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梦怪投胎记
上QQ阅读APP看本书,新人免费读10天
设备和账号都新为新人

第43章 无疾而终的报仇

阿兽经过长久的踌躇之后,终于给阿梦写了一封充满疯狂的侮辱性言辞的信。他在字面上反复修改,仔细斟酌。那些十分刻薄的语言,字字句句都刻在脑子里了。

……面对你的威吓,我不得不写这样一封信,我为此而深感遗憾。

信的开头这样写道:

你把一个毫无意义的谜团装扮成一个十分可怕的谜团,不加任何解释的交给我,弄得我两手发麻,变得黝黑。对于你感情上的动机,我不能不抱着怀疑的态度。你的做法完全缺乏关切,不用说爱情,连一鳞片爪的友情也看不到。照我的理解,你这种恶魔般的行动,有着自己也无法知道的深刻的动机,对此我有一个相当准确的估量,出于礼貌,我就不说了。

但是现在可以说,你的一切努力和企图都化为泡影了。实际上,心境不快的我(间接是你造成的),已经跨越人生的一道门槛。我时常听从朋友们的劝诱,游弋于也迷里的攀花折柳之地,走上一条男人所应该走的道路。老实说,我已经同阿丘族长介绍的女子共度良宵了。就是说,公然享受了道德所容许的一个男人的乐趣。

所幸,这一夜之情使我脱胎换骨。我对于女人的看法为之一变,学会了将她们当作具有淫荡的肉体的小动物,抱着轻蔑和玩弄的态度。我以为这是那个她们所赐予我的绝好的教训。以往,我不赞成大多数族人对于女人的态度,眼下,不论我情愿不情愿,我都必须从内心里深刻认识到,我和他们是一样的。

读到这里,你或许会用那一去不复返的唆鲁禾时代的陈规陋习看待我的行动,为我的前进而感到高兴吧?而且,以为我对于一位风尘女子肉体上的侮辱,可以逐渐提高我对于一位良家妇女精神上的尊敬,从而暗暗窃喜吧?

不!绝对不会!我自这一夜开始(要说进步确实是进步),已经突破一切,跑进无人到达的旷野。在这里,无论是花娘或良姝,无教养的女人或青鸟会的成员,一概没有区别。所有的女人,一律都是爱撒谎的“具有淫荡的肉体的小动物”。虽说难以启齿,但还是要说清楚:今后我也只能把你当作她们中间的一个。告诉你,从孩提时代起你所认识的那个老实、清纯、随和的阿兽,已经永远死去了……

——夜还不算深,阿兽把信交给小阿阑就匆匆离开了。

“为何在这种时候,我没有一个知己呢?”在回家的路上,他一边拼命奔跑,一边思索。

路上,几次浮现出札木的名字,但他对友情僵化的观念,使他随即抹消了这个名字。路过的窗户在夜风里咯咯作响,一列昏暗的灯火一直延续到远方。这样气喘吁吁地奔跑,阿兽害怕被人看到,于是便喘息着在一棵树下停住脚步。他双肘支撑在膝盖上,一边装着眺望远处的景色,一边用心思索。现实和梦想不同,是一种多么缺乏可塑性的材料啊!现实不是扑朔迷离、飘忽不定的感觉,现实必须将凝缩成黑色丸药一般、立即发挥效力的思考据为己有。阿兽感到自己疲乏无力,在严寒里不住地颤抖。

他把额头抵在咯咯作响的树干上。今夜没有月亮,红叶山和湖心岛黑乎乎连成一团,昏暗的灯火所及范围内,可以约略窥见风吹湖水,微波荡漾。他似乎看到那里伸出一个鳌头,正在窥视着这边,浑身越发哆嗦起来。

终于回到了赤术台,正要上楼回自己的房间,在楼梯口遇见了加慈,随之脸上露出莫名的不快。

“神婆已经安歇了吧?”

“嗯。”

“您这就休息吗?”

“我想是的。”

二十三岁的加慈是夜间研习会的一员,刚刚回来,一只手里抱着好几本羊皮卷。他那青春年少的脸孔渐渐增添了几分忧郁,一副铁塔般的躯体使得阿兽也有些发怵。

夜间研习会是一个神秘的黑暗组织,得到了布雷王爷的批准,在部落里组织活动。那些不能进入架阁库的有理想的青年会被招录进研习会,进行基本的文化和剑术学习。

二十三岁的加慈,实际上是阿兽的学仆,从很远的襄加部落来,在这里干了六年多了。他感到自己少年时代的志向日渐衰微,生起气来也和往日不同,只是用一种郁愤的目光冷然以对,无所作为的瞧着一切。这固然是赤术台的独特风气改变了他的性格,但真正的毒源在十八岁的阿兽身上。

阿兽过了年就十九岁了。一旦等他结束了在架阁库的学习,到二十一岁那年秋天接受分封仪式正式受领接管部落以后,加慈的工作也就终结了。奇怪的是,不管是神婆还是族长,对阿兽的学习没有严加监督。

阿兽既不努力用功知识,又不积极研习剑术。本来,他如果能获得优异的成绩,加慈也感到光彩,更会受到族人们的称赞。一开始为他着急的加慈这阵子也不再着急了,因为他清楚,不管如何跌打滚爬,阿兽将来总能顺利接管部落。

阿兽和样样事情都接近首位的札木很要好,札木又是他最亲密的朋友,但没有给他更多有益的影响,而是站在阿兽赞美者一方,交往之中一直对他阿谀奉承,这使加慈很生气。

当然,这种感情里也夹杂着几分嫉妒。札木原本就是阿兽的同伴,他始终站在承认眼下的阿兽这个立场上,可是对加慈来说,阿兽存在的本身,就是一天到晚杵在他鼻子底下的一个漂亮的失败的证据。

阿兽的美貌,他的优雅,他性格中的优柔寡断,缺乏朴素,放弃努力,充满幻想的心性,以及他那诱人的身姿,美妙的青春,还有那易伤的皮肤,梦一般修长的睫毛,都是对加慈曾经有过的企图空前美好的背叛。他感到,这位年轻主人的存在本身,就是不断使他胆战心惊的嘲笑。

这种挫折的愤恨,失败的创痛长久持续下去,会把人引入一种崇拜的感情。每逢有人对阿兽冷言冷语,加慈就震怒,而且,凭着一种连自己也莫名其妙的不合道理的直觉,去理解这位年轻主人无可救药的孤独。

阿兽之所以远离加慈,一定是因为时常发现加慈心里有这样的饥渴。

阿兽回到自己的房间,室内寒气森森,他满心焦躁,坐立不安,头脑里思绪万端,时消时现。

他后悔了。

“不行,必须抓紧,会不会已经太晚了?那封信小阿阑已经交给阿梦了。又或是阿梦把它收了起来,准备第二天再打开。说不定还有希望!要阻止阿梦看到那封信。而且要想出个最自然的办法来。”

无暇阅读的书卷,原封不动的胡乱堆在椅子上,阿兽顺手打开一册,看到《行吟名录》心中不由得一振。“对呀,带她去看行吟诗人的吟唱!再说,倨傲的阿梦怎么会这么急切的看信呢,一定还有希望!和阿梦一块儿去,神婆也不会答应,但可以当作偶然的一次见面。”

他冲出屋子,顺着楼梯跑到门口一侧,出门之前,偷偷向门边漏泄出微光的加慈的房间瞅了一眼。看样子,他正在用功。

他胸口怦怦直跳,先前的退缩情绪一扫而光。一口气跑到了阿梦住所。

“不好意思了,深夜打扰。阿梦在吗?”

前来开门的似乎是老女仆的声音,阿兽对她问道。

那女仆十分郑重而不悦的话语,从大门内传了过来。“是赤术台的少主吧?实在对不起,现在已是深夜了。”

“她睡下了吗?”

“不……啊,我想姑娘大概还没有休息吧。”

因为阿兽一直坚持,阿梦的声音终于出现在了大门内,她爽朗的嗓音,使阿兽陶醉于幸福之中。

“什么事这么着急?”

“是这样的,傍晚的时候我请小阿阑给你带了封信,因此我要拜托你一件事,接到信之后,千万不要打开,立即烧掉。请务必答应我。”

“我不懂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可我……”

阿梦对什么事情都是模棱两可,阿兽从她那乍听起来颇为悠闲的口气里,发觉她又是这副态度,更加着急起来。尽管如此,阿梦的声音于冬季的寒夜之中,宛若六月熟透的杏子,听起来温厚而又婉转。

“所以,你什么也别说,请答应我。信到后绝不开封,马上烧掉。”

“好吧。”

“你答应了?”

“是的。”

“还有一个请求,就是……”

“今晚上的事儿还真多呀,阿兽。”

“后天,请一起来大室倾听行吟诗人的吟唱可以吗?叫老女佣陪你去。”

“哎呀……”

阿梦的声音中断了。阿兽害怕他拒绝,马上意识到自己错了。由此可见,阿梦家目前的状况,甚至连付给行吟诗人的赏金都不容随便开支。

“对不起,我会请加慈把赏金送来的。还有,我们坐在一起太惹眼,还是选稍微离开一点的位子吧。”

“啊,谢谢您亲切的安排,蓼科也会很高兴的。”

阿梦掩饰不住满心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