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总是焦虑,怎么办?
我爸爸是军人,妈妈是教师。
你看这个配置就知道我家有多保守。
小时候,父母对我有一条家训,就是我必须文文静静不能乱蹦乱跳,因为我爸妈说我心脏不好。中考那年体育加试,必须体育拿高分才能进重点高中,我以为我完蛋了,我爸却开心地说:“你呀,心脏一点毛病没有,好好跑,加油哦。”
我就蒙了:“爸,你骗我这么多年为什么呢?”他说:“因为女孩就应该有女孩的样子呀,乖巧听话是本分。”
那一年,我丢掉“本分”,用几乎满分的体育成绩考上重点高中,体育老师见到我爸,拍着他的肩膀说:“老李,你太会潜伏了,家里还藏着个铁人三项的好苗子嘛。”
我出生在1978年,大多数同龄人都被教育过“女孩要有女孩的样子”,以至于我们从小就很焦虑:女孩应该是什么样子?我很不女人吗?我很不乖巧吗?为什么懂事的我好像总被社会“毒打”呢?我内心的需求是什么?为什么我总在配合别人的要求呢?
什么叫焦虑?
我看过最扼要的解释是:总为没发生的事情而担心和紧张。
什么叫正念?
我看过最简明的概念是:把注意力集中在当下。
假如要用一句话概括解决焦虑的方法,我会说:不焦虑的活法,就是把注意力集中在当下,相信“现在”不错,“未来”也不会太差。
在这个讲“焦虑”的章节,我请出一位完全不“乖巧”的女主角,她浑身槽点,遇到天大的问题却从不焦虑;她绝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淑女”,却活得很过瘾。
她就是美国作家玛格丽特·米歇尔的小说《飘》的女主角:郝思嘉。
早已不再流行“完美女人”
《飘》以美国南北战争为背景,女主角郝思嘉用今天的话来说就是“爱情大户”“情场老司机”,她凭借一己之力经历了爱情的所有形态——初恋、暗恋、单恋、闪婚、精神出轨、为钱结婚、抢亲妹妹男友等等。战争如火如荼,恋爱风生水起,她还顺手发展了事业,开了两个木材店,成为民营女企业家,可谓心理素质过硬,精力过人。
写这篇文章时,我重新翻看《飘》,更觉得郝思嘉这个角色非常神奇,不仅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完美女主角,简直一堆毛病——任性、冲动,还有点虚荣和拜金。但是,即便缺点那么多,她依然是个充满吸引力的姑娘。
其实十年前,我要听到谁被称作“完美女人”肯定羡慕坏了,那说明她事业、家庭双丰收,平衡起来不费劲,夫妻恩爱,孩子乖巧,长辈慈祥,自己貌美如花。现在,谁再对我说某某是个完美女人,我会本能一激灵:“你黑她吧?要不就是你俩真的不熟,你不知道她真实的样子。”
在我有限的经历中,我见过“人性的不可能三角”——财富、名气和权力都集中在一个人身上。但是,我没见过事业和家庭双丰收,还能把所有关系都处理到毫无瑕疵的“完美女人”,她们或多或少都有委屈、焦虑和别人看不见的烦恼。另外,我也见过一些被冠以“完美”名号的女人,真实的她们活得很紧绷,远远不如郝思嘉这种有缺点、有特点的女人轻松。
《男人来自火星,女人来自金星》这本书里说:男人和女人的思维模式,存在本质的不同。男性思维偏重于寻找方法,解决问题,然后达成目标;女性思维偏重于情感的表达和共鸣。郝思嘉之所以不焦虑,很大原因是她具备强烈的男性思维。
全书开篇,作者对郝思嘉有个细节描写:“这位小姐脸上显然混杂着两种特质:一种是母亲给她的娇柔,一种是父亲给她的豪爽。”书中还多次用“倜傥”两个字来形容郝思嘉,她的做派和风格是非常洒脱、奔放的。
为了突出郝思嘉的男性思维,作者还特地找了个参照物——女二号梅兰妮:“这两个女孩子的差别在于一种事实:梅兰妮趋奉男人,是诚心要男人得到快乐,哪怕只是暂时的快乐;郝思嘉则除了要达到自己的目的,是怎么也不肯巴结男人的。”
总结得非常精准。
不客气地说,我作为传统女孩从小接受的教育也和梅兰妮差不多:自己的需求不是第一位的,做自己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事情是成为好妻子、好妈妈、好女儿。
郝思嘉生活在战争年代,炮火纷飞和时局动荡没有给她多少“柔弱”的机会,她必须自己想办法解决问题才能生存,生活的倒逼让她表现出强悍的生命力。
郝思嘉的暗恋对象叫卫希礼,卫希礼的妻子就是梅兰妮,等于郝思嘉对卫希礼是一厢情愿的喜欢。卫希礼在上战场之前嘱咐郝思嘉替自己照顾梅兰妮。坦率地说,战时命运如蝼蚁,郝思嘉内心并不情愿,也完全可以做做样子,但她最终还是答应了,并且不辱使命。
当时南北战争进入决胜阶段,所有人都在逃命,郝思嘉接到父亲的信,妈妈和两个妹妹重病在身,老父亲不放心女儿一人在外,叫她赶紧回娘家,就在这时,梅兰妮临产了。一边是家人在催促自己回家,如果现在不回去,以后就很难走得掉了;另一边,是暗恋对象的老婆马上要生小孩,如果自己走了,梅兰妮就没人管,这么尴尬的局面怎么办呢?
一个人说了什么,远远没有她做了什么重要。
郝思嘉最终选择留下帮助梅兰妮生产,医生全部在前线救助伤员,她就亲自帮梅兰妮接生孩子。那时,郝思嘉自己二十岁不到,亲生儿子也很小,她要承受多大的心理压力才能做到这些,书里并没有详细描述。顺利接生之后,她连夜驾着马车,带梅兰妮还有刚出生的婴儿逃回家乡。
逃亡的路上,她们看到一头奶牛,一般人都会认为逃命要紧,郝思嘉却想:“我要把奶牛牵回家,至少能给梅兰妮的孩子喂奶。”牵奶牛需要绳子,荒郊野外上哪儿找绳子呢?她脱下自己的贴身小马甲,扯烂了,拧成绳子,牵上奶牛,驾上马车,回到了老家。生死关头,她几次都没有只顾自己,而是先履行承诺,没有那个年代大多数女人的恐惧和自保,我每次看到这里都非常佩服她的冷静和胆识。
梅兰妮在全书中始终把郝思嘉当成至亲,哪怕流言议论郝思嘉和卫希礼有婚外情,也坚定地站出来维护她,有人说那是梅兰妮天性善良,我不完全同意,我觉得梅兰妮从内心里认定和郝思嘉有过命的交情,她俩才是真正的生死之交,郝思嘉是拼了命才把梅兰妮和孩子带到平安之地,这种被检验过的患难之交,和那些说风凉话的人,不是同一个量级。
为什么女人比男人容易焦虑
郝思嘉的老家陶乐庄园被战争摧毁成一片荒地,母亲病逝,父亲不久也去世了,两个妹妹依然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姐,梅兰妮刚刚生产完不能劳作,全家的吃喝拉撒,全部压到郝思嘉身上。其实郝思嘉和大家一样,战争之前,她们都是庄园主的女儿,每天的正经生活就是谈谈恋爱、跳跳舞,谁都没有承担过生活的重压。
但是战争中,郝思嘉迅速接受现实,她带着妹妹们下地种粮食和蔬菜,想尽一切办法吃饱穿暖。甚至当一名高大凶悍的士兵路过陶乐庄园,准备入室抢劫时,郝思嘉想到家里还有那么多亲人,于是硬着头皮,亲手开枪打死了他。
战争、贫穷、亲人离世,这些灾难几乎是一瞬间压到郝思嘉身上,每一次面对重大选择或者危险,她也彷徨和害怕,这种心理状态和百分之九十九的女人一样非常真实,但是,她身上几乎看不到焦虑,她的情绪短平快,行动力也是短平快,她能很快从自己的情绪中走出,去做一件具体的事情,解决一个具体的问题,这种以“解决问题”为导向的思维模式,有效避免了焦虑。
其实,焦虑是一种很常见的情绪状态。
比如我有段时间一出差就焦虑,而当时因在全国开读者会必须高频次出差,焦虑很影响现场表现,怎么办呢?我把自己焦虑的原因做了个拆分:
第一,作息时间被打乱带来不适应;
第二,外地工作不如本地便捷,心理上畏难;
第三,担心陌生环境出现突发状况,自己没法应对。
拆解完了,我开始逐条解决:出差期间尽量保持和平时一样的作息时间,带上自己熟悉的枕巾和降噪耳机,保持睡眠质量;提前做好资料准备,做适量预演,和伙伴们讨论可能发生的意外状况,做好解决预案。
随着出差次数和读者会成功率的提升,以及有效的提前准备,我对出差的焦虑情绪很快缓解,甚至变得享受出差——途中带本自己喜欢的书籍,或者看一段平时没空看的综艺,或者深入思考最近的工作状况,或者想象一下现场将遇到怎样有意思的读者,我感觉到对未知的掌控感和期待感,而不再是恐惧和压力。
当我清晰客观地知道自己的需求和能力,又能够脚踏实地去行动时,焦虑就会减少。每当出现困扰时,明确困扰的来源究竟是什么,把困扰逐条量化,会让我们在迷雾中走向清晰,而清晰本身就会减轻焦虑。
于是我逐渐理解,“焦虑”其实是一种保护性反应,提醒我可能会遇到的困难和危险,我得自然而然地接受焦虑带来的情绪和身体反应,不逃避,不对抗,安静地感受自己的真实状态。当我转换了对待焦虑的态度,焦虑反而缓解了很多。
但是,当焦虑的严重程度和客观事件明显不符,或者持续时间过长,就变成了病理性焦虑,也叫做焦虑症,这就不能靠自愈,一定要寻求心理医生的帮助。
有一组临床数据显示,女性焦虑症的发病率大概是男性的两倍,尤其十八岁到三十三岁的女性中更常见。为什么女人比男人更容易感到焦虑?
第一,心理特点。女性的心理特点与男性不同,女性通常对外貌、工作和婚姻比男性要求更高更细致,精细的要求更容易产生失落和担忧,遇到问题也容易设想比较坏的后果。
第二,家庭教育方式。女性在儿童期,父母往往要求她们顺从,相对忽略被“听话”这个表象掩盖的女孩内心真正的需求。这种内在需求使孩子处于自我意志与父母管教长期相悖的矛盾中,长大后更容易产生焦虑。也有些女孩被父母过度保护,性格和思想极其单纯,长大后遇到突发事件,儿童时期的印象会强烈地反射出来,使得成年女性更容易焦虑。
第三,社会因素。在人类社会进入父系时代之后,社会把女性纳入“从属”群体,既是保护也是约束,从属地位决定了她们的生活方式和考虑问题的方式,很难从自我出发,而把安全感寄托于他人(比如:父母、丈夫、子女等),因此很容易缺乏安全感,为生活担心。
此外,现代社会的女性一生中要担负工作、孕育、哺乳等多项责任,尤其怀孕和生产导致体内激素水平变化,产生焦虑情绪的概率也就水涨船高。焦虑状态达到一定程度,会出现集中而惊恐的发作,并且伴有躯体症状,比如长期头痛、咽不适、胃疼、气竭、胸闷、四肢疼痛等等。
有一次,我在黄山索道上乘缆车,上来一对八十多岁的老夫妻,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冲着一位年轻女孩说:赶紧给老人家让座。女孩却红着脸拒绝了,她认真地说:“爷爷奶奶,虽然外表看不出来,但我脚受了点伤,也特别累,我也需要坐着。”
后来我把自己的座位让给老年人,解了这个围——不是我特别高尚,而是当时我确实不累,而且我特别理解人累的时候一动都不想动的感受,更而且,我不能忍受周围的传统好人用目光指责一个已经累到说不出话的女孩子。很坦诚地说,假如我累到不想动,我同样会婉言谢绝让座。尊老爱幼是传统美德,可我赞同很多时候,不要考虑太多“要不要”,去思考自己到底“想不想”,如果你不想,也大可不必勉强自己。
而女性在日常生活中,经常被别人的要求绑架,在“做”与“不做”之间取舍煎熬,变得焦虑。
“女性魅力”不仅仅是外貌优势
郝思嘉虽然具备男性思维,但她无论外形还是心理,都非常注重施展自己的外貌优势。
小说的开头交待,郝思嘉是舞会、交际和恋爱场上最受欢迎的姑娘,她知道什么颜色和款式的衣服最衬托自己,怎样说话最动听,什么角度笑起来最迷人,怎样拒绝追求者既坚决又不得罪人。但是,这是真正的女性魅力吗?我认为不是,这是女性在必须依附男性的年代,学会的取悦男人的方式,而且这种方式能让她们获得巨大的利益。
郝思嘉很擅长这种“女性魅力”。
当然,她发挥魅力,都是为了解决实际问题,甚至在解决问题时,还带着不择手段的勇猛。
让我们回到故事里。
在南北战争的后半段,南方庄园主的土地要以极低的价格被出售,如果郝思嘉希望保住陶乐庄园的土地,就得缴纳三百块钱税款。这对她是一笔巨款,她肯定没有这么多钱,但是把家园卖了更不可能,一家老小十来口人的生活怎么办?思来想去,郝思嘉决定去借钱。
她先去找了卫希礼。卫希礼是旧时代的绅士,他的生活方式和新时期格格不入,他热爱看书、写诗,没有解决现实问题的能力,“筹三百块钱”这件事对于卫希礼来说,很显然是道超纲题,他做不了。
郝思嘉被浇了冷水,迅速启动第二套方案,说起来很可笑,就是找一个财力雄厚的备胎结婚,毕竟在一百五十年前,绝大多数女性没有工作权利和能力,她除了这个方法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在这里,这个备胎就是白瑞德船长。白瑞德是个富裕的投机商人,也是这本书的男主角,郝思嘉认为即使去借钱,也不能衣着太落魄,不能让对方看不起。于是,她拆掉家里的绿丝绒窗帘,自己设计制作了一件华丽的衣服,真是非常有才华。郝思嘉穿着这套窗帘改成的绿丝绒礼服,很惊艳,因为书里写她的眼睛也是绿色的,这个姑娘确实很懂搭配。
白瑞德当时正在坐牢,一眼看穿郝思嘉是打着结婚的名义借钱,也拒绝了她。
第二次失败后,郝思嘉不认输,继续启动第三套方案——和甘扶澜结婚。
交待一下这位甘扶澜,他是郝思嘉妹妹苏伦的未婚夫,也是个商人,经营着一家商店,手头恰好有这笔钱。
的确,抢妹妹的男朋友不对。但是,假如做个换位思考,全家的吃喝拉撒需要郝思嘉照管,如果没有这笔钱救急,一家人可能连住的地方都要失去,郝思嘉有没有其他选择?
我认为很难。
郝思嘉确实拆散了妹妹和未婚夫的婚姻,同时,她也牺牲了自己的个人感情,为了拯救陶乐庄园,为了支付全家人的开销。郝思嘉从来不爱甘扶澜却决定嫁给对方,在她心里,家园意味着一切,以婚姻换取家园,在她看来是责任和义务。
再换个角度看甘扶澜,他与郝思嘉交往仅仅两个礼拜就决定娶她,至少存在两个问题:第一,他对郝思嘉的妹妹感情不深;第二,他沉迷于郝思嘉刻意施展的勾引。
这次婚姻让郝思嘉保住了陶乐庄园,又顺势接管了甘扶澜的木材店铺,出色的经商头脑和钻政策空子并行,她不断扩大生意规模,又开了一家锯木厂。她赚来的钱大部分寄回陶乐供养家人,以及购买生产用品,还寄给一些因战争而变得一无所有的亲戚,诸如姑妈和姨妈等等。这个阶段的郝思嘉努力工作,几乎没有个人的享受而供养全家,这种状态一直到甘扶澜死后,她再嫁给白瑞德才告一段落。
利用外貌优势,取代相貌普通的妹妹嫁给原本是自己妹夫的甘扶澜,是郝思嘉人生中最被诟病的经历——即便我能理解当时的女性除了外貌和出身优势之外,很难有其他谋生方法,也认为这次她做过头了。
和甘扶澜结婚之后,郝思嘉立刻展现出性格本色:“一切反应完全变成男性的了……她的声音变得干脆了,坚决了,而且凡事都会立刻下决心,再没有一点做女孩子的优柔态度了。她知道自己需要什么,而且对于自己需要的东西,会像一个男人一样,用最简洁的途径去追求它。”
现实生活中,如果哪个女孩把女性魅力仅仅理解成“外貌优势”,大概率会陷入“容貌焦虑”。
在放大颜值作用的环境下,对于自己的外貌过于自卑,再加上时间的流逝,对衰老产生恐惧。
读完《飘》这本小说,我印象最深刻的不是郝思嘉十七寸的腰围,而是她在战争中的生命力,在田野里劳作的辛苦,在时代变化中的勇敢,所以,我想请你看一看她这样一个浑身缺点却依然被很多人喜欢的女主角,她成为经典绝不只是因为漂亮,旺盛的生命力、不达目标誓不罢休的决绝、敢作敢为的坚强,才是她被记住的特点。
所以,女性的魅力从来不仅是外貌优势,任何人都无法永远保持青春,但我们可以始终维持内心的积极。
假如我们不恐惧衰老,衰老就拿我们没有办法,容貌焦虑就会失去力量。
尊重自己内心的感受
如果一个人敢于正视和满足自己的需求,同样能够避免陷入焦虑情绪。
郝思嘉是个很敢袒露自我的女人,她从来不惧怕言行出格,她想说什么、想做什么,基本都是按照自己的意愿,包括她的婚姻经历在当时也被看作离经叛道。
郝思嘉经历过三段婚姻和一段单恋——
第一次结婚,是在美国南北战争开始之前,她接受了韩查理的求婚,这次是闪婚,为了跟卫希礼赌气,因为对方拒绝了自己的示爱,而嫁给卫希礼的妻子梅兰妮的哥哥,成为卫希礼夫妇的嫂子,结果战争没打完,韩查理就战死了。
第二次结婚是和甘扶澜,也是闪婚,她为了挽救陶乐庄园。
第三次结婚是和白瑞德,没有持续几年,因为她对卫希礼念念不忘,加上女儿去世,导致白瑞德离家出走。
郝思嘉的一段单恋,是和梅兰妮的丈夫卫希礼。
这是郝思嘉完整的感情线,充满了不成熟和冲动,她有两次婚姻的开始和结束都与卫希礼有关,在这部小说的绝大多数时间中,她一直暗恋着卫希礼。按照她务实的性格,似乎应该选择经济和情感上对自己更有利的男性,但她不这么想,她爱一个人、做一件事都听从自己内心的真实声音,即使这个选择带来伤害,她也接受。
所以,“尊重自己内心的感受”是一件难度极大的事情,更包含了:你要直面自己的缺点,你要去承受自己每一个错误决定带来的后果。
郝思嘉在感情上真实,在事业中同样如此。
在她所处的年代,家庭主妇的主要职责是相夫教子,不能抛头露面,更别说做生意。
郝思嘉是个异类,她每天自己驾驶马车,跑客户、谈工作,像男人一样奔波和赚钱,很多人对她不满,议论她,排斥她,甚至她只有梅兰妮这一个真正的女性朋友。
这与我们今天的职场像不像?很多女性面临同样的困境——跟大多数人同步,很憋屈;走得太快,又担心被质疑。当全职妈妈,担心落伍;全力搞事业,担心被叫做失职妈妈。总是不太敢于开足马力,表现自己真正的实力。
对于不受人待见这件事,郝思嘉曾经很苦恼,于是向白瑞德倾诉,白瑞德告诉她:“你现在,就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照你现在这样去挣钱,那你就要到处看人家的冷面孔;还有一条是忍耐你的贫穷,保持柔顺,那你就有很多很多的朋友了。”
白瑞德说的是大实话,一百五十年前的确容纳不下“事业女性”。郝思嘉想了想,回答:“我不愿贫穷。”
白瑞德说:“那你就只有选择第一条路了,但是这个选择要付出代价,代价就是寂寞。”
郝思嘉最终想明白,既然无法兼顾,就只能做出选择,尊重自己最真实的感受,屏蔽掉周围无关的声音。
她对自己说“Tomorrow is another day”,永远充满希望,永远不放弃,永远保持翻篇的能力。
这份勇敢,是她作为女主角真正的光环。
我的理解:不要活成“过度无私”的人
2021年,有一部让我印象深刻的电影叫《我的姐姐》,故事没有很复杂,却是一个哈姆雷特式的两难问题。
姐姐安然生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小时候父母为了生二胎开证明,还让她装过瘸子。上大学填了北京的临床医学,被父亲偷偷改成附近的护理专业,只为让她早点出来挣钱顾家。安然和家里闹翻,自己负担了学费和生活费,毕业后一边工作一边考研,只想着有一天能考去北京实现理想,这期间,父母也因为开放二孩政策,如愿有了儿子。
突来一场车祸,父母双双离世。只剩下安然和她没见过几次面的陌生弟弟,所以安然面对的,是一个选择“未来”,还是选择“弟弟”的人生难题。
一开始,无论亲戚们如何以“长姐如母”要求她养育弟弟,像个刺猬一样的安然都断然拒绝;而在为弟弟寻找领养家庭的等待中,姐弟俩的日常相处却让安然变得温柔,感受到了亲情的温暖。好在,这部电影的结局是开放式的,因为谁也没有办法为安然做出这个决定,而电影之外,每个观众都会有自己的答案。
整部电影里,最让人心疼的是安然的“姑妈”这个角色,一个被“姐姐”的身份毁掉一生的市井女人。
“姑妈”上学时考上俄语系的本科,明明弟弟只考上中专,作为姐姐,她还是失去了家里唯一的上学机会,一个月拿四五十块,要给弟弟十几块;她想趁着年轻搏一搏,跟人去俄罗斯做生意,刚出国家里就来电话,弟弟家生了孩子催她回来帮忙带;她不但帮着带大安然,要不是自己过得窘迫,心有余而力不足,还会义无反顾地接着抚养去世弟弟的儿子。
姑妈养了一对不成器的儿女,顾着一个瘫痪在床的丈夫,只能靠一个小卖部维持生计。
姑妈一辈子都在充当着家庭里最没有存在感的顶梁柱,日复一日消耗着自己的人生。
女儿气她:“咋有你这么无私的人哦。你命不苦谁苦?”安然对姑妈说:“无私奉献是需要天赋的,我没有这种天赋。”
姑妈已经习惯于“我是姐姐,从生下来那天就是,一直都是”,但依然会留着俄罗斯买来的那几个套娃,记得年轻时学会的几句俄语。
那是她人生梦想唯一残存的痕迹。
在传统家庭中,说起无私奉献和付出牺牲,首先想到的都是女性。当这些“赞美”被推向神坛,被一再地标榜,就成了女性难以摆脱的桎梏,直到奉献和牺牲成了理所当然的“任务”。
《厌女症》的作者上野千鹤子说:“‘爱’,很大程度上就是女性为了调动自己的能量,将丈夫的目的当作自己的目的的一种机制。‘母性’是女性为了极力克制自我需求,通过引发自我献身和牺牲精神,将孩子的成长看作自己的幸福的一种机制。”
很多年以来,仿佛女性的世界里就该这样:有丈夫,有孩子,有家族,没有自己。否则,就被认定为自私。
要么无私,要么自私?可是作为女性,真的不要老把自己架在牺牲和奉献的位置上,因为绝大多数时候,你只有先照顾好自己,才是解决一切事情的根本。
我也曾有过类似的经历。
2014年离婚之后,我没能争取到女儿的抚养权,在外人看来,这样一个女人,可不就得过着每天以泪洗面思念女儿的日子?但是我没有。
我极度思念女儿,甚至在原来的小区租了一套房子,为了在她幼儿园做早操时隔着铁栏杆偷偷看看她。但是,我很清楚有大把的事情等着我去做,尤其当时经济状况不太好,原本在报社的工作又面临很大冲击,我每天四点四十五起床写书、写公号文。每当深夜想念女儿流泪失眠时,我就对自己说:“李筱懿,请你不要焦虑,请你立刻睡觉,不然会影响第二天的节奏,而且你的眼泪没有实际的作用。”
我心里清楚,就算再怎么表现得苦兮兮,也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周围也有关心涌来,多少都带着一些暗戳戳的指责:“感觉你很忙啊,多久没有去看孩子了?每次会陪她多长时间?”……我老老实实回答自己很忙,别人于是带着“啧啧”的叹气离去。
情况逐渐扭转,是在我事业慢慢有了起色,甚至逐渐走向所谓世俗意义的“成功”之后。当然不是因为我身为母亲的无私奉献,而是大多数人看到了,我不需要一个苦情人设,我有实力掌控自己的生活。
在和女儿相处时,我不会扮演一个“事业忙碌无法兼顾亲情”的苦情妈妈,有时我们各忙各的,她会突然跑过来抗议:“你为什么还在处理工作,为什么不陪我玩?”我就说:“当你专心画画和看动画片时,不是也不理我吗?”
我特别同意一句话:“你希望孩子成为什么样的人,你自己先成为什么样的人。”
我从来都平衡不好事业和家庭,被问到时我也不尴尬,我确实努力了,但是现阶段就是做不到,所以我也不在乎别人的评价。因为摆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别人反而不唠叨我了。
我心里清楚,如果面临生死选择,我一定毫不犹豫把生存的机会留给女儿。
但是,日常解决问题时,我会把自己放在第一位:因为我好了,孩子才会更好。
心理学家弗洛伊德曾经提出“情绪的水位”概念:“每个人的情绪就像一座水库,当负面情绪水位累积到警戒线就会爆发。”所以,我们不要在面子上活得过度无私,而让自己的内心积累那么多委屈,委屈的人最需要做的,不是跟别人和解,而是跟自己和解,照顾自己的情绪。咽不下的憋屈就告诉对方,不想做的事情就拒绝对方,及时调节,相互碰撞,才能疏通焦虑的情绪,打开关系的死结。
《飘》的女主角郝思嘉远远不是完美主角,却拥有那么多读者的喜欢,因为大家会把“做自己”的向往,寄托在一个“勇敢”的女主角身上,看着她犯错和跌倒,又自省和纠错,跌跌撞撞一路向前。
推荐一本对我很有启发的参考书,也附上一些对我很有启发的观点。
书籍:《荷尔蒙战争》
作者:[澳] 科迪莉亚·法恩(Cordelia Fine)
作者是澳大利亚墨尔本大学教授,被《泰晤士报》称作“拥有高度幽默感的认知神经科学家”,2017年以这本《荷尔蒙战争》,荣获第30届英国皇家学会科学图书奖。
她破解了人们对于性别的普遍偏见:我们并不是“我思故我在”,而是“其他人思,故我在”,我们是被动印象控制下的社会产物。男女两性的脑部活动差异,并不影响心智养成,反而是基于文化和社会的偏见左右了大脑发育进程。
所以,你应该成为怎样的女性,你的行为模式,你对自己的理解,会受到社会习俗的极大影响。而我们有能力降低这种影响,有能力活出自己更真实的状态。
观点:雌雄同体
荣格是最早观察到人类心理雌雄同体现象的心理学家。他说,在男人伟岸的身躯里,其实生存着足够阴柔的女性原型意象,荣格把她叫做“阿尼玛(anima)”。
同样,在女人娇柔的灵魂中,也隐藏着属于她们的那个男性原型意象:阿尼姆斯(animus)。
荣格认为,阿尼玛与阿尼姆斯是构建男人和女人心灵结构的最根本的基石。男人与女人之间的不同,不是男人完全是阳性的,或女人完全是阴性的。
男人将自我意识认同为阳性,他的阴性的一面变成了无意识;女人之所以是女人,是因为她的意识自我认同为女性,而她的阳性的一面变成了无意识。我们的家庭、社会和文化也都在强化这种自我性别认同。
所以你看,真正很豁达、很厉害的人,性格上都是雌雄同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