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心动是最美好的事
刚上初中的周六有半天是上学的，什么学习安排都没有，就是去学校的阅览室看书。我们一个年级总共才四个班，加起来200多号人。学校的图书馆和阅览室使用的就是原来孔庙的房子。据说这是经历过抗日战争的建筑，当年日本兵入侵，因为是供奉孔夫子的庙堂，他们出于对孔夫子的敬重，并没有破坏这里。战时需要这里也临时做过学生的宿舍。还有一个校园怪谈，说这里有女学生上吊自杀过……传说的真实性不得而知，每个有历史的地方，多多少少都有些奇奇怪怪的传说。我在这个学校读了六年，也只有初中这段时间进入了这里，后来听说这孔庙是历史建筑是市里的保护项目，之后就再也没能进来了。
这是在校园东南角的一片区域，有两个入口，江南园林样式。北门很小两米高的白墙围栏中间，开了一个两人宽的小门。从门口进入，是用鹅卵石铺的小路，左右两边都是用矮小灌木围起来的方正的小花圃，里面种有高大的石榴树，一看这些树木，就知道它们在这里也已经很多年岁。花圃不远处各自有两幢中式房子，东边的是图书馆，相比右边的阅览室更高更大一些，它需要跨过十几节石阶才能到达。木质结构，红色的廊柱，高高的门槛，每次都需要小心的迈过去。进门后感觉冷嗖嗖的，不管哪个季节都是这样凉爽的感觉。如果没有很多的同学一起在里面，一个人站在里面，抬头看高高的房顶，那一道道支撑的房脊和横梁，就像鲸鱼的脊柱，过于空旷的室内空间让人感觉害怕。
阅览室摆放了最简单的横桌和凳子，按班级就坐。两米宽的桌子两两相拼，拼成了超长一张，就像霍格沃滋的餐桌。四周靠墙的地方摆放了供阅览的图书，有各类杂志例如《读者》、《青年文摘》等等，也有各种学习用的各科辅导报纸。学习辅导类的的肯定是碰也不会碰的，运气好的话可以抢到娱乐杂志。看八卦新闻也好、看故事也行、再不济就看看自然科学的科普，总之，学习是不可能学习的。
这是一个不同于教室学习的同学相处的特别的场合。同学们面对面坐着，运气好的话，你在意的那个人就在你的对面。因为学号的关系，我跟夏天每次都没能坐在同一张桌子。每次我去换书，总能碰到他也过来，我拿了一本不知什么书，大概是悬疑破案的，他傻兮兮的笑着跟我说：“啊，你居然喜欢看这个。”我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怎么了，这不能看吗？”他看上去有点尴尬，自觉着说错话了，说话略有慌乱了：“不是不是……”没等他说完，我头也没回就走了，走到座位，又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他笑兮兮的两手合十，跟我远远的比了个对不起。然后他拿起了我刚刚看完的那本书走了。
“男生啊，不会说话的话，还是不要轻易说话。”看到这幕，我轻笑。
“还不是想跟你讨个近乎么。不知道要说什么，就是想跟你说句话。结果，脱口而出的净是些蠢话，也不知道为什么，在你跟前就是很慌乱。”他仰着头，伸手挠挠脑袋似乎想掩饰一点当年的尴尬。
我又看到夏天跟糖糖说话的样子，自然和谐得很，两人有问有答，似乎谈得很愉快。我看见那时的我，也望着他们站立的方向。
有一天早晨，夏天有一个作业没有带，他骑车回家拿作业。他奋力地蹬着单车，校服被风吹着鼓起一个空气包袱。他的额头微微闪着汗水的光亮。蓝白色的校服在街上格外亮眼，他飞快的骑行像一条灵活的小鱼。回来的时候正正好好赶上了第一节课的开始。他赶在老师进教室前回来了，他就这样被全班同学注视着，喘着粗气地走到自己的座位上。我只是无意间回头看了他一眼。他脱了校服外套，里面是一件黑色半高领的针织衫，他撸起了袖管，插手在胸前望着窗外，起伏的胸腔随着窗外翠绿的叶子一样打着节奏。他的座位靠着窗，有微风吹进来，他望出去的眼神和面无表情的脸竟然让我突然觉得他在发光。窗框像一个画框，这一幕就深深印在我的脑海里。那一个时刻，我特别想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你只要对一个人产生了想了解的兴趣，你离心动就不远了。
“我从来没有跟你讲过吧，我对你的心动，可能就是这个时候。就这一刻，觉得你好帅。”我觉得是时候告诉他了，现在的我，可以特别平静的描述出那些内心澎湃的时刻。
“什么？就这样？”他觉得不可思议，他什么都没有为我做过，这个时刻也不是什么他的高光时刻。就这样普普通通的某个时刻，怎么就变成了心动的瞬间了。
我也不知道是因为觉得你好看才心动，还是因为心动了才觉得你好看。一切就这样发生了。没有道理，就是这样。
之后，再次遇到他与糖糖在一起的画面，我的心情就不能如从前般平静了。大概，心动了之后内心那幢房子也瞬间缩小了，小得只能容下彼此两个人的空间。
自从你发现一个人身上发着光，你就会发现似乎世界都变得不一样起来。你的目光会不自觉地被吸引过去，你的情绪会因为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被起伏波动，仅仅因为与之有关。开心和不开心都变得特别莫名其妙毫无道理可言。
我们的操场边有一段阶梯，阶梯的最上方有相距挺宽的两杠金属栏杆。坐在低的栏杆，手臂正好可以勾着高的栏杆，这样坐着很惬意。如果需要下操场，女生们一般都会一手抓着高的那根杆，上身往后一仰顺势从两根栏杆里钻出去。这动作没有人教，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男生翻越栏杆更快，他们一手撑着身体轻盈地一跃就轻松的翻了过去。一整节活动课，勤奋的女生会在教室里写作业学习，但大部分的女生更喜欢来到操场，你可以放空吹着风跟朋友聊天，也可以看看篮球场和远处足球场上男生们的活动。自由安排的活动课，可以说是上学时最快活的时刻了。户外课是最适合投放注目礼的时刻，我不必假装不经意的回头，不必及时将目光挪开，可以就这样光明正大的看着他……最喜欢看的还是球场上的他，专注于篮球的少年，挥洒着汗水，在球场上奔跑跳跃。篮球在空中停留的弧度就像是空中画出的我微笑的嘴角。我也心情随着他的进球而雀跃而遗憾。
“你记得这个操场吗？”我指着画面中的篮球场问夏天，“现在已经变成了停车场了，学校改造变成了酒店。”
“……是嘛，真是太可惜了”他最后走的时候，学校正准备搬迁。都是市政改造的需要。学校已有百年的历史了，大部分的时光都与孔庙同在，现在搬走了真是舍不得。就好像回忆也没有了去处。新的校园，再大再漂亮，与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当时我们的教室外面有一片绿化带，树木高大已经有很多年的历史了，班主任以前也是这个学校的学生，从她读书的时候，这些树就一直在这里，无非是变得更高了些。我叫不出那些树木的名字，高高低低的有不同种类的叶片也有不同种类的绿色。我从小学就开始戴上了眼镜，视力一直就不太好，课间的时候喜欢站在教室外的走道里看看这片绿。有时候什么也不想，就是发呆的样子。有一次，就这样站着，夏天走到我跟前，他问我：“你心情不好吗？”我抬头看他，还是这样招牌的微笑，干净的校服精神的板寸，他右边的眉毛上有一颗小小的痣。“……没有啊，就……发发呆。”我看着他，有点不知道怎么解释。他笑笑：“还以为你心情不好呢，没事就好……”傻笑着就走开了。
“你以前是很喜欢发呆呢。”他对我说，“我一直觉得你很特别。所以小白才说你难追，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有吗？我现在觉得我是特别普通的一个人，但是小时候就是喜欢与众不同。大概身上就有这么一股劲儿吧。”长大之后，你不得不面对自己就是普通人这样一个事实。小时候喜欢表达一些不同的见解，大家都喜欢的我不喜欢，大家都说好的，我非要说个哪里不好来。长大才发现，芸芸众生而已。自己的能力并没有足够撑起自己的个性，自己真正的认同也越来越趋于大众的取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