鹭洲怀里看着,心里碎碎念道:刚生完王君的孩子就让刁夫人喂药,现在连这种场合老妈都不忘跟他调情,老妈这么宠爱刁氏,怨不得大爹怎么看刁氏怎么不顺眼。

这俩人的小动作何玉都看见了,王君离得这么近自然也看见了,但是面上却无动于衷,王姬喜欢这狐媚子不是一天两天了,他出身押在那,再怎么也翻不上天。王君现在只顾着看那韩氏,韩氏虽然瘦弱,但是眉宇间透着股子韧劲,让王君不由得想起当年的莫渚墟。

“爱君,怎么了?”王姬关怀地拉住王君的手,他这才从回忆里出来,勉强一笑,回应道:“侍身在想王姬的话。“

“怎么说?”

“听您所言,旨意要通知全府,那可是要全府迎旨,亦或是要大开库门?宫里嬢嬢可有跟您透露今日的旨意事关如何?”卢卿行也疑惑,但他心里希望这旨意是关于女儿所有权的,可又明白这种事不值得全府迎接。

叶氏眼睛一转,喜上眉梢:“该不会是,圣上一高兴,封王姬当太女了吧!”

“胡闹!这话怎能乱说!”王姬厉色呵斥道,吓得叶氏一缩,面上委屈起来,王姬又安慰道,“行了,以后别再说这样僭越的话,孤着实把你娇惯坏了!”

“侍身也是想王姬好么~侍身以后不敢了。”叶氏眼泪汪汪地看着王姬,一副乖巧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