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邢默的秘密
（落落:）嗨，大家好！很开心又跟大家相聚在“落落红尘间”。我是你们的好朋友：落落。
“落落红尘间”开播到今天，已经是第70期，恰逢今天又是七夕节，感觉会是个非常特别，具有纪念性的日子。
为了更好地向大家讲述今天的故事，我有幸邀请到了我们电台人气爆棚的帅气男主播“岚”，与我一起主持今天的节目。大家是不是很惊喜呢？
岚，先跟大家打个招呼吧！
（岚:）大家好，我是岚。非常荣幸接到落落的邀请。其实一开始我有点忐忑，因为我没有参与过情感专栏节目，自己的档期也比较满，但当落落向我讲述了今天节目的内容之后，我觉得，我必须接受这个任务，因为今晚，真的会是一期很有意义的节目。
（落落:）我不知道大家还记不记得，我们曾在第52期节目中，播出过一位叫“纪湘”的女孩的奇幻故事：一个老式公用电话亭、一通陌生来电，牵起的一段缘分。湘湘一直在寻找邢默，希望邢默能回答她心中无数的疑问，让她可以真正释怀和自由。
就在一周前，我们收到一封电邮，电邮的附件里，是邢默的日记，里面有湘湘想知道的全部答案。所以在今天，我们也有同时邀请到湘湘，在时空的另一端，听听邢默想隔着时空告诉你的，他心中的秘密。
那我们现在就有请今天的主述者“岚”，以第一人称代述的方式，为我们转述邢默的日记——
2019.6.21，凌晨3点。
我依然不肯相信，自己会那么倒霉！
我明明一切都好好的，能跑能跳、能吃能睡，每天和大家一起上课散学，一起打球玩闹。我不过就是在最近喝水的时候，总是会不小心被呛到而已，结果就是这看似小小的毛病，到了我这里，就变成了一个夺命杀手的预告！
真是可笑！我完全不能理解，我为什么会得这样的病……
然而事实就是——
医院最后的确诊报告书说，这是早发性ALS，延髓起病型。
你知道ALS吗？至少，在拿到这份报告书之前，我从来不知道，世界上还有这样一种病，它的中文表述是：渐冻人症。
字面意思:慢慢被冻住的人……真是见了鬼!
ALS，世界五大绝症之一。而我，竟还那么荣幸地，是其中会死得更快的那种：延髓起病型。老天爷，你需要这么嫉妒我吗？
医生说，根据经验和我目前的程度来看，我的存活期，估计在2-3年，如果情况乐观的话。呵呵，跟一个只有22岁的我说，我活不过25岁……这感觉，爽透了！
我查阅了许多关于这个病的资料，浏览了很多网站的论坛，——不管别人的故事如何，我都会按我的方式活！所谓奇迹的东西，不试过，怎么知道它会不会发生！霍金也曾被医生宣布他只有2年可活，可到最后，他不是也多活了55年么！开什么玩笑！
为了做各种检查，已经休学快一个月了，真想回到学校。
想念食堂的饭菜，想念操场的微风，想念我的哥们们……对了，我还没有女朋友！早知道，就接受三班那个校花的告白了。恋爱都没谈一场，若真就这样挂了，得多不划算！
真希望能遇到一个让自己有心动感觉的人。能心动，应该就不会被冻死吧？
今天，刚巧是世界渐冻人日。我决定了:就在今天，我要放纵自己，来一场奇幻大冒险!
……
我大概真的是疯了……
我居然真的在一串随机的座机号码中，遇到了一个——小仙女？
这一定是在做梦！
2019.6.22，晚10点。
今天，呛咳的次数好像减少了一些，看来我需要坚持做大量咀嚼和吞咽的力量锻炼，来保持口部肌肉的正常功能。
通过论坛，联系到几位国内病友，不过他们大都是肢体起病型……在他们眼中，我比他们更可怜。嘿，这让我有些无言以对。
爸妈不同意我再返回学校了，我知道他们担心我，所以我默认了这个安排。这件事，不让同学们知道，也好。
哥们们，对不住了。我会在家里和你们并肩作战。
要说今天最让我开心的回忆，应该是——小仙女。
想想，那个女孩还真有趣。
我以为她今天不会再出现了，我以为昨天的电话之后，她一定认为自己遇到了一个恶作剧的神经病……
流浪狗……我当时怎么就没想出个更好听点的自称？唉！堂堂七尺男儿，竟变成了姑娘的萌宠。
我是败给了我自己。
2019.8.16，晚10点。
今天的呛咳感觉比之前更严重了。舌头有微微的麻木。是病症在发展吗？
一定要坚持口腔、舌头还有咽喉肌肉的锻炼！
瞧瞧我这绝症，除了每天必须坚持运动我的脸部和咽部以外，其他好像也没什么可做的。依然能跑能跳，只是比起以前，不能再那么剧烈，不然会有些呼吸不畅。
看了许多的资料，除了利鲁唑，似乎就没有更好的药物辅助方法。
今天栓子打电话来说，明天七夕，他要跟他的女神表白……不知道勇哥那莽夫最近在干嘛，一点信儿都没有……
真是想他们了。可是，又不想见他们。我现在，以宅男自居，哈哈。
邢默，你何时也变得这么多愁善感，像个娘们了！
对啊，明天是七夕。不知不觉，我跟小仙女认识快两个月了！好像，越来越习惯了有她的存在。
不知道明天她会不会有约会？像她那么可爱的女孩，应该很多男生追求吧？
明天要去医院复诊，睡了。
2019.8.17，晚11点。
今天的日记，好像想记录的大多都是关于湘湘。因为今天，除了跟陈医生的复诊交流，就只剩下湘湘。今天的一整天，几乎全是——湘湘。
没想到，竟在这样的情况下，过了人生中第一个有女生陪伴的七夕。不过我很开心，因为她是我喜欢的女生！
那个傻女孩冒着雷电风雨等我电话的执着，让我心动。
是的，我终于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是“心动”。这种感觉，很棒！
今天，我们交换了彼此的名字。原来我的小仙女，名叫“湘湘”。
陈医生说，我的病情实际是在发展中的。感觉到的舌头麻木情况，可能会越来越严重。不过他说，令他意外的是，我的吞咽功能似乎还维持的不错，呼吸系统也还稳定，比他的预期好。听他这样说，我很满意。
湘湘，我也想谢谢你，这里面有你的一份功劳。因为我希望能一直有你陪我聊天，听你开心的笑声，是可以让我感觉满足的事。
刚刚栓子打电话来报喜了，他的女神接受了他的表白。从此这世上又少了一只单身狗，挺好！
我——会努力让自己长命百岁！
2019.9.20，晚10点。
今天的心情，很阴郁。虽然有湘湘在，可也正因此，我有了恐惧。
舌肌的麻木感越来越明显，伴有针刺感。除了喝水的呛咳，现在吃饭也有了阻滞感。晨跑的时间开始变短了，会有些疲乏，容易喘不上气。
我明显感觉到，我说话的声音，开始起了变化……
我无法想像，不能跟湘湘正常交流，会变成什么样子。她那么活泼，我们有那么多天南地北的话题，如果有一天，我不能再跟她好好说话，她会不会很失望？
我不想自己说话的声音变得难听，甚至变成一个控制不了自己表情的怪物。
但我真的不知道，我离那一天，还剩多少时间。突然之间，好像没有那么大的自信，跟这该死的病抗争了。它一直缠着我，把我往它设定的目的地拖去……
2019.11.4，晚11点。
嘴巴里的口水越来越多，说话的鼻音也越来越重。我今天去见了陈医生，在他的摇头中，我知道，我的病情没有好过他的预期。
看来，我之前做的所有努力，都像是一场泡影。
现在，我不仅用上了利鲁唑，还用上了抗阻胺药。我感觉整个世界都快成了灰色。
手指打字好像没以前灵活了，是我的心理因素在作怪吗？
我现在，很担心湘湘。我突然觉得自己很卑鄙，因为怕失去她，我什么都没有告诉她。
在同学们眼中一向正直磊落的邢默，原来也有做懦夫的一天……可是在情感上，我现在真的无法接受离开她。
湘湘她就像我的一道光……对不起，我亲爱的女孩。
勇哥和栓子约了同学聚会，我谁也不想见。现在的我，要如何见人！
2019.12.25，晚11点。
今天是圣诞节，有湘湘在电话的另一端陪着我，原本应该很开心，可结束联系后此刻的我，却更加寂寞和恐惧。
其实有给湘湘买了好多礼物，可是它们只能被堆放在我的房间。因为我知道，我不能打破现在，不然生出更多的贪心，会让我真的伤害到她。
除了口水、鼻音，现在我的表达，甚至开始带上一种哭腔。我需要屏住呼吸，才能流利说话。
我不能再跟湘湘多说话了。我怕她会知道我的秘密。不管是同情的留还是决绝的走，我都不想她去面对、去选择。
我想一直感觉她因为有我，而快乐的样子。
我扔掉了房间里所有的镜子，因为我不敢照镜子了。原本的大帅哥，现在却成了一个下巴下面凹出了一个窝的丑八怪！是的，我的下巴开始萎缩了，这不禁让我联想到下一个阶段：自己可能会因为肌肉萎缩痉挛，而像个精神病一样，不自控地大哭或者大笑！
我感觉，自己会疯掉……
陈医生说，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病症发展好像加快了。呵，还有比这更好的消息吗？
2020.2.1，晚11点。
再过三天，就是新年了……我越来越绝望。
回头翻看之前的日记，我竟再也找不回当初的那份勇气。
一个多月前，发觉自己走路会有摇晃不稳，到后来会突然跌倒……在今天，我收到了ALS给我的又一份“惊喜”：我的四肢肌肉正以惊人的速度与我的呼吸系统同步萎缩。
看来，我做不了第二个霍金了。我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今天妈哭得很伤心，这让我很不是滋味。虽然家境尚可，可这个病的医药诊疗费，还有带给人的折磨，让我恨不得去死！
我竟然有了一死了之的念头……
可是就在那个时候，我收到湘湘发来的消息，她开心地跟我说，除夕她会陪父母去寺庙祈福，她也要给我求一张平安符，祈祷我平安健康。
我的湘湘……我舍不得你……
我好恨！好不甘心！
2020.2.10，晚11点。
今天勇哥闯到家里来了。
我的病，顺利瞒过了所有同学，却唯独还是没能瞒过他。不愧是我从小到大的铁哥们，兼幼儿园到大学的同学。可能他真的是在这世上最了解我的人，所以我才没能逃过他的“火眼金睛”。
我实在不想让他看到我现在的样子……可是逃不过，只能坦白了。
我的语言能力退步得越来越严重。勇哥说，他要帮我，陪兄弟到最后。
我很感激。有兄弟，真好！
所以我决定，如果哪天我真的再也无法自己打字，那我想拜托兄弟，帮我记录完我这一程的全部，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这是我第一次，把湘湘正式介绍给我的兄弟。那个莽夫笃定地说，我爱上了你。
我口齿不清地表达，我已经没有资格说爱，他却怒斥我说，病人又不是死人，就算我明天要死，只要今天还活着，就配说爱，因为爱的权利，是平等的。
那个莽夫，自己都没谈过恋爱，说起这些，倒是一套一套的……
他说，只要两个人是相爱的，哪怕只剩生命的最后一天，也会不负彼此。
嘿，他一定是偷看了女同学的言情小说，煽情得让人起鸡皮疙瘩！
相爱……
如果，我说我爱湘湘，湘湘也爱着我吗？
今天的话有点多了。
凌晨一点了。没想到，原来几分钟可以打完的字，现在竟需要几个小时。
湘湘，晚安。
2020.4.15，晚11点。
一不留心的小感冒，竟差一点要了我的命。那一瞬间，我脑子想的，竟是我还没来得及跟湘湘道别。
痰阻、呼吸不顺……家里事先准备的雾化器和呼吸机派上了用场。
在一口气差点上不来的那一刻，我竟有那么强烈想活下去的念头。人，真是很矛盾。活着的时候觉得自己一点也不怕死，死算个什么东西！可真要到死前那一刻，却又发现自己那么渴望活下去！因为在这世上，还有放不下的人。
我开始第一次正视我和湘湘以后的路。我们不会有美好的所谓“未来”。我霸占湘湘已经够久了。终有一天，我会弃你而去，所以我多想湘湘在那之前先弃了我，虽然那会让我很痛苦，可是我还是想你这样做……
可是傻女孩，你也是在乎我的，对吧？因为这个自以为是的感觉，我又自私地想让你再多陪陪我。真的不想，放开你的手。
2020.9.3，晚10点。
进一步呼吸衰竭，伴全身肌无力症状，我终于成了不能说话不能动的木头人，靠着被插入气管的人工呼吸机活着。可是到了此刻，对湘湘的思念却越来越清晰。
谢谢勇哥的接力：记录日记、清晨第一通电话、帮我与你交流。
湘湘，事实上，我现在只能用心和眼睛跟你说话了。
长时间盯着沟通板和勇哥磨合，我感觉我的眼睛都快瞪瞎了，可是他一直鼓励我，告诉我你发来的一条条消息。然后我又觉得，就算再狼狈再痛苦，只要还能感觉你的快乐，我就想活着。
2020.10.9，晚11点。
今天，我又到鬼门关走了一遭，却又被拉了回来。身上的管子越来越多，我突然觉得很累了，不想再如此没有尊严地活着。
爸妈、兄弟、湘湘……我想求你们放了我，我也放过你们。
湘湘你——恨我吧。
我宁愿相信，恨会比爱更容易放下。
真想真正见一次湘湘的笑。
2020.10.25，下午3点。
其实这一天的日记，我很早就写下了，在我的手还能被我支配的时候。
我一直把这篇日记隐藏着，等着这分别之日的到来。
我想说——
对不起，还有谢谢你们：爸妈、湘湘，以及我的兄弟！
作为儿子，在原本该让爸妈感到自豪的年纪，却成了你们的负累。我知道妈每天都背着我偷偷哭，爸也为我的病四处奔波，操碎了心。是儿子不肖，让你们为我受苦，让你们白发人送黑发人。真的对不起，爸妈。谢谢你们带我来到这世上，给了我这24年来优渥的生活，给了我你们所有的爱，感恩你们。在我离开以后，你们一定要好好照顾彼此。儿子真的很爱你们。
湘湘，对不起。这是我欠下你的一句郑重道歉。很对不起，明明知道自己不应该，但还是拉着你，走进有我的世界。请原谅，我的自私。但请你相信，我爱你。为了这份爱，我真的拼尽了全力。
谢谢有湘湘陪伴的所有时光，我真的感受到了爱与被爱的幸福。希望在未来，湘湘可以找到真正的幸福，属于你的，完整的幸福。
为你祝福。
勇哥，我的好兄弟，对不住了，让你陪着我，看尽我最后所有丑陋、不堪的模样。谢谢你，这辈子能有你这样一个兄弟，我值了！
所有兄弟情谊，尽在不言之中。
别为我难过，因为走到最后，死对我来说，一定不只是意味着分别，而是解脱。所以，为我感到高兴，好吗？
最后，我走了，这个世界。
转身别离，愿从此相忘于天地间。
……
（岚:）我是今天故事的主述者：岚。感谢您收听完以上属于邢默埋在心里的故事。
转述完这些日记的内容，心情还是蛮沉重的……
那接下来的时间，我们交回给落落。
（落落:）大家好！感谢大家此刻与我们相约“落落红尘间”，我是你们的朋友:落落。
邢默经历的故事到这里，也就告一段落了。我不知道大家听完这些日记后是什么样的感受，反正我觉得很酸很酸，眼泪不自觉就流下来了。感谢岚对邢默日记的用心解读。
（岚:）是她们的故事本身很感人。虽然邢默很遗憾自己没能有场奇迹。不过我却觉得:虽然希望的对手是绝望，但是——能真实感受自己拥有“爱”本身，就是一场奇迹。
（落落:）听众朋友们、包括湘湘，可能并不知道，其实这次岚的转述，是我们对邢默原日记的稍做加工。因为原日记到后期，是邢默的朋友帮着做的记录，可能因为当时的交流方式比较辛苦，所以记录的都是一些零散的词语。我们结合邢默朋友的描述，在得到他的认同后，补充了一些描述，让它有了这次完整的呈现。
不知道湘湘听完这所有的一切后，是否会因为找到了想要的答案而释怀。但从邢默的期望上来看，他是希望你能好好地继续你的人生的。
（岚:）是的，我作为日记的转述者，我也深刻地认同，邢默其实是希望湘湘能一直快乐地生活，得到幸福。所以湘湘，请不负情深，好吗？祝福你，加油！
对了落落，你之前对“渐冻人”这个病症有所了解吗？
（落落:）没有。
（岚:）其实在我阅读完邢默所有日记以后，我觉得他除了想表达他对湘湘的一份深情以外，其实他也在同时记录着渐冻人症的一些发病过程以及症状，这些对于完全不了解这个病症的人们来说，有很大的参考意义。
（落落:）是的。看过邢默日记后，我有去简单了解过这个病，的确很可怕，但因为它的前期表现十分不明显，又很容易让大家忽视它的可怕。
（岚:）嗯，我后来也查了一下，目前国内大部分人群，包括很多医务工作者，对这个病的认知都十分缺乏，所以，通过这期节目，我们也倡导大家，认识渐冻人症，加强健康意识，保护自己，守护家人。
（落落:）是的。这也是这一期“落落红尘间”节目的特别意义。
相聚的时光总是过得特别快，本期节目又将接近尾声。再次感谢岚的加入，和我们共度了一个特别的七夕。
再次祝各位听友七夕快乐。
这里是“落落红尘间”，我是你们的好朋友：落落。我们下期节目——再会！